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這是一塊古舊的銅製招牌。


    招牌已經被磨得光亮,浮雕的文字也已模糊不清。爬山虎長長的枝葉纏繞在上麵,稍微離得遠一點,就看不出那裏還有這麽一塊招牌。


    隻不過,附近也沒有可以遠離的空間了。


    在商店街的樓與樓之間——在這塊隻能剛剛容得下一人的狹小巷子的牆壁上,嵌著這麽—塊招牌。


    而且,在這條小巷裏,還有一塊仿佛被人不小心忽略的空地,那裏矗立著一座小洋房。


    對翔子來說,這就像是晴天霹靂,受的打擊不輕。


    “還、還真的有啊……”


    翔子的身體不自覺地就一下子泄了勁。


    雖然是從祖父的遺物那裏找到的這個住所,但這肯定是一個天大的玩笑.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的,但事到如今,心裏是怎麽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這裏確實有一塊招牌和一棟房子.


    僅僅隻是這樣嗎?


    嘩啦一聲門開了,出來—個少年?


    “哇啊~啊……呀,穗波的作業終於全部做完了……”


    —個跟翔子差不多都是十六歲左右的少年。


    不知道他嘴裏念叨著什麽,還捂著嘴一個勁地笑。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沒什麽出息的男孩於:好象在每一班裏都會有這麽一號人物,天天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但是,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一身從上到下的西服打扮,右眼上還戴著一個很大的黑色眼罩。


    這不是那種普通從醫院就能拿到的東西,而是用漆黑的皮革和金屬製成的,就像是遠古時代的海盜所戴的那種眼罩。


    (但是……)


    但是令翔子驚奇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翔子的嘴巴一張一合,後來總算平靜下來,就鼓起勇氣走向那個少年。


    “——伊庭,你在這裏幹什麽!”


    “咦?”


    原來還呆呆站著的眼罩少年轉過頭來。


    他本來就睜得圓圓的左眼,愈發瞪圓起來——盡管如此,還是點了點頭。


    “啊、啊、啊……是功刀?!”


    少年的名字,叫伊庭樹。


    他是就任d班班長——翔子的同學——也就是說,他們是同班同學。


    “啊——難不成伊庭、你在這裏打工?”


    “呀,不是的,哎、也算是吧……也可以那樣說。”


    少年慌慌張張地擺了擺手,打了個趔趄。


    就算是那樣,跟在學校的時候也沒什麽區別。該怎麽說呢,他的綽號叫做“多啦a夢昏厥男”。幼兒園的時候,觀看“大雄的魔界大冒險”竟然昏厥過去。這該說是膽小還是什麽呢,總之就是一個沒有什麽毅力的人。要是班裏出了什麽麻煩事,他肯定是首當其中成為犧牲品。


    盡管如此,翔子也沒有失望,一個勁地盯著少年。


    也沒有什麽其他好拜托的人了。


    (嗯……)


    “想想這樣也許正好。伊庭他要是說謊的話我馬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有、有什麽事嗎?”


    “要說什麽事——這裏不就是這種公司嗎?”


    翔子盯著他,然後直截了當地切入正題。


    翔子從製服上衣的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地遞給樹。


    “我想用這張名片,跟你們借一個魔法師!”


    名片在晌午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翔子手中拿著的名片——像水晶般透亮。上麵印了一句話。


    和招牌上刻的字一樣,泛著深棕色。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2


    這個世界上的魔法,比起人們所認為的還多一些。


    這個世界上的神秘,比起人們所認為的還多一些。


    僅僅隻是高中生的伊庭樹大致明白這其中奧秘之時,已是九個多月前了。


    那時,樹被擅自任命為某個公司的社長。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表麵看上去是一個集合了占卜師和超自然現象的作家的派遣公司,實際上,這裏卻聚集了世界各地擁有“真才實學”的魔法師。但是,其輝煌的時代已成為過去,成員一個一個地離開,現在已經到了一個雖免於破產,但卻艱難度日的境地。


    成為臨時社長的樹,一邊嗯嗯啊啊地嘮叨著,一邊勉強地支撐著“阿斯特拉爾”。


    “——伊庭、真的是社長嗎?”


    翔子不由自主地問出聲來。


    “是啊,發生了很多事,從去年夏天開始他就一直在為公司努力了。”


    坐在辦公室桌子對麵點頭頷首的青年,是“阿斯特拉爾”陰陽道課的課長?貓屋敷蓮。


    蓮比樹還要高一頭,一頭熏灰色的頭發,細長的眼睛還有挺挺的鼻梁,說是美形也不足為過。肩上披著一件平安時代風格的短外褂,還有扇子——也別具一格,十分襯那種獨特的氛圍。


    但是與其外貌身材不大般配的名字,真是抹殺了他身上的諸多優點。


    “……喵~”


    “喵~”


    “咪嗚~”


    “咪嗚~”


    剛好四隻毛色各是黑、白、斑點、三色的貓咪,一高一低的叫聲此起彼伏,那種情形仿佛就像是貓們在進行四重奏演唱。


    “啊啊、今天這些貓咪的叫聲還是那麽動聽啊!就像是仙樂一樣。一聽即菩提。久米的仙人聽到這美妙歌聲也不會自覺的從天上掉下來!不對不對仙人要是聽到這美妙的歌聲掉下來也會不枉此生的!不僅是自己的心,甚至連自己的靈魂都會獻給貓咪們,這還有什麽好懊悔的呢!”


    “……那個,貓屋敷先生。你在聽我說話嗎?”


    麵對著高聲讚頌貓咪們的貓屋敷,樹隻好先提醒他一下。他孤零零地坐在青年旁邊的椅子上,似乎覺得對別人很抱歉。


    ……果然還真不像是一個社長。


    翔子苦笑著,但心裏也稍微有些安心了。


    本來在自己的印象中,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這種東西就像是超越人類之外,魔境世界之類的一個異世界,沒想到也不過跟一般的人類公司沒什麽區別。


    然而——一想到這次發生的事,翔子的臉色暗沉了下來。


    “功刀?”


    樹皺了皺眉。


    他發現了翔子神情的變化。


    “啊、沒什麽,隻是……想起了點東西。”


    “是神隱吧?”


    貓屋敷嘴裏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是的。”


    翔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她住在布留市外附近一座山下的平原上。


    可以說那個地方算是個窮鄉僻壤,到處都是一些無人開墾的田地。離主要鐵路幹線也有很大一段距離,光是來回往返於樹也在的那一所學校就要花上一個小時。雖然房子十分寬敞,但是因為父母都雙雙離開了人世,跟祖父二人一同生活,真讓人感覺這家實在大得有些離譜。


    那天傍晚,翔子回到家的時候比平時都要稍微晚了些。因為從班委會回來的時候去了趟咖啡店,沒能趕上公共汽車。


    腦子裏編著晚歸的借口,


    “我回來了!”


    一邊說著,打開玄關的門。


    那一瞬間。


    大片漆黑的影子,從走廊處飛出來。


    “——呀!”


    翔子捂住了臉。


    但是,黑影並沒有襲擊翔子。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影子向暮色中飛散開去,隻留下一陣刺耳的聲音回旋在耳邊。


    “咦……?”


