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鈴聲,終於放學了。


    我在教學樓下等了很久,也沒看到那位不是很熟的徐姓同學。


    “他?”


    “好像一放學就被我同桌叫走了!”


    王嘉敏技藝驚人,她一邊對我翻著白眼,胳膊肘裏還捆著我的同桌。


    “李默,別回家了,我請你吃麵包。”同桌不知道是被王嘉敏勒的,還是看到我羞澀的,總之,她說話時,臉紅的跟一朵牽牛花一樣。


    真好看!


    “我已經吃飽了。”我笑著對同桌說。


    王嘉敏的眼睛在我和同桌之間流轉了幾個輪回,忽然意味深長的“哦吼~~~~”了一聲,然後就像護犢的老母雞一樣夾著我同桌跑遠了。


    又不是你家的,你護得著嗎?我暗罵。


    轉身卻發起了愁。


    小升初的暑假裏,我考的不錯,母親破天荒地給了我10塊錢,然後我拿著這10塊錢去黑網吧開了通宵。


    那一夜,我成長了許多。


    在兩本政治書長寬的顯示屏上,我認識了星際,知道了地下城。


    原來在遊戲世界,人皇也可以不是伏羲,獸王更是真實存在的。


    這是一個激情澎湃的世界。


    但,


    我是個手殘,而且還是普通人中的手殘,這是網吧老板的兒子親口告訴我的。


    這是一個需要天賦的世界。


    好吧。


    在這樣的前提下,我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在網上尋找有關星際這款遊戲的文獻,並為之深深折服。


    人族,幽靈,星靈,神族,蟲族,腦蟲。


    波瀾壯闊,勾心鬥角……


    尤其是蟲族。


    每每想到銀河宇宙裏到處都潛藏著這些繁殖能力極其驚人的物種,我就杞人憂天地睡不著覺。


    有天夜裏,我甚至夢到地球被潮水般的蟲族淹沒,無家可歸的人類就像印魚一樣,依附在蟲族的生體飛船利維坦上隨波逐流。


    這個夢幾乎成了我的心結。


    然後,


    直到現在。


    那個被蟲族淹沒的奇葩噩夢以一種另類的形式重現在了現實世界。


    或者說,我的現實世界?


    放眼望去。


    校門口已經被足足一層樓高的石堆堵塞了通道,老師學生們不知情地走進石牆,又走出石牆,毫無滯礙。


    不斷有人摔倒,就不斷有新石頭出現。


    即使沒什麽人走的操場,經過一上午的積累,現在也已經鋪滿了一層光芒奪目的瑰麗石頭。


    我抬腳一踢。


    一塊六芒星造型的粉色石頭就打著漂飛向了遠方,一路上,它穿過人體、樹叢、飛雪,最後沒入牆壁。


    “隻針對我個人的物理性質嗎?”


    我是一步一步挪著走回家的,因為這些隻有我才能看到的石頭,在大街上更多,它們相互擠壓著,愈演愈烈,鋪天蓋地地蔓延向遠方的地平線。


    腳踩下去,我根本就碰不到真正的路麵。


    如果像往常一樣抬腿走路,估計所有路人都會看到我淩空而立的樣子,然後被拍成視頻傳上網站,被人調侃成鬥宗強者。


    捕捉、切片、福爾馬林浸泡,一氣嗬成,想想就不寒而栗。


    一路腳不離地的回家旅途中,我在十字路口見到了一顆至少三米高的石頭。


    這顆石頭相較於其它石頭,一方麵是那引人注目的高度,另一方麵則是它的材質。


    晶瑩透亮,完美無瑕。


    連光芒都是純潔柔和的乳白色。


    “太可憐了,這當媽的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


    “唉,別說了,都是造孽呀!”


