“對於鐵的分解能力意外地強勁啊。”


    萊耶斯站在史萊姆麵前,地上擺著一堆撐杆、齒輪、鏈條和螺絲,這都是從奧莉薇加的身上拆解下來的,由於手臂和左腿是被那名赫墨爾中校的蠻力撕扯斷裂,導致殘留了不少無用的零件,留著反倒影響她的整體性能,所以萊耶斯很快就將廢件拆卸下來。


    齒輪、鏈條、撐杆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連相對細小的螺絲也未能幸免,變得彎彎曲曲的,除非將這些東西回爐重鑄,否則是肯定沒法使用的,而且除了螺絲是由鐵鑄成外,其餘零件都是類型不同的煉金合金,他當初重鑄一段小小的鏈條都花費了好長的時間,加上合金的熔解方式各不相同,倒不如采購原材料替換更方便。


    於是這些廢件就成為了史萊姆的玩具,萊耶斯恰好對於它內部溶液的性質很感興趣,所幸自己動手塞進它的身體裏察看變化過程。


    三顆6mm的螺絲塞進去,幾乎是瞬間就被溶液消解得一幹二淨,換成固定手肘的18mm螺絲也沒撐太久。


    “換成前臂的這種合金呢?”


    他塞進一根撐杆,這屬於奧莉薇加前臂的構成骨架,此時前段已經斷裂,裂口處呈空心狀,裏麵本該存在著能夠傳遞魔力同時能夠潤滑內壁的解離液,現在早已流幹。


    撐杆在史萊姆體內漂浮著,大約有十秒的時間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難道是粘液不具備分解合金的能力?”


    萊耶斯抬頭看了看,發現史萊姆也正看著自己。


    “咕嚕(指史萊姆)。”他衝史萊姆揮揮手臂,“你能分解掉這根棒子嗎?”


    “咕嚕!”史萊姆體內的流動驟然加快,就在他說完的片刻,撐杆也如同之前的鐵螺絲一樣被分解得毫無蹤影。


    “看來粘液的分解性質是受到咕嚕主觀控製的,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麽奧莉薇加說她進入過史萊姆的身體,除了漆料有些磨損外其他部分都運轉正常,咕嚕判定出了她是人而不是一堆材料,所以控製了自己的能力。”


    順著這個思路,萊耶斯繼續分析著史萊姆的行為:“咕嚕對這根撐杆有印象,認為是奧莉薇加的一部分,所以才需要我允許後才進行分解腐蝕的動作。”


    “不過咕嚕的分解能力上限是多少還不確定,目前扔進去的都是穩定性一般的金屬。”


    他從廢件堆中拿了一段鏈條和兩顆齒輪,這些都是組成在肌肉纖維下的合金,從設計上本就是以穩定性考慮,相比於其他合金能夠更好地保證自己的耐腐蝕性。


    史萊姆一口吞下,蠕動幾下內部粘液,鏈條和齒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熔解,然後化成細小的碎粒,最終變成數個氣泡消失不見。


    “腐蝕性竟然能夠達到這麽強,而且顯然還不到上限。”


    要知道這種合金要熔解重鑄是很困難的,需要特質的熔爐以及實驗台,配上數種溶液才能順利將其變為基態。


    “但整體腐蝕沒什麽實際用途,咕嚕,你能試著部分腐蝕嗎?”


    他想要的是類似煉金蝕刻的作用,以溶液對物體表麵進行處理,形成規則或不規則的凹痕,可以用作連接部件等等。


    “咕嚕。”史萊姆眨眨眼睛。


    它到底說的是可以還是不可以?萊耶斯一點都不清楚,反正它的發音結構似乎隻能發出「咕嚕」的音節,不是同種族誰能聽得懂?就如同小狗表達的無論是別搓我的狗頭還是搓頭真舒坦,你聽到的都隻是汪汪而已。


    總之,試試。


    他又拿起一段撐杆,邊塞進史萊姆的體內邊念叨著:“試著把中間凹出一個小洞,但不要穿到另一麵也不要折斷了。”


    不知道史萊姆有沒有聽懂,總之放入之後,內部開始湧動起無數氣泡,隔了會兒噗的一聲吐出一截東西,萊耶斯撿起來用褲腳的布料將表麵擦幹淨,發現撐杆表麵開了個小洞,能夠看清恰好打通至空心處卻沒有完全貫通,洞口處呈現圓潤的形態,沒有毛刺也沒有刮擦,這是明顯的煉金藥液蝕刻痕跡。


