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到雙方要見麵的禮拜天。


    一大一開始先穿上真愛所贈送的——或許應該說被強迫穿上的名牌西裝,然後坐上前來迎接他的高級轎車。


    由於今天是比上次還要正式的邀約,所以眼前的不是茉莉,而是由專業的司機握著黑色豪華轎車的方向盤。那是一名剛剛邁入老年,看起來相當沉穩的紳士。


    有生以來第一次乘坐這種高級轎車的一大感覺座位相當柔軟,但又沒有身體整個往下沉的不舒服感。


    這時候一大發現,那股因為不習慣而產生的緊張感被承接並溫柔地包覆住,接著被直接消化掉,而他也自然得以放鬆心情。


    當然車內沒有出現任何奇怪的對話,司機先生按照跟上次一樣的路線準確地往天弓院宅邸前進。


    茉莉的駕駛技術已經相當高超,但這位司機先生則更勝一籌。


    一大根本忘記自己坐在車裏,隻有一種在寧靜的接待室裏休息的感覺。


    這就是一流專家的技術。而真愛家則提供他合理的薪水與待遇。


    以合理的待遇來培養、守護專業的能力,必要的話甚至讓這種能力能夠繼承下去。


    這也是有錢人家對社會應盡的義務之一嗎?


    “我們到達了,八木本先生。”


    雖然已經到達宅邸,卻因為行車實在過於流暢而不知道車子已經停下來了。回過神來之後司機先生已經下車,車門也隨即跟著打開。


    “謝、謝謝您。”


    這時候過來迎接一大的是真愛與誌束,以及一名未曾見過的中年男性。


    “一大先生,今天很謝謝您接受我們的邀請。”


    真愛身上穿著比之前更加清純且高雅的純白洋裝。她輕輕拉起裙角來行禮的模樣會讓人忘記這裏是日本、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


    誌束也穿著低調但相當高級的緊身裙。


    看起來就是一副女強人的樣子。


    “能受到你們邀請是我的光榮。”


    他提醒自己要帣量裝出自然的笑容,然後把花大錢買下的花束遞了過去。


    接過花束的真愛,臉頰就像花瓣一樣染上了些微的紅色。


    “喔……這個少年就是你們說的那個男人嗎?嗯,雖然隻是臨陣磨槍,不過看起來應該還懂得一些最基本的禮貌。”


    中年男性凸出下巴並且瞪著一大。


    他有著胖瘦適中的體格,身高大概和一大差不多。油性的肌膚閃爍著亮光。身上穿的雖然是名牌西裝,但鮮豔的顏色看起來相當低俗。


    雖然一大不是出身名門也沒有任何資產,而且對一流品牌也完全不了解,但兩相比較之下就能得知誌束的打扮有多麽合宜了。


    而且這個人背後還帶著一組共三個人的黑西裝保鏢。如果保護真愛的是阿諾史瓦辛格,那麽這幾個保鏢就是杜夫˙朗格林了。


    雖然不清楚上流階級的規矩,但一大還是認為這是相當沒禮貌的舉動。


    這裏是天弓院本家的私人土地。也就是身為代理戶長的誌束擁有管理權限的領域。


    在這個地方還帶著保鏢,不就等於在強調不信任誌束,而且感覺自己在這個地方安全不受到保障嗎?虧他也是天弓院家的人。


    “三隅舅舅……”


    被真愛低調但是堅強的聲音這麽一叫,中年男子立刻動了一下單邊的眉毛。


    “我們今天是東道主,而且提出邀約的人是舅舅唷,應該由我們這邊先打招呼才合乎禮儀吧?”


    “嗯。形式上來說應該是這樣。”


    剛剛還隻是單邊,但這次他已經皺起兩邊的眉頭來了。


    “我是三隅。在天弓院集團的相關企業裏擔任幾間公司的社長。”


    “初次見麵。我是正在和真愛小姐交往的八木本一大。”


    但對方根本沒握一大伸出來的右手。


    三隅還是維持翹著下巴的不自然姿勢,然後硬是以瞧不起人的態度看著身高與自己差不多的一大。


    “唉呀,我想他們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今天的目的了,沒想到你真的敢來啊。”


    露出笑容的三隅嘴唇扭曲成不規則的形狀。


    雖然已經告訴自己不要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但一大終於了解誌束與茉莉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這跟擁有多少財產、過著怎麽樣富裕的生活完全無關。