    原來是烏鴉。


    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那麽一大群烏鴉,從屋子裏飛了出去。屋子的走廊到處都是烏鴉的羽毛,處處可見烏鴉的爪印和喙印


    “……”


    翔子突然覺得一陣恐懼襲來。


    驚愕變成了冰冷的恐怖,甚至感覺到五髒六腑都要嘔吐出來。


    翔子慌慌忙忙地脫下褲子,在滿是羽毛的地板上狂奔起來,像是隨時有可能倒下去。


    那種感覺。


    那股惡臭。


    在被嗆到的同時,喉嚨深處一陣惡心湧上。


    翔子拚命在地板上跑著,原來很結識的絲柏地板也像是會瞬間腐朽。不是羽毛而是腐臭的爛泥——雖然腦中不願去想,但是那種感覺真像是踏在屍體上。這間自己住了多年的屋子,已經變成了一個魔界。


    呼啦呼啦呼啦。


    烏鴉又飛過來了。


    呱——!


    呱——!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大群烏鴉的叫聲。


    “——!”


    翔子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一邊口中喚著祖父的名字,眼淚不爭氣地滴落,一邊打開了隔扇的拉門。開了一扇又一扇,每開一扇風都侵襲而入,肆虐蹂躪著這間屋子。


    但是。


    ——屋子裏沒有一個人。


    咯當,“阿斯特拉爾”裏回蕩起一陣巨大的聲響。


    “沒、沒沒沒沒沒,沒有一個人!?”


    樹跌在地板上,臉色大變,慌慌張張地揮了揮手,他是從一張便宜買回來的椅子上掉下來的。


    “沒、沒事吧,伊庭?”


    翔子慌慌忙忙地想站起來,但心裏還是抑製住了這種想法。


    “……沒、沒什麽,隻是、隻是有些吃驚罷了。”


    樹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失態,坐回到椅子上,表情很生硬。


    “接、接著往下說吧。”


    樹示意讓翔子繼續往下說。


    “……嗯、好的。”


    翔子點了盧頭。


    雖然叫來了警察還提交了尋人申請,但是過了整整一天,祖父還是沒有回來。


    其實僅僅隻是那樣的話,這也許是個很尋常的失蹤案件。至少來說,不會有人會往魔法那方麵去想吧。但是這一次,在祖父失蹤後不久翔子看到的那個現象才是事情的關鍵聽在。


    “我看到了。……嗯、我還聽到了。”


    翔子的眼睛開始往下遊移。


    那時她發現旁無一人,然後回頭往山的方向望了過去。


    那是一片通紅通紅、預示著不祥之兆的晚霞。


    那一瞬間,群山的山脊被雲染成了緋紅色,世界被籠罩在一片不祥的光影之中。


    在那山中,那個東西正在發出一陣嗤笑聲。既看不到身影,也沒有留下影子。——但是,那的確是一陣尖銳的笑聲,聲音逐漸向上漂去,一直到達山頂。


    “……爺爺很久以前曾經說過,當聽到山在笑的時候,如果有人失蹤了,這種現象就叫做神隱。”


    仿佛那陣震破耳膜的笑聲還繞在耳邊,翔子捂住了耳朵。


    那雙潔白細膩的手微微地顫抖,像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無法抑製住自己的恐懼。


    一個很溫暖的東西輕輕地碰了碰翔子的手。


    翔子把手從臉上移開一看,原來那是一隻白貓的爪子。貓咪坐在翔子的肩膀上,小爪散發出一陣很迷人的香味,上麵套著一枚人類才會戴的指環。


    “這個……是……”


    翔子眨了眨眼。


    像是一個精心用樹枝手工編成的手鐲。


    散發出不可思議香味的鐲子讓翔子的心漸漸冷靜下來,甚至連自己的恐懼,在這陣香味的包圍之中都漸漸地遠去。


    “那可是用岑樹和菩提樹的樹枝編成的哦。”


    貓屋敷回答。


    “這是我們在上西洋魔法課時所使用的藥草。菩提樹是一種對女孩子有著特別功效的神聖之樹,具有排汗鎮靜等功能……經常用來做魔法的護身符,我們把它給你吧。”


    “給……我?”


    “嗯。”


    麵對翔子的問題,貓屋敷溫柔地笑了笑。


    然後——


    “沒關係的。”


    說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正是為此事才來這裏的吧?來“阿斯特拉爾”租借魔法師,——所以你就收下吧。”


    當大家明白彼此的想法時,像是鬆了口氣,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因為如此……翔子的顫抖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謝……謝、謝謝。”


    “——對了,說起你的爺爺……以前曾經是我們的客人吧。”


    樹問道。


    “嗯。”


    翔子點了點頭。


    翔子的祖父酷愛古董,以前也曾經在“阿斯特拉爾”買過東西。當翔子整理祖父這些古董玩意的時候,看到了這張“阿斯特拉爾”的名片。


    (……所以說)


    樹思索著,臉色變得煞白。


    如果說翔子的祖父與“阿斯特拉爾”曾經有過深交,那麽就不能認為這隻是單純的迷信了。


    神隱。


    這是一種人突然消失的魔幻現象。


    “這樣說來,包括群山森林在內的咒波汙染,原本都是穗波最擅長的,可是……”


    貓屋敷的額頭像蒙上了層薄薄的烏雲,


    “咦?穗波她怎麽了?”


    樹轉過頭去,貓屋敷把嘴貼在他耳邊,說起悄悄話來。


    “……你看。在“阿斯特拉爾”還完債之前,不是派遣到‘協會’分部那邊去了嗎……?”


    “哇。那麽支蓮現在山中修行,美貫去遠足了,要說現在能夠工作的隻剩下——


    我、社長和……”


    還有一個人,名字溶化在空氣中。


    “伊庭、怎麽樣了?”


    翔子有些不解,一個勁地看著樹他們。


    “啊、沒沒沒、沒什麽!”


    “那麽可以借給我哪一個魔法師呢——”


    “——啊,那個啊。”


    原本困惑中的樹突然眼前一亮。


    說到這裏——樹突然朝天花板上望過去。


    “那個……讓我、讓我來幫忙解決這次委托可以嗎?”


    聲音從半空傳來。


    但是,翔子還沒有回過神來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一個隻有貓屋敷和樹才能聽到的“聲音”。


    隻有他們才能看到的——半透明的少女,正輕飄飄地浮在


    事務所的天花板上。


    3


    第二天,


    半山腰被層層厚厚的冬雲所覆蓋著。


    這個季節的山給人一種十分生硬的感覺。寒冷的空氣將土地樹木凍住,連平時豐潤土地的氣息都一同被埋沒在這層層白


    雪之中。古時候的人們,會將山的這種情形聯想為神靈的休眠。


    一個小時隻有一班的列車帶著塵土漸漸從視線中遠去,樹和貓屋敷抬頭看著山頂。


    渾身一抖,樹抱著自己的肩膀低喃著。


    “對了……是在這附近……聽到笑聲的吧?”


    “好象還要再上去一些吧。”


    貓屋敷對著這個一直在後麵追趕著的少年輕鬆地說道。


    結果還是沒追上。


    “——古時候,似乎每座山都有一些屬於本山特有的靈曆史。”


    “靈、靈曆史?”


    “沒錯。據記載,在大正的時候曾發生過多起這樣類似於神隱的事件。”


    “……!”


