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都市是水道之城。城裏有著錯綜複雜、數不清的運河匯流入橫跨城市的大河。雲層間透出淺淺的午後陽光,映得運河水麵美不勝收。


    在可俯瞰炫目水麵的小橋之上,站著一位年輕女子。


    撐著純白素淨陽傘的美麗女子。


    她胸前抱著一本以異國語言撰寫而成的古老書籍。


    經年累月下來,書已嚴重褪色、傷痕累累。但是,由於不吝嗇地使用了高級羊皮紙封裝,無論是誰都可一眼看出是十分貴重的物品。


    但是她心裏明白這是不完整的。


    一本是不夠的。隻有一本是不完整的。


    太陽與月亮、光明與黑暗、神祇與惡魔、男與女——


    這個世界上成對互補的調和概念,維持了所有的秩序。


    若然如此,此書也應有成對的另一本書才對。


    然後以她本身來說,理應也有個注定會邂逅的命運之人。


    “好期待啊。我的命中注定之人,究竟是多麽棒的男士呢?”


    抱緊了古書,她陶醉地說著。白皙臉頰飛上些許潮紅,羞赧地伏下雙眼。


    “是啊,我知道的。與你成對的另一本書所選擇的男士,一定是位與它十分匹配,誠實可靠的人吧。是絕對不會做出不義及不貞的行為,深情且理性的人。”


    接著她似乎膽怯地肩頭微微顫抖著。低頭看著一直抱在胸前的書,說給自己聽似的悄聲道。


    “但是,是的,我知道的。如果那位人士敢做出背叛我這種卑劣行徑,一定會遭到令人戰栗的不幸。”


    她的唇勾勒出了一個扭曲的微笑。


    視線依然優雅地低垂,從她喉中發出的是情感淡薄的無機質嗓音。接下來那聲音又帶了幾分歡喜:


    “全身流動的血液會沸騰,像蒸氣一般噴發而出。所謂的肌肉會被燒至靡爛,從骨頭上剝離而腐壞。醜陋的髒器四散在地,血肉、骨頭和胸口都彌漫著燒焦的異臭,然後因為這地獄般的痛苦嚎啕大哭,最後在地麵痛苦地打滾至死。那是違背誓約之人的宿命,背叛了‘我和幻書’的人所應得的報應。”


    搖晃著純白的陽傘,她抬起頭。


    她知道的。再過不久她所等待的人一定會出現。


    因為幻書是如此告訴她的。


    “啊啊,好期待呀。我命中注定的人,究竟是多麽棒的男士呢——”


    1


    炎熱得仿佛能烤熟人的夏日午後。


    被金黃太陽灼燒的中庭冒著滾滾熱浪,綠茵草地似乎也褪去幾分顏色。古老宅邸中籠罩著溫熱的大氣,感覺時間流動也停了下來。


    有位男子行走在這悶熱的石造走廊中。


    年齡約莫在二十歲前後。隨意披著皮革背心,給人家教良好印象的青年。有時仿佛在找著迷路貓兒般,正經八百地數度四處張望。


    “妲麗安?”


    青年在即將到達宅邸玄關前的地方停下腳步,歎息著開口道。


    在他的視線前方,少女坐在堆積如山的書堆之中。


    年紀頂多十二、三歲左右。有著宛如精致的陶瓷人偶般難以置信美貌的女孩。


    蕾絲發飾綰起一頭柔亮青絲。 大大的眼瞳也有如暗夜般漆黑。


    或許是有著濃厚東方血統,有著其特征的蜜色肌膚,宛如融入了牛奶般的光滑,亦似高貴瓷器般細致。


    黑衣上綴有多層的蕾絲及荷葉邊寬鬆的澎起,勾勒出她輪廓的是金屬手甲及粗糙的腰鎧,是件會讓人聯想到中世紀騎士的典禮正式服裝,卻無法確切稱之為洋裝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飾。


    以銀色鎖煉縛在胸前的陳舊大鎖閃著黯淡的光芒——


    “你在這裏啊,妲麗安。你這模樣是怎麽回事?”


    青年一臉錯愕地看著少女伸長一雙穿著金屬靴子的腳丫子,邋遢地坐在地板上。不但生了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如此麵無表情地倚牆而坐,看起來極似損壞的人偶。


    “不準站在那裏,修伊。”


    被喚為妲麗安的黑衣少女慢條斯理地抬頭瞪著青年,接著用她那與澄澈聲線不相襯的放肆語調命令道。


    “風都被你擋住了不是嗎?還不快給我滾開,你這木頭。”


    “妲麗安,莫非你是耐不住熱所以在這裏乘涼嗎?”


    名為修伊的青年帶著幾分苦笑歎道。像是在確認風向似的,輕輕揮舞著攤開的掌心。


    “這裏確實很通風,而且很涼——”


    “這個地方是我找到的。不會讓給你的。聽懂了就快點給我滾,看是要去中庭除草還是幹嘛。”


    妲麗安這麽說著,露出明顯的警戒態度瞪著修伊,就這麽抱著讀到一半的書,扭來扭去地往樓梯下的凹處潛了進去。動作仿佛尋求舒適之地的任性貓兒。


    看著從凹處露出臉龐瞪著自己的妲麗安,修伊百般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我泡了茶,就當作你不想喝可以吧?還有別人送的馬卡龍。”


    “唔……”


    妲麗安的耳朵對於馬卡龍這個辭匯起了很大的反應。晃動著小小身軀打算從狹窄的凹槽中爬出來。


    然而,她似乎半途就用盡力氣,癱在當場。


    妲麗安一臉怨慰地抬頭看著修伊。


    “想要我喝茶的話,幫我拿來這裏不就好了嗎?真是個不機伶又遲鈍的家夥。一直到變涼為止,我一步都不會離開這裏的。”


    “一步都不離開是指打算在這裏待到晚上嗎?要是有人來怎麽辦?”


