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槍法真是厲害,拉斯先生。”


    獵裝打扮的中年男人肩上挎著一柄曲合長弓,箭筒中的箭矢已經不剩下幾支,他駕著馬,拉著木製的隔板車,用灰白色的布料當做頂棚遮蓋,裏麵放著不少鹿、兔、豹子的完整屍體。


    “你的弓術同樣出色,安培爾先生,至少我從未見過不借助魔法的情況下在那麽遠的距離還能精準地命中迅鹿的額頭,我想你已經把弓箭的力量發揮到極致,真是太令人驚豔了。”拉斯坐在另一匹馬上,在他身邊還伴行著一名女郎,駕著馬行駛在他稍微靠後的位置。


    “哈哈!”獵人安培爾摸了摸自己快掉完發的腦袋,“還是你們城裏的人會誇人。”


    他和拉斯的相遇純屬巧合,不過他對這名年輕人的好感十足,雖然裝束都透著一股貴氣,但謙遜而低調,在這次進山狩獵中至少給自己增添了三成的獵物,而且手法都相當純熟,沒有破壞獵物應有的價值。


    獵人進一次山就是冒一次險,收獲決定了下一次冒險的間隔時間,安培爾此行算是滿載而歸,獵得的獵物足夠他撐過整個夏季和冬季,這意味著他能陪伴家人整整大半年的時間,心情不可謂不愉快。


    “汪汪汪!”黑皮大狗站在馬車的頂棚骨架上,聽到兩人的對話,叫了幾聲後,又揚起腦袋,顯然是等著誇讚。


    獵狗對於獵人的意義遠比指南針對於水手還要重要,畢竟指南針隻能給出方向,而獵狗不僅能夠索蹤,還能追敵。


    “行了紗希,我們都知道你的功勞不小。”


    安培爾大笑著,毫不吝嗇地從馬鞍旁的木簍中拿出一整塊大腿肉,扔到馬車的頂棚上,黑皮大狗上前兩步一嘴叼住肉塊,匍匐著身子心滿意足地咀嚼著。


    “紗希?這是隻母狗嗎?”拉斯牽著馬韁,靠近了安培爾。


    安培爾點頭:“是,不過可別小看她,論實力而言我就沒見過能媲美她的公狗,在我們那塊地方,紗希是出了名的獵狗王,多虧了她的幫助,我才能每次都大豐收。”


    “如此完美的道具,的確應該得到獎勵。”拉斯轉頭看向一旁的女郎,“托蕾婭,拿一瓶增幅藥劑出來。”


    托蕾婭張開手,金黃色的光輝彌漫在手心,隨後一瓶試管的輪廓被金線勾勒出來,沒過多久時間就變為實體,一支小小的試管中,裝著約為三分之一容積的翠綠色的液體。


    拔開試管口的木塞,清香的味道瞬間彌漫。


    “汪汪汪!”


    黑狗紗希猛地咽下嘴裏的肉塊,渾身的毛都炸開,尾巴高高束起,鼻子不停地抖動著,眼睛直視著托蕾婭手中的試管,一臉的期待。


    托蕾婭靠近了馬車頂棚,將試管托上去,紗希一嘴就叼住試管口,仰頭將裏麵的液體喝的一幹二淨。


    骨骼增長的聲音連離得有些遠的拉斯都能聽清,隻瞬間,紗希的身軀便增大了四分之一,骨骼帶動肉體的力量一並增強,同時強化了感官能力,現在的紗希要比剛才更加強大,而且副作用極小。


    三級增幅藥劑,一試管的價格超過五千芙拉幣。


    安培爾剛才聽到拉斯說紗希是道具時其實頗為不滿,這條獵狗在長久的相處中早就成為了他們家庭的一員,不過拉斯給紗希的禮物卻遠超他的想象,雖然隻是鄉下獵村的普通獵人,可他還是識貨,很快就認出了試管裏的東西,這小小一瓶試管的價值甚至超過了他十幾年入山狩獵的總和!