    對自己的未來沒有願景,也無法管理自己的人,就算出身再怎麽好也隻會變成無藥可救的鄙夫。


    不想繼續當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努力想讓自己能夠在工作上獨當一麵的真愛。


    主動接下沉重的任務,為了維持財團而盡屯盡力的誌束。


    隻有這種人才配得上‘高貴’這個名詞。


    “三隅先生。您這麽說也太失禮了吧?我不隻一次確認過他的人格,他和真愛的交際相當誠實且純潔。”


    可能是看見年輕的真愛所做的發言沒有效果吧。隻見誌束用嚴肅的口氣斥責三隅。


    “誌束你這種小輩的識人眼光讓我很不安。畢竟還是要保護我們天弓院紀念財團的傳統與家世吧?就是這樣未成年的真愛才能成為本家的繼承人,而身為監護人的你也才能有現在的地位吧。”


    “您想說什麽?”


    “從外部找來這麽一個沒有任何地位與人脈的年輕人,不是等於傷害到我們財團的傳統嗎?當然我還不至於認為誌束你是在找些聽話的手下啦。”


    即使在一大本人麵前,他還是毫無顧忌地說出這種低俗的話。


    這就等於明日張膽地跟誌束宣布‘我在懷疑你’。


    “毫不考慮就遵守過去的作法並不是在守護傳統。我想也必須順應時代而有所改變吧?我認為毫無要守護什麽,以及為何要守護的展望或見識,隻是當場隨口說出這種話的人,才比較輕視‘傳統’吧?”


    當然誌束也一步都不退讓。她馬上義正詞嚴地與其對抗。


    “雖然有些僭越﹒但可以讓我說幾句話嗎?”


    一大往前走了一步。


    真愛馬上用帶著不安與期待的眼神凝視著一天。


    “您這樣誤解我和真愛小姐之間的關係實在有些過分。說起來,三隅先生就是為了測試我才邀請我過來的吧?”


    這種被人輕視、侮辱的場合並不適合保持沉默。


    這一個禮拜以內,一大都利用午休以及放學之後的一點時間接受早少女的特訓。


    就是這些記憶給予一大信心。


    “聽好囉?態度順從並不代表禮貌或高尚。”


    禮拜五,午休時間的屋頂。


    她應該是趁工作的空檔幫一大查了資料並考慮了許多事情吧。隻見攤開平常那本筆記本的早少女這麽對一大說道。


    為了節省時間,講話的早少女與聽她說明的一大都一邊嚼著便利商店買來的麵包。


    一大和早少女扮演笨蛋情侶,不是隻為了幫她‘學習戀愛知識’。


    真正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們也能采取直接、不浮誇且合理的行動。


    所以一大才會認為早少女相當可靠。


    “所謂真正的自尊呢,不是隨便擺出自大的態度或是耍帥。是要確實了解自己值得驕傲的地方,然後以此為根據來負起責任。比如說,如果我聽到有人表示動畫或兒童節目相當無趣的話就一定會生氣。在對方把話收回去前我絕饒不了他!”


    聽你這麽說,難道是有人這麽做了嗎?


    早少女噘起嘴唇然後踢了一下地板。


    “我想也是。”


    由於一大知道她投注在工作上的熱情,所以認為這是很自然的事。


    如


    果哪個家夥在早少女麵前說出這種話,就連一大也會火冒三丈。


    “也就是說,我身為真愛同學的男朋友,在有人侮辱她或者懷疑我們兩人的關係,或是瞧不起我想提升自己來匹配她的舉動時,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生氣囉?”


    雖然隻是臨陣磨槍想出來的點子,但他們已經累積了許多揣摩真愛男朋友這個角色的經驗才對。


    “對對對。生氣也沒關係,應該說要表現出憤慨的樣子。那個叫三隅的人一定會攻擊這部分的。所以你要用毅然的態度來反駁,但要注意不能流於情緒化。”


    “我知道啦。”


    擁有尊嚴與自大完全是兩回事。


    真正的高貴是兼具自信與責任感的矜持。


    由於是臨陣磨槍所設定出來的虛構角色,所以不可能有什麽真正的自信,但眼前就有真愛與誌束這兩個最佳的模範,而且也接受了早少女的演技特訓。


    話說回來,鷹奈之前也這麽教過自己。


    非獲勝不可的時候,就算是虛有其表的元氣或是自信都能對自己有幫助,但是絕對不能有所猶豫或是遲疑。


    早少女這時候強調的應該也是同樣一件事。


    “真的很謝謝你。明明你自己的工作也很忙,卻還是努力提供協助。之前約會時間重疊在一起時也是一樣,一直都因為其他女孩子的事情麻煩你。”


