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 watch the door.you check his car!」（我負責看住這扇門，你去調查那家夥的車!）
「「i’ll watch the door.you check his car!」」
「shit!terrorist!!」（該死!是恐怖分子!）
「「——shit!terrorist!!」」
指著綴滿英文字母的白板，穿西裝的金發外國男人正在解說。我們就學他的發音跟著重述一遍。
這節課是選修英文。課堂上那個外國男人就是我們的英文老師。我努力壓抑想打瞌睡的欲望，表情木然地盯著白板。
……話說回來，今天的英文課怎麽淨教一些亂七八糟的英文啊?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視線竟好死不死和老師對上了。
「i cocut you.」（我盯上你了。）
「「i cocut you.」」
……怎麽覺得老師好像一直盯著這邊看，而且視線始終沒有移開的意思。
這、這是怎麽回事?該不會……他發現我在發呆，所以生氣了吧?
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時，老師突然丟下一句：「丈途同學，我要幫你課後輔導，放學後到職員室來一趟。」
「老、老師!我、我有好好念英文啊——」
老師根本沒把我的辯解當一回事，隻是神情冷淡地接著上課。
不過是在課堂上發了一下呆……就得課後輔導?
在我感到困惑不解時，課程仍繼續進行，直到下課鍾聲響起。
老師一走出教室，一個可愛到跟電視上的偶像有得拚的女孩子隨即朝我走來。是擁有歌唱才能的園聲謠江。她跟我雖然不同班，但因為這節是選修科目，不同班的學生也會在同一間教室裏上課。
「丈途同學，你在課堂上打瞌睡啊?」
「我哪有啊!隻是稍微放空一下而已……老師就突然說要幫我課後輔導……」
「還是之前的考試成績太差，所以老師生氣了?」
「嗚……!」
別說之前的考試了，我的成績一直都很差勁啊……從這方麵想的話，被老師要求課後輔導就說得通了……
「那、那個……」
突如其來地，身後傳來有些顫抖的囁嚅聲。轉頭一看，一個個頭嬌小的紅發女孩就映入我的視野中。是吹單簧管的天才——鳴唐吹音同學。
「……怎麽了嗎，鳴唐同學?」
她的雙頰染著淡淡紅暈，視線不知為何再三從我身上飄移開。
「鳴唐同學?」
我疑惑的叫了她一聲，她突然拿出一本筆記本遞到我麵前。
「丈、丈途同學……這個……」
「這個……是什麽啊?」
「是吹音的筆記本，因為丈途同學得參加課後輔導，說不定用得上……」
「咦?」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隻能呆呆望著鳴唐同學手上的筆記本。知道我得參加課後輔導，居然還特地拿筆記本來借我，這真是……
太、太讓人開心了!
「謝謝妳!在課後輔導之前，我會先看過一遍的!」
沒把我激動的道謝看在眼裏，鳴唐同學隻是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某一點。循著她的目光窺去，出現眼前的是——
謠江?
鳴唐同學確實正凝視著謠江。謠江似乎也注意到她的視線，不由得困惑。
「吹音同學，妳為什麽一直看著我?」
「沒、沒事啦!」
鳴唐同學急忙舉高雙手，誇張地揮了幾下。重新整理好情緒後才又轉向我「丈、丈途同學，吹音……還有這個也……」她邊說邊從製服口袋裏拿出一塊長方形的木片。那是單簧管的其中一部分，抵在嘴上用來吹奏發聲，名叫簧片的發聲器。
「在這種時候，就要把平時總是帶在身上的物品當作護身符送出去……吹音看書上是這麽寫的。」
她原本就不穩的聲音又顫抖得更嚴重，染上酡紅的臉頰更是整個紅撲撲的，然而雙眼卻始終沒從我身上移開。濕潤的眼瞳就這麽一心一意凝視著我。
——怦通。
好、好可愛……等一下，她剛才是說護身符嗎?我不過是要去參加課後輔導，借我筆記本就算了，居然連護身符都……
也太讓人驚喜了吧!
我暗爽到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鳴唐同學卻露出一臉不安望著我。
「丈途同學，你是不是……不喜歡?」
「才沒有這種事呢!隻是因為很突然。我才嚇了一跳啦!謝謝妳!」
「太好了……」
我趕緊收下她遞出的簧片，這才發現簧片上頭還刻了「加油喔」幾個小字。
「鳴、鳴唐同學……妳居然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
插圖002
我實在太高興，高興到都快飆淚了。那個內向靦腆的鳴唐同學居然會為了我……可是，她怎麽會突然為我做這些事呢……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呃?妳剛才好像有說妳是看了書，才會給我護身符的……鳴唐同學到底看了什麽書啊?」
「是蘭同學借吹音的校園漫畫啊，可是那本漫畫裏都隻有出現女生……」
那應該是百合漫畫吧!用不著拿那種東西當作參考啦!
心裏雖然不停吐槽，但想到會發生這種好事也是因為那本百合漫畫的關係，我的心境不免有些複雜。
……不過，說到蘭啊，為了把鳴唐同學拉進百合圈，她真的做了不少努力呢……
也許是因為閃學園聚集了從數學天才到躲貓貓天才等各種領域中的翹楚，其中當然不乏個性或感性特別突出的學生。正因如此，所以女生與女生談戀愛或男生跟男生陷入熱戀都是很司空見慣的普通事。蘭是個天生的百合少女，而且還喜歡鳴唐同學。
……還是得對蘭多注意一點才行……
就在我暗自做出決定，垂下視線望著手中的簧片時，透過這枚小小的簧片，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段與鳴唐同學共有的——關於簧片的回憶。簧片原本就是會接觸到嘴巴的部分，也就是會沾到鳴唐同學唾液的私人物品。之前我曾因為不知情而將簧片含入口中試味道，還因此讓鳴唐同學對我退避三舍。
這麽說起來，這隻簧片……該不會使用過，曾被鳴唐同學含在嘴裏過吧……
我下意識吞了口唾沫。怎麽可能……她應該不會把曾經含在嘴裏的東西送給我才對……等等，可是鳴唐同學剛才又說是「總帶在身邊的東西」，被鳴唐同學那張可愛的櫻桃小嘴含過好幾次，吞吐著溫熱的呼息甚至舔舐過好幾回的簧片……這種可能性——似乎相當高啊!
「……這麽做果然……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看著低頭緊盯簧片正忙著在腦海中進行激烈思考的我，鳴唐同學顯得有些落寞。
「怎麽可能困擾!使用過的簧片超色……不對，超讓我開心的啦!」
「使用過的簧片?」
——糟糕!不隻是「色情」的部分，應該連「使用過的」的說法都一並改掉才對啊!
「那個……不是啦!我隻是在想這枚簧片是不是有被用過而已啦!」
哎唷，我到底在幹嘛?怎麽直接把心裏的話一五一十全講出來了啦!
聽我這麽說。鳴唐同學剎時漲紅了臉，僵立在原地。
「那、那個……因為蘭同學借吹音的漫畫裏有說『這東西沾染了屬於我的一切，就把它當成我吧』，所以吹音才……
」
染、染上屬於我的一切……就表示這隻簧片真的被她放進嘴裏吹過囉?
…………咕嚕。
「喔……喔喔喔喔!蘭!謝謝妳!雖然聽起來妳好像借了一本很激情的百合漫畫給她……但還是真心感謝妳啦!」
我狂喜到全身直打哆嗦，忍不住用盡全力大叫。這樣的反應讓站在一旁的謠江露出一臉有話想說的表情，還不停翻白眼瞅著我。
……啊，我好像有點樂過頭了……
隻好用曖昧的微笑試圖蒙混過去，這時鳴唐同學又接著出聲：
「這、這算是一對的信物吧?吹音也有一樣的。」
她顫抖的手笨拙地探進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了另一枚簧片。
……的確是一對的沒錯，但也不算信物吧……
拿出另一枚簧片後，鳴唐同學不知為何似乎變得更緊張了。
……這是怎麽回事啊?
「這枚簧片啊，是之前……那個……就是丈途同學……」
話還沒說完，她的臉已經快冒煙似的全紅透了。嘴裏還喃喃著：「但我們已經約定好兩個人都要忘記那件事了，所以吹音不能說啊……」
……之前我做了什麽嗎?兩個人都要忘記的約定?