    小賣鋪門口,幾位大爺大媽圍坐著,一邊下象棋一邊唉聲歎氣。


    我駐足片刻,聽了個大概。


    原來有位年輕媽媽,上午橫穿十字路口的時候,沒抓牢嬰兒車,車軲轆一滾,瞬間天人永隔。


    我看向那顆仿佛鑽石般的巨石,視線一路下移,就像我猜測的那樣,鑽石底部果然壓著一個繈褓狀的玩意。


    真的。


    看多了也就麻木了,並且我從來都不是喜歡把情緒貼在臉上的人。


    等到紅燈後,我靠近那顆鑽石,裝作不經意地看去,繈褓裏的嬰兒有些半透明的感覺,就像封存在琥珀裏的蚊子和蒼蠅,一動不動。


    我不顧周圍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繞著石頭走了一圈,在另一麵找到了一段大寫的英文字母。


    【exp*2years】


    這回,


    我不需要問人也知道這段文字的含義。


    exp=經驗值,2years=兩年。


    也就是說,我要是能吸收了這塊內部鑲嵌嬰兒屍體的鑽石,就能增加兩年的經驗?可嬰兒的經驗有什麽用?


    難道增加的是壽命?


    我感到一絲冰涼,如果是後一種猜測的話,那位素未蒙麵的母親豈不是遲早都要麵對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局麵?


    “喂,那個誰?你別站在那裏。”


    交通警看我的眼神既無奈又關切,他把我拉到指揮台旁的棚子裏安頓好,等待下一個紅燈。


    我注意到紅白條紋的台子下散落著三塊黑曜石,每塊石頭正中都畫著一招擒拿拳法。


    趁著交通警打手勢的瞬間,我彎腰將這三塊兒黑曜石撿起來,塞到了他放在棚子裏的警用棉衣裏。


    很奇怪,石頭沒有穿過人造纖維和棉花填充物掉在地上。


    我又得到了一條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信息。


    可能的話,我連張老師那塊英語專精的石頭都不想吸收。


    以上午的經曆推測,這些石頭裏包含的東西都是從原主人那裏直接截取過來的某一項技能或成果,不是一生二的複製,而是赤裸裸的剪切。


    背會一篇課文,或者無師自通地學會幾招拳法,對我來說,隻不過是有趣好玩的現象而已。


    但對失去這些東西的他們來說,張老師今晚又要重新寫一次教材,這位幫助我的交通警可能在關鍵時刻失手,釀成大錯。


    我活的沒心沒肺,但不代表我做人也沒心沒肺。


    痛擊隊友這種行為,豬都幹不出來。


    就是不清楚,這些石頭有沒有可能被原主人吸收回去。


    參照係太少,我沒辦法做進一步推測。


    紅燈又亮了,交通警正好換班,他親自把我送過馬路,一雙鐵爪死死地扣在我的脖子上。


    估計是害怕再出一場要人命的車禍。


    ……


    家中。


    母親翻箱倒櫃,弟弟從旁協助。


    我打開門口的一隻行李箱,裏麵全是衣服。


    “幹什麽?逃難?”


    “會不會說話?”母上大人橫了我一眼,繼續埋首床底,掏著一套又一套早就不用的衣服和床褥。


    “那是做什麽?”


    弟弟一屁股蹲坐在紙箱上,還在上幼兒園的他隨手遞給我一疊用紙袋崩緊的鈔票,奶聲奶氣地說:“拿去花,這是大哥給你的安家費?以後不要聯係了。”


    我接過錢看也沒看,直接塞到口袋裏,然後抓住弟弟,反手就打在他的屁股上。


    “你們學校老師是不是又給你看什麽電影了?”


    我弟脖子一耿,反抗道:“窩希澄笑蠢,是胸滴咒拉卡喔婭!”


    得,這半吊子幼兒園老師還是個陳小春的影迷。


    “媽,你也不管管?”


    “還有這錢哪裏來的,我爸搶銀行了?”