    缺點也有,那就是小洞不怎麽規則,但萊耶斯毫不在意,隻要能夠證明咕嚕的身體內部能夠進行單獨的蝕刻就足夠了,剩下的可以慢慢教。


    “接下來……”史萊姆這種未知的生物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還有好多個猜想他想借此機會證實一下。


    “主人。”


    奧莉薇加嫻靜地獨腳站立著,默不作聲地觀察萊耶斯很久,此刻看見他有進一步實驗下去的意圖,終是忍不住提醒道:“您這樣的行為有些太失禮,粘液先生作為我們的恩人,我們理應想辦法報答它,而不是將它作為一個……玩具?”


    “咕嚕!”萊耶斯還沒回答,史萊姆倒是率先做出反應,伸出綿軟的手臂拍打著旁邊的地麵。


    “你說得沒錯薇加,我們當然得感激咕嚕的恩情。”


    萊耶斯笑著,撫摸著史萊姆的透明表層,很快它就從躁動中安靜下來:“但它本來就很喜歡做這些事,我隻是借此機會觀察而已,你沒有看出它很高興嗎。”


    “主人,難道您能聽懂它的語言?”


    從剛才萊耶斯實驗開始時她就有些疑惑,看上去他與史萊姆彼此似乎能夠清晰地理解對方想要表達的含義,從而配合得親密無間。


    難道主人還學習過史萊姆的語言?


    “不,我對它說了什麽根本一無所知,我猜它也聽不懂我說的話,隻不過我們之間存在著某種微妙的聯係,即便語言不通也能大致地猜出它表達的意思。”


    萊耶斯將手按在腹部,一道恰好勾勒出手掌線條的光芒出現,隨著他手掌漸漸向外,青銅杯從光芒中飄出,浮在半空中。


    “也許和這東西有關?”


    被稱作遺物的青銅杯,正是它打開了那個漩渦般的黑洞,讓萊耶斯帶著奧莉薇加逃離到眼前陌生的世界中來。


    醒來時他發現除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外,連手臂和小腿上的巧骨臂裝都不見了,估計是被咕嚕給吞噬掉了,奧莉薇加的手臂得以幸存應該是咕嚕明白了合金本身就是她的一部分,然而萊耶斯的臂裝卻是獨立於身體外的單獨結構。


    倒也不算什麽大事,之前那場戰鬥差不多讓他全身的巧骨報廢,即便小腿上的兩處狀況稍好,也免不了磨損嚴重,就算還在也用不了幾次。


    青銅杯卻不見了。


    他問過奧莉薇加,人偶小姐沒看見過,在附近也沒有青銅杯,他一度認為是和臂裝同樣被咕嚕分解掉,但在提問後,史萊姆卻表現出明顯的否認。


    想來也是,青銅杯的神奇遠超它的認知,就目前來看起碼相當於傳說中的s級魔導器才可能擁有的能力,而且能引起一個王國的重視,這樣的東西怎麽可能被輕易分解掉?


    最終找到青銅杯還是偶然之間他摸到了自己的肚子,手掌處感到些微灼燙,淡淡的光芒圍合住整個掌部,向外輕輕拉扯,青銅杯就漂浮了出來。


    青銅杯竟然融入了他的身體中。


    他能夠確定的是腹部內的髒器血管等等並沒有被遺物擠壓得變形,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關係,以空間的角度完全無法解釋青銅杯到底藏在身體的哪處位置,可現實又明明白白地表示的確是從身體中鑽出。


    遺物,以及一係列由它產生的反應,即便以魔法的角度也無法得到解釋。


    而且咕嚕對青銅杯的反應很奇怪,看到杯子既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和激動,然而萊耶斯將青銅杯舉到它麵前時,咕嚕卻連連後退,明顯存在著懼意。


    萊耶斯猜測,咕嚕從一開始對自己的親密態度以及彼此間的理解能力,或許都和這個杯子脫不開關係。


    忙碌一番,他終於完成了對咕嚕身體中粘液的全部實驗。


    結論有些讓人吃驚。


    “你簡直是個大寶貝啊,咕嚕。”


    萊耶斯看著一係列經過處理後由它吐出的金屬零件,“一個近乎全能的工作台,還兼具一流的修補功效!”