    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妲麗安,修伊問道。 黑衣少女無力地細聲說道:


    “根本就不可能有客人來不是嗎?在這種熱死人不償命的下午,如果有變態來訪這棟熱得要死的破房子,那家夥若不是單純的笨蛋,就是被熱氣給衝昏頭的笨蛋。”


    “也是啦。神經普通的人也許不會在這種天氣特別出門一趟吧。”


    修伊看著窗外強烈的陽光,聳了聳肩。


    下一秒,從宅邸的玄關外傳來了敲擊門環的聲音。


    “…………”


    修伊略顯目瞪口呆回過頭去。在他背後的妲麗安.……


    “真正的笨蛋來了。”


    她語帶輕蔑地喃喃說道。


    “那個,不好意思。你好。”


    將玄關大門弄得吱嘎作響,露臉的是位一身貴氣的矮小年輕人。


    年齡約莫十八、九歲左右。但是或許因與生俱來的娃娃臉,看起來更年輕些許。亮黃色的金發有些亂翹,不禁多少讓人聯想到雛鳥的雜毛。


    “修伊學長在嗎?”


    年輕人軟弱無力地對著陰暗宅邸呼喚著。


    修伊略顯意外地看著他逆光之中的隱約輪廓。


    “阿爾曼?阿爾曼.耶利米嗎?”


    “是啊,修伊學長。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在暗處中見到修伊身影,名為阿爾曼的年輕人臉上一亮。


    “不懂得記取教訓,又跑到這裏來了嗎?小雞。”


    黑衣少女麵部扭曲著,往上瞪著不速之客。


    阿爾曼麵向她笑得一臉開朗。


    “呀~妲麗安好久不……見……”


    注意到妲麗安趴在石板地上的模樣,他困惑地停下了動作。


    “那個,學長?她到底在做什麽?”


    阿爾曼訝然對修伊詢問道。


    黑衣少女就這麽麵無表情地扭來扭去,從樓梯下方爬了出來。


    “像你這隻蠢蛋是不會懂的,我正在做高尚的思考。”


    語畢,拍了拍沾在裙擺上的灰塵。


    修伊事不關己地對阿爾曼笑著。


    “……


    她是這麽說的。”


    阿爾曼懷疑地半眯眼看著妲麗安。


    “嘴上這麽說著,其實隻是耐不住熱,在那裏發懶而已不是嗎?”


    “閉、閉嘴,小雞……!”


    黑衣少女抿起唇,瞪著阿爾曼。


    “夠了,你還是快點去醫院,請醫生看看你那在熱死人的街道徘徊而沸騰的腦漿吧!這是親切的我所給予你最值得感謝的忠告。”


    “雖然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不過可不可以先讓我進去?這邊很熱耶。”


    語畢,就在阿爾曼打算進到宅邸中之時。


    “不準進來,小雞!”


    在那之前,妲麗安粗魯地踢上玄關的門。厚重門扉來勢洶洶地關上,被夾住的阿爾曼忍不住發出悲鳴。


    “痛死了!你在做什麽!”


    無視阿爾曼的抗議,黑衣少女再度往門踢去。


    “囉嗦,給我閉嘴,小雞。快給我滾回去。滾回去!”


    “可惡……你這小孩……”


    由於妲麗安不間斷的攻擊而發出痛苦的聲音,阿爾曼總算是滾進了宅邸裏。一時之間,修伊隻能錯愕地看視著兩人之間的攻防。


    “……怎麽了?阿爾曼。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是的,其實是有事想跟你商量才來的。”


    阿爾曼一邊撫著痛得不得了的背,緩緩站了起身。


    “商量?”


    “又被奇怪的女人給蒙騙,打算來要假幻書之類的嗎?”


    妲麗安壞心地低聲說道。阿爾曼提高了音量說:


    “才不是。之前明明是你們騙我拿走假幻書的不是嗎?事情並非如你所說,是有東西想給你們看。”


    “什麽東西?小雞。你要用鼻子吃義大利麵之類的嗎?”


    “我可不是來讓你們看餘興表演的啊!”


    阿爾曼看著一臉認真詢問的妲麗安,怒火中燒地回嘴道。為了壓下煩躁的心情,籲了長長的一 口氣,才接著輕聲說了下去:


    “是想跟你們商量關於幻書的事。”


    2


    修伊從死去的祖父那裏繼承的,是幢位於郊外的老舊宅邸。


    庭園荒廢至極,宅邸周圍也是寂靜一片。宅邸裏原本是牆壁的牆麵上,被高聳至天花板的書架所覆蓋。當中塞滿了數不清的書籍,其撰寫的語言和書本大小皆不一致。放不進書架的書就這麽在地上堆積成山。亦因如此,宅邸內的通風並不良好。


    被成堆書本淹沒的會客室中央,修伊幾人正在啜飲著已經變溫的紅茶。


    妲麗安把讀到一半的書就這麽攤在膝上,像小動物般默默地進食,獨占色彩繽紛的馬卡龍。聽著她吃點心的喀哩喀哩聲響——


    “然後,阿爾曼?所謂的商量?”