………………………………………………………………………………
「該、該不會是剛開學沒多久時，我不小心拿來嚐味道的——咳咳、咳咳!」
自知不能繼續往下說，我慌張地咳了兩聲。
——怎麽可能!難道真的是當時的那枚簧片嗎……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記得當時鳴唐同學確實是對我說：「這種事應該要好好保留給更重要的人才對。」所以我們約定好兩個人都要忘了那件事，但此刻她所提的「約定」，怎麽想都是指那時候發生的那件事呀。如此一來，那枚簧片果然就是——
「因為那是吹音的第一次，實在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所以就一直帶在身上了。」
她低垂脖頸，微微抬高雙眼窺探著我的反應。
沒想到她竟然一直隨身帶著那時的簧片……我、我真是太高興了……這樣說可以嗎……?到、到底我該怎麽反應才好啊?
「……丈途同學，看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和吹音同學也創造了不少回憶呢……」
身旁傳來努力克製怒氣的說話聲。我忽然覺得背脊一陣發寒，反射性地轉過頭。躍入視野中的……是正顫抖著身體，目不交睫緊盯著我的謠江。
「……差不多是時候要你做出選擇了，到底要選擇我還是要吹音同學呢?」
「謠、謠江!那個……這並不是選妳或選她的問題——」
「就是這樣的問題啊!」
「怎、怎麽這麽說……」
我被堵得啞口無言，這時才發現鳴唐同學又再一次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謠江。
「吹、吹音同學……妳、妳有什麽事嗎?」
也許是被鳴唐同學的視線給嚇到了，謠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鳴唐同學依然沉默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一直愣愣地看著謠江。
……………………………………………………………………………………
「……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吹音能不能變得像謠江同學一樣呢……?」
「鳴唐同學……妳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呀?」
聽我這麽問，鳴唐同學才驀然回神似的往我這邊看來。
「什、什麽都沒有!吹音隻是……這個……那個……丈途同學!你千萬要努力，可不要被留級了喔!」
說出這句話後，鳴唐同學也握緊她手裏的簧片，頭也不回衝出教室了。
留、留級……我的成績真的有這麽糟糕嗎?
到了放學時間，我立刻準備動身去參加英文的課後輔導。實在有夠鬱卒……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正打算走出教室時，卻看見一個陌生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把類似晨間禮服的學校製服，整齊端正地穿在身上，鼻梁上戴付眼鏡，手上還抱了台手提電腦。看起來雖然是居家型的男生，但一點也不像書呆子，反而透露出一股洗練的知性氣息。
「哇啊～!是黑徒學長耶～!」
不知道哪個女生發出興奮到顫抖的叫聲。接著又聽到「他怎麽會在這裏?」「黑徒學長～!」等等分別來自不同女生的尖叫嬌喘。
「……他應該是三年級的吧，怎麽會跑到我們班來啊?」
身旁突然傳出說話聲。轉頭一看，是個有著淡栗色柔軟頭發與中性臉孔的男生。他是擁有數學才能的圓修律。律略顯驚訝地看著被女生們稱作黑徒的學長。
「律，你認識那個人嗎?」
「他是個很有名的學長啊，是電影的編劇，由他執筆編劇的電影動不動就能賣到幾十億票房。國外的電影公司也對他的劇本讚譽有加，就算哪天他轉往國外發展也是預料中的狀況。」
幾……幾十億?我也是以爬格子為業的人……但我跟他的銷售量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而且我明明也是神級的作家，為什麽就這麽不受歡迎!……不對，不受歡迎是因為我寫的是情色小說的關係……我是這麽認為的啦……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妳是……鳴唐吹音同學吧?」
黑徒學長勾起一抹優雅的微笑，站到鳴唐同學麵前。鳴唐同學似乎不認得這位學長，隻是茫然地呆愣在原地。
「你到底是……」
「我知道有點唐突，但我想請妳參與主演我製作的電影。」
「主、主演?」
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鳴唐同學差點噎住。主演電影……那個學長到底在說什麽啊?那麽害羞內向又怕生的鳴唐同學怎麽可能演得了什麽電影嘛!
「學長!你這樣會讓鳴唐同學很困擾的!」
我忍不住出聲，挺身擋在鳴唐同學與黑徒學長之間。
我的挺身而出似乎讓鳴唐同學鬆了口氣，馬上就躲到我的身後，然後才隔著我怯怯地出聲：
「吹音……對那種事有點……」
「想不到居然會被妳當場拒絕，真是糟糕。這個提議應該不錯才對啊——」
「學長!鳴唐同學對這種事很不拿手啦!」
「……我記得你……是叫芥川丈途吧?」
突然被指名道姓，我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學長看著我不知所措的模樣，臉上隱隱浮現一抹輕笑。
「同為寫作類的天才，我也有拜讀過你的作品喔。」
「……咦?」
「該怎麽說呢……嗯，你是個很忠於自己的人呢。」
學長揚著微笑爽朗地做出對我的評價。他的態度實在太自然，有一瞬間我甚至訝異得無法出聲回話。
該……該怎麽回應才好啊?被說筆下的情色小說內容很忠於自己，我也不能直接回一句「嗯，你說得沒錯」了事啊……
「嗯，丈途學弟說得也沒錯。對不擅長這種事的吹音學妹提出這種要求實在太唐突了，我還是先從自我介紹做起吧。」
黑徒學長自顧自頷首，又把視線轉向我們。但並不是在看我，而是直勾勾注視著躲在我身後的鳴唐同學。
「我是黑徒。專長是電影編劇……特別是因為書寫社會寫實劇（human drama）的才能受到認可才進入這間學校就讀。商業作品當然不在話下，我在這間學校創立了電影研究社，也會跟社員自費拍攝電影。現在正在尋找適合演出我們下一部電影的人。」
「所以你才會跑到我們教室來啊。不過，『黑徒』應該是筆名吧?請問你的本名是什麽?」
「就
算報出本名也沒什麽意義吧，世界上所有人都把我當成黑徒。從那麽多人都如此享受我所寫的故事就足以證明了……我有什麽期望或本身的想法已經不是重點了，因為我就是黑徒。」
學長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真是句不得了的台詞啊。好似身為黑徒這件事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任務。這就是幾十億票房帶來的自負感嗎?
周圍的女孩子聽完黑徒學長的說法。彷佛受到極大的感動般，「就是嘛!黑徒學長就是黑徒學長嘛!」還一人一句吵個沒完。其中也有看著鳴唐同學，「好好喔～真希望黑徒學長也邀我拍電影～」滿是欣羨的女生。
……不管是黑徒學長還是那些愛慕黑徒學長的女學生，實在有點太過火了……
在我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律悄悄走了過來在我身邊站定，雙眼直視著黑徒學長不解地歪了歪頭。
「為什麽要選鳴唐同學來演你的電影?不管怎麽想，她都不是會演戲的那種類型啊……」
「你是……」
黑徒學長思索著打開自己的手提電腦，在按鍵上操作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就是圓修律。你是個數學天才，而且腦筋很好啊……」
學長自說自話的低喃，一邊繼續操作手提電腦。
「我會選擇吹音學妹，很大一部分的理由是因為看了在校生數據後，覺得她很適合這個角色的關係……不過也對，這種說法是沒辦法打動她的，就讓我說得更明白點吧。」
學長合上計算機，將視線投向我的斜後方。循著他的目光瞥去，就看到躲在我身後的鳴唐同學正偷偷探頭張望。
「吹音學妹，我是真的對妳吹奏出的樂音——感到著迷了。」
……著……著迷?這、這句話到底是——
「妳吹奏出的旋律具有能治愈聽眾的溫暖力量。我在校園裏第一次聽見妳的音樂時……就深深為妳著迷了。」
又說了，他已經說兩次了!「著迷」這個字眼已經從他嘴裏冒出來兩次了!
