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丘處機一句話說出來。


    穆念慈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囁嚅一下嘴,想說什麽沒敢說,倒是郭靖,卻全然不顧忌太多,“我不娶她。”


    “什麽?”


    丘處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八年前,他作為見證人,幾人舉酒暢飲,見證了郭揚兩家指腹為婚,也見證了兩家親如兄弟。


    對於這段諾言,他是看得萬分重要。


    包括自己的,也包括別人的。


    他跟江南七怪其實是同一類人。


    一件事,一句話,可要記得一輩子,奉行一輩子。


    楊家的孩子,認賊作父,不認親父。對全真教同門師叔也是手段毒辣,痛下狠手。


    這怪自己這個當師父的沒有教好,卻也怪不得別人。


    念在楊鐵生半生奔波流離,包惜弱一直守身不忘舊情,就算他們的孩子做了錯事,也不好再揪著不放。


    隻是打心眼裏,不再去認這個徒弟,也當做楊鐵心沒生過這個孩子。


    所以,兩家如果生男,就結為兄弟一事,那也別提了。


    但是,如今楊鐵心不是多了個女兒嗎,雖然是收養的。


    按習俗,收養或親生其實是沒有區別的,照樣要歸入宗祀,繼承香火。


    這不正好,就圓了當初郭揚兩家的諾言。


    身為晚輩的郭靖,突然無端端就拒絕自己的提議,丘處機沉下了臉,轉頭望向楊鐵心,“莫非楊老哥,也覺得不需要履行這個諾言了嗎?那就當做貧道多管閑事了吧。”


    楊鐵心忙道:“道長說哪裏話?當日若非道長,我郭楊兩家早就慘遭不測。


    這麽些年來,您與七位英雄一直照顧著我兩家,楊某怎能不知?如今,郭靖侄兒如此出息,讓念慈與他結親,那是最好不過。”


    丘處機臉色稍霽。


    郭靖在一旁心裏大急,額上汗珠都冒出來了:“我不會娶她的。”


    眾人齊齊轉頭望來,丘處機、王處一等人更是眼含不善,這就有些忤逆了啊。


    這個年頭,男女之間的婚事,一般都是長輩作主。


    誰是長輩呢?在這裏,丘處機自認長輩,恐怕就算是郭嘯天沒死,也不能否認的。


    當初郭嘯天當場身死,郭靖母親李萍在懷胎期間被段天德帶兵抓走,楊鐵心與家人失散,丘處機內疚於自己的魯莽,一直耿耿於懷。


    後來,與江南七怪打賭,就提出說一人找到一家的孩子,把他們撫養成人,再讓孩子十八年後在嘉興比武。


    江南七怪本身就是不願意的,朱聰就說,你一句賭約,就讓我兄弟為你帶孩子照看十八年?


    丘處機倒是厲害,他直接就頂了回去,“人說江南七俠義薄雲天,急人之所急,如今一見,卻是隻顧自身之輩,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於是,江南七怪就被一句話逼得應下了賭約,然後,就把一生也搭了進去。


    好吧,這種作風在後世來說,簡直是不知所謂。


    但在如今這個年代,卻是讓世人敬仰得很。


    就算是彭連虎這種千手人屠,狡詐陰險至極的人物,見著江南七怪,也要道上一聲好漢子,大英雄。


    一諾千金,輕生死,重然諾,豈是等閑。


    被郭靖這麽當麵頂撞,丘處機一時半會有些下不來台,眼看著場麵僵滯得要結冰。


    江南七怪老七韓小瑩心疼自家徒兒,插嘴解釋道:“這事有苦衷啊,當日我們得知了楊大爺生下來的孩子也是男丁,因此就沒講過婚約的事情給靖兒聽。


    而且,他在蒙古的時候,也已經訂了親事,蒙古大汗已經招他為附馬,雙方都交換了信物,見過了家長的,就不好再娶念慈姑娘了吧。”


    “好啊,人家蒙古公主金枝玉葉,你原來是攀上了高枝……你與那完顏康比起來,也是伯仲之間,此事休提,再也休提,算我多事。”


    韓小瑩連忙又道:“也不是攀高枝,隻不過,當時兩個小孩兩小無猜的,也沒想過什麽身份不身份的事情。


    話說回來,就算與蒙古公主結親,也不會妨著靖兒娶了念慈姑娘……他們蒙古大汗,還娶了一百多個妻子呢,靖兒隻娶兩個,又算得了什麽?”