    貓屋敷仍然一個勁地繼續說著,樹在一旁一言不發。


    “雖然很多時候是一些由於低級咒波汙染所引起的天災之類的東西……但是每個地方的表現形式都大有不同。”


    貓屋敷用長長的手指拾起飄落在地上的樹葉。


    “打個比方……天狗可能就是這麽一類東西。”


    已經染成黃色的一大片枯葉,看上去有點像是人的手。


    那是一片八角金盤的葉子。


    烏鴉和天拘,


    雖然這是一種偶然,但兩者也未免太相似了吧。


    貓屋敷的視線移到了身旁的一株光葉櫸樹上。


    “黑羽,你從上麵往下看的感覺怎麽樣?”


    “……啊。我隻是大略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回答是從光葉櫸樹的上方傳下來的。


    如果是一般的人類,大概隻能看到一張地圖浮在半空中吧。


    但是貓屋敷和樹卻能看到她的真麵目。


    一頭長發迎風飄揚直到腰際,那黑發仿佛就像是上等的墨汁般烏黑閃亮。看上去像是一隻小貓,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這位朝氣蓬勃的少女的到來,連陰沉的冬天雪山都因而大放異彩。


    ——雖然,身子是半透明的。


    她的名字是黑羽真奈美。


    一個幽靈。


    魔法師們的存在形式稱之為靈體。她是由於過去的一次的事件而被樹邀請到“阿斯特拉爾”裏來的。


    “嗯,要是黑羽什麽都感覺不到的話,那還真有些麻煩呢。現在我們就把搜索範圍定在這座山上吧。”


    貓屋敷微微皺了皺眉頭。


    “真對不起。”


    “哪裏哪裏,這又不是黑羽的錯。”


    貓屋敷呼呼地搖著扇子——突然,旁邊的樹問了一個問題。


    “那麽,這次發生了什麽事情呢?黑羽她可是很少自己提議要接受他人委托的。”


    “嗯,是啊。”


    黑羽十指交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回我們隻能盡量想辦法了。”


    “嗯?”


    知道了知道了。那麽社長和黑羽兩人先去委托人的家吧。”


    貓屋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後說道。


    “在此之間,我會在這裏好好調查這座山的。”


    “……”


    當送完兩人離開之後,貓屋敷再次審視了這座山。


    “在這座山裏……出現了神隱嗎?”


    他念了幾句咒語,


    實在是很想相信有這麽一回事。


    山裏有著殘存的符咒力,但要是與其他山相比的話,這也沒有多大的區別。本來這樣的自然地點符咒力很容易沉積下來,而且如果是靈山的話這點程度的符咒力並不算什麽。


    至少,要說會發生神隱之類的現象,這座山也未免太普通了吧。”——玄武、白虎、朱雀、青龍。”


    貓屋敷閉上眼睛,呼喚著跟隨而來的貓咪們的名字。


    “……喵~”


    “喵~”


    “喵嗚~”


    “喵嗚~”


    與此同時,從貓屋敷的手指那裏隨著扇子的搖動,一張紙飄在空中。


    那是一張符!


    “謹請四神、救苦救難、妙見明星、急急如律令!”


    當貓屋敷嘴中低吟著這句咒語時,貓們的眼睛刹那之間就現出了靈氣。


    它們用爪子撥開山路、草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走分散至山的各處。


    “……呼。”.


    貓屋敷稍稍喘了口氣,輕輕地敲了敲肩膀,


    “哎……要是能夠順利地完成任務就好了。”


    *


    翔子穿著水手服,端坐在房子裏的和室裏。


    這是一間隻有八個塌塌米大小的屋子,十分狹小。


    裏麵的牆壁上有一張掛畫,下麵是一隻已經發舊的花瓶,花瓶裏隻插著一朵花。


    這也是亡逝的雙親——特別是父親最喜歡的一間屋子。


    雖然父母已經去世了五年,但是直到今天屋子裏仍仿佛殘留著父親的氣息。翔子每次來到這間屋於的時候總是會產生各種複雜的思緒,祖父仿佛也是如此,經常可以看到他在這凝視著父親的照片。


    “……”


    翔子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回憶當中。


    然後,緩緩地回頭朝院子方向望去、


    “……伊庭?”


    “對不起,我按了好多次門鈴都沒有人應答。”


    站在院子裏的少年低下頭,行了個禮。


    “沒關係的。”


    翔子苦笑道。


    “你有些吃驚吧。這屋裏其實也沒有什麽東西。”


    雙親去世後翔子就一直和祖父兩人生活在這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一定要買的東西,所以東西還沒買夠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父母去世留下一大筆保險金足夠翔子上到大學。但是她卻一直沒有心情用這些錢。


    ——隻是。


    這麽說來,還從來沒有朋友到我家來過。仔細想想,父母去世5年以來,樹還是家裏第一個來客。


    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


    “這真是間溫馨的屋子呢。”


    樹說道。


    “咦?”


    “啊、沒有啦……我隻是不知不覺地就那樣想了。你看,不管是大門還是院子,如果太過氣派的話反而會給人一種不易接近的感覺吧。但是這裏卻恰好相反。——所以說,我想肯定是你爺爺在上麵花了不少心思吧。”


    少年一麵環視院子,一邊說了上麵那麽一句自以為很理所當然的話。


    就連一直都住在這裏的翔子,之前也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


    翔子目不轉晴地看著樹。


    這個在班裏看上去膽小怕事的普通少年,明明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現在的他似乎成熟了起來。雖然行為舉止還略帶稚氣,但是翔子感覺,如果是在一些大事上他往往卻能抓住事物的本質。


    甚至感覺,他也許比自己還要走得更快走得更遠吧。


    “……真狡猾啊,伊庭。”


    翔子小聲嘟噥道。


    “咦?”


    “好了啦。……就那樣進來吧。就你一個在院子裏我們講話很累的。”


    翔子慌慌忙忙地轉移開視線,扭向一邊說道。


    “啊、啊、好。”


    樹剛要踏入房間,翔子又問了一個問題。


    “工作那邊……進行得怎麽樣了?”


    “那個啊……貓屋敷和另一個職員正在進行搜索。”


    樹側著腦袋,


    還有一個職員是個幽靈,現在就在他身旁,這話他實在難於啟齒。


    就在他的右邊,黑羽真奈美現正輕飄飄地浮在半空。


    “……”


    順帶說一下。


    不知怎麽的黑羽板著一張臉,似乎有些生氣了。


    “怎、怎麽了?”


    樹小聲地問黑羽。


    “我覺得樹有時候呢,是善良過頭了哦。”


    突然把頭轉過去。


    少女將瞼轉


    過去,樹一臉束手無策的表情,實在是很苦惱。


    其實這種事經常會發生。雖然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是伊庭樹這個人也許有惹人生氣的本事呢。


    (……果然,我可能還是沒什麽威嚴啊。)


    樹沉浸在一些無聊的思索上麵。


    然後,他進入和室內坐下,這時翔子發話了,


    “那麽說起來……伊庭現在是哪種魔法師呢?”


    “咦!哪、哪裏,我隻是幫忙而已……哎呀也不是那樣的啦,我隻是社長而已,跟魔法師什麽的扯不上關係……”


    “原來如此啊,那位貓屋敷先生據說是一位陰陽師,還聽說這個鐲子是西洋魔法課上使用的東西,所以我想伊庭肯定也是這麽一類人物……”


    翔子撫摩著戴在手上的,用岑樹製成的鐲子。


    “不是啦、其他人可能是的,但是我隻是從父親那裏繼承過來的而已……”


    “從你父親那裏?”