    修伊不勝其煩地問道。


    “啊,是的。其實是關於我女朋友的事。”


    阿爾曼端正姿勢後開口說道。他唐突的發言讓修伊歪了腦袋。


    “咦?”


    “啊啊,抱歉。其實我交了女朋友。雖然認識僅短短兩周,但卻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然後呢?”


    修伊眉頭深鎖,用手撐著臉頰。阿爾曼開心地接著說了下去:


    “她的名字叫裏安娜,是以毛料相關批發商聞名的史克爾家的千金。今年剛滿十七歲,是位散發出沉穩氣息的美麗女性。嫻雅清秀、氣質高貴、個性溫柔,是個配我嫌浪費的對象。”


    “是嗎?我都了解了,阿爾曼。”


    修伊歎息著,像是要趕走他似的揮了揮手。


    “總之,可以先回去嗎?”


    妲麗安也一臉不快地瞪著阿爾曼。


    “今天就算什麽也不做也熱得要命,聽了你的話害我覺得更熱了。你這些被熱氣衝昏頭的妄想,我可不想奉陪。”


    “不是妄想啦!請把話聽完!”


    阿爾曼鬧著別扭地歎了口氣。然後“砰”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聽好。我今天來府上打擾,是想請你們聽聽我和裏安娜一開始邂逅的過程。”


    “已經夠了,你快給我回去,真的。”


    修伊不耐煩地說道。妲麗安則是懶洋洋地啃著馬卡龍。


    “熱到腦子全燒壞了。我感到了現代醫學的失敗。”


    “就說了沒有失敗!所以我是要說,會與她相識是因為一本書。我想讓你們看看那本書啦!”


    “……書?”


    “是的,就是它。”


    阿爾曼從皮包中取出的是一冊破爛不堪、傷痕累累的書。褪色羊皮紙封麵的手寫書卷。


    接過書卷的修伊,表情微微一凜。


    “這紙……真正的莎草紙嗎?還真是曆史很悠久的書啊。”


    “是啊,據說是距今至少三千年以上,在地中海附近編撰的書本。”


    “這個文字是?有點像克裏特文明的線形文字……”


    對於修伊的疑問,阿爾曼微笑著搖了搖頭。


    “是的,其實我也並非看得懂這本書。隻是,傳說這本書有遇上命中注定的結婚對象的作用。”


    “命中注定的結婚對象?”


    修伊臉上寫著露骨的錯愕,看著阿爾曼那略顯得意的臉龐。


    反倒是塞了滿嘴馬卡龍的妲麗安一臉凝重,銳利地瞪向阿爾曼。


    “該不會是真正的……《連理之書》吧?”


    “不愧是妲麗安。你聽過這本書啊?”


    阿爾曼佩服地說道。黑衣少女微微頷首。


    “我也沒看過實物。還有一本呢?另一本在哪裏?”


    “還有一本?”


    修伊一臉狐疑地回問道。妲麗安臉上依然不悅。


    “yes ,所謂的連理是指鄰近生長的兩棵樹,枝丫交錯,木紋相連一事——也就是說《連理之書》是雌雄兩本合而為一的幻書。據說會讓雙方的所有人結為連理。”


    “原來如此。所以才被稱為能找到理想的結婚對象的幻書啊……”


    修伊半信半疑地說道。阿爾曼誇張地點著頭。


    “我也是聽到一樣的說明。根據記錄,此書的上一任所有人似乎是文藝複興時期的義大利貴族。憑《連理之書》之力娶到了美嬌娘,一生中再無外遇,相敬如賓、白頭到老——”


    “為什麽那本書會在你手裏?”


    妲麗安的問句打斷了阿爾曼冗長的說明。


    “從熟識的古董商那裏買來的。雖然在上一任所有人死後,《連理之書》曾經不知去向,不過聽說是最近剛剛找到的。”


    “……真是學不乖的男人啊。明明前陣子才因為對幻書出手,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對那件事絲毫沒有反省,不愧是小雞啊。記憶力也跟雞差不多嗎?”


    妲麗安看向阿爾曼的視線裏滿是責備。


    “我有在反省啊。所以才會像這樣跑來找你們商量。”


    阿爾曼一臉不服地說道。


    “其實入手此書的價格低廉得無法認為它是真品。所以一直在想搞不好是贗品……但是還是很耿耿於懷,就請家裏的人去調查了。”


    “調查?”


    對著修伊的疑問,阿爾曼驕傲地挺起胸膛。


    “是的。去查另一本幻書的所在地。”


    “《連理之書》的另一半啊……而所有人就是裏安娜小姐?”


    是的,阿爾曼點了點頭。


    “其實我和她實際也隻見過一次麵。”


    “隻見過一次?你們不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嗎?”


    “是啊。在第一次見到裏安娜那天,她自己提的。她說擁有《連理之書》的兩人結為連理


    乃是命中注定——雖然隻是口頭上的約定,但在那時就互許婚姻之誓了。”


    “……這麽隨便好嗎?”


    修伊張口結舌。但是,阿爾曼卻不當一回事。


    “我也沒什麽拒絕的理由不是嗎?不僅是因為裏安娜是我理想中的女性,更何況還是由幻書指引的命運邂逅。”


    “那麽,結果你想商量什麽?戀愛的事請你找別人。”


    修伊厭煩地歎著氣。


    “哎唷。我怎麽可能找學長們商量戀愛,這不是隻是浪費時間嗎?”