轉頭望向鳴唐同學，她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讚美感到不知所措……整張臉都紅透了。
「吹、吹音……可是吹音——」
「可以請妳考慮一下電影的事嗎?妳原本就該是站在舞台上的人，因為妳擁有讓眾人為妳傾倒的魅力，讓大家都心甘情願成為妳的俘虜。況且，演出電影對妳來說，也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吧?這麽怕生又沒辦法坦率表達內心真正的想法……妳真的喜歡這樣的自己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鳴唐同學渾身一震。好似深深埋藏在心中的某個秘密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破般，不由得掀起驚濤駭浪。
「吹音……對現在的自己……那個……」
「吹音同學，我是編劇的天才，對人的情緒再清楚不過，妳對這件事應該也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吧?」
「可是吹音……對站在大家麵前還是覺得……」
「——黑徒學長!鳴唐同學就是不喜歡這種事嘛!你突然跑來做出這麽無理的要求……拜托你稍微考慮一下鳴唐同學的心情好嗎!」
「呼……丈途學弟，會來到這裏當然是我慎重考慮過的結論，看來你對吹音學妹並不是很了解呢。」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跟今天才第一次跟鳴唐同學見麵說到話的黑徒學長相比之下——」
「話說回來。你又是她的什麽人?你們又不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關係，憑什麽對我要求東要求西的?」
學長眼神冷峻直視著我提出問題。藏在眼鏡深處的那雙眼瞳充滿力道，我不由得被他的氣勢震懾。
『——差不多是時候要你做出選擇了，到底要選擇我還是要吹音同學呢?』
謠江說的那句話忽然從腦海中掠過。
……現在的我。就算想堅持保護鳴唐同學的立場也辦不到嗎……?不過，不管是不是交往的對象。這原本就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得了的事情……是叫我該怎麽回應啦……
或許是看透了我的狼狽，下一秒黑徒學長已經把視線轉開。表現出一副對我再也沒有興趣了的態度。
他接著把視線投向鳴唐同學，等她給出答案。
「吹音……吹音……」
叮咚～當咚～
『——一年三班，芥川丈途同學，你還有課後輔導，請立刻到職員室來。重複一遍——』
「嗬……」
突然響起的廣播聲讓黑徒學長不禁笑出了聲。
……可惡，實在太丟臉了!在這麽重要的時候，老師偏偏用廣播把我叫過去!
「算了，無所謂。身為創作社會寫實劇的文字工作者，我就多擔待一下丈途學弟的情緒吧。今天我就不強求吹音學妹做出回答了，你放心去參加課後輔導吧。」
黑徒學長以沉穩的嗓音開口，朝我瞥了一眼。
……這種挫敗感是怎麽回事?好像被敵人同情了一樣，感覺真是差勁透了。幹脆我就別管課後輔導的事——
「丈途同學，吹音沒問題的，所以你去課後輔導時也要加油喔。」
鳴唐同學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真摯的擔憂。看著她為我擔憂的模樣，又讓我忍不住想起那枚雕著「加油喔!」的簧片。我要是固執地留下來繼續阻止學長糾纏她而不去參加課後輔導，依她的個性，大概會覺得很難過吧。
……隻能乖乖去了嗎……?雖然很不是滋味，但學長剛才也說他不會在今天就逼鳴唐同學做出決定……
「我會加油的!所以妳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去做不願意的事喔!」我轉身麵向鳴唐同學，大聲喊出這句話後，為了隱藏自己的悲慘模樣，我立刻頭也不回地衝出教室。
「——太慢了!拖這麽久才來，是要怎麽出任務啊!」
一踏進職員室，英文老師劈頭就先對我破口大罵。
……來遲了的確是我不好……但，出任務是什麽東西啊……?
待我對遲到一事道完歉後，「頭目正在等你。」老師丟下這句話便從位子上起身。
「……頭目?」
「跟我來就知道了!」
沒有多做解釋，老師已經走出職員室往校舍的另一頭移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我隻能跟著老師的腳步，在長廊上亦步亦趨地前進。
一直走到長廊盡頭，老師忽然伸手按住牆壁。
——喀當。
被老師按住的牆麵忽然陷了進去，傳來「隆隆隆隆……」的響聲，整麵牆緩緩往上升起……
「老、老師……這是……」
在我茫然不知所以時，牆麵仍不停上升，而眼前——竟出現一間茶室。
「這……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丈途啊，你總算來了。」
我還驚愕不已時，房裏傳來沉穩的說話聲。
怯怯地將視線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名穿著正式男用和服的中老年男性，正挺直上半身在茶室裏跪坐著。看似強健的體格、花白的長發和華麗的白胡子，全身上下散發出威嚴的這號人物，就是閃學園的理事長兼校長——黑樹水墨。
水墨校長執著茶筅（注：用來攪拌茶粉使之起泡的圓竹刷）攪拌杯中物。
「水墨校長，您怎麽會在這裏?」
「先鎮定一下心情，把茶喝了吧。」
校長邊說邊把茶杯擺到我麵前。
……這該不會是什麽陷阱吧……
我盯著茶杯暗自思忖，身旁的英文老師粗著嗓子大喊一聲：「你敢不喝頭目泡的茶嗎!」
「頭、頭目?校長是頭目嗎?」
「說到頭目，除了校長之外還會有別人嗎!」
「……這麽說的話，好像也沒錯啦……」
無可奈何地彎腰坐在眼前的坐墊上，我拿起茶杯輕啜一口。
……有夠苦澀的!
忍不住皺起臉瞥向校長。「對你來說，這種滋味還嫌早了點吧。」水墨校長回我一抹淡笑。
「身為英文講師的他……其實也是特別科目的老師。這次是想讓你接受特別科目的補習，才特地把你叫來這裏的。」
「特別科目……就是偶爾會發生的、什麽都會做的那種課程吧?」
「沒錯。這一次，我們希望丈途你……能接下特務的使命!」
「特務?」
校長用力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英文老師。英文老師立刻遞了一張照片到我的麵前來。照片裏……是個蓄著河童發型（注：類似妹妹頭或鮑伯頭）頭上綁了條毛巾、還戴支大圓框眼鏡正努力念書的女學生身影。
「……還真是個用功的學生啊。」
聽到我這麽說，水墨校長卻露出一臉沉痛的表情看了過來。
「問題就出在這裏。其實現在……閃學園的無秩序狀態正受到侵擾，因為有某些學生正打算讓校園變得井然有序。這名女學生就是接受過秩序派的特別講課洗禮，而不得不開始遵守秩序的其中一個可憐孩子啊。」
……呃，那個……
「不好意思，我實在搞不懂是哪裏有問題……而且『無秩序狀態正受到侵擾』這句日文怎麽聽都不太正常啊……」
「無秩序才是我們閃學園的校風!有人正想建立秩序來破壞這一點，所以說『侵擾』並沒有錯!丈途，這可是個大問題啊!你好好看看這個東西吧!」
校長橫眉豎目的把一本學生手冊遞到我麵前。
我滿是困惑地接過一看——
——相信常識。
——相信秩序。
——步上正途。
……校訓變得超級無敵霹靂正常的啦。
「呃……感覺跟一般普通的學校好像喔。」
「就是這麽回事!這就是那些學生——那幾個秩序派的目的!」
「秩序派?」
「就是那群討厭閃學園亂七八糟的校園風氣，暗地裏連手的學生們所組織的派係啊。那些秩序派想讓校園內充滿秩序，才擅自把原本的校訓『相信自己的靈光，相信自己的感性，走自己該走的路』改掉，到處散發假的學生手冊!」
「可是我覺得，這裏的學生應該不會輕易接受『相信常識』這樣的校訓吧……」
「關於這一點，其實也並非全然如此。比如說因為無秩序的校風而威到煩惱困惑之類的……畢竟學生們待在這座可稱作『才能的聖殿』的學校裏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就算是一開始也相當讚賞無秩序作風的讚成派，也會漸漸對遠離塵世的自己產生『繼續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的不安感。想消除因無秩序而產生的不安，最有效的辦法便是建立秩序。所以那些秩序派才會想整頓校園內的秩序啊!」
「……聽起來不是挺不錯的嗎……」
「丈途!你快點醒醒!那群因為遵守秩序而變得乖順的學生之中，也有人因此放棄繼續琢磨才能啊!對以琢磨才能為首要目的的閃學園來說，這可是非常嚴重的問題!我們勢必得阻止那群秩序派擾亂校園風氣才行!」
……原來如此。磨練才能就是這間學校的存在意義。若秩序派的存在危害到這個信念，校長會想出麵阻止也是理所當然。
「我們學校的學生都是天才，就算是老師也沒辦法輕易阻止。剛才那張照片裏的女學生……我們現在還沒搞清楚她的身分。直到目前為止，我們搜集到關於秩序派的情報都太過片斷，甚至不曉得誰才是主謀……想必是秩序派的學生利用各自的才能相互掩護欺騙周遭人們的關係。丈途啊，可否借用你的力量來阻止那些擾亂校園無秩序的秩序派呢?」
水墨校長直視我的雙眼開口詢問，他總是用這種坦然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好像快把我的內在都給看穿了一樣……
「請問……為什麽要選我呢?」
「那是因為——」
「是因為……?」
「寫情色小說的人，是絕不可能和秩序派扯上關係的!」
校長高高舉起緊握的拳頭，用發自丹田的低吼聲回答了我的問題。
……咦?是因為這種理由!搞什麽……總覺得好像不是很名譽啊!