    “沒關係。因為一大也答應了扮演我假男朋友的無理要求,所以這也算是彼此彼此吧。何況真愛也是我的朋友。”


    “聽你這麽說我就輕鬆多了。”


    跟單方麵接受人家的好意比起來,彼此在有前提的情況下互相利用反而比較輕鬆,也算是一種真理了。


    現在想起來,自己之所以不能擺脫‘老好人’這個稱號,可能也是因為沒辦法掌控好這方麵的分寸吧。


    既然不是打算與神仙佛祖看齊才不求回報地付出、慈悲為懷地對女生親切的話,那當初不如別隱藏自己‘我就是想要女朋友,才在大家麵前表現出好人的樣子’的企圖還比較好。


    反正現在這個時候再想這些也沒用了。


    “如果我當天也能去幫忙就好了……”


    “別擔心啦。早少女還是應該以工作為重吧。這一個禮拜來幫了我這麽多忙已經讓我很感謝了。”


    “嗯。不錯喔。我覺得會說這種話的一大真的很不錯。”


    早少女露出微笑並把手背在後麵,接著迅速轉過身子來背對一大。


    從她輕飄飄長發裏傳出的柑橘係香味,以及些微無法隱藏的汗水味都傳進了一大的鼻子裏。


    “對女孩子溫柔、細心又盡心盡力……這也就是我選擇一大的原因啊。”


    這個意思就是……


    看清楚我是那種無法拒絕別人要求的人,才會拜托我當假男朋友的意思嗎?


    當然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但事到如今也不用再次確認了吧。


    “……那我就施個能讓一大明天更加努力的魔法。”


    早少女踩著無聲的腳步靠近一大。


    她的雙手依然放在腰部的位置,然後在兩人胸口幾乎要碰在一起的距離下迅速閉上眼睛並踮起腳尖。


    接著就是柔軟又濕熱的嘴唇傳過來的觸感。


    隻不過是親在一大的右手上。


    因為一大忍不住就用手掌擋住了早少女往自己靠過來的嘴唇。


    這一個禮拜裏,一大每天都練習對對手的動作迅速產生反應。這不知道該說是練習的成果還是副作用呢?


    “……咦?你、你不願意嗎?”


    被擋住後早少女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抱、抱歉……不對,為什麽我要道歉?剛才是早少女玩得太過分了!那、那個……我們怎麽說也隻是假男女朋友,接吻實在太誇張了吧?”


    “我、我是無所謂唷。現在是聲優所以沒有這種情況了,但連續劇和舞台劇裏,如果演的是情人的角色,接吻就是稀鬆平常的事囉……應該啦。”


    紅著臉這麽說明的早少女,用著不像她的急促口吻這麽說明。


    “一大……這麽討厭被我親嗎?”


    往上看著一大的早少女這麽問道。


    這是直接針對男性靈魂弱點的強力犯規攻擊。


    “沒、沒有討厭啦!老實說我很高興!但正因為高興,所以才不能在這時候做出這種事!”


    “咦?”


    “……那個……之前早少女不也這樣吐槽過我嗎?說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那隻是順勢說出來的話而已唷?不用把它想得太嚴重啦。我在煩惱的時候,一大不也要我放輕鬆一點嗎?”


    “是沒錯啦——但我也說不上來……對有些人來說,親吻是件很重要的事吧,我是不知道早少女怎麽想啦。像前陣子也差點順勢就接吻,但最後還是打住了對吧?”


    “……嗯……”


    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大心裏的某個角落就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


    “就算因為習以為常而覺得接吻沒什麽大不了,一輩子還是隻有一次初吻,絕對沒有辦法重來對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認為對象還是真正喜歡的人比較好,我想早少女你應該也一樣吧?”


    而他最後想出來的就是這個結論。


    如果能用喜歡或討厭這種二分法來分類的話,那麽一大對早少女的評價是‘喜歡’。


    但是認真說起來,一大對女孩子的評價大部分都是‘喜歡’。


    當然早少女跟班上其他女生比起來,‘喜歡’的成分要濃厚多了,但怎麽樣就是沒辦法忘記‘一開始是對方提出奇怪的要求,接受之後也就隨波逐流’的陰影。


    而且還有真愛與鷹奈在。


    這三個假女朋友自己究竟比較喜歡哪一個呢?


    還是說,像這樣把她們拿來比較,就不算是真正的‘喜歡’了呢?