    母上大人托著又一隻塞滿的行李箱走到門口,正手給了我一巴掌,是打在頭上的。


    不疼,但我真心討厭這種把我當寵物帶的行為。


    弟弟是個二五仔,扭著腰就跑到了母親身後,還狗仗人勢地衝我吐舌頭。


    正得意著。


    母親也給了弟弟一下。


    小夥子頓時懵了。


    “記得你大伯嗎?”


    我想了想,“那個在京都當程序猿的大伯?不記得了。”


    “你說話怎麽這麽欠呢?一點都不像我生的。”


    “您仔細想想,我記得我是充話費送的,所以嘴欠的不行。”


    母親頭也不回,甩手扔過來一枕頭,我抱起弟弟,完美防禦住了這波攻擊。


    話題繼續,弟弟則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


    “大伯怎麽了?”


    “沒怎麽,你大伯開了個公司。”


    “然後呢?”


    “然後?他心髒病突發,猝死。”


    “額……我記得大伯婚都沒結吧?”


    “沒結婚,用你爸的話說,大伯娶的是代碼。”


    我顛了顛口袋裏的一遝錢,心情糾結,但還是興奮地問道:“媽,你說我算是富三代還是四代?”


    母上大人忽然長歎一聲,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我說:“默兒,死的是你大伯……”


    “可大伯我從小就沒見過麵啊。”


    我知道母親什麽意思,可這位大伯對我來說就隻是“大伯”這兩個字,僅此而已。讓我對一個從來都沒見過的親戚掏心挖肺、痛哭流涕,可能嗎?


    母親唉聲歎氣的,弟弟也瑟瑟地趴在我懷裏異常安靜,這小子最怕的就是母親這樣,每次母親心情不好,就會拿我們兄弟倆出氣,下手從來不分輕重,我還被燒火棍捅過肚子。


    最無語的一次,我說了一句不想穿牛仔短褲,也不知道觸動了母親的那根弦,光著身子就被毒打了一頓,實在疼的不行,抬手擋了一兩下。


    母親竟然大喊大叫,說我打家長。


    然後各種親戚朋友都來對我口誅筆伐,有趣的是,連平日對我最好的姥姥也罵我白讀了聖賢書。


    弟弟和我相同的遭遇。


    隻不過我們性格完全相反,他特別膽小還喜歡抱大腿,我特別無畏還很抗揍,但我們有個共同點,那就是不喜歡被反駁。


    母親來來回回收拾了一大堆,最後拉著弟弟和一隻最大的旅行箱站在門口。


    她說:“你大伯在京都留了一棟別墅,公司也要辦手續交接,我們先去,你初中畢業了也來京都,咱們上貴族學校。”


    “我爸呢?”我忙問。


    “你爸直接從工地去京都,不回來了。”


    “這樣啊!那這裏……”


    我用手指指了指家裏的其它東西。


    “你愛住就住,不喜歡就住你大舅家去,他們家裏大。”母親說。


    大舅人好,至少當時他站在人群後麵沒有煽風點火。


    我搖頭:“他家住不慣。”


    母親接著說:“隨你。”


    “另外東西不要收拾,一會兒有搬家公司過來,茶幾上我給你辦了張卡,還有新手機。”


    “哦!”我應道。


    母親又囑咐了一些有的沒的,然後果斷轉身離開。


    我在沙發上坐下,拿起手機看了看,後背殼上畫了個被咬破的爛蘋果,巨沒檔次。


    銀行卡也是黑的,跟那個紀律委員上交的網卡很相似,想來裏麵的錢剛夠我日常開銷吧。


    一封文件袋吸引了我的視線。


    我拆開,抽出最上麵的一頁。


    【李則天遺囑複印件。】


    我繼續往下看。


    【第一繼承人——李默。】


    我皺了皺眉,仰麵躺在沙發上,胸前蓋著這張大伯的遺囑。


    “原來我是富二代啊!”


    突然間,胸口悶得能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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