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隻要一有壓力或是感到焦躁,就會連平常在固定程序下完成的事情都變得相當隨便。同時也會變得不重視自己。精神方麵的危機首先會以開始不打掃生活環境,以及對服飾與食物變得毫無感覺的形式呈現出來。


    洗好澡後用來擦頭的毛巾現在被隨手丟在旁邊。晚餐也因為覺得麻煩而隻吃一碗泡麵。雖然罵上就鑽進棉被裏,但是又很難入睡,最後更因體溫讓床鋪過熱而覺得不舒服。由於不接收外界情報的話就會開始胡思亂想,所以一大就開始毫無意義地數著數字,或者反覆背誦年表與公式。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


    「……嗯……」


    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呢。


    一大跟平常一樣,在七點整的時候被鬧鍾吵醒。


    雖然伸手把鬧鍾按掉了,但腦袋還是昏昏沉沉。


    「是因為睡眠不足嗎……?」


    在他低聲這麽說道時,忽然有某種東西從鼻孔垂了下來。他的身體也整個抖了一下。


    「難道是感冒了?」


    把手放在額頭上確認之後,發現果然很燙。


    一大慢吞吞地從棉被裏鑽出來,為了慎重起見用溫度計量了一下體溫。結果是三十八點二度。


    自從一個人過生活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真的生病。昨天接到口罩時隨口開的玩笑竟然成真了。


    「看來還是待在家裏休息比較好……」


    這樣就有不和早少女見麵的正當理由了——雖然覺得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相當丟臉,但一大還是打電話給老師並且說明事情經過。


    『這樣啊,我知道了。嗯……八木本最近的確遭遇了許多事情……』


    之前雖然一直沒有宣布,但班導師當然知道早少女的工作,而且也聽說過這次的騷動了。不過他還是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在旁邊默默守護著兩人。


    『不要太勉強,好好休息一下吧。反正今天也沒有上課。』


    「好的。」


    應該是平常就頗受信賴的緣故吧。老師完全沒有懷疑他是不是裝病。畢竟一大雖然一個人獨居,但從入學開始就完全沒有遲到或是缺席過。


    禮拜五是文化祭前一天。這天通常不用上課,整天都能夠拿來布置會場。而且一大剛好是不屬於任何組別的遊擊部隊。所以沒有背負任何非他不可的責任。


    這時早少女的事情忽然閃周他的腦海。


    聲優皐月星見目前固定幫好幾個節目配音。這就是隻有她才能完成的任務。


    早少女今後也會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地一樣繼續工作下去嗎?


    「……這不是我應該擔心的事情吧。」


    一大低聲說完後就朝廚房走去。


    首先不吃點東西不行。將為了緊急時刻而囤積的雞蛋粥調理包加熱並用它來填飽肚子後,一大又喝下運動飲料來補充水份與礦物質。不過他幾乎感覺不出什麽味道。


    趕快衝去看醫生應該對病情比較有幫助,但一大又疲倦又想睡,實在沒有外出的力氣。因此在吞下常備藥後,他又加了一條毛毯並且再次鑽進棉被裏頭。


    太安靜了。


    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


    和夜晚不同的明亮寂靜反而更加凸顯出孤獨感。


    待在無人的家裏,一想到生病的自己隻有獨自一人,不安的心情隨即一湧而出。


    這種時候真希望有人在自己身邊——家人就不用說了,如果是兩情相悅的對象的話……


    這樣的心情,應該與生物的本質有相當大的關係吧。


    蒙朧的意識馬上進入深沉的睡眠當中。


    淺淺的夢境裏頭,似乎有一名女孩子對自己露出溫柔的微笑。


    但是卻因為影像相當模糊而無法分辨那究竟是誰。


    平常這個時間一大應該早就到學校了,但是他卻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雖然和他見麵相當痛苦。但是見不到他也會覺得很難過。


    早少女心中盤旋著如此矛盾的心理。


    原本以為一大是跟昨天一樣,為了避免跟自己說話而在快遲到前才進教室,但即使上課鍾聲響起他也還是沒有出現。


    難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像是遇見了交通事故,或者被惡劣的粉絲纏住等沒辦法來學校上課的麻煩。


    碰了一下胸口,馬上就能感覺到加快的心跳。


    自己之前快要被跟蹤狂襲擊時,還有禮拜二離開學校後就沒有回來的時候,一大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雖然很想立刻打電話確認究竟是怎麽回事,但目前的狀況不允許自己這麽做。


    這時候班導師出現了。


    「啊~八木本今天缺席,他跟我連絡說感冒了。」


    呼……


    這種放心的感覺,是來自於一大沒遇見重大事故呢……


    或者是因為可以不用跟他見麵了昵?