    “你真是太慷慨,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安培爾摸了摸渾圓的腦袋。


    “應該的應該的。”拉斯笑得一點距離感都沒有,更讓安培爾對他的印象再上一層。


    安培爾從馬車的木板站起來,望了望遠方樹林外若隱若現的村莊,對拉斯說:“就快到我家了,怎麽樣拉斯先生,有沒有興趣去我家喝一杯我自己釀的果酒?不瞞你說,我家的酒還挺有名的,順便還能吃一頓鹿肉大餐,就用今天獵到的這些新鮮貨。”


    “聽上去不錯。”拉斯點頭,“那就打擾了。”


    “怎麽會!”安培爾偏著身子拍了拍他的後背,粗獷地笑起來:“能接待遠方來的客人,是我的榮幸。”


    這個村莊顯然還停留在比較落後的階段,石砌小屋都很少,大多是以木板隔成的簡易房,家家戶戶都擁有一個小院,院子裏擺著不少木製叉架,上麵晾曬著鞣製好的動物毛皮以及醃製的肉腿等等。


    “辛婭、迦頓。”


    安培爾一推開自家的木柵就衝木屋裏大聲呼喊著。


    “媽媽,是爸爸的聲音,爸爸回來了!”


    木屋內傳來男孩明顯還沒經曆變聲的稚嫩聲音,緊接著木門的鎖從內部被解開,頭上纏繞著布帶的婦人以及一個小男孩。


    安培爾看到妻兒後,狩獵時那種鋒芒畢露的殺氣一下子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一把摟住撲過來的男孩,用個把月都沒整理的胡茬使勁地蹭著男孩的臉頰。


    “癢癢癢,你該剔胡子了爸爸,太紮人了!”


    迦頓掙脫出來,揉著自己發紅的臉頰,小聲抱怨道。


    “臭小子,我這不是急著回來見你們嘛。”安培爾笑罵一聲,又走過去和辛婭擁抱了一下。


    “我回來了。”他低聲說。


    辛婭輕輕地拍撫著他的後背,輕柔地回答:“歡迎回來。”


    “對了,辛婭,去把地窖裏我釀的酒取幾瓶出來。”


    安培爾與辛婭分開,指著站在門外的拉斯與托蕾婭。


    “我們得好好招待客人!”


    ******


    昏黃的油燈輝映下,安培爾家中正進行著一場豐盛的晚餐。


    “幹杯,拉斯!”


    安培爾已經有些醉意,拍著木桌和拉斯碰了一杯,咕嘟嘟將杯子立的酒全部喝下去。


    現在他稱呼拉斯時直接省掉了先生,少了這種鄭重的稱呼拉近了不少距離。


    按照村子裏的規矩,隻要一起喝過酒,那就是朋友了,現在安培爾已經將拉斯當做朋友看待,何況這個年輕小夥的酒量的確不錯,更讓安培爾少有地生出了競爭的意思。


    “拉斯先生是哪裏的人?”


    辛婭為兩人的杯子裏重新倒滿了果酒,笑意盈盈地詢問拉斯,村子裏很久沒有來過客人了,自從嫁給拉斯後她連去臨近的城市市集采購都很少,對外麵世界的好奇不亞於小孩。


    拉斯泯了泯嘴角的酒沫,說:“我家在鋼心城。”


    “鋼心城!”安培爾誇張地揮舞著手臂,“那可是王都!你的來曆真讓人吃驚,幹杯!讓人驚訝的朋友!”


    拉斯又和安培爾喝下一杯,補充說:“不過我在家的時間很短,倒是在亞森達爾待的時間比較多。”


    “亞森達爾?”