我因吃驚而張大的嘴遲遲無法合上，這時英文老師淡漠地開口了。
「丈途同學，先知會你一聲，這是課程的一部分，你應該明白吧?拒絕的話，可是會影響到你的學業成績喔。」
……打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啊……
「……那我就當特務吧。」
「good!（很好!）」
「丈途，謝謝你了!」
在兩個長輩的笑容圍繞下，我也隻能報以苦笑……
「好了，丈途同學，讓我來替你介紹一下這次任務的搭擋吧。」
英文老師說完後，便「啪」的一聲彈響了手指。
——來～了!
不知打哪兒傳來相當有朝氣的聲音。環顧四下，一眼就看到那幅寫著「無」字的掛軸。水墨校長是書法大師，這幅掛軸應該也是出自校長之手吧。正當我這麽想時——突然間眼前的「無」字應聲而裂，一個小女孩從牆壁裏蹦了出來。
「咦咦咦?」
斜瞥了驚訝不已的我一眼，英文老師一副波瀾不驚的態度淡淡出聲：
「要是丈途同學拒絕這項提議，就不能讓你見到她了，所以我才讓她先躲在密室裏等著。」
「居然還有密室……」
對老師的說詞感到困惑的我轉頭看向那個小女孩。她的身高大概和鳴唐同學差不多，身上套了件科學家會穿的那種白袍，問題是……白袍的尺寸實在太大，衣襬都拖到地上了。
「哇啊～是真的情色作家本人耶～」
小女孩邊說孩邊拉住我的手臂。除了有點癢癢的之外，還感覺到她小小的胸脯正頂著我……
這、這個女生是怎麽回事啊……也太沒防備了吧!
插圖013
就在我為胸部的觸感而心裏小鹿亂撞時，她也抬起頭來看著我。充滿透明感的白皙肌膚、挺立的鼻梁……那張稚氣的臉龐勾勒出的是不像一般日本人的深邃美貌。
「你的妄想能力有點異常吧!下次讓在下拍下你的ct掃瞄圖、采集dna、再調查一下你的腦波活動吧!」
「我才不要咧!」
還以為她是個可愛的混血兒……但那種思考模式是怎麽回事啊!
「她的爺爺是外國人，所以她的表現方式也有點奇特……你不用太在意。」
英文老師一點也沒把她脫序的言行舉止看在眼裏，語氣仍然平淡。
……爺爺是外國人，就表示她的混血血統不是二分之一，而是四分之一囉。
「在下是一年一班的香學創，在下的爺爺是個很了不起的瘋狂科學家，就是因為太崇拜爺爺了，在下才會跟著步上科學家這條路的唷～」
「嘿……不對吧，瘋狂科學家什麽的根本就不存在!妳說的話也未免太詭異了吧!」
「你這個人好過分，才剛見麵就說出這麽殘忍的話，這是情色作家派的sm寒暄方式嗎?」
女孩邊說還邊露出不當一回事似的悠哉笑容。
……這種詭異的思考模式，一定不隻是因為她的爺爺是外國人的關係!
「她將成為你最值得信賴的夥伴。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會自稱在下的女生絕不可能
和秩序派扯上關係的!」
英文老師擲地有聲的發言，聽起來是如此教人不知所措。
……這是他們用來選擇特務的標準嗎……?
「就把在下所發明的——隻會對正經認真的人產生反應的雷達『正經八百偵察機』送給這位情色作家吧～」
「正經八百偵察機?」
香學同學點了點頭，將一支有如手表的機器遞了過來。除了原本應該用來顯示時間的部分什麽都沒有顯現之外，看起來就跟一般的手表沒兩樣。
這個發明的名稱……也挺微妙的呀……
「因為秩序派都是一些正經的人，隻要帶著這東西一定馬上就能找到他們了，還有啊，為了讓你看起來更像特務，裏頭還加裝了一條極細鋼絲喔～」
香學同學拉了下手表的旋鈕部分，隨即冒出一條如果不凝神細看肯定不會發現的超細絲線。
「這條鋼絲有五百公尺長，不僅可以用來設陷阱，遇到必須從大樓樓頂往下跳的狀況時，還可以拿來當救命繩索呢～」
「用極細鋼絲是能設下什麽陷阱……我才不會做這麽危險的事!況且有五百公尺那麽長的話，大概從大樓往下跳時就會直接撞向地麵了啦!」
我的回答讓香學同學露出一臉茫然，雙眼眨也不眨地盯住我。
「怎……怎麽了嗎?」
「是喔～會撞到地麵啊，啊哈哈，你的腦筋真好耶!」
耳邊傳來香學同學的呆笑聲，這下我真的是打從心底感到不知所措了。
☆☆☆「少女的煩惱」☆☆☆
那頭的天空布滿絳紅。平常這個時候，吹音早就在中庭練習單簧管了，但今天卻還待在教室裏沒有任何動作。
吹音就這麽看著丈途剛才離開的那扇大門。丈途在為吹音掛慮……吹音同樣也為丈途擔憂。
……他的課後輔導不會有問題吧?吹音……想跟丈途一起畢業啊……
「妳就這麽擔心他嗎?」
那個名叫黑徒的學長站在吹音麵前，沉穩地出聲。
聽他這麽問，吹音的臉唰的一下全紅了。因為黑徒的問題，讓吹音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英文課之後做的那些事。
——吹、吹音跟丈途同學有情侶信物了……
想起當時的狀況，吹音忍不住把手探入口袋，握緊了那隻簧片。那一瞬間，吹音羞得連耳根都紅透了。平常的自己是絕不可能做出那種事的，但這次是真的鼓足了勇氣。
「吹音學妹做人很真誠啊，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希望能由妳來主演我的劇本。」
「吹、吹音對那種事真的沒辦法——」
「妳用不著現在就急著回答我，畢竟之前我已經跟丈途學弟約定好了。」
黑徒揚起微笑，又想起什麽似的瞥向教室大門。就是丈途不久前衝出去的那扇門。
「話說回來，提到真誠……丈途學弟也是這樣的人呢……原來如此，也許吹音學妹跟丈途學弟有某些地方很相像吧。」
黑徒學長一臉釋然的自顧自頷首，又接著說：
「但說到真誠，他偶爾還是會說一些小謊話吧。例如說——對了，他也會對吹音學妹說謊呀。」
「……你一點都不了解丈途同學吧?丈途同學才不會欺騙吹音呢。」
吹音直視黑徒的雙眼，不假思索地斷言。但黑徒並沒把吹音的回應當一回事，反而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吹音學妹，妳看過他寫的小說嗎?」
「之前有聽謠江同學朗讀過……不過那種東西對吹音來說太困難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像妳這麽單純的人，當然是不會理解的。不，那種東西根本沒有理解的必要。」
黑徒壓低聲音輕喃：「他的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的。」說完這句話後，他麵對吹音時的表情仍是相當溫柔。
……愈是聽這個人說話：心裏愈是感到不安。為什麽會這樣呢……?
吹音對眼前這個名叫黑徒的學長感到迷惘且困惑。因為他總是一而再地說些會讓心情不受控製出現起伏的言詞。最近光是一個人待著，心情就已經夠慌亂了呀……
——沒錯。吹音最近的心情並不是很平靜。理由就在於——謠江。隻要一看到丈途和她開心笑鬧的模樣，心底深處就會不由自主感到苦悶。相反的，要是自己和丈途能稍微聊到幾句話，整顆心就彷佛被暖暖地托起般感到無比安適寧靜。所以吹音才會積極地模仿謠江，甚至鼓起勇氣把一模一樣的信物送給丈途。
——丈途同學他……和謠江同學那樣的女孩子在一起應該覺得很開心吧……可是吹音實在很不會說話啊……
一想到這件事，吹音的胸口又莫名地感到一陣苦悶，表情也就不受控製地跟著染上不安的神色。
黑徒凝視著吹音，仿佛看透一切般地喃喃出最後一句話。
「關於主演電影的事，就等妳給我好消息了。最後我再問妳一次。妳真的……喜歡現在的自己嗎?」
留下這句話之後，黑徒對吹音揚起一抹輕笑，轉身便走出教室。
或許他也察覺到目送自己離開的少女眼神變得更加不安且痛苦，黑徒踩著優雅的步伐——透露出異樣不尋常的氛圍。
「「i’ll watch the door.you check his car!」」
「shit!terrorist!!」（該死!是恐怖分子!）
「「——shit!terrorist!!」」
指著綴滿英文字母的白板，穿西裝的金發外國男人正在解說。我們就學他的發音跟著重述一遍。
這節課是選修英文。課堂上那個外國男人就是我們的英文老師。我努力壓抑想打瞌睡的欲望，表情木然地盯著白板。
……話說回來，今天的英文課怎麽淨教一些亂七八糟的英文啊?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視線竟好死不死和老師對上了。
「i cocut you.」（我盯上你了。）
「「i cocut you.」」
……怎麽覺得老師好像一直盯著這邊看，而且視線始終沒有移開的意思。
這、這是怎麽回事?該不會……他發現我在發呆，所以生氣了吧?