    阿爾曼笑得恬不知恥,冠冕堂皇地直言道。


    完全沒察覺到修伊和妲麗安怒氣衝衝地板著張臉。


    “所以我說,我是想請你們幫忙鑒定這麽本幻書才來的啊!”


    哼~修伊懶洋洋地用手撐著臉頰。


    “妲麗安,你覺得呢?”


    “此書是否為真正的《連理之書》,單憑這一本是無法判斷的。”


    黑衣少女提不起勁地隨口說道:


    “但是,如果你剛剛的發言,不是因為炎炎夏日造成你意識混亂所生出的妄想,我也不得不判定此書是真正的幻書。如果說像你這樣的小雞,還真的能交到女朋友,那也隻能認為必定是因為幻書的魔力了。”


    “同感。”


    修伊正經八百地點頭。阿爾曼嘟起嘴。


    “你們兩位為什麽嘴巴這麽壞呢?莫非是嫉妒我嗎?因為我比你們還早得到幸福 ——”


    喀嚓,妲麗安身上的鎧甲發出聲響。


    拳頭微微地顫抖著,黑衣少女用山雨欲來的無情雙瞳看向阿爾曼。


    “哪壺不開提哪壺,你這小雞雜毛頭……現在真的給我滾回去,你這白癡。”


    “唔哇。”


    一邊閃避著扔過來的馬卡龍餅幹空盒,阿爾曼拿著書站了起身。


    “夠了夠了。不管怎樣,隻要知道這本幻書是真品就滿意了。那麽,因為跟裏安娜約好了等一下要去看歌劇,我就先回去了。”


    “隨你高興。”


    修伊全身無力癱在沙發上揮了揮手。


    妲麗安氣息紊亂,對走出去的阿爾曼身影口出惡言:


    “不要再來了!”


    3


    時間來到向晚時分,陽光稍稍柔和些許。


    下了載客馬車來到大街上,阿爾曼腳步輕快地邁向鬧區的歌劇院。看來似乎是和裏安娜約在歌劇院前碰麵。


    接著,修伊和妲麗安偷偷摸摸地躲在陰影處,望著阿爾曼那副模樣。自從將阿爾曼趕出宅邸之後,就一直跟在他後頭。


    “呐,妲麗安……”


    修伊貼身在巷中略髒的牆上,用提不起幹勁的聲音說道:


    “為什麽我們非得來監視阿爾曼約會不可?”


    妲麗安維持蹲在修伊腳邊的姿勢,冷淡直言道:


    “給我閉嘴。你以為我是自己喜歡才做這種事的嗎?”


    修伊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恰巧就在此時,有位女性從停在歌劇院前的車子下來。


    體態纖細,帶著成熟氣質,長相清秀,笑容可掬的年輕女孩。她向阿爾曼走去。


    “嗯……那位就是裏安娜小姐啊。”


    喔~修伊佩服地吐出一 口氣。


    “真是大吃一驚,還真的是個美人呢。”


    “話說回來,小雞那鬆垮垮的臉是怎麽回事?”


    妲麗安無趣地用鼻子小小哼了一聲。 看著阿爾曼那副飄飄然的雀躍神情,修伊傷腦筋地苦笑著。


    “這個,老實說,感覺真的不怎麽相配。”


    “那樣的美人居然會對像阿爾曼這種人一見鍾情,這種事就算天場下來都不可能的。《連理之書》……果然是真品嗎?”


    低頭看著在嘴裏碎碎念的妲麗安,修伊表情稍微認真了起來。


    “到了最後,你還是很在意那本幻書啊,妲麗安。”


    黑衣少女看似不情願地歎了口氣。


    “……傳說中《連理之書》所記載的乃是冥府之神海克特的魔法。”


    “海克特?專司咒術及生產,馴服魔物的夜之女神嗎?科奇斯的守護神對吧。”


    “yes……”


    妲麗安緩緩點了點頭。


    “據說科奇斯的公主梅蒂亞,因為身為丈夫的英雄傑森背叛自己與別的女人結婚,所以用海克特的魔法把他的外遇對象柯林斯公主及其父王給燒死了。”


    “……你的意思是阿爾曼兩人手中的幻書,記載著這些魔法知識嗎?”


    修伊板起臉,睨向站在歌劇院前的兩人。


    如果阿爾曼向修伊兩人所說的是事實,不隻是他,裏安娜手裏應該也有幻書才對。記載令人畏懼的古代咒術知識的另一本幻書——


    “這樣一來,萬一阿爾曼外遇……”


    修伊低聲喃喃道。


    妲麗安一樣是麵無表情地觀察著裏安娜的態度。


    完全不知修伊兩人的不安,阿爾曼一副幸福得快融化的笑臉。在正要將準備好的花束遞給裏安娜時,一不注意掉到了地上,慌慌張張地撿取散落一地的花朵。裏安娜溫柔地看著那樣的阿爾曼,用手帕輕輕拍去他衣服上沾滿的塵埃。裏安娜出乎意料的溫柔,讓阿爾曼表情更添幾分羞赧。兩人看起來隻像完全無視旁人眼光,卿卿我我、感情融洽的戀人。


    “算了,看起來似乎也不需要特別擔心……”


    反而是擔心的我們真像笨蛋,修伊歎道。


    妲麗安仿佛也完全對阿爾曼他們失去了興致,放棄躲藏地站了起身。


    “確實是很難想像那小雞有外遇的本事。浪費時間,回家吃晚飯吧。”


    “是啊。”


    修伊苦笑著往大街邁步而出。毛毛躁躁地四處張望的阿爾曼眼尖地看到修伊兩人。


    “修伊學長?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啊?”


