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山上練峰就這般平靜了半月有餘,此時衛天正在陽光下,兩隻手緊握著那小斧子的斧柄,他兩腳頂在木樁上,脖子青筋都現了,隻見他從木樁上,將斧子一點點提起,與其說是‘提’不如說是‘拔’,等拔到他腰間之時,像是力竭,鬆手、斧子又大頭朝下,落了下去,釘在原位。


    衛天用衣襟抹了抹汗,又擺出之前的姿勢,奮力向上使著勁。


    到了夜晚,等眾位師兄弟都準備入寢之時,他才舉著顫抖的雙手,走到廚房裏。灶台邊上有師兄們給他留的一碗飯菜,這半月來天天如此。待到吃飽了飯菜,舀了瓢清水將碗筷洗淨放在木櫃裏,出來關好了門,這才孤獨的向自己半山腰上的洞內寢室走去。


    “天兒,來。”


    此時背後響起了一道聲音。他回頭望去,隻見薑百春正坐靠在他身後的一顆大樹枝幹上,他走來時沒看頭頂,天色黝黑自然沒看到薑百春。隻見薑百春一伸腿跳了下來,衛天這才看到他手上還提著兩壺小酒。


    “師父,你在此作甚。”


    “為師晚間無事,正想尋人喝酒。”


    “我,我不會飲酒。”


    “哎,凡事總有個第一次,走走走。”話音落下,薑百春換了個手提著兩壺,騰出一隻手架在衛天胳膊下邊,禦空而起,不一會便到了練峰峰頂,他寢殿的房頂上。師徒兩坐在房頂的沿子上,薑百春順手遞了一壺酒過去,拔了壺塞,也不管衛天呆在那,自己碰了下酒壺,說了聲“喝喝喝,這可是我從你宋虎師叔那兒偷來的,定是好酒。”說著就將壺口送到了嘴邊。


    衛天看師傅豪爽,心內也不想拂了師父的美意,便學著樣子,將酒水往嘴裏一送,霎時間隻覺得辛辣嗆口,忍不住捂著胸口咳了起來。


    “哈哈哈,無事無事,酒這玩意可是個好東西,喝習慣就好。”薑百春大笑道。而衛天苦著臉,又將壺口送到嘴邊,隻不過這次學了聰明,隻輕輕抿了抿,辛辣之中倒也覺得有一股芳香在嘴中散開。


    薑百春笑了笑,溫和說道:“這半月以來隻叫你提斧劈柴,你可覺得枯燥,有沒有怨言。”


    衛天道:“枯燥定是有的,隻不過我從小讀了些書,知道幹一件事,根基最為重要,倒沒什麽怨言,現在隻想將那斧子快快拿起,劈得八根木頭條出來。”


    薑百春欣慰得點點頭,又說道:“你本身就是百藥靈體,身子受不住了睡一覺便完好如初,倒不需我給你調治什麽補氣的丹藥,隻是你此前對於武學毫無根基可言,這次提斧劈柴,自當好好磨練磨煉身子骨。”


    “是。”


    說著薑百春又將頭揚起來,看著漫天的皓月繁星,問道:“你看這明月皎潔、星星閃亮,可它並非隻是今日發光發亮,也為明天、也為後天。”


    衛天不知師父怎的突然來這麽一句,隻得在思索中安靜聽著。


    “今時恰好是春日,萬物複蘇,百花爭豔。想那各類花兒,從種子花粉、到長出芽兒,再到抽出花骨朵,春日裏才能綻放,但這花兒的綻放,可不隻是為了今時今日,也為了明日,也為了從自身飄去種子,明年此時會有更多的花色綻放,你可明白。”


    “弟子,有些懂了。”


    “恩……。”薑百春神色越來越正式嚴肅,語氣也稍微帶了些嚴厲在其中。“作為萬物靈長,更要知道,人活一世,不可隻為一事而活,如若那樣,便會終日被那事折磨得痛苦,不得善終。”


    衛天聽著,緩緩低下頭,回道:“師父,我懂了,隻是…”他深吸了口氣,像是調整了神情,說道:“隻是這深仇大恨,夜夜在我胸口翻來覆去,刀光劍雨之景,每每醒來便像是昨日之事,那些慘叫亦將我從夢中驚醒,我,我實在是忘將不掉!”他說著,神情激動,語氣微微有些上揚,一股暴戾氣息自胸口緩緩散到全身。他眼睛緩緩變得透紅,眼眶內還有些許淚水打轉。


    薑百春看在眼裏,隻見他大手一揮,袖袍隨風展開,一隻手按在了衛天腦袋頂上,嘴中念念有詞,那字眼聽得繁瑣晦澀。但衛天隻覺得一股子清涼之意由頭頂灌下,霎時間戾氣盡消。隨後薑百春將手取下,說到:“無妨,傻孩子,誰要你忘了,隻是此事著急不得,今日為師且告訴你,人活一世,不可隻為一事。此等大仇當然要報,但報完仇後呢?”


    “是,徒兒記下了”衛天起身,向薑百春鞠了一躬。


    薑百春擺擺手,說道:“行了,你去歇息吧,明日我叫二狗傳你‘清心咒’,晨起晚睡都要默讀一遍,記下了麽。”


    “記下了,師父”


    “去吧。”薑百春說完便又架著衛天落地,而後轉過了身子,自己又躍起上去,懶散地斜倚在房簷上。


    衛天抱手鞠了一躬,便也轉身回了寢洞。


    一夜無書,次日清晨。


    薑百春被掌教喚去赤峰商議事情,門中弟子議論是那‘凶犁土丘’出了變故,衛天知道自己擔憂無用,待與師兄們一同在大殿內用了早膳,便又去了自己練劈柴的地兒。一直練到中午豔陽高照,他已能將斧子提至胸口,他脖子上青筋爆著,像是想一鼓作氣,他稍稍喚了口氣,猛地將手腕翻轉想劈將下去,但這氣力委實勉強,手中一滑,身子也失了平衡向後倒去,那斧子直落而下,眼看就要劈中他的小腿。


    突然自林中一道嬌喝:“去!”隻聽得耳膜邊‘鐺啷啷’一聲脆響,一柄細軟寶劍與那斧子碰到一塊,兩者相接各自彈開,衛天躺在地上看到斧子彈開終於是呼出一口氣。


    他躺著再向林中看去,隻見一個約莫十八九歲模樣,身上穿著碧綠色衣裙的女子兩手插在腰間,氣呼呼地走來,邊走還邊對他嗬斥道:“唉!新來的!你莫不是不要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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