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時，老師突然丟下一句：「丈途同學，我要幫你課後輔導，放學後到職員室來一趟。」
「老、老師!我、我有好好念英文啊——」
老師根本沒把我的辯解當一回事，隻是神情冷淡地接著上課。
不過是在課堂上發了一下呆……就得課後輔導?
在我感到困惑不解時，課程仍繼續進行，直到下課鍾聲響起。
老師一走出教室，一個可愛到跟電視上的偶像有得拚的女孩子隨即朝我走來。是擁有歌唱才能的園聲謠江。她跟我雖然不同班，但因為這節是選修科目，不同班的學生也會在同一間教室裏上課。
「丈途同學，你在課堂上打瞌睡啊?」
「我哪有啊!隻是稍微放空一下而已……老師就突然說要幫我課後輔導……」
「還是之前的考試成績太差，所以老師生氣了?」
「嗚……!」
別說之前的考試了，我的成績一直都很差勁啊……從這方麵想的話，被老師要求課後輔導就說得通了……
「那、那個……」
突如其來地，身後傳來有些顫抖的囁嚅聲。轉頭一看，一個個頭嬌小的紅發女孩就映入我的視野中。是吹單簧管的天才——鳴唐吹音同學。
「……怎麽了嗎，鳴唐同學?」
她的雙頰染著淡淡紅暈，視線不知為何再三從我身上飄移開。
「鳴唐同學?」
我疑惑的叫了她一聲，她突然拿出一本筆記本遞到我麵前。
「丈、丈途同學……這個……」
「這個……是什麽啊?」
「是吹音的筆記本，因為丈途同學得參加課後輔導，說不定用得上……」
「咦?」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隻能呆呆望著鳴唐同學手上的筆記本。知道我得參加課後輔導，居然還特地拿筆記本來借我，這真是……
太、太讓人開心了!
「謝謝妳!在課後輔導之前，我會先看過一遍的!」
沒把我激動的道謝看在眼裏，鳴唐同學隻是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某一點。循著她的目光窺去，出現眼前的是——
謠江?
鳴唐同學確實正凝視著謠江。謠江似乎也注意到她的視線，不由得困惑。
「吹音同學，妳為什麽一直看著我?」
「沒、沒事啦!」
鳴唐同學急忙舉高雙手，誇張地揮了幾下。重新整理好情緒後才又轉向我「丈、丈途同學，吹音……還有這個也……」她邊說邊從製服口袋裏拿出一塊長方形的木片。那是單簧管的其中一部分，抵在嘴上用來吹奏發聲，名叫簧片的發聲器。
「在這種時候，就要把平時總是帶在身上的物品當作護身符送出去……吹音看書上是這麽寫的。」
她原本就不穩的聲音又顫抖得更嚴重，染上酡紅的臉頰更是整個紅撲撲的，然而雙眼卻始終沒從我身上移開。濕潤的眼瞳就這麽一心一意凝視著我。
——怦通。
好、好可愛……等一下，她剛才是說護身符嗎?我不過是要去參加課後輔導，借我筆記本就算了，居然連護身符都……
也太讓人驚喜了吧!
我暗爽到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鳴唐同學卻露出一臉不安望著我。
「丈途同學，你是不是……不喜歡?」
「才沒有這種事呢!隻是因為很突然。我才嚇了一跳啦!謝謝妳!」
「太好了……」
我趕緊收下她遞出的簧片，這才發現簧片上頭還刻了「加油喔」幾個小字。
「鳴、鳴唐同學……妳居然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
插圖002
我實在太高興，高興到都快飆淚了。那個內向靦腆的鳴唐同學居然會為了我……可是，她怎麽會突然為我做這些事呢……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呃?妳剛才好像有說妳是看了書，才會給我護身符的……鳴唐同學到底看了什麽書啊?」
「是蘭同學借吹音的校園漫畫啊，可是那本漫畫裏都隻有出現女生……」
那應該是百合漫畫吧!用不著拿那種東西當作參考啦!
心裏雖然不停吐槽，但想到會發生這種好事也是因為那本百合漫畫的關係，我的心境不免有些複雜。
……不過，說到蘭啊，為了把鳴唐同學拉進百合圈，她真的做了不少努力呢……
也許是因為閃學園聚集了從數學天才到躲貓貓天才等各種領域中的翹楚，其中當然不乏個性或感性特別突出的學生。正因如此，所以女生與女生談戀愛或男生跟男生陷入熱戀都是很司空見慣的普通事。蘭是個天生的百合少女，而且還喜歡鳴唐同學。
……還是得對蘭多注意一點才行……
就在我暗自做出決定，垂下視線望著手中的簧片時，透過這枚小小的簧片，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段與鳴唐同學共有的——關於簧片的回憶。簧片原本就是會接觸到嘴巴的部分，也就是會沾到鳴唐同學唾液的私人物品。之前我曾因為不知情而將簧片含入口中試味道，還因此讓鳴唐同學對我退避三舍。
這麽說起來，這隻簧片……該不會使用過，曾被鳴唐同學含在嘴裏過吧……
我下意識吞了口唾沫。怎麽可能……她應該不會把曾經含在嘴裏的東西送給我才對……等等，可是鳴唐同學剛才又說是「總帶在身邊的東西」，被鳴唐同學那張可愛的櫻桃小嘴含過好幾次，吞吐著溫熱的呼息甚至舔舐過好幾回的簧片……這種可能性——似乎相當高啊!
「……這麽做果然……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看著低頭緊盯簧片正忙著在腦海中進行激烈思考的我，鳴唐同學顯得有些落寞。
「怎麽可能困擾!使用過的簧片超色……不對，超讓我開心的啦!」
「使用過的簧片?」
——糟糕!不隻是「色情」的部分，應該連「使用過的」的說法都一並改掉才對啊!
「那個……不是啦!我隻是在想這枚簧片是不是有被用過而已啦!」
哎唷，我到底在幹嘛?怎麽直接把心裏的話一五一十全講出來了啦!
聽我這麽說。鳴唐同學剎時漲紅了臉，僵立在原地。
「那、那個……因為蘭同學借吹音的漫畫裏有說『這東西沾染了屬於我的一切，就把它當成我吧』，所以吹音才……
」
染、染上屬於我的一切……就表示這隻簧片真的被她放進嘴裏吹過囉?
…………咕嚕。
「喔……喔喔喔喔!蘭!謝謝妳!雖然聽起來妳好像借了一本很激情的百合漫畫給她……但還是真心感謝妳啦!」
我狂喜到全身直打哆嗦，忍不住用盡全力大叫。這樣的反應讓站在一旁的謠江露出一臉有話想說的表情，還不停翻白眼瞅著我。
……啊，我好像有點樂過頭了……
隻好用曖昧的微笑試圖蒙混過去，這時鳴唐同學又接著出聲：
「這、這算是一對的信物吧?吹音也有一樣的。」
她顫抖的手笨拙地探進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了另一枚簧片。
……的確是一對的沒錯，但也不算信物吧……
拿出另一枚簧片後，鳴唐同學不知為何似乎變得更緊張了。
……這是怎麽回事啊?
「這枚簧片啊，是之前……那個……就是丈途同學……」
話還沒說完，她的臉已經快冒煙似的全紅透了。嘴裏還喃喃著：「但我們已經約定好兩個人都要忘記那件事了，所以吹音不能說啊……」
……之前我做了什麽嗎?兩個人都要忘記的約定?