    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一大的腦袋當中。


    說起來,就算自己一個人在這邊煩惱也沒有用,因為她們三個人可能覺得自己隻是‘冒牌貨’,要是想太多的話可能會變成自己在唱獨角戲而給她們造成困擾。


    “是、是沒錯啦……應該說正因為是這樣……我才會……”


    “沒關係。”


    一大像是要保護剛才被親中的手掌中央般握緊右手,接著又用左手緊緊包覆住緊握的拳頭。


    “那個……雖然不是嘴對嘴,但早少女有這份心意就夠了。而且隻要想到當我在真愛同學那裏努力時,早少女也正在勤奮的工作,我就又有幹勁了,這樣比那些笨拙的鼓勵還要有用多了。啊!我、我不是在批評早少女的吻功唷!你可別誤會了!說起來我根本沒有能評斷這種事情的經驗!”


    “嗯。我知道。”


    可能是突襲失敗的緣故吧。早少女到剛才為止都是一臉困惑且有些悲傷的表情,但聽到這裏後便又整個人變得很開朗。


    她纖細的小指平順地滑過露出微笑的上揚嘴唇。


    “說的也是。因為知道一大也在另一個地方努力,所以我也會加油的。這就表示我們雖然分隔兩地,但還是對彼此有特別的信賴感吧。”


    “嗯、嗯……可以這麽說嗎……”


    當一大因為有些不好意思而準備搔右臉頰時——馬上就急忙換成左手。


    雖然姿勢變得有些不自然,但總覺得打開被親過的右手實在太可惜了。


    沒錯。


    早少女現在一定也正麵對著麥克風戰鬥。


    為了不白費從她那裏獲得的勇氣,自己絕對不能輸給這樣的家夥。


    這樣的想法給了一大力量,並且從眼


    神中流露出來。


    麵對一大筆直的視線,三隅忍不住把頭別開。


    “舅舅。一人先生曾經學過古代武術。要不要用您引以為傲的空手道和他切磋一下呢?”


    像是要追擊逃走的三隅並把他逼進死巷般,真愛撒下用溫柔言語所織成的網。


    這正是一大所希望的發展。但回過頭來的三隅卻說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話。


    “八、八木本他是活蹦亂跳的年輕人,讓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跟他比賽反而對他是一種失禮吧。喂!”


    “您在叫我嗎?”


    站在三隅身邊的其中一名朗格林歪著頭往前走出一步。


    “沒錯。就讓你跟八木本決一勝負吧。”


    “我和這位少年嗎?如果這是您的命令,我當然會遵從,但是……”


    被太陽眼鏡遮住一半的臉孔露出了無法接受的表情。


    “舅舅!這樣實在太過分了吧?怎麽能叫專業人士跟他對戰呢!”


    “我擁有可以雇用優秀保鏢的經濟能力。也就是說,這男人也算是我個人力量的一部分啊。”


    “怎麽可以……”


    “真愛小姐,沒關係的。如果這是對我的測試,那麽我願意接受挑戰。”


    製止依然想要抗議的真愛後,一大就往前跨出一步。


    如果是真愛的男朋友,如果希望能成為配得上她的伴侶,那麽就不會對這種程度的難題提出抗議。


    如同從早少女那裏學到的,符合‘扮演角色’的行為由內心不斷自然湧出。


    “但是一大先生……”


    “相信我吧。”


    “……好的。既然一大先生都這麽說了。”


    真愛筆直地凝視著一大的眼睛,然後靜靜點了點頭。


    就算是天弓院家,其土地內也沒有附設武道館或體育館,所以他們隻能在庭院裏一決勝負。


    一大身上穿著鷹奈借給他的道服。當然係的隻是白帶。


    朗格林一號脫掉上衣露出了運動衫。他的脖子、肩膀、手臂、胸部——全部都是高高隆起的肌肉。下半身雖然還是穿著西裝長褲,但鞋子已經脫掉了。


    其實他也受過許多穿著鞋子戰鬥的訓練,而且鞋尖為了防範各種突發狀況也內藏了強化塑膠製成的防護板,這同時也有增加踢擊威力的效果。所以為了公平起見隻有把鞋子脫掉了。


    當然墨鏡也已經拔了下來。


    兩人的顏麵與身體都沒有防具,隻有拳頭與腳部戴著緩衝墊。


    “這樣不會太危險嗎?”


    “八木本他不是學過古代武術嗎?那這樣子應該比較好戰鬥吧。”


    聽見誌束的抗議後,三隅便露出猙獰的笑容。


    “誌束小姐﹒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要緊的。這樣子就可以了。”


    要是按照她所說的戴上顏麵等地方的防具,除了不習慣之外也難以行動。而且自己本來就沒有打算要承受多發攻擊。


    這場比賽應該會由一擊來決定勝負。


    “既然他本人都這麽說了,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快點開始啊。一場決勝負應該可以吧?因為我想他也不可能打第二場了。”


    “那麽就由我來擔任裁判吧。比賽開始!”