    「生病的話就沒辦法了。那我們要連他的份一起努力喔!」


    今天隻要結束早上的班會,接下來就全都是文化祭的準備時間。在梶木的號令之下,準備工作開始了。


    由於二年三班推出的企割是舞台公演,所以當天不使用的教室就成為樂團&其他人員的休息室。而今天則是作為練習室。目前正以手邊沒事的男孩子為中心,把不用的桌椅搬到倉庫裏。


    「那我們也走吧!」


    「嗯、嗯!」


    美紀牽起早少女的手,拉著她和其他樂團成員一起到隔壁的二班去。


    「早安。我們是二年三班的樂團。因為今天要在教室裏練團,所以可能會有點吵,還請你們多多包涵!」


    「哦哦。我們班也在布置鬼屋,所以聲音大一點也沒關係。你們好好加油吧。」


    美紀元氣十足地低頭打招呼之後,二班的班長便笑著這麽回答。


    「早少女也要跟人家打招呼啊。」


    被手肘輕輕戳了一下之後,早少女才發現應該要一起打招呼的自己隻是呆呆站著。


    明明是因為會在教室裏發出巨大聲響,必須得到周圍班級的理解,所以她和美紀才會像這樣四處打招呼的……


    「那、那個!還請你們多多包涵!」


    「真是的!不能因為八木本不在就這麽意誌消沉唷?啊,對了。放學之後去探病不就好了嗎?」


    跟昨天有了同樣誤會的美紀笑著這麽說道。


    「……嗯……但是我們現在的狀況還不是很好,所以還是得專心練團才行吧……」


    他們隻有白天會在教室練習。傍晚之後便預定再次到租借的練團室去。


    「硬是壓抑想見男朋友的心情,結果因此而無法集中精神,這也沒辦法進步啊。有責任感是件好事,但還是要忠於自己的心意啦。」


    眯起眼睛的美紀又用手肘鑽著早少女的側腹部。


    「嗯、嗯……」


    這時早少女也隻能曖昧地把事情帶過。


    裝出充滿精神的模樣已經開始讓她感到疲憊了。


    本以為是因為在家裏太過掉以輕心,才會讓鈴音擔心白己,但現在連在學校裏都無法完全隱藏起感情了。幸好周圍的人都自動誤解自己的反應,才不會讓情況顯得不自然。


    在這種狀態下,文化祭當天真的能夠順利演出嗎?


    一大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的事情了。


    「嗯……」


    他首先撥開令人不舒服的棉被並撐起身子。這時床單已經因為吸收了汗水而變得潮濕。


    經過充分休息後身體狀況已經比早上好多了,但還是會鼻塞,而且身體也依然又熱又無力。身體的關節沒有發疼已經算是


    不幸中的大幸。這時候一大開始猶豫起到底該不該去看醫生,不過現在時間已經有點太晚了。


    早知如此,早上就應該下定決心去看醫生,不然就是訂鬧鍾讓自己在三點左右起床。由於開始獨居生活後就沒有生過病,所以一大實在不清楚這時候應該怎麽做才好。


    「真是太大意了……」


    這麽自言自語完之後,他便搔起了頭,但馬上就發現連頭發也因為潮濕而貼在頭上了。


    於是一大先把因為汗水而濕濡的睡衣與內衣褲脫下來,換上新的內衣褲、t恤以及褲子。接著又把床單也換掉。由於還是沒有食欲,所以再次喝了運動飲料補充水份。最後將空寶特瓶丟進資源回收的垃圾桶裏。


    「這種時候一個人過生活就很不方便了……」


    還是拜托鷹奈吧——但他馬上把這個一瞬間浮現的念頭趕走。


    現在再怎樣也不可能去拜托她。


    今天還是先用可樂、茶飲以及其他飲料來代替,如果明天還是沒有恢複的話就去看醫生,然後趁那個時候買些東西吧。


    當他想到這裏時——


    叮咚~


    玄關的門鈴響了。


    「嗯?會是誰呢?」


    走下樓梯,按下客廳裏的對講機。


    「午安。請問是哪位?」


    『……』


    雖然有人站在門口的感覺,但是卻沒有回應。


    是別人的惡作劇嗎?難道說是早少女的粉絲?


