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母的身影,奎因身體輕顫,不由自主地想向前方跑去,與父母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萊耶斯伸手攔住了他。


    被阻攔的奎因扭過來狠狠地瞪了萊耶斯一眼。


    “「別攔我,我父母還活著」”萊耶斯按住他的肩膀,“你是想這麽說吧?”


    沒錯,奎因不覺得有什麽可隱瞞的,任誰看到以為早就死去的家人還活著,都難免會像他現在一樣吧。


    “別這麽傻,看看地上的灰。”


    奎因低頭,看見地上附著的灰和垢物相當的厚,他們留下的腳印深度快要接近5mm,一連串凹陷的腳印排布在他們身後。


    “再看看前麵。”


    萊耶斯指著前方完全沒有痕跡的灰塵層,“如果真有人生活在這裏,地板上的灰垢會堆得這樣整齊嗎?”


    “可他們……”


    “「可他們就在我眼前」?”


    奎因忽然有些冷,不僅僅是因為萊耶斯指出了不合理,更是由於萊耶斯兩度猜到了他想要說的話。


    他有種錯覺,渾身上下被看透得徹徹底底的錯覺,或者說根本不是錯覺,在這位年輕教授的麵前,他絲毫沒有守住秘密的安全感。


    “仔細看看你‘父母’的腳。”


    奎因的父母笑著走過來,一舉一動都有著明顯的貴族風格,卻又在不經意的小動作中露出蹩腳的姿態,對於見慣真正的豪門子弟舉止的人來說會在瞬間感到違和。


    這也是當下商戶家族中常見的狀況,錢財充裕,卻缺乏底蘊,隻消一看便知道又一個暴發戶。


    不過真正令奎因感到違和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的腳,室內用的鞋子踩在灰塵鋪滿的地麵上,卻沒有帶起任何灰,而且踏過的地方也沒有留下腳印。


    奎因的激動被瞬間澆滅,小腿漸漸變得僵硬。


    “這些都是你的新朋友吧。”


    奎因的母親走過來,對萊耶斯點點頭:“很高興我的兒子找到你這樣年輕的朋友,小先生。”


    萊耶斯不動聲色地回答:“我也很榮幸,夫人。”


    打過招呼後,奎因的父母完全沒注意到奎因異樣的臉色,徑直走向偏廳最大的那張餐桌。


    餐桌上擺著六個空的餐盤和刀叉,恰好足夠他們倆加上萊耶斯四人使用。


    “過來吃飯吧,孩子們。”


    叮叮叮,奎因的父親坐在主位上,敲響了空著的餐盤。


    “看看茉莉為我們準備了多麽豐盛的一頓晚餐。”


    “慶祝我們的兒子平安歸來,這是應有的盛宴。”


    他們在說什麽?


    餐盤裏明明空空如也。


    噗嗤!鮮紅的血柱飆射在盤子上。


    誰也沒有想到,奎因的父母拿著刀與叉,直接插進了自己的眼窩中,輕輕一拗,整個眼球帶著細密的神經,被刀叉從眼窩中分離出來,鋼叉刺穿眼珠,噴出數道粘稠的漿液。


    奎因父母將眼球放進自己的嘴巴裏,嘎巴嘎巴,吃得一臉陶醉,血漿沿著嘴角滑到地板,即便如此還是沒在厚厚的灰上留下痕跡,血漿在觸及到灰塵的瞬間收束成球體,懸浮在灰塵的上方,恰好留有一絲縫隙。


    奎因一陣幹嘔,捂著嘴巴就快要吐出來。


    似乎意識到其他人都還沒有坐上餐桌,咀嚼的脆響生生停住。


    他們此時的坐下的位置都是背對著四人。


    頭顱猛地一甩,奎因父母將頭顱扭轉了一百八十度,脖子上的皮膚出現螺旋的褶皺,嘴角的血漿還在滴落,空洞的眼窩淌著血,覆蓋了大半張臉。


    看著詭異至極。


    “快過來吃飯啊。”奎因夫人微笑著,聲音都變了調,噗嗤一聲,一塊角膜碎片從她的牙縫中掉落出來。


    “很美味的。”


    奎因退了數步,被亞克席藥劑壓製住的恐懼再度洶湧襲來,現在他想做的隻是離開這個該死的莊園,再不回來,寧願死了都不再回來!