    聽完三隅令人惱火的發言後,誌束使往前走出一步並且舉起右手。


    當然這不是正式比賽。但一大還是把雙拳提到腰部的位置然後向對方深深一鞠躬。


    這是場沒有任何規則的私人比賽,但卻事關重大。像這種敬禮的行為不要說沒意義,甚至可以說隻是將空隙暴露在對方麵前而已。


    但一大還是堅持於鷹奈教給他的形式。


    因為他認為既然是真愛的男朋友,那麽不論在什麽樣的場合、麵對什麽樣的對手,都應該要遵守禮儀。


    “少年,你的流派是?”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朗格林用低沉的聲音這麽詢問。


    “隻是從朋友那邊學到一點皮毛而已,還不算是正式入門。所以我不能報出流派的名稱。請認為我是自成一派吧。”


    這個答案不單純隻是說出事實而已。這麽一來,就算自己落敗也不會損及冰魚滅神流的名譽。


    “原來如此……那我要上囉。”


    朗格林也點頭行了個禮後才擺出架式。


    兩人隔著數公尺的距離對峙著。體格上來說,一大比對方瘦了整整兩圈。


    在兩邊都沒有動靜的情況下,三隅率先打破宛如凍結般的沉默。


    “麵對這樣的小孩子還拖拖拉拉的!快點把他解決掉啦!”


    “……是的。”


    朗格林一瞬間皺起眉頭,接著使踩著沉穩的腳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一大依然緊握著右手,然後把意識集中在視覺上。


    對手的步伐、視線、肌肉的微妙活動——都是能看出‘起手式’的線索。


    他將身心全投注在腦海裏閃過的影像上,接著更加拚命定眼凝神。


    看到了——!


    朗格林的左手往下突刺。


    一大比他快了零點幾秒的時間先壓低了身子。


    然後握緊拳頭。


    把從早少女那裏得到的勇氣全部灌注在右拳上。


    當對方的鐵拳從肩膀上方掃過之後,他使用盡身體的重量往前一踏,並且朝對方的側腹部揮出一記右正拳。


    滋!


    咚!


    踏步聲與打擊聲在些許的時間內接連響起。


    拳頭就像燃燒起來般火熱。


    “咕!”


    朗格林發出短暫的呻吟接著往後退了一步。但馬上重整體勢使出下段踢。


    “到此為止!己經分出勝負了!”


    在誌束發出聲音的同時,對方的腳也在距離一大腳踝幾公分處停了下來。


    “太漂亮了,少年。”


    “謝謝您!”


    朗格林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一大也再度向他敬了個禮。


    一大的勝利其實是綜合了許多幸運的結果。


    首先是對方沒有穿著道服,隻是把上衣脫掉然後用一般的服裝來比賽。而普通服裝不像道服那樣能蓋住肌膚,所以比較容易觀察出他的第一個動作。尤其他下半身還是穿著一般的長褲,而且體格與一大也有差異,所以很容易猜中他會用容易揮出且利於調整力道的拳頭。


    最幸運的是,三隅所指名的朗格林一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他了解雙方實力差距,有著‘在不傷害到對方的前提下獲勝’這種想法。


    鷹奈與早少女。


    一大在一瞬之間將從兩個人身上得到的堅強與勇氣集中在拳頭上轟了出去。


    “等、等等!應該還能繼續吧!”


    “如果是空手道的比賽,剛才那已經是有效的一擊了。”


    “而且說一場決勝負的人不就是三隅舅舅嗎?”


    誌束與真愛馬上就封鎖了三隅的不滿。


    “這樣……在這個項目上應該能獲得您的承認了吧?”


    一大用異常堅定的眼神瞪著三隅。


    所謂的紳士並不隻有穩健與低調。自身重要的事物遭受侮辱,或者對方不遵守約定時,也必須用毅然的態度來而對。


    這也是早少女教給一大的重要關鍵。


    “……我知道了。看來你打架確實有一套。”


    三隅不忘用言語來貶低一大所獲得的勝利,接著馬上把嘴抿成ㄟ字形。


    “說起來呢,不光是身體強健就可以了。正如我剛才所說,有需要的話雇用強壯的保鏢就可以了。”


    “怎麽跟您平常對我說的話都不一樣呢。”


    “馬上舉行下一場考試。回屋子裏去吧!”