………………………………………………………………………………
「該、該不會是剛開學沒多久時，我不小心拿來嚐味道的——咳咳、咳咳!」
自知不能繼續往下說，我慌張地咳了兩聲。
——怎麽可能!難道真的是當時的那枚簧片嗎……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記得當時鳴唐同學確實是對我說：「這種事應該要好好保留給更重要的人才對。」所以我們約定好兩個人都要忘了那件事，但此刻她所提的「約定」，怎麽想都是指那時候發生的那件事呀。如此一來，那枚簧片果然就是——
「因為那是吹音的第一次，實在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所以就一直帶在身上了。」
她低垂脖頸，微微抬高雙眼窺探著我的反應。
沒想到她竟然一直隨身帶著那時的簧片……我、我真是太高興了……這樣說可以嗎……?到、到底我該怎麽反應才好啊?
「……丈途同學，看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和吹音同學也創造了不少回憶呢……」
身旁傳來努力克製怒氣的說話聲。我忽然覺得背脊一陣發寒，反射性地轉過頭。躍入視野中的……是正顫抖著身體，目不交睫緊盯著我的謠江。
「……差不多是時候要你做出選擇了，到底要選擇我還是要吹音同學呢?」
「謠、謠江!那個……這並不是選妳或選她的問題——」
「就是這樣的問題啊!」
「怎、怎麽這麽說……」
我被堵得啞口無言，這時才發現鳴唐同學又再一次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謠江。
「吹、吹音同學……妳、妳有什麽事嗎?」
也許是被鳴唐同學的視線給嚇到了，謠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鳴唐同學依然沉默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一直愣愣地看著謠江。
……………………………………………………………………………………
「……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吹音能不能變得像謠江同學一樣呢……?」
「鳴唐同學……妳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呀?」
聽我這麽問，鳴唐同學才驀然回神似的往我這邊看來。
「什、什麽都沒有!吹音隻是……這個……那個……丈途同學!你千萬要努力，可不要被留級了喔!」
說出這句話後，鳴唐同學也握緊她手裏的簧片，頭也不回衝出教室了。
留、留級……我的成績真的有這麽糟糕嗎?
到了放學時間，我立刻準備動身去參加英文的課後輔導。實在有夠鬱卒……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正打算走出教室時，卻看見一個陌生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把類似晨間禮服的學校製服，整齊端正地穿在身上，鼻梁上戴付眼鏡，手上還抱了台手提電腦。看起來雖然是居家型的男生，但一點也不像書呆子，反而透露出一股洗練的知性氣息。
「哇啊～!是黑徒學長耶～!」
不知道哪個女生發出興奮到顫抖的叫聲。接著又聽到「他怎麽會在這裏?」「黑徒學長～!」等等分別來自不同女生的尖叫嬌喘。
「……他應該是三年級的吧，怎麽會跑到我們班來啊?」
身旁突然傳出說話聲。轉頭一看，是個有著淡栗色柔軟頭發與中性臉孔的男生。他是擁有數學才能的圓修律。律略顯驚訝地看著被女生們稱作黑徒的學長。
「律，你認識那個人嗎?」
「他是個很有名的學長啊，是電影的編劇，由他執筆編劇的電影動不動就能賣到幾十億票房。國外的電影公司也對他的劇本讚譽有加，就算哪天他轉往國外發展也是預料中的狀況。」
幾……幾十億?我也是以爬格子為業的人……但我跟他的銷售量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而且我明明也是神級的作家，為什麽就這麽不受歡迎!……不對，不受歡迎是因為我寫的是情色小說的關係……我是這麽認為的啦……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妳是……鳴唐吹音同學吧?」
黑徒學長勾起一抹優雅的微笑，站到鳴唐同學麵前。鳴唐同學似乎不認得這位學長，隻是茫然地呆愣在原地。
「你到底是……」
「我知道有點唐突，但我想請妳參與主演我製作的電影。」
「主、主演?」
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鳴唐同學差點噎住。主演電影……那個學長到底在說什麽啊?那麽害羞內向又怕生的鳴唐同學怎麽可能演得了什麽電影嘛!
「學長!你這樣會讓鳴唐同學很困擾的!」
我忍不住出聲，挺身擋在鳴唐同學與黑徒學長之間。
我的挺身而出似乎讓鳴唐同學鬆了口氣，馬上就躲到我的身後，然後才隔著我怯怯地出聲：
「吹音……對那種事有點……」
「想不到居然會被妳當場拒絕，真是糟糕。這個提議應該不錯才對啊——」
「學長!鳴唐同學對這種事很不拿手啦!」
「……我記得你……是叫芥川丈途吧?」
突然被指名道姓，我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學長看著我不知所措的模樣，臉上隱隱浮現一抹輕笑。
「同為寫作類的天才，我也有拜讀過你的作品喔。」
「……咦?」
「該怎麽說呢……嗯，你是個很忠於自己的人呢。」
學長揚著微笑爽朗地做出對我的評價。他的態度實在太自然，有一瞬間我甚至訝異得無法出聲回話。
該……該怎麽回應才好啊?被說筆下的情色小說內容很忠於自己，我也不能直接回一句「嗯，你說得沒錯」了事啊……
「嗯，丈途學弟說得也沒錯。對不擅長這種事的吹音學妹提出這種要求實在太唐突了，我還是先從自我介紹做起吧。」
黑徒學長自顧自頷首，又把視線轉向我們。但並不是在看我，而是直勾勾注視著躲在我身後的鳴唐同學。
「我是黑徒。專長是電影編劇……特別是因為書寫社會寫實劇（human drama）的才能受到認可才進入這間學校就讀。商業作品當然不在話下，我在這間學校創立了電影研究社，也會跟社員自費拍攝電影。現在正在尋找適合演出我們下一部電影的人。」
「所以你才會跑到我們教室來啊。不過，『黑徒』應該是筆名吧?請問你的本名是什麽?」
「就
算報出本名也沒什麽意義吧，世界上所有人都把我當成黑徒。從那麽多人都如此享受我所寫的故事就足以證明了……我有什麽期望或本身的想法已經不是重點了，因為我就是黑徒。」
學長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真是句不得了的台詞啊。好似身為黑徒這件事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任務。這就是幾十億票房帶來的自負感嗎?
周圍的女孩子聽完黑徒學長的說法。彷佛受到極大的感動般，「就是嘛!黑徒學長就是黑徒學長嘛!」還一人一句吵個沒完。其中也有看著鳴唐同學，「好好喔～真希望黑徒學長也邀我拍電影～」滿是欣羨的女生。
……不管是黑徒學長還是那些愛慕黑徒學長的女學生，實在有點太過火了……
在我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律悄悄走了過來在我身邊站定，雙眼直視著黑徒學長不解地歪了歪頭。
「為什麽要選鳴唐同學來演你的電影?不管怎麽想，她都不是會演戲的那種類型啊……」
「你是……」
黑徒學長思索著打開自己的手提電腦，在按鍵上操作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就是圓修律。你是個數學天才，而且腦筋很好啊……」
學長自說自話的低喃，一邊繼續操作手提電腦。
「我會選擇吹音學妹，很大一部分的理由是因為看了在校生數據後，覺得她很適合這個角色的關係……不過也對，這種說法是沒辦法打動她的，就讓我說得更明白點吧。」
學長合上計算機，將視線投向我的斜後方。循著他的目光瞥去，就看到躲在我身後的鳴唐同學正偷偷探頭張望。
「吹音學妹，我是真的對妳吹奏出的樂音——感到著迷了。」
……著……著迷?這、這句話到底是——
「妳吹奏出的旋律具有能治愈聽眾的溫暖力量。我在校園裏第一次聽見妳的音樂時……就深深為妳著迷了。」
又說了，他已經說兩次了!「著迷」這個字眼已經從他嘴裏冒出來兩次了!