    韓小瑩身為江湖中人,有江湖習氣,又把郭靖從小帶大,自家孩兒什麽都是好的,媳婦兒自然越多越好。


    她的話一說出來,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


    隻是楊林在一旁一言不發的,他突然發現,少了一些什麽東西。


    少的其實不是什麽東西,而是黃蓉的歡笑。


    他發現,黃蓉自從跟著進來之後,一直有點安靜,跟她往日裏嘰嘰喳喳的性子有些出入。


    聽到郭靖在一旁左支右絀的回話,她幾次張嘴欲言,又吞了下去,臉色更是越來越是蒼白。


    ‘是了,如果按原本的曆史發展,黃蓉根本就不會知道郭靖在大漠還有婚約。


    後麵知道了,也鬧出了天大的風波,差點就沒死掉。


    這時還在沒有真正交往之前,還隻是朦朦朧朧之時,就聽到這個消息。


    對她的震撼,實在是有些太大了。’


    “我也不娶華箏。”


    郭靖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道,“到時候,我把那金刀還回去就是了,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的。”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在歎氣了。


    你以為結親這事是過家家,指腹為婚可以隨便悔,定親信物也可以隨便還?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韓小瑩這次就算想幫著郭靖說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她心中一動,突然問道:“可是黃藥師的女兒,梅超風的師妹?”


    黃蓉跟著進來,她們六個本來就全身不自在。


    老五張阿生死在梅超風的手上,老大柯鎮惡的兄長柯辟邪也死在銅屍陳玄風的手上。


    與桃花島一脈,他們可以說是有著血海深仇,現在不報,隻是力不能及。


    結果,自家傾注了十八年心血的徒弟,竟然惦記了桃花島的妖女,這還了得。


    “不行。你喜歡誰都好,就是不能喜歡她……


    她父親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教出來的徒弟黑風雙煞是什麽人你也知道的在,你五師父當日死在那人的手裏,你都是親眼所見……”


    老二朱聰語重心長的勸道。


    “蓉兒她,她不是壞人……想來她爹也不是惡人的。”


    “放屁!”


    韓寶駒矮胖的身體一蹦三尺高。


    怒道:“你知道個什麽?是不是惡人你怎麽就知道了?江湖傳聞,東邪、西毒,這名號叫著玩的嗎?


    到時候,那大魔頭知道你惦記著他家小妖女,一巴掌就打死你。”


    “夠了,你這壞鬼書生,背後說三道四,就不怕死後被勾了舌頭,說我爹爹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你見過他嗎?


    還有你這矮胖子,幹嘛說人家是小妖女?我又沒說要嫁郭靖,你們自個兒吵架,要罵我家人做甚?


    梅師姐陳師哥他們早就被趕出了桃花島,與你們結仇也在叛離之後,早就不屬於桃花島的人了。想報仇,你們隻管殺就是了,也賴上我們?”


    朱聰懶得跟小女孩一般見識,隻是笑而不言。


    韓寶駒則是吹胡子瞪眼睛,“你這害人的小妖女,快滾,快滾,休要前來害人。”


    他人長得矮,又長得醜,可眼睛沒瞎,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姑娘長得明豔無儔,簡直是生平未見,就算是自己,看到了心髒也忍不住狠狠亂跳了幾下。


    留她在這裏,自家徒兒怕是心思立刻就野了,說不定當場就忤逆了去。


    “蓉兒。”郭靖看看師父們,再看看黃蓉,一時頭疼欲裂,又心喪若死。


    黃蓉卻不理他,伸手突然就拉住旁邊楊林的手,委屈垂淚道:“大個子。”


    “好啦好啦,大家先前並肩而戰,也算是同仇敵愾,何必傷了和氣?


    黑風雙煞窮凶極惡,做下很多惡事,現在不是已經伏誅了嗎?