    “就是伊斯殿,伊斯殿就在亞森達爾城的邊緣。”


    拉斯耐心地解釋,除了本地人和學生外,很少有芙拉人知道亞森達爾的名字,即便亞森達爾論規模和經濟產值絕對算得上芙拉的一線城市。


    可伊斯殿實在太有名了,就連亞森達爾的火車站都叫伊斯殿站台,初次進入亞森達爾的旅客常常把這座城市當做伊斯殿的附屬商業區。


    “同樣是了不起的地方啊。”安培爾打了個酒嗝,感慨道,“不過你為什麽到這裏來?無論是鋼心城還是伊斯殿都離這山有不少的距離。”


    “我是要去亞森達爾,不過我不是從鋼心城出發的。”


    拉斯接過托蕾婭切好的麵包片,在上麵卷上幾片鹿腿肉,吃上一口後說:“我剛從托蒂亞的首都過來。”


    “托蒂亞?難怪,翻過這座山就是托蒂亞的國境,我曾經遇見過幾個托蒂亞的獵人,不過都是我們這邊移民過去的,倒是不知道托蒂亞人到底怎麽樣,作為我們的盟國,應該是群不錯的家夥吧?”


    “沒想象中那麽友好,不過相比於赫墨爾人,還是好多了。”


    “你還去過赫墨爾!”安培爾驚訝道。


    拉斯點點頭:“去過,那裏真是糟糕透了,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你是芙拉人,不然就有大麻煩。”


    “哈哈。”安培爾笑著,“我才不會去那幫混蛋家夥的地盤。”


    兩人又碰了次杯,吃了點東西。


    辛婭倒酒後,有些好奇地看向托蕾婭,從剛才開始,這位漂亮的小姐就一直安靜地坐在拉斯身邊,也不用餐,隻是為拉斯處理著麵包等食物。


    “托蕾婭小姐,你不吃點東西嗎?”


    她看托蕾婭的身材纖細苗條,擔心她會不會是因為想要維持身材而節食,如果真是那樣,她可得好好告訴她健康才是第一位。


    “謝謝您,辛婭夫人。”


    托蕾婭微微點頭,輕聲說:“不過我不需要進食。”


    “不需要?”


    拉斯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殘渣,對辛婭說:“別擔心,道具不需要食物也不會損壞。”


    辛婭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深,有些聽不懂拉斯和托蕾婭的話了。


    “夫人,我隻是人偶,不需要攝取人類的食物。”


    托蕾婭拉開皮手套,露出金屬鍛造的手臂。


    “是……這樣啊。”辛婭露出勉強的笑,她還是對拉斯所說的道具有些在意。


    “媽媽,我吃完了。”小男孩迦頓吃完後,迫不及待地從椅子上跳下來,“我能和海鷗玩了嗎?”


    辛婭寵溺地剮蹭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記住,就一小會兒,海鷗也需要休息。”


    迦頓歡呼一聲,立刻跑出木屋,很快院子裏傳來嬉鬧的聲音。


    “海鷗?”拉斯問道。


    “是紗希生的一條小狗,名字是迦頓自己取的,他平時最喜歡的就是和海鷗一起玩。”安培爾扔了點東西在嘴裏咀嚼。


    “奇怪的名字。”


    拉斯輕輕搖著頭,眼神放在木屋外,正巧看見迦頓和一條小狗玩耍,小狗正墊著腳,一跳一跳地跟在迦頓身後。


    “真是溫馨的一幕,想來以後迦頓成為獵人後,海鷗就會像紗希一樣,成為他最有力的幫手吧。”


    安培爾一愣,與妻子交換了眼神,笑著搖頭:“不對不對,我們根本沒想過讓迦頓成為獵人,這工作太危險了,現在我這麽賣力就是為了讓迦頓能遠離這種危險的職業。”


    “至於海鷗。”安培爾望向墊著腳尖的小狗,“它不可能成為獵狗的,你看它的右前腿,要比其他三條腿都小不少,這是紗希生產時受到了驚嚇的結果,海鷗生下來起就右前腿萎靡,連普通的跑動都很難,根本不可能成為獵狗。”


    拉斯的動作一下子休止,充滿疑惑地問:“那它存在的意義在哪裏?”


    “什麽?”


    “作為狗,它既不能看家護院,也不能狩獵追蹤,這種明顯殘次的道具為什麽還要留下來呢?”