    “呀~阿爾曼。真巧啊。”


    修伊佯裝不知,回頭裝著糊塗。


    在修伊兩人麵前,阿爾曼臉上隱約透著幾分勝利的驕傲。


    “莫非你們是跟在我屁股後而來的?因為很在意裏安娜這個人?雖然我也可以了解你們的心情啦。”


    修伊疲憊地斷續歎了幾口氣,看向依偎在阿爾曼身旁的女性。


    “這位女性就是裏安娜,史克爾小姐?”


    “是的。怎麽樣?是配我都嫌浪費的美人對吧?”


    往上瞪著更加得意的阿爾曼,妲麗安語帶嘲諷:


    “真的是太浪費了。簡直就是鮮花插在牛糞上。那邊的女人,在人生化為烏有之前還是三思比較好。”


    “請你不要多嘴。話說回來,誰是牛糞了?”


    黑衣少女冷笑著,阿爾曼幼稚地回嘴。


    裏安娜略顯困惑地抬頭看著阿爾曼的側臉。


    “……阿爾曼?”


    她戰戰兢兢地對他說道:


    “這位漂亮小姐是哪位?看你們交談的樣子,似乎十分熟稔呢。”


    “咦?啊啊,妲麗安是嗎?”


    阿爾曼察覺到裏安娜一臉不安,便提高了聲量。


    “她是黑之讀姬,是我的,嗯,該怎麽說才好,是朋友。”


    “說是朋友還不如說是恩人。”


    妲麗安語氣不悅地指正。


    “之前這男人曾經被娼婦給騙了,還差點命喪黃泉,是我救了他。最好是感謝我然後對我要畢恭畢敬——”


    “喂、喂,妲麗安?”


    狼狽不堪的阿爾曼,拚了命的想要收拾殘局,親昵地靠近妲麗安。


    “哈哈哈,你怎麽可以說這種謊話來


    揶揄大人呢?”


    像要壓下她的頭似的揉了揉妲麗安的頭。 黑衣少女不爽地將阿爾曼的手揮開。


    “欸欸!煩死了,不準碰我。”


    “看起來交情不錯呢。”


    看著阿爾曼一行人打打鬧鬧的,裏安娜略帶寂寞地低語。


    “咦?不,哪有這回事,你搞錯了。”


    阿爾曼急忙趕到她身邊,拚了命地開始辯解。


    妲麗安默默看著兩人這副模樣。


    “哼……”


    更加不悅地籲出一口氣。


    4


    那之後約莫又過了半個月,熱度看似絲毫沒有減低的跡象。那日,同樣是大清早滾燙的夏日陽光映射而入。


    午後的城市。一身黑衣的瘦小少女蹲在麵向熱鬧大街的店鋪之前,隨手翻著擺在店頭的新書。


    “好熱……嗚嗚……”


    少女聲若蚊蚋。


    修伊在她身旁雙手環胸,百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還不是因為你坐在那種地方。差不多該回家了吧?妲麗安。”


    黑衣少女慢吞吞地抬起頭,怨毒的視線射向修伊。然後怏怏不樂地看著人群混雜的步道。


    “我不想動。為什麽人這麽多呢?這城裏的居民全是遊手好閑的人嗎?”


    “沒辦法,這個時段就是這樣,何況還是周末。”


    “鳴鳴……好熱……鳴鳴鳴……”


    妲麗安又把身子蜷得小小的。然後忽地注意到什麽似的,氣勢洶洶地抬起頭。就在她的視線前方,有一個架設在十字路口一隅的小小攤販。是賣冰棒的攤販。


    妲麗安雙眼晶透閃亮地看著它。


    “對了……冰棒!我想吃冰棒。”


    “妲麗安,你不是剛剛才吃過點心嗎?”


    修伊仿佛責備著年幼孩童般說道。


    “囉嗦,閉嘴。不讓我吃冰棒我就不動了。冰棒。嗚……”


    妲麗安這麽說著,狠狠地撇過頭去。修伊百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緊接在後,從賣冰棒的攤販方向傳來了慘叫聲。在四處逃竄的行人身後,看見了一位吵鬧的男子。


    “怎麽回事?”


    修伊表情一凜擺好架勢。妲麗安不堪其擾地站了起身。


    “嗚嗚……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真麻煩……”


    騷動中心處是一位一身貴氣的矮小男性。


    他蹲在走道中央,朝倒在眼前的女性怒吼道:


    “住手!”


    男子壓住自己的右臂大喊。


    幾位行人顧慮到痛苦地呻吟著的他,正打算接近時。


    “別過來……不要靠近我!”


    他嘴裏如此說著,仿佛野生動物般威嚇著路人。


    一頭帶著強烈黃色,令人聯想到雛鳥雜毛的金發男子。看著男子臉龐,修伊不禁捂上了眼。


    “阿爾曼…… ?”


    “那個笨蛋在幹嘛啊?”


    妲麗安繃著張臉說道。修伊依舊凜著一張臉,“琺”地短短啐了 一聲。


    “事情不太對勁。過去看看。”


    注意到趕過來的修伊兩人,阿爾曼眼帶哀求地看向他們。


    “……修……修伊學長!”


    “阿爾曼。你沒事吧?發生了什麽事?”


    修伊對著依然蹲著的阿爾曼問道。阿爾曼依舊壓著自己的右臂。


    “幫……請幫幫我。書……幻書它……”


    “幻書……?”