    無視誌束的指責,三隅立刻人步往前走去。


    一大連把道服換下來的時間都沒有,隻能和其他人跟著他前進。


    回到客廳之後,三隅便命令部下拿來兩個包裹。


    兩個包裹的大小完全相同。形狀大概就像是四人座餐桌那樣的四角形厚重木板。


    部下們小心翼翼地用手撕開包裝後,裏麵就出現了表框好的油畫。那是一張以藍天為背景且有著數間石造白色房屋的明亮風景畫。看起來畫的應該是歐洲的某處。


    看見被放在畫架上的油畫後,誌束不知道為什麽就咂了一下舌頭並皺起眉頭。


    “教養和審美的眼光比腕力什麽的重要多了。因為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隻有出生於一流的環境並且在當中成長的人才能培養出這種精湛的感覺。”


    好比美食也是一樣,唯有家裏有專業的廚師,從小就品嚐一級料理的人才能真正了解新鮮食材的美味。


    “那麽八木本。你知道這張畫的作者是誰嗎?”


    “我不是很確定……但應該是尤特裏羅吧。”


    一大仔細觀察之後才慎重地回答。


    他連續好幾天熬夜吸收了關於巴黎畫派主要畫家的知識。眼前這一張畫的主題與筆調都很像尤特裏羅。而且他事先就從真愛那裏聽說過三隅很喜歡收集尤特裏羅的畫作了。


    “如果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能馬上回答就太糟糕了。因為接下來才是主題。”


    三隅彈了一下手指,部下隨即撕下另一個包裹的包裝。


    結果出現的是——完全一模一樣的畫。


    “一幅是真跡,另一幅是冒牌貨——不對,應該說是臨摹畫。”


    真跡受到仔細的保護,在需要拿出來給別人看時原則上還是拿這幅臨摹畫出來,三隅驕傲地這麽說道。


    “除了不想損傷或弄髒畫作之外,還有大部分的客人根本都不了解這張畫的價值。人家說給不識貨的家夥看文物隻會損失它的價值。”


    一大在臨時抱佛腳的過程中知道了三隅說的這些話代表什麽意思。


    美術收藏家——尤其是日本人當中有許多人不喜歡讓別人看見自己驕傲的收藏品。


    因為他們迷信這樣作品將會被汙染,價值也會跟著降低。


    誌束與其愛的想法是舉辦能傳達作品價值的展示會,盡量把好作品介紹給更多人認識。而上隅這種與她們完全相反的思考方式,讓一大心底深處產生一股蠢蠢欲動的不快感。


    “八木本你就猜猜看哪邊才是真跡吧?”


    “……”


    這是理所當然但又十分壞心眼的題目。


    如果是關於尤特裏羅的知識或者是一般的美術史,可能還能用緊急塞進腦袋裏的知識來應付一下。


    但是外行人根本沒辦法分辨畫的真假。


    道確實隻有平常便接觸真正美術品,或者累積許多經驗的專家才能辦到。


    當誌束看見兩個同樣大小的包裹排在一起時就已經預料到會遇上非常困難的題目,所以她馬上咂了一下舌頭。


    “既然想要從外部加入天弓院財團,那麽應該要有能力解決這種程度的問題才行。”


    三隅用帶著滿滿嘲諷的口氣對一大這麽說道。


    “三隅先生,這樣不會有失公平嗎?這是你秘密收藏而沒有公開給外界欣賞的畫作。沒有接觸過真跡,根本不可能判斷其真偽啊!”


    就算誌束這麽抗議,三隅也隻是用鼻子冷笑了一聲。


    “就算沒看過這幅畫,隻要接觸過尤特裏羅的作品就能知道他的筆觸了吧。不對。不隻是尤特裏羅,應該說隻要接觸過真正的一流畫作,應該就能夠感受到它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勢吧?拿誌束你來說好了,你認為哪幅畫才是真品呢?”


    誌束咬緊自己的嘴唇。


    “唉呀,如果想老實說聲‘平民出身的我辦不到。真的很抱歉。’然後夾著尾巴逃走的話也沒關係。因為誠實就是庶民的美德啊。”


    他已經完全不打算隱藏自己的傲慢。原本應該能輕鬆拿下勝利的項目失敗後,反而讓他變得更加意氣用事了。


    擁有財產和地位,但是心靈卻如此貧窮。


    自己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輸給這樣的人。


    怎麽能讓這種家夥阻撓真愛的未來!