    安培爾隻是微醉,還沒有傻掉,聽到拉斯的話後不悅地把杯子重重地擱在桌子上。


    “拉斯,即便你是我的朋友,說出這樣的話我也是回生氣的。紗希和海鷗都不是什麽道具,它們是我家的一員,即便不能當做獵狗我也不會拋棄它們,何況你沒看見嗎,海鷗和迦頓玩得多開心!”


    “玩?那種事情毫無意義,道具就是道具,多餘的感情隻會影響你的判斷啊,我的朋友。”


    拉斯向托蕾婭使了個眼神,人偶小姐立即會意,手裏拿著那柄切麵包的餐刀,望著屋外正與迦頓玩耍的海鷗。


    “你要做什麽!”安培爾意識到了什麽,大聲叫喊道。


    然而一切都晚了,當托蕾婭全力奔跑時,即便以獵人的眼力也隻能看見空氣中連成的一條黑線。


    轟!


    迦頓正歡笑著,忽然感覺到一團熱熱的東西糊在了自己臉上,讓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用衣服擦了擦臉上的東西後,他睜眼看見的,


    是隻有身子而沒有頭顱的海鷗!


    狗頭已經被托蕾婭拎在手上,她的另一隻手握著血淋淋的餐刀,而海鷗的身體倒在地上,四肢下意識地還在躊躇,頸部光滑的切口向四周噴灑著殷紅色的血液。


    迦頓愣住了,完全沒反應過來。


    “過來孩子!”辛婭踉踉蹌蹌地跑出,捂住迦頓的眼睛。


    而拉斯也跑了出去,酒意瞬間清醒,警惕地望著托蕾婭以及拉斯。


    “你做了什麽!我好心招待你們,你做了什麽!”


    他像是頭憤怒的獅子,對拉斯大喊大叫。


    “我?我隻是幫助你們最大限度地利用道具的價值。”


    拉斯從木屋中緩緩走出,指著小狗的屍體:“一條狗,既不能看家又不能狩獵,那麽剩下的價值就在於它本身了,皮毛和肉質,以及骨頭都是不錯的材料,請放心,我的道具出手很精準,絕不會破壞有價值的地方。”


    “你……你簡直是個魔鬼!”


    安培爾取來院子裏的弓箭,上弦拉滿,對準拉斯。


    砰!他隻感覺到手臂一震,木弓哢擦一聲破碎,托蕾婭的長腿高高抬起,她的鞋根是用特殊的合金製成,足夠踢斷鋼條,更何況隻是一截木頭。


    “我叫你行動了嗎?”拉斯眉頭一皺,“滾回來!”


    托蕾婭不假思索地奔跑回去,跪在拉斯身前。


    拉斯用腳踩住了托蕾婭的頭,說:“抱歉,是我的道具失禮了,那把弓我會賠給你。”


    “你……你……”安培爾氣得肺都快炸裂開,手指顫抖著指向街道,憋了半天才從口中爆發出一個長音。


    “滾!”


    拉斯深深地看了三人一眼,安培爾和辛婭的眼神都變了,盯著他的眼中滿是警惕和仇視,而迦頓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被捂住的眼睛流下淚水。


    “太遺憾了,原本我以為你能夠理解,道具的意義就在於使用,除此之外毫無用途。”


    “滾啊!”拉斯隨手抓起一把碎石子拋過來。


    托蕾婭的頭保持著被拉斯踩住的姿態不動,雙手撐住地麵,兩隻腿向後迅速蹬踹,將飛過來的石子全部擊成粉末。


    拉斯移開踩在她頭上的腳,讓她重新站起。


    “果酒的味道不錯,可惜了。”


    兩人離開木屋後,獵人一家抱在一起,發出嗚咽的聲音。


    “為什麽總是有人不懂得「物盡其用」的準則呢?”


    漫步在街道上,拉斯忽然出聲。


    “因為大多數的人都缺乏您這樣的智慧和眼光。”


    拉斯轉過身,用鼻梁戳到托蕾婭的額頭。


    “不要認為恭維的話都讓我的心情好轉,我可以接受失敗,不過前提是實力相近的情況,這次回去你接受改造之後,如果還不能戰勝芙瑞娜,那就自己去廢品站接受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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