    「喂喂~請問是哪位?」


    『那、那個!阿一!是我!』


    那是相當熟悉的聲音。原來是鷹奈。


    『抱、抱歉!拜托你不要掛掉!』


    掛掉對講機——自己從沒有那種想法。但以這幾天的經過來看,一大確實像是會主動切斷與她們三個人的接觸。


    說起來如果是以前的鷹奈,應該早就毫不客氣地進到八木本家裏了。


    『我聽說阿一感冒了……想到你一倜人住應該會有許多不方便,所以先幫你買了些東西過來。』


    「這、這樣啊。啊?但是……」


    但是鷹奈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呢。


    『是早少女告訴我的。』


    鷹奈就像看穿一大的心思般回答了他的疑問。


    早少女已經從班導師那裏得知一大因為感冒而缺席了。


    『那個……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和阿一是兒時玩伴的事實還是不會改變……就算你討厭我,知道你有困難就提供幫助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嗯……是、是啦。那、那個……謝謝你。」


    道謝的口氣相當僵硬。


    早少女之所以沒有自己前來,不隻是因為忙於文化祭的練習而已。在一大拒絕和三個人有所接觸的現在,隻有鷹奈能在比較自然的情況下去探病。


    『我、我現在也沒辦法直接跟你麵對麵,所以就把買來的東西放在這裏了。但是,我、早少女和真愛……現在也還喜歡著一大這件事絕對不是謊言!我們也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你一定要相信我們!』


    「喂、喂!等、等一下!」


    一大放下對講機的聽筒並且打開玄關的鎖。


    但鷹奈已經不在了。


    現場隻有一個藥房的塑膠袋孤伶伶地被放在地上。


    一大也跟她一樣覺得沒有臉見對方。


    「……謝謝你。」


    所以他隻能再次道謝,然後拿著鷹奈放在地上的禮物回到家裏。


    袋子裏頭裝了兩瓶寶特瓶裝的運動飲料、雜炊與稀飯的調理包以及早餐用的果凍飲料。每一種都是一大喜歡的口味。至於感冒藥則可能是因為不清楚詳細的症狀,所以買了普通的綜合感冒藥。


    「因為那家夥連我們家的廚房都很熟啊……」


    一大又想起了剛才的話。


    兩人之間不隻是冒牌情侶的關係。除了雙方父母親是好朋友之外,他們也是兒時玩伴兼鄰居上鷹奈和自己之間真的有許多羈絆。


    因為兩家人都相當熟了,就算不扮演她的男朋友,也很難完全斷絕往來。


    隻要兩個人還是八木本家與冰魚家的一員,之後就不可能一直在曖昧的情況下避著對方。禮拜二在咖啡廳裏知道事實時那種疏遠的態度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冷靜下來之後,還是要跟鷹奈好好談一談。」


    雖然得好好談一談的對象不隻鷹奈一個人,但一大還是先選擇了逃避現實。


    低聲說完後,一大就把運動飲料倒進杯子並且喝了下去。


    虛弱的身體獲得滋潤的感覺讓人感到非常舒服。


    回到房間後,鷹奈隨即拿出手機。


    因為平常不怎麽傳電子郵件,所以打文章相當吃力,好幾次都因為選字錯誤而重新再打一遍。


    接收郵件的對象是壇茉莉——也就是跟在真愛身邊的女仆。


    真愛本人沒有手機。雖然這次的事仵已經跟誌束說明並且獲得她的理解,但真愛的行動也因此而受到限製,必須一直留在家裏思過,所以需要連絡時便得藉由茉莉擔任中間人。


    簡訊的內容與一大沒有關係。


    雖然沒有明確地規定,但他的事情已經變成一種禁忌了。就算最終目的還是為了他,但具體來說也隻是在不跟他見麵的情況下幫忙文化祭而已。早少女打電話給鷹奈,也隻是傳達了一大生病沒來學校,希望能幫忙他一下的極簡短內容。


    鷹奈傳給真愛的是關於早少女的狀況報告。


    連絡一大生病的事情時,早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明顯有點奇怪。


    雖然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但還是能從聲音中清楚感覺到她的憔悴。那不是擔心一大或者單純因為騷動而心力交瘁。