    翔子問樹,他點了點頭。


    “他七年前失蹤後我就當上了社長。之前我一直沒跟他見過麵,所以也沒有感到很傷心。”


    自他懂事以來,就從來沒有接觸過父親。


    所以說就算是聽說父親失蹤了,他也沒有什麽真實感。隻是心裏在想“真的失蹤了嗎?”而已。


    叔叔夫妻二人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撫養,還問他要不要當他們的養子。妹妹勇花也一直愛戴著他。


    實際上,從父親那裏繼承“阿斯特拉爾”也是被迫的,以前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很不盡人情吧?”


    樹苦笑著,撓了撓自己的臉。


    接著,


    “才不會呢。”


    翔子連忙認真地說道,


    “咦?”


    “但是,伊庭,你不是已經繼承了那家公司嗎。雖然不會使用什麽魔法,但是你卻在經營一家魔法師公司。雖然感到很恐懼,你卻在一直當著社長。所以你竟然說自己不盡人情那不是很奇怪嗎?”


    “……”


    樹非常吃驚地聽著翔子的話。


    自己從來就沒有以那種方式考慮過這件事。不管是說繼承了“阿斯特拉爾”也好,還是之後發生的一些相關事件也好,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心情。


    “……可能,是吧。”


    “我說的沒錯吧。班長的話可要認真聽哦。”


    翔子自信十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想這跟班長沒有什麽關係吧。”


    樹聽了翔子的話覺得挺有趣,但還是忍住了沒笑出來。


    隻是,內心的某處好象感覺輕鬆了不少。


    “我是為了工作而來的,你那樣不就顛倒主次了嗎。”


    “嗬,伊庭你覺得聽我的意見是顛倒主次了?”


    翔子插著腰說道。


    ——嗒。


    有一個聲音傳入樹耳內。


    “……樹——不對社長。你能聽我說句話嗎?”


    “什麽?”


    樹轉過頭來。


    那句話是從一直在旁邊漂浮著的黑羽那裏傳過來的。


    “怎麽了、伊庭?”


    “啊、沒什麽。”


    樹揮了揮手,向翔子表示沒什麽事。


    然後,向翔子問道。


    “……對了,你覺得你爺爺是個怎樣的人呢?”


    片刻的沉默。


    “那個……非說不可嗎。”


    “哎呀那個……可以的話,最好。”


    樹也是的,因為不是自己想問的,所以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看著樹那個樣子,


    “……也許,會說他是一個無所是處的人吧。”


    翔子坦言。


    不管是問哪個親戚,大概得出的都是這個評價吧。


    不但酗酒,而且還有使功刀家傾家蕩產的很費嗜好,這些年來實在是太胡鬧了。


    經常大肆搜購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而且一步也不願意踏出大門。不僅如此,老是讓翔子幫自己做這做那的。不用說是寄信或是買東西,不管是多麽雜碎的事也硬要讓翔子出去。所以從小學到初中的旅行,翔子一次都沒有參加過。


    “我也是……盡遇到些可怕的事呢……”


    翔子低聲咕噥道,


    他怎麽可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祖父是那種愛自己收藏的占董勝過孫女的那麽一號人物。


    要是翔子不小心刮傷了一下古董,祖父就會青筋綻出暴跳如雷。就算她發誓說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還是會被祖父關在壁櫥裏整整半天不許出來。


    但是。


    她還記得祖父那雙滿是皺紋的溫暖的手。


    那是在她很小很小時候的事了。


    那是一雙撫摩著坐在膝蓋上的自己,溫柔的手掌。笨拙的動作,就連撫摩孩子的頭都會擾豫半天。


    也許,就那個場景自己會永生難忘吧。


    “所以說……連爺爺都不在了……真討厭。”


    淚水順著翔子的臉頰流了下來。


    4


    臨近山頂的時候,貓屋敷停下了腳步。


    “喵。”


    走在前頭的白貓——白虎,似乎很得意地伸出前爪。


    “嗬嗬,辛苦了。”


    根據白虎的提示而用手撥開灌木叢的貓屋敷突然睜大了雙眼。


    “這個是……”


    是石頭。


    幾個如人頭般大小的石頭堆積在一起。外行人乍一看也許看不出什麽名堂,但是在那上麵刻著一些圖案。


    貓屋敷的手輕輕地碰了碰。


    沒過多久……


    “……原來如此,是淨化咒力的圖案嗎?”


    他不由自主地說出這麽一句話。


    魔法這東西,必然會扭曲這個世界。


    物理的法則會引導出一些不可能發生的奇跡,因此作為其原動力的咒力,則會迅速發生質變從而侵蝕現實。


    咒波汙染也就是這麽一類東西。


    結果,不管是一個如何厲害的魔法師都無法預測將會發生怎樣的事情。神隱這種東西還算是好的了,最壞的情況,就是一個國家從地圖上消失,這在曆史上也確有其事。


    正因為如此,魔法師必須要注意管理好自己的咒力。


    這些石頭的花紋主題也正是其中的一種手法。


    將石頭等放在山中的一些重要地點,將包含其中的咒力進行適當的發散,現在看到的就是具有這種魔法含義的一種咒物。


    “如果要說它的流派,大概就是修驗道之流吧。”


    但是,貓屋敷同時也皺了皺眉頭。


    雖然不知道這咒物為誰所有,但這並不會引起普通的咒波汙染。發生神隱應該還另有其他原因。


    “那麽、去跟社長——”


    就在他剛要快步下山的時候,突然轉過頭去。


    這個時候,短外罩的袖子吹翻了起來,縱四根、橫五根的——征討邪惡的早九字,從那中央進出了一張符。


    “疾!”泰山府君炎羅符咒,


    靈符飛到半空中被地獄火焰給裹住,如火山奔流般衝向一顆樹。


    就在衝向樹的前一刻,突然有什麽東西紮入地內。


    “我祈願!願神明保佑力量之圓錐與榭寄生、由南方妖魔來保衛我身!”


    從紮入的地點處轉瞬間就冒出了一堵植物牆。任憑怎麽燒都燒不斷,連符咒的火焰也被遮擋住了。


    貓屋敷看到了槲寄生之箭。


    由那個咒物所觸發出的魔法,甚至抵禦住了貓屋敷的靈符。


    (凱爾特魔法——?)‘


    那是流傳在愛爾蘭周邊地區的一種古代魔法。


    就貓屋敷所知,在當今這個世界能夠將這個魔法係統運用自如的人為數不多。


    “穗波!”


    “呀、貓屋敷”


    抱著一副驚訝的表情從樹蔭裏走出來的,是一個與委托人——功刀翔子穿同樣水手服的少女。


    少女有著一頭栗色的短發以及雪花石膏般的潔白肌膚。鼻粱上架著一副薄框眼鏡。水手服下麵的是一身靈瓏的曲線。


    穗波·高瀨·安布勒。


    現在,本應該租借到魔法師互助組織——“協會”去的,“阿斯特拉爾”的一名職員。


    要是功刀翔子知道穗波是“阿斯特拉爾”西洋魔法課的成員,還和樹都是她的同班同學,不知她會是一幅怎樣的表情。


    “為什麽穗波會在這裏?”


    “嗬,我才想問貓屋敷你這個問題呢。我隻是受“協會”得委托,來追查包括禁忌在內的一些事件而已——然後,冷不防就被一張符咒給攻擊了。”


    穗波像是有些不高興地望著貓屋敷。


    “哎呀,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我突然感覺到有咒力所以吃了一驚。……對了,你說的事件……是指前幾天發生的神隱嗎?”