    “該不會你已經外遇了吧?小雞。”


    妲麗安眯細雙眼瞪著阿爾曼。阿爾曼說著“怎麽可能”,甩了甩頭。


    “不是啦。這是……”


    接著他注意到妲麗安靠近,臉部抽搐之後,露出了明顯的恐懼表情。


    “不要過來。請不要再靠近我了。”


    阿爾曼瞪著妲麗安尖叫道。從阿爾曼的右臂來勢洶洶地冒出了肉桂色的觸手狀物體。


    宛如鞭子劃破空氣,瞄準妲麗安而來。


    “妲麗安!”


    修伊表情一凝大喊道。


    “姆!”


    從阿爾曼手臂上延伸而出的細長觸手,被妲麗安用覆著手甲的手臂揮開了。被彈開的觸手失去目標,隻好卷上她身旁的街燈,接著冒出了火焰。


    “樹枝……?”


    察覺到從阿爾曼的手延伸而出的觸手真麵目,修伊呻吟道。數不清的數節樹枝盤根錯結在阿爾曼的右臂上,將接近的人卷起並擴散而去。顯而易見那並非一般樹枝,絕對是類似咒術的東西沒錯。


    “這……該不會是連理樹的樹枝吧?”


    “是冥府之神海克特的魔法。”


    妲麗安的話語中無任何抑揚頓挫。


    “傳說中科奇斯公主梅蒂亞送給情敵柯林斯公主克列烏薩的婚紗,緊縛在新娘身上並起火燃燒,更甚者連想幫助她的父王都被牽連其中,最後就這麽被活活燒死。”


    “海克特的魔法……這就是那本幻書的詛咒嗎?妲麗安。”


    妲麗安並未應答修伊的疑問。或許連她都不知道《連理之書》的真麵目吧?


    “嗚嗚……”


    右臂遭怪異的樹枝所縛,阿爾曼發出痛苦之聲。


    修伊瞄了一眼四周。


    “不管怎麽樣,在這裏引起騷動可就糟了。先到我家去吧。走得動嗎?


    “還可以……”


    微弱地點了點頭,阿爾曼站了起身。


    或許是怕被牽連其中,圍住阿爾曼一行人的路人人數大減。就連賣冰棒的攤販都不知何時逃竄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的……冰棒……”


    在毫不留情灑落的毒辣陽光下,妲麗安哭喪著一張臉。


    5


    修伊一行人到達宅邸已經是太陽完全沒入地平線後的事了。因為阿爾曼無法乘坐交、交通工具,所以花上了不少時間。


    “最初幻書暴走的起因是我家的客廳女仆。”


    阿爾曼筋疲力盡地倒向沙發,滿臉疲態。


    妲麗冷冰冰地瞪著他。


    “女仆?你和自家女仆外遇了是嗎?”


    “才不是咧!”


    阿爾曼激動地站了起身。刹那間,右臂的樹枝又開始伸展。因為身軀往前,過度接近妲麗安的關係。


    “唔桂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你這白癡……輕舉妄動。”


    “是誰的錯啊?真是的!”


    阿爾曼淚眼汪汪地回到沙發上,樹枝伸展的氣勢也平靜了下來。和他手臂一體化的連理樹枝,似乎會對接近身邊的女性產生反應。


    “……是招待裏安娜來家裏時的事。因為我和自家客廳女仆親近地交談了幾句,裏安娜就突然心情欠佳——”


    “原來如此……”


    阿爾曼自嘲似的哈哈笑了兩聲。


    “是啊。在那之後,在劇院通道撞到了陌生女性,又或者僅僅是和一般路上的其他女性對上眼,裏安娜也會十分不悅。這段時間裏,幻書變得開始會反應她的怒氣……像這樣。”


    語畢,阿爾曼脫下上衣。


    從胸口到肩膀,一直延伸到右臂,已經被纏繞其上的樹枝完全覆蓋住。而他隱於樹枝下的右胸處,埋著一本似曾相識的書。


    是《連理之書》。


    修伊不悅地板起臉孔。


    “這樣一來,就不可能把幻書硬拔下來了……這就是《連理之書》的詛咒嗎?妲麗安。”


    黑衣少女緩緩搖了搖頭。


    “no……我想這應該是毀誓的懲罰。”


    “誓約?原來如此。之前你有提過在《連理之書》


    前訂下結婚誓約吧?”


    嗯哼,修伊挑了眉。阿爾曼一臉完全無法認同的表情。


    “等一下喔。你說是懲罰,可是我沒有做壞事啊。”


    妲麗安眼神無情地看著全身纏繞著樹枝的男子。


    “看來對方似乎不是這麽認為的。”


    “什麽意思…… ?”


    “對那個叫做裏安娜的女人來說,不管你是觸碰到其他女性的身體,又或者親近地談話,全都算是外遇,被她認定為背叛的行為。”


    “什麽……?”


    阿爾曼無言以對。妲麗安恍然大悟地看著他。


    “你所擁有的書,僅是忠實地呈現了另一本《連理之書》所有者的意誌而已。究竟裏安娜是打從心底有著感情潔癖,是個大醋桶的性格,又或是被幻書魔力所惑而‘越過境界’,這我就不清楚了。”


    “怎麽這樣……!請想想辦法啊!”


    阿爾曼發出了悲痛的叫聲。但是妲麗安冷冷地搖了搖頭。


    “因為不具資格的人粗心大意地對幻書出手,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修伊也冷靜地點了點頭。


    “這個嘛,確實是自作自受呢。”


    “不要講得那麽事不關己嘛……!”