轉頭望向鳴唐同學，她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讚美感到不知所措……整張臉都紅透了。
「吹、吹音……可是吹音——」
「可以請妳考慮一下電影的事嗎?妳原本就該是站在舞台上的人，因為妳擁有讓眾人為妳傾倒的魅力，讓大家都心甘情願成為妳的俘虜。況且，演出電影對妳來說，也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吧?這麽怕生又沒辦法坦率表達內心真正的想法……妳真的喜歡這樣的自己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鳴唐同學渾身一震。好似深深埋藏在心中的某個秘密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破般，不由得掀起驚濤駭浪。
「吹音……對現在的自己……那個……」
「吹音同學，我是編劇的天才，對人的情緒再清楚不過，妳對這件事應該也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吧?」
「可是吹音……對站在大家麵前還是覺得……」
「——黑徒學長!鳴唐同學就是不喜歡這種事嘛!你突然跑來做出這麽無理的要求……拜托你稍微考慮一下鳴唐同學的心情好嗎!」
「呼……丈途學弟，會來到這裏當然是我慎重考慮過的結論，看來你對吹音學妹並不是很了解呢。」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跟今天才第一次跟鳴唐同學見麵說到話的黑徒學長相比之下——」
「話說回來。你又是她的什麽人?你們又不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關係，憑什麽對我要求東要求西的?」
學長眼神冷峻直視著我提出問題。藏在眼鏡深處的那雙眼瞳充滿力道，我不由得被他的氣勢震懾。
『——差不多是時候要你做出選擇了，到底要選擇我還是要吹音同學呢?』
謠江說的那句話忽然從腦海中掠過。
……現在的我。就算想堅持保護鳴唐同學的立場也辦不到嗎……?不過，不管是不是交往的對象。這原本就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得了的事情……是叫我該怎麽回應啦……
或許是看透了我的狼狽，下一秒黑徒學長已經把視線轉開。表現出一副對我再也沒有興趣了的態度。
他接著把視線投向鳴唐同學，等她給出答案。
「吹音……吹音……」
叮咚～當咚～
『——一年三班，芥川丈途同學，你還有課後輔導，請立刻到職員室來。重複一遍——』
「嗬……」
突然響起的廣播聲讓黑徒學長不禁笑出了聲。
……可惡，實在太丟臉了!在這麽重要的時候，老師偏偏用廣播把我叫過去!
「算了，無所謂。身為創作社會寫實劇的文字工作者，我就多擔待一下丈途學弟的情緒吧。今天我就不強求吹音學妹做出回答了，你放心去參加課後輔導吧。」
黑徒學長以沉穩的嗓音開口，朝我瞥了一眼。
……這種挫敗感是怎麽回事?好像被敵人同情了一樣，感覺真是差勁透了。幹脆我就別管課後輔導的事——
「丈途同學，吹音沒問題的，所以你去課後輔導時也要加油喔。」
鳴唐同學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真摯的擔憂。看著她為我擔憂的模樣，又讓我忍不住想起那枚雕著「加油喔!」的簧片。我要是固執地留下來繼續阻止學長糾纏她而不去參加課後輔導，依她的個性，大概會覺得很難過吧。
……隻能乖乖去了嗎……?雖然很不是滋味，但學長剛才也說他不會在今天就逼鳴唐同學做出決定……
「我會加油的!所以妳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去做不願意的事喔!」我轉身麵向鳴唐同學，大聲喊出這句話後，為了隱藏自己的悲慘模樣，我立刻頭也不回地衝出教室。
「——太慢了!拖這麽久才來，是要怎麽出任務啊!」
一踏進職員室，英文老師劈頭就先對我破口大罵。
……來遲了的確是我不好……但，出任務是什麽東西啊……?
待我對遲到一事道完歉後，「頭目正在等你。」老師丟下這句話便從位子上起身。
「……頭目?」
「跟我來就知道了!」
沒有多做解釋，老師已經走出職員室往校舍的另一頭移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我隻能跟著老師的腳步，在長廊上亦步亦趨地前進。
一直走到長廊盡頭，老師忽然伸手按住牆壁。
——喀當。
被老師按住的牆麵忽然陷了進去，傳來「隆隆隆隆……」的響聲，整麵牆緩緩往上升起……
「老、老師……這是……」
在我茫然不知所以時，牆麵仍不停上升，而眼前——竟出現一間茶室。
「這……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丈途啊，你總算來了。」
我還驚愕不已時，房裏傳來沉穩的說話聲。
怯怯地將視線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名穿著正式男用和服的中老年男性，正挺直上半身在茶室裏跪坐著。看似強健的體格、花白的長發和華麗的白胡子，全身上下散發出威嚴的這號人物，就是閃學園的理事長兼校長——黑樹水墨。
水墨校長執著茶筅（注：用來攪拌茶粉使之起泡的圓竹刷）攪拌杯中物。
「水墨校長，您怎麽會在這裏?」
「先鎮定一下心情，把茶喝了吧。」
校長邊說邊把茶杯擺到我麵前。
……這該不會是什麽陷阱吧……
我盯著茶杯暗自思忖，身旁的英文老師粗著嗓子大喊一聲：「你敢不喝頭目泡的茶嗎!」
「頭、頭目?校長是頭目嗎?」
「說到頭目，除了校長之外還會有別人嗎!」
「……這麽說的話，好像也沒錯啦……」
無可奈何地彎腰坐在眼前的坐墊上，我拿起茶杯輕啜一口。
……有夠苦澀的!
忍不住皺起臉瞥向校長。「對你來說，這種滋味還嫌早了點吧。」水墨校長回我一抹淡笑。
「身為英文講師的他……其實也是特別科目的老師。這次是想讓你接受特別科目的補習，才特地把你叫來這裏的。」
「特別科目……就是偶爾會發生的、什麽都會做的那種課程吧?」
「沒錯。這一次，我們希望丈途你……能接下特務的使命!」
「特務?」
校長用力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英文老師。英文老師立刻遞了一張照片到我的麵前來。照片裏……是個蓄著河童發型（注：類似妹妹頭或鮑伯頭）頭上綁了條毛巾、還戴支大圓框眼鏡正努力念書的女學生身影。
「……還真是個用功的學生啊。」
聽到我這麽說，水墨校長卻露出一臉沉痛的表情看了過來。
「問題就出在這裏。其實現在……閃學園的無秩序狀態正受到侵擾，因為有某些學生正打算讓校園變得井然有序。這名女學生就是接受過秩序派的特別講課洗禮，而不得不開始遵守秩序的其中一個可憐孩子啊。」
……呃，那個……
「不好意思，我實在搞不懂是哪裏有問題……而且『無秩序狀態正受到侵擾』這句日文怎麽聽都不太正常啊……」
「無秩序才是我們閃學園的校風!有人正想建立秩序來破壞這一點，所以說『侵擾』並沒有錯!丈途，這可是個大問題啊!你好好看看這個東西吧!」
校長橫眉豎目的把一本學生手冊遞到我麵前。
我滿是困惑地接過一看——
——相信常識。
——相信秩序。
——步上正途。
……校訓變得超級無敵霹靂正常的啦。
「呃……感覺跟一般普通的學校好像喔。」
「就是這麽回事!這就是那些學生——那幾個秩序派的目的!」
「秩序派?」
「就是那群討厭閃學園亂七八糟的校園風氣，暗地裏連手的學生們所組織的派係啊。那些秩序派想讓校園內充滿秩序，才擅自把原本的校訓『相信自己的靈光，相信自己的感性，走自己該走的路』改掉，到處散發假的學生手冊!」
「可是我覺得，這裏的學生應該不會輕易接受『相信常識』這樣的校訓吧……」
「關於這一點，其實也並非全然如此。比如說因為無秩序的校風而威到煩惱困惑之類的……畢竟學生們待在這座可稱作『才能的聖殿』的學校裏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就算是一開始也相當讚賞無秩序作風的讚成派，也會漸漸對遠離塵世的自己產生『繼續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的不安感。想消除因無秩序而產生的不安，最有效的辦法便是建立秩序。所以那些秩序派才會想整頓校園內的秩序啊!」
「……聽起來不是挺不錯的嗎……」
「丈途!你快點醒醒!那群因為遵守秩序而變得乖順的學生之中，也有人因此放棄繼續琢磨才能啊!對以琢磨才能為首要目的的閃學園來說，這可是非常嚴重的問題!我們勢必得阻止那群秩序派擾亂校園風氣才行!」
……原來如此。磨練才能就是這間學校的存在意義。若秩序派的存在危害到這個信念，校長會想出麵阻止也是理所當然。
「我們學校的學生都是天才，就算是老師也沒辦法輕易阻止。剛才那張照片裏的女學生……我們現在還沒搞清楚她的身分。直到目前為止，我們搜集到關於秩序派的情報都太過片斷，甚至不曉得誰才是主謀……想必是秩序派的學生利用各自的才能相互掩護欺騙周遭人們的關係。丈途啊，可否借用你的力量來阻止那些擾亂校園無秩序的秩序派呢?」
水墨校長直視我的雙眼開口詢問，他總是用這種坦然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好像快把我的內在都給看穿了一樣……
「請問……為什麽要選我呢?」
「那是因為——」
「是因為……?」
「寫情色小說的人，是絕不可能和秩序派扯上關係的!」
校長高高舉起緊握的拳頭，用發自丹田的低吼聲回答了我的問題。
……咦?是因為這種理由!搞什麽……總覺得好像不是很名譽啊!