    “神隱?不是啦,我追查的是包括還魂在內的—些事情而已。一調查,發現那已經是五年前發生的事了……”


    “是嗎……”


    貓屋敷突然放心了。


    但是.從穗波的話中,貓屋敷發現了裏麵似乎隱藏著什麽線索。


    “——穗波,你知道一些關於觸犯禁忌的魔法師的事吧?”


    “咦?”


    比起提問本身,那冰冷的聲音更讓穗波皺了皺眉頭。


    “不是的。雖然‘協會’也不知道他具體的名字。但是在這山腳下好象有一間他的房子,所以首先就由我來探探情況——”


    “那人、是不是叫功刀?”


    穗波的身體突然僵直起來。


    “那個……”


    “好象是我進公司之前的事了,好象那人與上一代的‘阿斯特拉爾’有過深交。昨天他的千金到我們公司來要進行委托。功刀翔子,你認識嗎?”


    “……”


    同一個年級的怎麽可能不認識。


    但是,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吧,穗波的思想突然停滯住了,


    “跟上一代有深交的人,不可能會注意不到這種會引起咒波汙染的魔法吧。況且那麽近,要是沒有關係的話那就奇怪了。”


    “那麽、也就是說——”


    貓屋敷將穗波心裏所想的東西說了出來。


    大概這是最壞的一種情況吧。


    “功刀的爺爺,觸犯了還魂的禁忌——可以這麽說吧?”


    *


    “所以說……連爺爺也不在了……真討厭。”


    “……”


    看著翔子臉頰上掛著的淚水,黑羽的心裏感到有些釋懷。


    (……啊啊)。


    終於、明白了。


    為什麽會讓人那麽耿耿於懷呢。


    為什麽,隻有這一次,自己要主動接受委托呢。


    黑羽真奈美已不記得自己生前的事。


    自己到底有怎麽樣的過去呢,也許是因為發生了什麽事才死的吧。


    ——那,也就是說。


    根本不記得自己是生活在—個怎樣的家庭中。


    (……所以、才會那麽羨慕別人吧。)


    這個少女,有一個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祖父。


    “……黑羽。”


    樹一直看著她。


    “嗯,謝謝你,社長。”


    黑羽對向自己發問的少年笑了笑。


    有些悲傷,有些喜悅。


    重新認識了自己、


    雖然在“阿斯特拉爾”的日子實在過於快樂以至將要把過去忘懷——但是這次卻重新認識到了自己所缺少的東西。


    她輕輕點了點頭,走出房間,雖然也沒什麽奇怪的,但卻沒發出—點聲音。


    “那麽,我再去找找有沒有其他關於神隱的線索。”


    “嗯、好。”


    背對著少年,黑羽轉過身去,穿過房間的隔扇,將靈體一溜身穿到廠走廊。


    昏暗的走廊裏到處都是落下的黑色羽毛。


    這是伴隨著神隱所留下的,烏鴉的痕跡。


    (咦……?)


    她眨了眨眼


    那些羽毛跟黑羽一樣,都是靈體。因為密度非常大,所以大概連翔子那樣的普通人都看得見吧——一般說來,這樣的東西不可能保留得那麽久的。


    “為、為什麽……”


    “……”


    (咦……?)


    剛要將羽毛拾起釆的時候黑羽轉過身去。


    好象、聽到了什麽聲音。


    (裏麵……?)


    黑羽的眼睛,被古老發舊的屋子黑暗處給吸引了過去。


    “發生了什麽事?”


    翔子問正盯著隔扇看的少年。


    “啊、沒有沒什麽。”


    樹搖了搖頭,否定翔子的問題。


    他正在看著黑羽。這一類的搜索,大多都是交給身為幽靈的黑羽來辦的.為了不嚇著翔子這樣的外行,樹時不時還是有些操心。


    (……雖然說我,實際上也是一個外行吧。)


    樹不自覺地心情暗淡下來。


    進行了自我恢複後,他又開始不斷問翔子一些其他問題。


    “那麽說來,在發生神隱的前後,你有沒有發覺什麽異樣的事?”


    “……發覺什麽異樣的事?”


    “什麽都可以說啦。”


    聽了樹那麽問,翔子低下頭來。


    有那麽一點點……


    “啊。”


    她出了一聲。


    “?”


    “也許隻有一件事變得不大一樣了。”


    “不大一樣?”


    樹歪著頭,有些茫然。那個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兩、三歲的嬰孩。


    翔子看著他那個樣子覺得有些好笑,然後把掛畫旁邊的一個小袋子拿了過來。


    “這個是……”


    “嗯……這個東西,以前一直放在爺爺的枕頭邊上。”


    這是一個護身符。


    在像是手工縫製的口袋袋口處,釘著紅色藍色的扣子。”這是在發生那個事故後爺爺做的。”


    “事故……”


    就是父母去世的那個事故。


    “好像是一次山崩。”


    翔子小聲說道。


    “我們去附近遠足的時候,大家都被卷進這個災難中——隻有爺爺和我兩個人幸存下來。”


    翔子閉上了眼睛,仿佛那個場景至今還曆曆在目。


    “那件事以後,爺爺有點變了。他做了那個護身符,一直放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連家都不出-—步。……而且再也不聽我說的話了。”


    “……”


    樹也想象著那個場景。


    宛如雪崩的沙土波浪。就算想用手撥開也無能為力,到最後鼻子嘴巴甚至連耳朵都被沙土所掩埋.一片泥土的海洋。怎麽看這都會讓人陷入無限的絕望。


    或者說,這也能改變一個人。


    “對不起,聽我說了那麽些令人不快的事。”


    “沒,沒有啊。找才不好意思呢。”


    樹慌忙低下頭來向翔子道歉。


    之後、


    “那麽,那個護身符……”


    他剛要伸


    出手。


    ——嘎吱


    有一個聲音。


    “咦……?”


    兩人都睜大了眼睛。


    翔子手中的護身符自然而然地就開了,從裏麵好象滾出了什麽東西。


    那是一張符。


    符的表麵寫著一些幹癟的文字。紙巳褪成茶色,上麵的紅色文字好象寫著什麽東西。


    但是——樹看見了。


    符的周圍,連著一些發光的線。


    線。


    這說明使用這張符的魔法還沒有消失。


    “功刀——!”


    樹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大聲叫道。


    就在那個時候。


    突然,整座屋子轟隆作響。


    呼啦呼啦呼啦!


    一群黑壓壓的東西衝破了隔扇,遮蔽了天花板,整間和室被糟蹋得不成樣。


    呼啦呼啦呼啦!


    呼啦呼啦呼啦!


    是烏鴉。


    而且是很奇怪的歪嘴烏鴉。


    烏鴉的嘴已經歪了.翅膀也已逐漸溶化潰爛,露出軟乎乎的皮膚內側。現在天上飛的就是這麽—種東西。


    烏鴉從走廊處大量地湧出來。像是要將整間屋子淹浸—樣。


    “為什麽……又來了!?”


    翔子的慘叫被其他的聲音給淹沒了。


    呱!


    那是像在呼喚災禍降臨的,妖怪烏鴉的叫聲。


    呱!呱!呱!


    無數個這佯的聲音回響著、共鳴著,壓倒一切。


    充斥著、笑著、爬著、嘶啞著。


    漆黑的羽毛和與災難的鳴聲,充斥著旁間的每個角落,從內部破壞和淩虐這間屋子。就像是被搗碎的爛泥一樣,啪嚓啪嚓、啪嚓啪嚓,羽毛和肉散亂在塌塌米上。


    那股惡臭。


    就連聞到這股惡臭的鼻子也像要跟著腐爛一樣。


    “……啊。”!