    這事也牽扯不到桃花島上,更與黃島主沒有一文錢關係,他其實也是受害者,見著了也要清理門戶的。


    還有,蓉兒先前不是也幫著找藥材,幫著大家鬥金人高手嗎?她哪裏稱得上一聲小妖女,言重了言重了。”


    楊林伸手摸了摸黃蓉的頭發,笑著安慰道:“別難過了,他們隻是話趕話,主要是你那梅師姐夫婦兩人做下惡事太多,又打著桃花島的旗號,難免就有人會遷怒於你。倒不是真心覺得你壞。”


    楊林一邊說,一邊向眾人使了一個眼色,就把黃蓉拖出了客房。


    屋裏幾人相視一眼,全都不吭聲了。


    楊林在全真教聲望日增,尤其是經過與裘千仞一戰之後,就算是馬鈺和丘處機兩位師伯,也對他另眼相待。


    交談之時,都以同輩而視之,絕不會因為他是三代弟子就無視他的一言一行。


    而江南六怪呢?


    先前在趙王府花園一戰之時,郭靖被梅超風所擒,命在旦夕,幾人全都束手無策……也是楊林以雷霆手段,救了離靖,殺了梅超風。


    算是替江南六怪報了大仇。


    恩情的事情不說,江湖中也是以實力說話的。


    你實力強,就有話語權。


    恰恰,楊林在這裏算是最強的一個。


    他雖然年紀較小,算是後輩,但是,一開口說話,份量自然十足。


    當下,亂糟糟的場景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


    “我想爹爹了。”


    黃蓉止住淚。


    她不知道,為何要流淚?


    先前不知不覺的就感覺心裏堵住一般,完全不知悲從何來。


    “想他就回去一趟唄,孩子與父母哪裏有什麽隔夜仇,就算是當時心裏氣惱,離家久了,也會想念的。”


    楊林嗬嗬笑著。


    他當然知道黃蓉為什麽離開桃花島。


    一個天真的小姑娘,在一個除了啞仆就再沒人能說話的環境下,這樣過了許多年,能忍到如今,已經算她脾氣好了。


    除了跟她父親交流幾句,恐怕一天到晚除了自言自語,就是自言自語。


    她畢竟還是個小孩子。


    那一天,黃藥師心情不好,把氣撒在小黃蓉的身上,罵了她幾句。


    對她來說,恐怕就是天大的事情,於是,就離家出走了。


    “爹爹不疼我了。”


    “為什麽?”


    “那天,我見山洞裏關的那個老頭十分可憐,沒吃沒喝的,就偷偷拿了一些酒菜給他,陪著說了些話。


    讓爹爹知道了,就大發雷霆……於是,我就趁著爹爹閉關的時候,偷偷跑了出來。”


    “那他可真的急壞了,應該是出島來找你了。”


    “就是要讓他急,誰叫他不關心我。”


    黃蓉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我一路走來,也沒有特別遮掩行蹤,想找我的話,肯定是找得到。


    他的本事那麽大,我看,肯定是放不下麵子,也不願意來找。”


    “不會的,你知道人一慌,有時就會手忙腳亂,說不定沒關注到一些細節。


    而且,你不是一直都扮做小叫花嗎?我見了都不認得,隻當做是個小男孩,你爹又怎麽找得到?”


    “大個子,你就是眼神忒不好使,連郭大哥都看出來了,就你偏偏看不出。”


    黃蓉說著話就笑出聲來。


    想來是記起兩人當日相見那會的趣事。


    喝了酒,打了將軍,兩人幹了壞事立即就跑,賊刺激。


    “郭靖那裏……”


    “郭大哥是個好人。”黃蓉麵色黯然,“他一見麵就不嫌我衣服髒,又是給金子,又是請我吃飯的。


    而且,還願意把那小紅馬也送給我。


    可是,我哪裏好意思要他的寶馬?汗血寶馬的珍貴我又怎會不知,漢朝時武帝都願意以一座城來換一匹馬。”


    “是啊,真是對你太好了,要是我,還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至少,當初你離開的時候,就想不起送馬給你。”


    “所以,你不要怪他。”


    黃蓉低頭,小聲道。


    “我沒怪他。”


    楊林啞然失笑。


    “你有的,不然,為何總是躲著我們倆,吃飯吃著一半就離開了,有時見著了,你都會悄悄的走開。”


    “我……”


    楊林回想過往,自己有這麽刻意嗎?