    阿爾曼泫然欲泣。


    此時,宅邸玄關的方向傳來了敲響門環的聲音。


    阿爾曼忽地肩膀一顫。修伊則是狐疑地眯起雙眼。


    “客人?誰啊?”


    “該不會……!”


    阿爾曼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往麵向宅邸外的窗戶飛奔而去,從窗簾縫隙窺探著外麵。


    “嗚哇啊啊啊啊!”


    然後他發出慘叫,當場跌坐在地。


    修伊傻眼地看著學弟這副模樣。


    “阿爾曼?”


    “裏安娜……!是裏安娜家的車子!”


    阿爾曼顫抖地抱著頭大喊。


    “居然連這房子的地址都查好了,真是準備周到。”


    修伊佩服地說道。阿爾曼一副壯士斷腕的模樣抬頭看著修伊。


    “請說我不在……不論她怎麽問,請告訴她我不在這裏!”


    “真是個丟臉的家夥。”


    妲麗安不屑地直言道。修伊苦笑著。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啦。問題在於她能不能接受。”


    語畢,往宅邸玄關走去。


    這段期間,門環依舊持續響著。那敲擊聲刻劃出令人驚訝、正確穩定的節奏,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修伊即使一臉沉重,還是打開了門。


    站在鬥外的是一頭褐發的纖瘦女性。


    “您好,迪斯瓦特大人。”


    她勾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彬彬有禮地問候著。


    “我是阿爾曼.耶利米的未婚妻,名叫裏安娜。之前曾在歌劇院與您有過一麵之緣。”


    “您好,史克爾小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修伊冷靜地問道。裏安娜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我是來找阿爾曼的。他在這裏對吧?”


    語氣裏有著莫名的深信不疑。


    修伊裝糊塗地搖了搖頭。


    “沒有。今天那家夥沒有來喔。”


    裏安娜倏地眯起雙眼。視線仿佛仔細研磨過後的刀刃。


    “隱瞞對你沒有好處喔,迪斯瓦特大人。”


    “這句話還真可怕啊。不過,他真的沒有來喔。”


    修伊表情溫和地說道。裏安娜無言地瞪著修伊。


    經過了 一段長長的沉默。


    “這樣啊。”


    不久,裏安娜終於緩緩地伏下雙眼退了下去。


    “真是萬分失禮。看來是我想錯了。我再去別的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找找好了。”


    “好的,請小心。”


    修伊微笑著揮了揮手。玄關門扉關上的瞬間,他無力地籲了口氣。裏安娜是位魄力十足的女性,和第一卻象簡直判若兩人。


    “意外幹脆地離開了。”


    修伊一回到客廳,妲麗安便無趣地說道。


    “真是這樣就好了。”


    修伊耿耿於懷地咕噥著。


    “得救了……”


    軟弱無力地跌坐在絨毯上,阿爾曼一臉悲愴。


    “嗚嗚,夠了。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


    可憐兮兮說著喪氣話的阿爾曼,忽地倒抽了一口氣。


    “怎麽了 ,阿爾曼?”


    “唔……學、學長……”


    阿爾曼鐵青著臉指著修伊背後的窗戶。


    回頭的修伊沉吟了聲。映著黑暗夜景的窗戶,浮現了未曾看過的白色身影。緊貼在窗戶玻璃的臉部被壓扁了,那裏站著一位年輕女子。


    是裏安娜。


    “……找到你了,我的阿爾曼。果然逃到這裏來了。”


    裏安娜抓著窗戶玻璃咆哮道。 阿爾曼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尖叫。


    “唔、唔桂啊啊啊啊。”


    “而且,看你這副模樣……你果然‘外遇’了吧。你這個人真的是……!”


    “不、不是……這是!”


    阿爾曼壓著自己右臂,拚命地搖著頭。


    裏安娜撫上窗戶玻璃的手臂上浮現青筋,其壓力使得玻璃整片碎裂。阿爾曼被恐懼驅使,背對裏安娜逃離而去。


    “請救救我,修伊學長。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被殺掉的。”


    阿爾曼大喊道,他的臉部因恐懼而扭曲著。


    樹枝以前所未有的氣勢,從他的右臂生長而出。數不清的樹枝以阿爾曼身體為中心向四方延伸,與宅邸地板和牆壁合為一體,造出了如密林般的景色。而且,枝丫的前端開始冒出火焰包圍住阿爾曼的四周。 因為幻書反應了裏安娜的怒氣。


    “連我們都得像要幫助新娘的柯林斯國王一樣,被牽連其中嗎?”


    被樹枝和火焰結界包圍,修伊把呆立原地的黑衣少女護在身後,疲憊地搖了搖頭。


    “……怎麽辦?妲麗安。”


    “有沒有辦法可以破解海克特魔法?”


    被枝椅縛住的阿爾曼大吼道。


    “哎呀哎呀,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妲麗安將手伸向黑衣領口,露出了胸口歎息著。


    少女平坦的胸口中央,心髒之上嵌有一個鎖頭。陳舊的金屬鎖頭被銀色鎖煉所縛,宛如融入她雪白肌膚般嵌在其中。


    “隻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


    “什麽方法?要怎麽做?”