    樹突然感覺喉嚨很渴。


    身體和心髒極其不舒服地僵直著。他輸了。實在是太害怕了,甚至連想昏倒都做不到。


    “——討厭!”


    烏鴉啄著翔子,發出了悲慘的叫聲。


    一聽到這聲音,


    “功刀!”


    樹像是條件反射似地身體動了起來。右腳伸向前,拚命地拍打烏鴉,保護著少女。


    “呱——!”


    但是,突然,他的膝蓋跪坐在地上。


    在右眼裏——在眼罩的深處,有一股不同尋常的巨痛。像是被刀子戳穿一樣灼熱。那種痛苦,仿佛大腦都會潰爛。


    在一片紅色的巨痛中,樹醒悟過來。


    (不對……!)


    他確信。


    那陣隨著巨痛而襲來的東西,少年是知道的。那種感覺,就像是穿過眼罩,硬是把影象強加到自己的腦海內。


    (這個……絕對不是什麽……神隱……)


    隻有思考還在繼續進行著。


    手指一根都無法自由活動,身體被嘔吐和巨痛所占領著,樹痛苦地拚命在地上翻滾。但是無論他怎麽翻滾,痛苦也沒有絲毫減輕。


    “功刀……”


    5


    還瑰。


    呼喚魂魄。


    泰山府君的法術。死返玉之秘術。


    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魔法係統裏,其名稱各不相同,但實際上指的都是一樣東西,其真實目的都是要“讓死者起死回生”。


    應用這種魔法,盡管完全的死而複生是不可能的——早應升天的亡魂在極短的時間內又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因為其中蘊含著將生命以不自然的形式繼續延續著這種含義,所以這在所有禁忌中也是最為嚴重的一類。


    貓屋敷一邊衝下險峻的山路,一邊說道。


    “你知道五年前功刀的父母去世的事情嗎……?”


    穗波稍稍地想了一下。


    “啊、嗯。據說……是死於山崩之類的。”


    “聽說隻有功刀和她祖父兩個人幸存了下來。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跟現實有那麽一點點差異。”


    “差異……?”


    貓屋數點了點頭。


    “根據穗波的調查,那還魂咒物的外流,也就是大約五年之前的事吧。”


    “啊……”


    麵對著有些發愣的穗波,貓屋敷繼續說道。


    “如果說他爺爺的那傷是致命傷的話又會怎樣呢?如果說他雖然溜出醫院逃回家裏,但實際上他那個時候已經瀕臨死亡了又會怎樣呢?”


    “……也就是說,她爺爺觸犯了禁忌。”


    讓死者起死回生。


    那種程變的法術,首先人類就無法完成。就算再怎麽想對禁忌出手,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成功的。


    但是。


    如果是想要讓已不久於人世的自己再稍微多活幾年呢?”j


    如果在這五年裏,隻在施了法術的屋子裏生活呢?


    “……”


    穗波有些愕然。


    這應該是一種執著,想要繼綽活下雲,然後觸犯了禁忌所引起的一種咒波圬染。


    說不定,在山上所堆積的那些石頭也是為了緩和這種咒波汙染吧。如果不馬上洗淨這股咒力的活,很難保證不會發生第二、第三次異變。


    “啊!”


    “發生了什麽事,穗波?”


    麵對轉過頭來的貓屋敷,穗波問道。


    “這個工作……現在誰在做?!”


    “是誰……啊啊!”


    貓屋敷再次睜開眼睛。


    魔法師經常要將咒力從自己的身體裏發散出去。雖然也不至於會引起咒波汙染,但是那種“力量”如果近距離使用魔法的話,確實是會受到些影響。特別是對其他的魔法係統而言,甚至會產生致命的變化。


    這種現象叫做“咒波幹涉”。


    每一個魔法師都可以進行回避——


    “但是黑羽的話——還……”


    麵對貓屋敷的回答,穗波倒吸了—口氣。


    “本來可以說……這法術能夠維持五年本身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奇跡。就像水倒在杯子裏快要溢出來一樣,應該就處在將要崩潰的邊緣。如果發生稍微那麽一點點的咒變的話……”


    其他東西實在準以用言語來表達。


    還沒等貓屋敷回答,穗波就先走一步了。


    “穗波!”


    “——我先走了!”


    跨上手上的掃帚,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夕陽裏。


    6


    所有的一切.好象都被漆黑的羽毛所湮滅了。


    不管是空氣還是空間都被烏鴉所掩埋,伊庭樹這個人的存在,像是隨時都會消失。在這種黑暗不祥的沉重壓力下,一切都被毀滅——。


    消失。


    消失——


    消——失——


    “……”


    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樹……”


    有一個聲音,


    一個很耳熟的聲音,是誰?


    “嗚……”


    倚著那一個聲音,樹想拚命地睜開眼睛。


    眼瞼就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不,就像是被鉛給焊接上了一樣。


    用盡全身的力氣,睜開了雙眼——在他麵前,是一個半透明的少女。


    “黑羽……”


    “我、我聽到走廊這裏有奇怪的聲音……然後就急忙趕回來了。然後發現……樹還有……功刀都……被烏鴉襲擊了……”


    樹看著淚眼汪汪的黑羽,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自己和黑羽的周圍大約數


    米的空間內,妖怪烏鴉們都進不來。


    那是少女所具有的一種能力——騷靈現象。她的念動力甚至對靈體都有效果。因此,可以化做一張結界,阻止烏鴉們的進攻。


    但是,那並不能永遠持續下去。


    呱!


    不斷湧現的烏鴉慢慢地侵蝕著騷靈現象的空間。


    “……痛。”


    樹勉強撐著坐起夾,手扶著眼罩。


    不再那麽巨痛的右眼但仍沒有發生很大變化。是因為這個咒波汙染吧。可能對咒力產生過敏反應的右眼,直接增加了大腦的負擔。曾經有人警告過他,如果這樣持續下去的話,命就很難保住了。


    (盡管如此……)


    樹一直耿耿於懷自己右眼所能看到的東西。


    耿耿於懷的價值,就在自己所看到的東西上麵。


    “黑羽……你知道嗎?”


    “知,知道……什麽?”


    “這些烏鴉……和黑羽你是一樣的……”


    “和……我?


    黑羽腦袋上冒出了個大問號,樹又轉到其他活題上。


    “你剛剛在走廊那聽到的聲音是怎麽樣的?”


    黑羽剛剛才說過這麽一句話。


    ——在走廊那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嗯……沒錯,對了,是,‘我不會走的’……”


    “……是嗎。”


    樹落寞地點了點頭,然後站了起來。


    接著,他轉向旁邊的聲音出處。


    “伊庭……”


    翔子撐起身子。


    然後,她睜開眼睛。


    她也發現了,惹人討厭的烏鴉已經遠離了自己。


    “這是——伊庭幹的嗎?”


    “……不是我幹的!”