    下定決心並讓自己冷靜下來後,一大就走到兩張畫前麵。


    從遠處看的話,別說是高精度的臨摹畫了,一人甚至覺得好像是使用了貓型機器人的秘密道具來複製了畫作一樣。


    一大定眼凝神,然後又把整張臉靠近畫作。


    雖然可以看得出油彩重疊的立體筆觸,但左右兩張畫看起來還是完全一樣。


    兩幅畫似乎都有三隅所說的氣勢﹒但看久了卻又像是都沒有。


    “……”


    一大的額頭l開始滲出汗水。


    原本想像個紳士一樣使用手帕﹒但這時才發現自己還穿著道服。


    用袖子或手背來擦拭,或者放著不管似乎都是沒有禮貌的舉動。


    等等。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了——


    目前沒有任何線索。隻有焦躁感不斷湧上心頭。


    還是幹脆賭上那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


    不行。要是被問到選這幅畫的理由而沒辦法回答出來的話該怎麽辦?


    自己丟臉沒關係,這樣還會給真愛添麻煩。


    “怎麽了?庶民果然沒辦法判斷出名畫的真偽嗎?”


    嘲笑的聲音硬是傳進一大的耳朵裏。


    當他終於抬起手來準備擦汗時——


    額頭上忽然傳來柔軟的觸感。


    “請您先冷靜一下吧,一大先生。”


    原來是真愛。


    她用手上的手帕溫柔地擦拭著一大的汗水。


    “真愛……小姐?”


    真愛一邊露出平穩的微笑,一邊以清晰的聲音宣告:


    “右邊的畫才是真品。左邊的臨摹畫已經相當不錯,但是色彩的延伸多少有點不足。”


    “咦?”


    沒想到她竟然會作弊——而且還如此光明正大——這實在是出乎一大的意料之外。


    “犯、犯規!你這樣是作弊吧!”


    三隅大聲叫道。


    從他激動的語氣就能知道真愛所說的全是事實。


    “舅舅在剛才比賽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吧。隻要有雇用的資金,那麽讓保鏢戰鬥也是自己能力的證明。這樣的話就算我說出正確答案,不也是證明了一大先生的能力嗎?”


    “這根本說不通吧!這個小鬼又沒有雇用你!”


    三隅一邊用手指著一大,一邊噴著口水大聲這麽說道。而且他還用力踩著地板。


    簡直就是粗鄙野夫的最佳範例。


    “我們之間確實沒有雇用關係,不過是我主動想要幫助一大先生的。他那足以令人產生‘看到他陷入困境就會忍不住想伸出援手’想法的良好人品,這也是不輸給金錢、知性與教養的優秀資質。最重要的是,我現在不隻想要被人幫助,也想成為能夠幫助別人的人。”


    真愛挺起胸膛來大方敘述自己的主張,那種氣勢十足的模樣讓三隅往後退了兩步。


    “沒有任何人可以獨力完成所有事情。這樣說來,擁有值得信賴的朋友與夥伴能在緊要關頭時幫助自己,這種人脈關係不也和有財力能雇用所需要的專家一樣——不對,我認為這應該是更有價值的財產才對吧?”


    一大的頭腦裏閃過早少女與鷹奈的臉。


    “何況我和一大先生之間已經有無可取


    代的信賴——以及愛情了。我們不隻是朋友,還是將來的伴侶。”


    看見她帶著笑容清晰地說出‘愛情’的模樣後,換成一大大吃一驚,但這個時候也沒辦法逃走了。


    自己必須表現出值得真愛喜歡與信賴的模樣。


    這時一人想起早少女告訴自己的話。


    完全融入角色的自己,以及從旁冷靜觀察這種演出的自己。


    心中必須有同時照出演員與觀眾的鏡子。


    隻要‘如果是自己的話就會這麽做’的意誌和‘希望那個人能這樣’的期待能夠一致,那麽答案就會自己出現了。


    “……我的確沒有從小就培養出的教養與審美眼光。而且就算從現在開始學習,應該也比不上在富裕環境裏成長的人吧。”


    一大跟真愛一樣挺直背杆,隻見抬頭挺胸的他用極為堅定的眼神注視著三隅。


    “但是我對自己看人的眼光相當有自信。因此才會選擇了真愛小姐。”


    “一大先生……我不隻想要被保護,也想成為能夠解救心愛的人於苦境的人。希望剛才的行動能夠成為我遇出的第一步……”


    真愛這時正用濕潤的眼睛往上看著一大,而一大的手臂則繞過她的肩膀並靜靜將她抱了過來。


    她纖細的身軀就靠在自己身上,承受這樣的重量讓一大感到相當舒服與驕傲。


    有向上心、守禮貌,而且就算對方是長輩也不屈服於他不當的侮辱。


    一大心中的演員選擇出適合真愛男朋友的行動,同時心裏的觀眾也期待能看見這樣的演出。


    但不是演員也不是觀眾,最原始的八木本一大內心卻產生了極大的恐慌。


    ‘這下完蛋了!我該怎麽辦才好啊!’


