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鬥毆,死傷人命,農勁蓀,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黃景雲麵上一片惋惜,歎息道:“職務在身,就別怪兄弟不能網開一麵了。


    今天出手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拿下。”


    “是……”


    數十巡捕手持武器,嘴裏狂吹著哨子,就要一擁而上。


    “且慢。”


    農勁蓀急了,“黃探長,借一步說話。”


    “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農老板,我也是公事公辦。畢竟是死了人,還是死了日本人的大案,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他語重心長的又說:“我看,精武門這些弟子,是得好好管教一下了,年輕人哪那麽大的火氣?


    平日裏打架,磕磕碰碰的,倒也罷了,這次竟然鬧得如此血淋淋,你讓我怎麽向上麵交待?”


    “可是,那是日本人上門找事,再說,我們事前還簽有生死狀……”


    黃景雲揮了揮手,打斷農勁蓀的話,“什麽也別說,法庭上再講吧,我勸你們還是多請兩個律師,好好的辯護一下,看看英國人和日本認不認可生死狀。這畢竟不是中國武夫私相死鬥,簽個狀書就能免責的。”


    楊林在一旁隻是聽著,沒有插話。


    他知道這時說什麽也沒用,對方來的時機太巧。


    簡直就跟約好了一般。


    日本人剛敗,自己這些人還沒來得及處理後續,黃胖子立即帶人衝了進來。


    這時候,他抓著人命官司不放,聲稱不認同生死狀,聲稱打傷打死日本人,就是天大的事情,必須嚴加處理。


    任誰也不能讓他改變主意了。


    來得這般巧,莫非,在精武門眾弟子中,有著對方的眼線,時刻關注著這裏的一舉一動?


    這也不奇怪。


    就算說,有人說精武門裏麵有著日本間諜,他也是信的。


    兩塊鷹元就可加入精武體育會習武,對平民來說,也許是一筆大錢。


    對家境稍好,或者那些心有所圖的人來說,這簡直叫做沒有門檻。


    ‘難道,又要拖家帶口,離開上海了嗎?’


    楊林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血芒。


    他感覺自己還沒有徹底準備好。


    今日發生的事情太過倉促,出手之時,被佐藤殺氣所激,隻想殺了對方,卻是沒有考慮得太多。


    黃景雲來意不善,這一點已經明白了。


    可是,明明知道對方屁股坐得歪了,可偏偏還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幹掉他,這就是最憋屈的地方了。


    自己倒是可以亡命天涯,憑著一身武功,哪裏都能去得。


    可是,家人和精武門呢?


    不說家人,反正,當初從杭州離開,已經算是離開了故土,再遷一次,也不過麻煩一點而已。


    但是,精武門剛剛開始興旺起來的勢頭,肯定會被當頭一棒打落。


    他可以肯定,就算自己不反抗,被抓到巡捕房去……


    黃景雲肯定也不會罷休,會直接把案子攀扯到精武門,甚至牽連到霍元甲身上去。


    這裏的影響可大可小,全看他如何操作。


    最嚴重的情況,甚至可能讓精武門解散。


    偏偏,他是上海租界對華總探長,權力大得驚人。


    是黑是白,全靠他一張嘴。


    ‘胖子,必須死。’


    楊林想通這個問題,心間冷清,眉間一片淡然……


    左右都是很糟糕的局麵,那又為什麽要讓自己受委屈?


    他輕輕抹過搶來的冷月刀身上絲絲血跡。


    心想,那佐藤十一郎還是吹牛皮了,這把刀並不是殺人不沾血,還是會沾的。


    ……


    “等一下,你們是在討論剛剛的決鬥嗎?好刺激哦……嗖的一下,那人腦袋就沒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突然,一個小腦袋擠了進來,興奮的跑到楊林身旁:“老師,這次你說什麽也不能推脫了,我也不要學你那些打基礎的紮馬練功之類的拳法,隻想學剛剛那一刀砍出去,就像花兒開了的那種刀法,真是太美了。”


    農勁蓀還想爭辯來著,聽著這白裙子像朵百合花一般的小姑娘,這麽嬌滴滴的拖著楊林的衣角撒嬌,他一時眼睛都直了。


    得,什麽也別說了。


    他轉過頭,臉上的焦切再也不見,隻是似笑非笑的看向黃景雲,看著這胖子神情的變化。


    黃景雲麵上皮肉瘋狂的抽動著,微微皺著的眉心也撫平了,兩道眉毛彎了起來,嘴角也泛起了溫暖的笑容。


    他小聲開口道:“瑪麗蓮公主殿下,您是一個人來的嗎?這多不安全啊,要不要……”


    “不要你操心,呶……外邊還跟著好多跟屁蟲呢,煩都煩死了。”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能見到精武門外麵街道上,正站著一隊身著筆挺英國海軍製服的大兵,正遙遙望來。


    為首一人,麵上表情十分精彩,有無奈,有難受,有憋屈。


    想必是上次差點出事,她家哥哥不放心,因此,派來了一些英軍精銳,隨行保鏢衛護。


    但離得這麽遠又是怎麽回事?


    瑪麗蓮輕輕跺了跺腳,對於走到哪裏都有那麽多人跟著,她似乎極為不自在,突然又道:“黃探長,聽說在中國,也有我們大英帝國同樣的決鬥風俗,扔了手帕就要見血,死了不問?”


    “那是。”黃景雲笑得肥肉都卷了起來,“這種風俗在中國一般是在武人之間興起,不過,有時候鄉民之間爭水爭地,官方難以調解的時候,也會簽下生死狀。


    誰生誰死,全看天命,事後不能追責。”


    “原來是這樣子啊,那麽,中國的風俗,我們大英帝國肯定是尊重的,不知道日本人那裏認不認同呢?”


    瑪麗蓮有些為難,“如果他們不認同,倒是得尋一個有能力,能辦事的中國人去跟他們協商討論一番。


    畢竟,在中國這片地盤之上,有些事情還是得尊從人家的規矩,不是有句話叫做入鄉隨俗嗎?”


    黃景雲額上的油汗都冒出來了。


    這哪是十三歲的小姑娘,說她是三十歲都有人信,話沒說兩句,竟然開始敲打起自己來了。


    他在租界能當上這個對華總探長,掌握著極大權力,黑白兩道都能吃得開。


    憑的是什麽?


    除了手底下那一幫子能打能殺的兄弟,還不就是因為外國人的賞識。


    尤其是英國人的支持,更是重中之重。


    或許,這個瑪麗蓮公主沒辦法扶持他更上一個層次。


    但是,對方想要壞他的事情,下了他的職位,也不需太過麻煩,隻是歪歪嘴就行。


    兩條腿的蛤蟆不太好找,兩條腿會辦事,會聽話的中國人,那還不好找嗎?


    說到底,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他還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隻是那幾家外國人推出來的一條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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