    樹淡淡地對少女笑了笑。


    “但是……已經沒關係了。……雖然我剛剛說我不是魔法師……”


    他緊緊地按住眼罩。


    “因為有一個魔法師幫助了我們。”


    樹說道,透過那個眼罩,少年看得見。


    但是,這種程度還不夠。


    還要更裏麵。


    還要更底。


    還要,——更接近本質。


    看到。看到。看到。


    少年的右眼——就是這麽一樣東西。


    魔法師們,也稱之為妖精眼。


    但是,這是有代價的。剛才的巨痛更為強烈,直接將神經化為了炙熱的地獄之火。已經被汙染了的咒力,甚至侵蝕到了樹的靈魂。


    (盡管如此——)


    烏鴉們,越來越近了。


    因為黑羽的騷靈現象已經越來越弱。


    “……黑羽……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你說吧!”


    “……”


    樹對支撐著結界的少女悄悄說了幾句話。


    “……那麽……那個……隻要作出形狀來……就可以了嗎……”


    當確認黑羽已經同意後,少年這次將目光轉向了翔子。


    “功刀。”


    “嗯?”


    “你往上看看。”


    樹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一直盯著奇怪的烏鴉在看。


    有些烏鴉的半邊身子已經潰爛。還有些是肉已潰爛露出了骨頭。還有些烏鴉翅膀上蛀蟲橫爬,像膿瘡一樣粘在上麵。


    光是這麽一看,全身都毛骨悚然。


    瞼上的血色漸漸消失,膝蓋也不聽使喚地顫抖——但是少年還是繼續說。


    “將這個魔法——恢複為其本來形狀——!”


    呱!


    一隻烏鴉掙脫了咒語的束縛。


    彎曲的嘴突出來。迅速地,像是要輕而易舉地貫穿人的頭蓋骨,它自以為能夠成功地向少年的腦袋上一擊。


    樹用拳頭回了它的攻擊。


    “——給我回去去去去去!”


    叫喊的同時,樹也在祈禱。


    拳頭貫穿了烏鴉的嘴,還聽到了肉撕裂的聲音。


    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也貫穿了整個和室。


    那是翔子本應聽不見的,黑羽的聲音。


    “——回去!”


    轟的一聲。


    世界——顛倒了。


    *


    ——翔子看見了。


    那是一間小小的病房。


    她立即就明白樂,那是在五年前事故發生後的不久。因為那實在是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回憶。


    消毒藥、刺鼻的藥味。


    異常安靜的,深夜的醫院。


    “不要離開我……”


    在那裏,一個小女孩正在啜泣著。


    那個小女孩是翔子。是五年前,上小學五年級的翔子。


    她緊緊地偎依著床邊.床上躺著的是她祖父。


    爸爸媽螞從集中治療室被送出來後,雖然並沒盲人對她說,但是她卻不自覺地感覺到——他們已經離開人世。


    所以,翔子才這麽說。


    “我不要連爺爺……都離開我……”


    這是一個無法實現的願望。


    那個時候祖父已經很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盡管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外傷,但是他自己很清楚,內髒受的傷是致命的。


    但是。


    所以爺爺才會這麽說。


    “我不會走的。”


    “爺爺一定哪裏都不會去!”


    雖很明白自己的身體將要消亡,但是他還是跟翔子做了約定。


    正因為這個約定——所以他才向絕對不能觸犯的魔法,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


    仿佛虛幻的白日夢般,閃亮的幻影在刹那間消失。


    但是,這個幻影卻帶來了一個新的奇跡。


    當翔子回到現實的時候,無數片破碎的烏鴉羽毛在向一個地方集聚。


    終於,集聚在一起的羽毛漸漸形成了一個形體,那是翔子很熟悉的一個人影。


    “啊……”


    翔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以看出那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就算之前看到了多麽怪異的事物,但現在眼前的這個現象對她而言卻有著不同尋常的含義。


    翔子叫出聲來。


    戰戰兢兢地,仿佛說錯了什麽話就會一切都化為泡沫,她呼喚著。


    “——爺爺……?”


    在她旁邊,黑羽專心致誌地念誦著什麽。


    “……”


    ——這叫做顯現現象。


    這是以靈體作為材料,組合成特定形體的一種特異功能。


    剛剛黑羽就是將烏鴉進行分解,然後以樹眼中顯現的影象為基礎,找出引起咒波汙染的原形。


    也就是說,將老人複蘇,變回原來的形體。


    這個形體與黑羽相同——都是一種幽靈的形體。


    “——爺爺……?”


    祖父的幻影看著呼喚他的翔子,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走的……”


    翔子聽到了那麽一句微小的聲音。


    “爺爺一定哪裏都不會去!”


    “啊……我……”


    翔子已經明白了。


    爺爺說的是什麽意思。


    到底是誰、說了些什麽,爺爺才做了這麽一件事呢。


    ……啊啊。


    爺爺並不是突然性情大變。


    “所以……才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不管是執著於古董也好,還是從來不踏出大門一步也好,都是魔法在作怪。


    這五年之間,讓瀕臨死亡的身體再次回生,總算憑著魔法延續了自


    己的生命。為了不讓自己的孫女孤單寂寞,僅僅為了這個原因,老人甚至願意觸犯禁忌。


    但是……那種願望變得有些扭曲了。


    哎,這個已經變得扭曲的結果,就引起了這次的咒波汙染。


    “——有什麽、想對爺爺說的話吧?”


    有一個其他的聲音插了進來。


    “伊庭……”


    翔子轉過頭去,少年按著眼罩,溫柔地對她說。


    “約定……是兩個人之間做的吧?”


    少年說著,氣息漸漸變得微弱。


    他的臉色發膏,笑了笑,繼續說道。


    “所以說……仔細想想。為什麽……功刀要做約定呢?為什麽……你爺爺他要那麽地努力遵守這個約定呢?”


    “為什麽……?”


    翔子再一次轉向祖父。


    祖父的幻影漸漸分崩離析。


    因為黑羽的顯現現象,已經到達極限。


    溢出的咒力再一次墮落成咒波汙染。祖父的身影也漸漸崩離,腐爛的烏鴉們又再次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一個聲音。


    “翔子……”


    這是撫摩自己頭時候的聲音。那一雙寬大、溫暖的手掌。


    “……啊”


    那個回憶再次湧上心頭。


    她劇烈地搖了搖頭。


    “已經……夠了……”


    最初這聲音十分微小,但是接著,翔子大聲地喊出來。


    “我……我已經長大了!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所以說,爺爺,你走了我也能照顧自己的!”


    ——接著。


    翔子看到,祖父像是在微笑。


    光影四射。


    咒力如花朵般散開。


    但是,這到底不過是把“核”給除去而已,並不意味著咒波汙染已經消失。


    充斥在屋子裏的咒力,立刻就填補上“核”的空白,聚集起來形成更令人生厭的形體。


    “樹——咒力還沒消失!”


    “沒關係的……”


    樹順著黑羽的聲音望向天花板。


    那一瞬間、


    “我祈求!以力之頂點,天地槲寄生保護吾、粉碎東邊的災禍!”


    乒——殘存的咒力化為碎片。


    風揚起。


    好象有什麽東西,紮上屋子的天花板。


    那是一種仿若秋風掃落葉般將汙燭的空氣一掃而空,雖驚人但是卻十分清新的魔法。猶如一把竭盡全力衝破、拂拭、清除咒力的降魔之劍。


    “這是槲寄生——穗波?!”


    “高……高瀨?”


    黑羽和翔子,都不約而同相繼叫了這位騎著掃帚的少女名字。


    但是,穗波一下掃帚,就徑直走向樹。


    “社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那個……好厲害啊,你果然還是趕上了。”


    麵對著穗波的問題,樹苦笑著。


    少年視線漸漸移向腳底。


    “那麽、社長——沒事吧?!”