    阿爾曼充滿期待、聲音雀躍地問道。


    黑衣少女冷酷無情地低頭望向他。


    “隻要你死就可以了。”


    語氣中無半分猶豫。阿爾曼麵部抽搐著。


    “啊?這種時候就別開玩笑了。再怎麽說因為幻書而死掉……”


    “原來如此。”


    修伊右手握著一把刻有古詩歌般語句的黃金鑰匙,喃喃說道。


    “還有這招啊……”


    “等一下,連學長都在胡說八道什麽……”


    阿爾曼對修伊兩人的視線感到恐懼,語帶顫抖。


    這樣的他被持續生長的樹枝完全覆蓋,遭到灼熱火焰所包圍。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爾曼終於發出慘叫。


    那是臨死前的慘叫聲。


    6


    阿爾曼的屍體橫陳在走廊石板地上。


    一本老舊的書卷擺在他的胸口。是《連理之書》的另一半。


    從幻書延伸而出那些數不清的樹枝,隨著阿爾曼的死亡消失了。唯有與樹枝一體化而起火燃燒的宅


    邸中的焦黑痕跡,作為異狀的殘跡留了下來。


    “阿爾曼?”


    進到屋中,裏安娜低頭看著阿爾曼的屍體輕聲說道。


    接著瞪向站著不動的修伊兩人問道:


    “你們兩個對我的阿爾曼做了什麽?”


    修伊就這麽低頭看著屍體,緩緩地搖了搖頭。


    “阿爾曼死了,是自殺。”


    “自殺?”


    裏安娜的眉毛挑動了 一下。修伊點了點頭。


    “他十分後悔因外遇而破壞了與你之間的誓約,絲毫不理會我們的阻止,自己選擇了死亡。你可以原諒他嗎?”


    “這樣啊……他負起了背叛誓約的責任……”


    裏安娜胸前抱著幻書的另一半,喃喃自語道。


    她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修伊和妲麗安。


    “我也調查了你們。黑之讀姬與其鑰匙守護者。這本書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你們可以收下它嗎?”


    她說完後,黑衣少女接過了遞出的幻書。


    “yes……確實收到了。”


    並輕聲說道。


    裏安娜似乎露出了淺笑。她眼角掛著的淚水絕非造假。即使是遭幻書魔力所囚,或許她以自已的方式真心地愛過阿爾曼。


    “那麽再會了,迪斯瓦特大人。再見了,阿爾曼。我曾愛過的人。”


    裏安娜跪在屍體身旁獻上告別的祈禱,站起身子,就這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目送她所乘坐的車子從宅邸遠去。


    “還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退場啊……”


    修伊佩服地喃喃道。妲麗安用著看不出情緒的瞳陣望著夜景。


    “‘直到死亡將兩人分開為止’……婚姻誓約的期限在於其中一方的死亡。以那女人的個性, 一定會遵守這誓約的。”


    “原來如此啊。隻要阿爾曼一死,他們的婚約就結束了是吧。”


    修伊認同地點了點頭,然後眼神移至仍躺著地上的阿爾曼。


    “如此這般,差不多該讓他複活了吧。”


    “就算一直這樣,對我也沒差。”


    妲麗安冷冷地說道。


    “不可以這樣。還得叫他負責修理損壞的房子呢。”


    修伊這麽說著,不勝其煩地攤開了夾在身側的一本書。


    以羊皮紙裝訂的古老冊子上,寫著與《連理之書》極為相似的文字,但內容卻大相徑庭。被封印於“丹特麗安的書架”中的九十九萬六百六十六本幻書中的其中一本。


    “記載著將人送往冥府,再度讓其歸來之秘術的《厄琉西斯的祭儀書》啊……而能再度複活的,僅限未進食冥界食物的人——”


    “不管怎樣,那個雞腦袋這次總該會聽話的。”


    如妲麗安所說。


    修伊按書所記的步驟舉行完儀式後,應該已經確定死亡的阿爾曼,雙頰漸漸恢複了生氣。


    “唔唔……”


    不久後阿爾曼痛苦地撐起身子,緩緩睜開眼睛。


    闔上已完成任務的幻書,修伊認真地問道:


    “死而複生的感覺如何?阿爾曼。”


    “……真是活受罪……感覺還沒有完全活過來。”


    仿佛為宿醉所苦的醉漢,阿爾曼一臉痛苦地說道。


    “如果有學到教訓,最好認真反省一下不該輕易對幻書出手。小雞。”


    妲麗安洋洋得意地開始說教。阿爾曼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點了點頭。


    “是的,就算求我,我也不會再出手了。我徹底了解書和女人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啊。沒想到那麽成熟的裏安娜居然是個大醋桶。”


    “都是因為以貌取人才會遇到那種事。”


    阿爾曼軟弱地垮下了肩膀,用著十分認真的表情碎語道。


    “是的是的。如您所言。今後我會徹底放棄看起來謹慎而清秀的女性,我決定要找個性開朗、較活潑的女性。然後,對 ,我比較喜歡頭發長一點的。順便一提,胸部也大一點……”


    看著阿爾曼這副模樣,修伊錯愕地歎了口氣。


    “那家夥完全沒得到教訓。”


    妲麗安也無力地點了點頭。


    “像他那種超級大笨蛋,大概至死都不會改變吧。”


    “是啊,好像是這樣。”


    修伊這麽說著,愉快地笑了。妲麗安望向他的側臉,突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寂寞微笑。


    “直到死亡將兩人分開……嗎……”


    “咦?”


    “沒事。”


    修伊回頭時,妲麗安那虛無的微笑早如幻影般消失無蹤。


    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映著柔和月光,散發光芒。


    稍涼的晚風傳遞著逐漸接近的秋意。


    夏天即將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丹特麗安的書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雲嶽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雲嶽鬥並收藏丹特麗安的書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