    在空手道比賽時,經常會從對戰的對手身上感覺到那種氣氛。


    那是放棄比賽並開始自暴自棄,然後希望對手趕快給自己一個痛快的感情——


    當然鷹奈也問了『發生什麽事了嗎?』但她隻回答了一聲『沒什麽』就掛上電話了。


    正如之前也提過的,和另外兩個人比起來,鷹奈沒有背負『社會』的壓力。拜托一大擔任假男友也是因為極為私人的感情問題。


    如果早少女內心的問題是關於自己的技術——也就是能力問題的話,那麽就算藝能和武術的範疇不同,鷹奈還是能給她一些建議或者是鼓勵,但如果是工作的責任問題,那麽鷹奈就愛莫能助了。


    所以鷹奈才會傳達給真愛知道。


    雖然真愛也沒辦法自由行動,但現在也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


    貼心、富有行動力且能對各種事情做出應對——在這種時候最可靠的一大,已經因為三個人自己造成的錯誤而不跟她們說話了。


    「……好了!」


    費盡千辛萬苦才打好郵件,然後把它傳送到事先得知的茉莉信箱裏。


    雖然對這個『※[emailprotected]</a>』的信箱名稱感到有點不爽就是了。(譯注:eromaid為好色女仆之意。)


    「阿一……不要緊吧……」


    結束一件事之後,關在心底深處的不安就像煙一樣從縫隙冒了出來。


    一人開始一個人的生活大概過了一年半的時間。雖然能夠做各種家事,但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病倒。自己還是過去照顧他比較好吧。


    但是鷹奈本身是從來沒有感冒過的超級健康兒童,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照顧病人。而且最多也隻會處理調理包的食物。甚至連洗衣服都不是很拿手。


    就算如此,如果不是這個禮拜一開始就發生那件事,這時候鷹奈也


    早就以鄰居的身分衝進八木本家了吧。


    然而她現在很害怕看見一大的臉。


    即使造成這種情況的契機是因為早少女的騷動,但最先扣下扳機的人卻是鷹奈。


    才沒過幾天,鷹奈完全不認為剛才是自己偷跑的機會。實際上她根本是用逃的離開隔壁的房子。


    「啊啊,真是的!」


    在床上滾動的她用雙手蓋住臉並且狂暴地踢動雙腿。


    一回想起來,就會因為做出不像自己的卑鄙行為而感到相當火大。


    鷹奈也知道談戀愛之後,自己已經變得比以前還要像個女孩子了。


    但像個女孩子的意思不隻是注意打扮、想幫心儀對象做料理,或者是想表現得淑女一點而已。


    同時也會因為想領先對手而使詐、不想被討厭而隱瞞真相,或者是被忌妒心與獨占欲所迷惑——鷹奈就這樣隨著戀愛而知道了自己也有這一麵。


    這時想把鬱悶心情趕跑的她站到了沙包前。


    這是為了給鷹奈使用而特別訂做的堅固沙包,從國中開始就一直承受著她的拳頭與踢擊。外側的皮革已經有許多破損了。


    「喝!」


    她乘著叫聲揮出正拳。


    滋!


    衝擊讓整間房子晃動了起來。


    吊著沙包的鐵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這是從她懂事開始就不知道重複過多少次的,最為基本、簡單的一擊。


    即使腦袋裏有多餘的雜念,身體還是會半自動地使出技巧。


    話說回來,這好像就是自己教給阿一的招式——隻要想起當天的接觸,胸口深處就會陣陣發疼。


    「呼……」


    鷹奈深深歎了口氣。


    在這之前——應該說在自覺談戀愛了之前,她從來沒有真正為什麽事情煩惱或是覺得困擾的經驗。就像功課不好也能靠著體育推甄入學一樣,大部分的問題都靠她天生的神力解決掉了。


    但是無形的東西根本沒辦法被破壞。


    拳頭與踢擊都無法攻擊到自己的內心。就算想用威脅來將其趕跑,它也隻會逃進自己的心底深處而已。


    到底該怎麽跟這種怪物作戰呢。


    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


    不論是戀情還是戰鬥,一定需要對象。自己一個人根本什麽都沒辦法做。


    而擊中目標的手,一走也會承受同樣強度的反動。之所以不會感到疼痛,隻不過是經過鍛鏈而習慣這種感覺而已。


    過去的鷹奈,甚至連這種極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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