    “謝謝……穗波。”


    他小聲說道。


    然後少年倒進了有著蒼冰色瞳孔的魔女懷裏。


    7


    第二天的傍晚。


    樹累得像一灘泥似的趴在“阿斯特拉爾”的桌子上。


    再次曠課沒去學校,卻因要進行一些關於這次事件的後續工作,公司這邊想請個假都不行。


    現在在他眼前的,是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文件。


    跟往常一樣,有一些魔法和社長的課本,還有要向“協會”提交的咒波汙染淨化報告等公文以及一係列的文件,用山來形容也不足為過。


    “辛苦了,樹。”


    “啊……謝謝。


    樹接過黑羽遞過來的藥草香茶,好歹眼睛抽出空來向上望了望道了個謝。除了昏倒之外都沒能安安穩穩地睡過一次覺,現在眼睛四周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總覺得有些可憐。


    樹像灘泥似的一直伏案桌上,突然問道。


    “那麽說起來……功刀她爺爺到底是一個什麽魔法師呢?”


    “修驗道。”


    坐在他斜對麵的貓屋敷回答說。


    貓屋敷正在為雜誌寫稿子。他一邊滴溜溜地轉著鋼筆,一邊埋頭拚命地在原稿紙上奮筆疾書。


    “你說的修驗道,是指……例如那些在山野中修行的人?”


    “沒錯。所以說,那些烏鴉也能夠說明這個問題。烏鴉是修驗道——特別是與熊野神道所結合的神使。”


    神使。


    簡而言之,就是神的使者。


    翔子的祖父就算使用了烏鴉作為媒介,也沒有什麽好值得大驚小怪的。


    “那麽說,神隱也是……”


    “修驗道接觸山的神隱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十分正常的。順帶一提,在山中留下回聲這也是天狗的所為——也就是修驗道的其中一種技藝。恐怕是……在自己離開人世後,通過神隱這種權宜之技,讓功刀能夠有所領會。”


    回聲。


    就是所謂的神隱,登山時的笑聲。


    那並不是嘲笑,而是一種爽朗的笑聲吧。


    那是希望能親眼看到孫女的幸福的——已經死去的祖父的,最後的笑聲。


    “……是嗎。”


    樹想象著那個場景,不自覺地望向遠方。


    這一次,翔子的祖父,就能毫無牽掛地離開這個世界了吧。


    “你還真有閑空為別的事憂心啊。”


    穗波突然歎著氣走進來。


    她那邊也剛完成“協會”的派遣,回到了“阿斯特拉爾”。隻是與樹不同,她今天去學校上課了。從這方麵看來,這到底是體力方麵有差異呢,還是人的領悟能力有別。


    “哇.果然還是不行呢。”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工作放在第一位。要是我這次沒有及時趕到的話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穗波發著牢騷,嘴撅得老高。


    “那個啊……哎,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要是穗波的話一定會過來的。”


    “……”


    少女聽到這句話,臉頰上泛出一片紅暈,但那隻是一瞬間而已。


    “你就這麽想當然了!那麽曖味的判斷,要是社長你遇到了危險那就玩完啦!”


    “對、對不起。”


    麵對穗波那氣勢洶洶的樣子,樹縮了縮頭。


    “……也沒什麽的。”


    穗波的態度軟化下來。


    本來就沒料到這是個坦誠聽他人說話的少年。但是,看到他這樣胡來沒出息的樣子,心想要是他稍微能還擊一下就好了。


    他真的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擔心嗎。


    然後,穗波有些心神不寧地拿起書包。


    “這個,是今天上課的筆記——”


    她剛要開口。


    鈴鈴,事務所響起一陣鈴聲。


    那是玄關的門鈴。


    “啊,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樹像是逃出去似地跑到玄關,這時門開了,樹倒吸了一口氣。


    “功刀。”


    “你好啊,伊庭。”


    隻見功刀翔子站在那裏。


    “身體沒什麽大礙了吧?”


    “啊、啊、是啊。功刀你也還好吧。”


    “我嘛……伊庭不是保護了我嗎。”


    爺爺他也保護了我,翔子說道,把手伸向學生書包裏。


    “今天伊庭沒來上課。——這個是我做的筆記。”


    翔子輕輕遞過來的,是一本筆記本。


    本


    子像是特地新買的,從第一頁上麵開始密密麻麻地寫著上課的內容,不難想象,這其中一定花了不少的心血。


    “謝、謝謝你。”


    “我才要……謝謝你呢。”


    馬尾辮甩了甩。


    清風襲來,吹拂起翔子前額的頭發,那副光耀奪目的表情把樹給驚呆了。


    在這次的事件中,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翔子打自內心的笑容。


    “那麽我走了。”


    翔子離去後的許久一段時間裏,樹還愣在那裏。


    他還能感覺到心中仍然留存著那個笑容。那一定是比任何的東西都重要的,對這次事件的報酬。


    然後他轉過身來。


    “啊,對了,穗波,你剛剛說的什麽來著……”


    “……什、什麽都沒說!”


    穗波啪地把筆記本藏到自己身後,一個勁地搖頭。


    “好了,快好好做你社長該做的事吧!就算是這次洗淨了咒波汙染,但到頭來還仍然是赤字吧!”


    “啊!啊啊啊啊啊!什、什麽亂七八槽的啊?!”


    “不要給我頂嘴!”


    轟——一聲巨大的雷打到“阿斯特拉爾”事務所裏。


    *


    “咦”


    似乎聽到了樹的慘叫,翔子走到一半的時候回過頭來。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她這時正在嵌有“阿斯特拉爾”的招牌的巷子裏。


    巷子裏的風刮起了少女的頭發,遮住了雙眼。


    她想起來了。


    “翔子要幸福哦。”


    想起了說這句話時祖父的笑容。


    世許這——輩子都不會忘懷吧,祖父那最後的微笑。


    “阿斯特拉爾”業務日誌13


    哎呀籲,好久沒有接到那麽正式的委托啦。


    無論何時何地,既是貓咪們朋友又是貓咪們戀人的探索者。


    眾所周知,就是我貓屋敷蓮。


    終於可以把拖欠已久的媒氣費和水電費還有咒物的貸款等東西給還清了。哎呀不對,其實是正在煩惱著到底要不要增加兩本連載呢……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淚)


    要是還要再增加的話,我要死定了。


    言歸正傳,現在進行工作報告。


    功刀家的咒波汙染已經全部洗淨了。


    本來是由於她爺爺的意念而殘留下來的東西,聽以既然已經實現了他的願望,消亡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容易淨化的咒波汙染。


    功刀的爺爺是多麽地想念她啊。


    啊啊,對了對了。


    再補寫一點。


    是關於“協會”的事。眾所周知,“協會”很忌諱觸犯禁忌的魔法師。所以有些時候,甚至要將這些魔法師們仍然活著的後代給斬草除根。


    但是這—次,好像是留下了活口,理由是因為功刀並不是魔法師的繼任者。反過來說,如果功刀作為魔法師來繼承遺產的話,會再次受到“協會”的關注。


    請大家注意了。


    那麽到達裏這篇日誌就……


    ……啊?對了?


    現在仔細算算,這次委托過後,包含咒波汙染的洗淨,結果還是赤字?煤氣費和水電費還是沒法付清?


    那麽社長!快去就委托吧!拚命地去接委托吧!專心致誌地去接委托吧!


    貓屋敷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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