我因吃驚而張大的嘴遲遲無法合上，這時英文老師淡漠地開口了。
「丈途同學，先知會你一聲，這是課程的一部分，你應該明白吧?拒絕的話，可是會影響到你的學業成績喔。」
……打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啊……
「……那我就當特務吧。」
「good!（很好!）」
「丈途，謝謝你了!」
在兩個長輩的笑容圍繞下，我也隻能報以苦笑……
「好了，丈途同學，讓我來替你介紹一下這次任務的搭擋吧。」
英文老師說完後，便「啪」的一聲彈響了手指。
——來～了!
不知打哪兒傳來相當有朝氣的聲音。環顧四下，一眼就看到那幅寫著「無」字的掛軸。水墨校長是書法大師，這幅掛軸應該也是出自校長之手吧。正當我這麽想時——突然間眼前的「無」字應聲而裂，一個小女孩從牆壁裏蹦了出來。
「咦咦咦?」
斜瞥了驚訝不已的我一眼，英文老師一副波瀾不驚的態度淡淡出聲：
「要是丈途同學拒絕這項提議，就不能讓你見到她了，所以我才讓她先躲在密室裏等著。」
「居然還有密室……」
對老師的說詞感到困惑的我轉頭看向那個小女孩。她的身高大概和鳴唐同學差不多，身上套了件科學家會穿的那種白袍，問題是……白袍的尺寸實在太大，衣襬都拖到地上了。
「哇啊～是真的情色作家本人耶～」
小女孩邊說孩邊拉住我的手臂。除了有點癢癢的之外，還感覺到她小小的胸脯正頂著我……
這、這個女生是怎麽回事啊……也太沒防備了吧!
插圖013
就在我為胸部的觸感而心裏小鹿亂撞時，她也抬起頭來看著我。充滿透明感的白皙肌膚、挺立的鼻梁……那張稚氣的臉龐勾勒出的是不像一般日本人的深邃美貌。
「你的妄想能力有點異常吧!下次讓在下拍下你的ct掃瞄圖、采集dna、再調查一下你的腦波活動吧!」
「我才不要咧!」
還以為她是個可愛的混血兒……但那種思考模式是怎麽回事啊!
「她的爺爺是外國人，所以她的表現方式也有點奇特……你不用太在意。」
英文老師一點也沒把她脫序的言行舉止看在眼裏，語氣仍然平淡。
……爺爺是外國人，就表示她的混血血統不是二分之一，而是四分之一囉。
「在下是一年一班的香學創，在下的爺爺是個很了不起的瘋狂科學家，就是因為太崇拜爺爺了，在下才會跟著步上科學家這條路的唷～」
「嘿……不對吧，瘋狂科學家什麽的根本就不存在!妳說的話也未免太詭異了吧!」
「你這個人好過分，才剛見麵就說出這麽殘忍的話，這是情色作家派的sm寒暄方式嗎?」
女孩邊說還邊露出不當一回事似的悠哉笑容。
……這種詭異的思考模式，一定不隻是因為她的爺爺是外國人的關係!
「她將成為你最值得信賴的夥伴。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會自稱在下的女生絕不可能
和秩序派扯上關係的!」
英文老師擲地有聲的發言，聽起來是如此教人不知所措。
……這是他們用來選擇特務的標準嗎……?
「就把在下所發明的——隻會對正經認真的人產生反應的雷達『正經八百偵察機』送給這位情色作家吧～」
「正經八百偵察機?」
香學同學點了點頭，將一支有如手表的機器遞了過來。除了原本應該用來顯示時間的部分什麽都沒有顯現之外，看起來就跟一般的手表沒兩樣。
這個發明的名稱……也挺微妙的呀……
「因為秩序派都是一些正經的人，隻要帶著這東西一定馬上就能找到他們了，還有啊，為了讓你看起來更像特務，裏頭還加裝了一條極細鋼絲喔～」
香學同學拉了下手表的旋鈕部分，隨即冒出一條如果不凝神細看肯定不會發現的超細絲線。
「這條鋼絲有五百公尺長，不僅可以用來設陷阱，遇到必須從大樓樓頂往下跳的狀況時，還可以拿來當救命繩索呢～」
「用極細鋼絲是能設下什麽陷阱……我才不會做這麽危險的事!況且有五百公尺那麽長的話，大概從大樓往下跳時就會直接撞向地麵了啦!」
我的回答讓香學同學露出一臉茫然，雙眼眨也不眨地盯住我。
「怎……怎麽了嗎?」
「是喔～會撞到地麵啊，啊哈哈，你的腦筋真好耶!」
耳邊傳來香學同學的呆笑聲，這下我真的是打從心底感到不知所措了。
☆☆☆「少女的煩惱」☆☆☆
那頭的天空布滿絳紅。平常這個時候，吹音早就在中庭練習單簧管了，但今天卻還待在教室裏沒有任何動作。
吹音就這麽看著丈途剛才離開的那扇大門。丈途在為吹音掛慮……吹音同樣也為丈途擔憂。
……他的課後輔導不會有問題吧?吹音……想跟丈途一起畢業啊……
「妳就這麽擔心他嗎?」
那個名叫黑徒的學長站在吹音麵前，沉穩地出聲。
聽他這麽問，吹音的臉唰的一下全紅了。因為黑徒的問題，讓吹音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英文課之後做的那些事。
——吹、吹音跟丈途同學有情侶信物了……
想起當時的狀況，吹音忍不住把手探入口袋，握緊了那隻簧片。那一瞬間，吹音羞得連耳根都紅透了。平常的自己是絕不可能做出那種事的，但這次是真的鼓足了勇氣。
「吹音學妹做人很真誠啊，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希望能由妳來主演我的劇本。」
「吹、吹音對那種事真的沒辦法——」
「妳用不著現在就急著回答我，畢竟之前我已經跟丈途學弟約定好了。」
黑徒揚起微笑，又想起什麽似的瞥向教室大門。就是丈途不久前衝出去的那扇門。
「話說回來，提到真誠……丈途學弟也是這樣的人呢……原來如此，也許吹音學妹跟丈途學弟有某些地方很相像吧。」
黑徒學長一臉釋然的自顧自頷首，又接著說：
「但說到真誠，他偶爾還是會說一些小謊話吧。例如說——對了，他也會對吹音學妹說謊呀。」
「……你一點都不了解丈途同學吧?丈途同學才不會欺騙吹音呢。」
吹音直視黑徒的雙眼，不假思索地斷言。但黑徒並沒把吹音的回應當一回事，反而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吹音學妹，妳看過他寫的小說嗎?」
「之前有聽謠江同學朗讀過……不過那種東西對吹音來說太困難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像妳這麽單純的人，當然是不會理解的。不，那種東西根本沒有理解的必要。」
黑徒壓低聲音輕喃：「他的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的。」說完這句話後，他麵對吹音時的表情仍是相當溫柔。
……愈是聽這個人說話：心裏愈是感到不安。為什麽會這樣呢……?
吹音對眼前這個名叫黑徒的學長感到迷惘且困惑。因為他總是一而再地說些會讓心情不受控製出現起伏的言詞。最近光是一個人待著，心情就已經夠慌亂了呀……
——沒錯。吹音最近的心情並不是很平靜。理由就在於——謠江。隻要一看到丈途和她開心笑鬧的模樣，心底深處就會不由自主感到苦悶。相反的，要是自己和丈途能稍微聊到幾句話，整顆心就彷佛被暖暖地托起般感到無比安適寧靜。所以吹音才會積極地模仿謠江，甚至鼓起勇氣把一模一樣的信物送給丈途。
——丈途同學他……和謠江同學那樣的女孩子在一起應該覺得很開心吧……可是吹音實在很不會說話啊……
一想到這件事，吹音的胸口又莫名地感到一陣苦悶，表情也就不受控製地跟著染上不安的神色。
黑徒凝視著吹音，仿佛看透一切般地喃喃出最後一句話。
「關於主演電影的事，就等妳給我好消息了。最後我再問妳一次。妳真的……喜歡現在的自己嗎?」
留下這句話之後，黑徒對吹音揚起一抹輕笑，轉身便走出教室。
或許他也察覺到目送自己離開的少女眼神變得更加不安且痛苦，黑徒踩著優雅的步伐——透露出異樣不尋常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