    在把自己當成仇敵的親戚以及誌束阿姨而前做出這種事,那不就等於完全沒有退路了嗎?


    現在就算說自己是冒牌貨或是在演戲,對方也不會原諒自己了吧?


    “……你、你這家夥……”


    “是您輸了。可以請您網開一麵同意他們兩個人交往嗎?”


    誌東對著咬牙切齒的三隅這麽宣告。


    “老實說,我在今天之前也不是完全信賴八木本先生。但是他今天的所作所為的確令人讚賞。不但勇敢地麵對體格遠超過自己的保鏢,而且還抓住些微的機會獲得勝利。對您失禮的言行舉止也不會流於激情,在麵對侮辱時也能以不亢不卑的態度來應對。這些行為簡直就跟少女漫畫裏的男主角一樣——啊,那個……”


    以陶醉的表情說到這裏後,誌束便故意幹咳了幾聲。


    “總之身為真愛監護人的我可以保證他是比你還適合稱之為紳士的人。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向長老們請求協助,讓他們訂定正式的婚約。”


    “你、你說婚約?叫真愛和這種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鬼訂婚嗎!?”


    “歡迎您提出異議。怎麽說這次也隻是私人的邀約,但同樣的事情再重複一次的話實在太浪費時間了。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話,我將會在天弓院家族的正式聚會上介紹八木本先生給大家認識。當然也會詳述今天的種種經過。”


    “……嗚……”


    三隅的臉明顯因為屈辱而扭曲。


    他原本在一族當中就不是主流派,也就是知道正攻法無法取勝才會像這樣故意來找碴。


    接下來要是把事情鬧大的話,‘克服了三隅提出的難題’這件事將會成為對一大有利的條件,而三隅這邊的立場則會愈來愈弱。


    “請容我大膽地說一句話,我不打算把事情鬧大。今天就算是極為私人的聚會,讓我們把事情留在彼此的心中好嗎?”


    一大心中‘適合真愛的男友’覺得……


    這時候應該要這麽說才對。


    他本來就不希望把事情搞大,而且這樣誌束也會沒麵子。另外對三隅也不能因為獲勝就窮追猛打,應該做人情留條後路給他,這樣對今後也比較好。


    而且考慮到解救自己的真愛,一大也覺得這麽做才是最佳選擇。


    把因為她幫忙才得到的勝利拿來當成自己的功績,不是什麽紳士的行為。


    而且‘綜觀全體狀況的觀眾’已經陷入了恐慌狀態。


    糟糕。這次真的糟了。三隅先生,拜托你就這樣回去吧。


    這時對方要是意氣用事而提出抗議,而誌束也接受這種結果的話,那接下來就會變成在天弓院家族的什麽長老會這種誇張組織前訂下婚約了。


    怎麽說自己也隻是假男朋友。


    其實就算造成無法回頭的狀況自己也沒什麽關係,但真愛應該會相當困擾才對。


    如果訂下婚約又取消的話,那麽她的名譽與社會地位多少會受到損傷吧?


    一大動員內心所有的意誌力來掩飾焦躁的心情,接著又偷瞄了一下身邊的真愛。


    對主要當事者本人來說一定會想避開‘正式的婚約’才對,但她不知道為什麽卻隻是露出高興的表情而微笑不語。


    這也是表演給三隅和誌束看的演技嗎?


    還是她沒察覺到事情有多嚴重?


    “……我知道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三隅舅舅。難得您人都來了,讓我們大家喝杯茶然後和好吧?”


    “不用了!我們走!”


    拒絕了真愛的邀約,三隅直接就帶著保鏢大步離開了。


    “八木本先生,謝謝你。”


    從緊張狀態中解放的誌束如此笑道。


    “老實說﹒我一開始還真沒想到你這麽優秀。”


    “謝謝您的誇獎。”


    很高興誌束對自己有這樣的評價。感覺自己已經爬到能配得上真愛的高度了。


    但問題是這條梯子隻要往上爬,下麵的部分就會消失,讓人再也沒辦法回頭。


    “阿姨,您說的沒錯。因為一大先生是我第一次喜歡上的對象啊。”


    真愛緊緊抱住一大的手臂,讓一大感覺梯子又消失了一格,但扮演紳士的他還是隻能靜靜地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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