    除了蝕刻凹洞外,史萊姆的體液還能夠製作出仿佛被利刃切割後拋光的平坦鏡麵,雖然他不清楚這種效果是怎麽做到的,但在咕嚕的控製下得出了滿意的成品,並且還能進行一定程度的熔鑄,比如兩根斷裂的撐杆,它可以將斷裂處的合金進行部分熔解,然後駁接到一起連成整體。


    而且較為複雜的結構也能製作,比如他花了很久向咕嚕描述了齒輪的形狀,然後將一塊斷了不少齒的齒輪放進去,親眼見證了殘破的齒輪如何被加工成圓餅狀,再在邊緣出切割出齒的過程。


    但還沒達到萬能,它的能力雖強,卻也隻能進行減料,比如之前那個齒輪,經過加工後已經縮減到原體積的60%,小了好幾圈,這是由於咕嚕是基於分解和腐蝕能力來進行的製作,無法像熔爐中那樣進行損耗幾乎可以忽略的重鑄工作。


    不過讓萊耶斯倍感驚喜的卻是另一種能力,由它控製下的體液竟然具有了治愈能力,似乎在這個過程中史萊姆的體液會變成某種活性填充物,順著傷口進行修補和物質的轉變,達到治愈的作用。


    正思考著,天旋地轉的眩暈感驟然襲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來是餓了。


    來到這裏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如奧莉薇加所說,這個世界的白晝與黑夜毫無規律,根本不能當做時間的判定物,按照體感時間來看應該是有一段時間了,他滴水未沾,也沒有食物攝取養分,身體存儲的營養已經快支撐不了消耗。


    “吃的……吃的……”


    他四處張望,想要找出能夠食用的東西,卻失望地發現不僅是白晝規律失調,連植物也與正常世界有很大的區別,根本無從辨識其種類和性質。


    要是吃到了一株有毒的或是細菌滋生嚴重的植物,那情況就嚴重了,想必連咕嚕的體液都救不了自己,那隻能縫合外傷,卻無法解毒和消菌。


    “果然不是同一個世界。”他的手掌微微抬起,以一定速度向前方推去,受到的空氣阻力明顯要比正常世界更小。


    “薇加說過,她的魔法幾乎不能使用,也就是說這裏適合純粹的力量格鬥而壓製了魔法規則麽。”


    萊耶斯覺得自己不能再思考下去了,腦力運轉加劇了營養的消耗,老實說,他快昏迷了。


    “哪裏能弄到食物呢。”


    變成人類後,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饑餓的感覺,比當初中央電腦的獨立供電網癱瘓後緊急調用維持基本操作的涓流電更加令他難受。


    此時恰好轉入黑夜,寂靜無人的平原中,蹬踏地麵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有東西朝我們跑了過來。”聽著由遠及近的聲音,他很確定這個奔跑的目標顯然就是衝著自己的位置。


    腳步聲越發接近了,就在即將接觸的瞬間,晝夜交替,光線再度出現,使得他看清了來的是什麽。


    那是一匹像是馬的生物,身體和蹄子都和普通馬沒什麽區別,隻是尾巴是漆黑色的,尖端類似於船錨,正翹在半空中燃燒著火焰。


    頭部則完全看不出馬的樣子,類似於蜷縮著身體的毛毛蟲,整體看上去有些惡心。


    “去掉頭,大概能吃?”


    萊耶斯覺得除了那看上去就營養過剩的頭部外,其他部位的肉質估計和馬是差不多的。


    “可是該怎麽狩獵,以目前來看更大的可能是我和薇加淪為它的盤中餐。”


    失去臂裝的自己雖說不至於秒變弱雞,卻肯定不會太強。


    薇加麽,不能使用魔法倒還在其次,主要是現在身體不完整,連走路都得跳著走,怎麽可能進行常規作戰?


    唏律律。


    怪異生物倒真發出馬兒的嘶叫,蹬踏著蹄子揮甩著火的尾巴衝他們衝撞過來。


    得先躲開!


    萊耶斯做出判斷,側身向旁邊一滾,隨後就聽到噗啊的聲音。


    回頭看,地上的蹄印在半途中憑空消失,仔細看才發現竟然在咕嚕的體內,宛如溺水般無力地蹬踏著。


    想來剛才的聲音,應該是咕嚕伸出數根手臂將它吞噬進體內發出來的。


    等到它不動了,咕嚕才將它吐出來,皮毛毫發無損,隻是被粘液打濕。


    “全能的史萊姆啊。”


    萊耶斯誇讚一句,轉頭看向蹦蹦跳跳過來的奧莉薇加:“薇加你這樣子就別動了,直接告訴我該怎麽做,我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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