    衣領被拽住,萊耶斯僅憑身體的力量就將魁梧的奎因完全拽住。


    “放開我!”


    奎因低吼著,試圖掙紮,現在他表現出的勇氣是來源內心深處的恐懼,所以才敢對萊耶斯大喊大叫,你讓他去和自己那詭異的父母說兩句?分分鍾嚇得腳軟。


    萊耶斯鬆開了手,他得到了自由,隻用再退後幾步,就能握住門把手奪門而出。


    “我不攔你,但你應該認清一個事實,這裏是你解除詛咒最後的機會。”


    萊耶斯說:“現在走出這個門,你的人生就徹底完了。”


    奎因頓住,內心掙紮得更為劇烈,天平的兩端,一邊是生存的欲望,一邊是最深處的恐懼,天平兩端搖擺不定,而自己的砝碼足夠讓任意一端傾斜。


    最終,奎因麵如死灰,老老實實地走到萊耶斯身邊:“教授,我該怎麽做?”


    “忽略所有的異常,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什麽?這怎麽可能。


    “走吧,該我們上餐桌了。”


    萊耶斯帶著眾人走到餐桌旁,抽出椅子,坐在奎因父母對麵。


    拿起餐刀與鋼叉,像模像樣地切割著空餐盤,仿佛盤裏真的盛放有食物,鋼叉隨意地捅了兩下,叉著空氣送到嘴巴裏。


    其他三人也效仿著他的做法。


    “味道怎麽樣?”奎因母親滿懷期待。


    萊耶斯咽下空氣,說:“美味極了。”


    奎因母親忽然變色,聲音尖銳得快要刺破耳膜:“你撒謊!!!”


    “你根本沒有吃!”


    “它還在盤子裏!”


    “它就在那!”


    “不,我吃了,夫人。”萊耶斯直視著她血淋淋的空眼窩,“為什麽你不再看清楚一些?”


    他拿起盤子,站起身來遞給奎因母親。


    “撒謊!撒謊!”奎因母親的腔調越發古怪,像是破了音的烏鴉。


    餐盤驟然落下,萊耶斯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瞬間身子前傾撲過去,死死地抓住奎因母親的手。


    “啊啊啊啊!”女人劇烈地抽搐,被萊耶斯握住的手臂冒起濃重的白煙,她的鼻子耳朵開始解離,化成了粉末狀的顆粒物。


    “你在做什麽!”奎因父親大吼一聲,卻根本不過來幫忙,反倒向後急退。


    “別讓他跑了。”萊耶斯的這句話是對奎因說的。


    奎因一咬牙,身形暴起,腳踩在桌子上,學著萊耶斯的樣子把“父親”牢牢地握住。


    相同的一幕出現,奎因父母慘叫著,身體解離成顆粒,直到最後的手臂也跟著徹底解離後,慘叫聲才消失。


    隨著二人的消失,他們的座椅和餐具也緩慢地消失,餐桌上隻剩下四套餐具。


    奎因脫力地坐在地上,喃喃道:“這些究竟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也許是詛咒的一部分。”萊耶斯撚了撚兩人化成的粉末。


    “不過很顯然他們不能接觸真正的物質,走路沒碰到灰,滴落的血漿也浸染不到灰塵裏麵,刀叉餐盤也和我們的不太一樣。”


    萊耶斯將一部分粉末裝進空置的試管中,封上木塞:“對了,你的狼化狀態怎麽樣了?”


    奎因拉開衣服,發現自己在沒有飲用第二管對抗藥劑的情況下,竟然再次脫落了不少狼毛,皮膚也開始轉化成正常人的樣子。


    “這就對了。”萊耶斯點點頭。


    奎因緊握著拳頭,親手終極掉自己的“父親”,給了他一定的勇氣。


    “如果詛咒僅僅是這樣,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他說的信誓旦旦,雖然是表述了一定事實,卻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


    “真是這樣就好了。”


    萊耶斯不相信能讓人發生身體結構異變的詛咒會僅限於此。


    “帶我們去密室看看吧。”


    “如果你的推斷正確,那裏就是詛咒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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