    “我隻當他是哥哥的,除了爹爹,就沒人這麽關心過我。”


    黃蓉的聲音很輕柔,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特意的說給楊林聽。


    楊林沉默。


    “大個子,我要你那匹馬,你送不送我?”


    黃蓉突然抬起頭,雙眼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星。


    “送,別說是一匹馬,就算是十匹百匹,千匹萬匹,都送你。”


    楊林看著眼前這笑顏如花,幾疑身處夢中。


    這個世界或許值得自己駐留得更久一點,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一生忙忙碌碌的,又是為了什麽?


    “我又不開馬場,要這麽多馬做甚?”黃蓉咯咯嬌笑,白了楊林一眼。


    她翻身上馬,兩腿微微用力,白馬放蹄疾奔。


    少女回頭望來,嘴唇微彎,“來追我呀,大個子。”


    “好。”


    楊林失笑搖頭,身形一輕,化為一朵雲,身體起伏,幾步就跨上了馬背。


    在黃蓉的輕呼聲中,兩人一馬,蹄聲的答,直沒入沉沉夜色之中。


    ……


    郭靖站在花樹後麵,放輕了呼吸。


    兩人的交談字字句句入耳。


    可他,卻寧願自己這一刻是瞎子,是聾子。


    看不到,聽不見。


    兩人一馬的身影消失不見,郭靖捂著胸口,搖搖晃晃的都有些站不穩,張嘴哇的就吐出一口鮮血。


    還沒倒下,身旁就有人扶著。


    “傻孩子。”


    是韓小瑩。


    她的眼中全是憐憫,還有痛惜。


    “人的一生之中,總會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有時會珍惜,有時會錯過……


    但是,無論結果如何,人總得學會向前看不是。”


    想起那淒風苦雨無月無光的黑夜,那一捧黃土,那再也見不到的音容,韓小瑩眼中全是淚光。


    “靖兒,你也別難過,多想想華箏小公主吧。


    她從小就粘著你,什麽都想著你,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也給你,而你呢,隻當她是妹妹,卻一直不說。”


    “你想想,若是有朝一日,你把先前那句話說給她聽,她會如何?”


    “我不知道。”


    郭靖茫然,無言以對


    ……


    兩人一馬,靜靜騎行。


    微涼春風,訴說著午夜的喧囂;


    靜寂細雨,默默浸潤心田。


    天光微微亮起的時候,楊林就發現,自己兩人已經跑出了京兆地區。


    這一路向南也不知跑了多遠了。


    “這是,不回中都了嗎?”


    “還回去做甚?看那古板的老道士和六個怪人的臉色麽?”黃蓉嘟著嘴,搖頭道:“大個子,我發現你不僅是個子大,心也大得很。”


    “怎麽說?”


    “太湖啊,你家歸雲莊啊,不早點回援,恐怕就晚了。”


    黃蓉蹦下馬來,撿了一些樹枝,生起火來。


    晨光如洗,跳躍的火焰映照著得那一雙眸子,熠熠生輝,竟有一種智珠在握的感覺。


    “完顏洪烈雄才大略,這種人有一個特點,就是特別喜歡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中,何況是自己的生命。”


    黃蓉挑了挑火焰,側頭思索了一下。


    “如果我是他,經過中都城王府一戰之後,肯定是心懷警懼。


    不清除你這個敵人,是連覺也睡不好的。”


    “而你呢,優勢很明顯,就是能戰能逃,實力很強……


    弱點也很明顯,也一直擺在那裏。


    隻要想對付你,第一時間,肯定會是從太湖下手。


    而且,會糾集絕對的壓倒性的力量,以雷霆萬鈞之勢撲過去……你猜猜,他都會請誰過去動手?”


    “這一計,就叫請君入甕。”


    楊林抬頭看向侃侃而談的黃蓉,終於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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