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斷指


    湯小雨的模樣很慘,頭發不知被誰弄成了稻草亂成一團,口鼻的血往外流,一隻眼已經腫的睜不開,淚水與血混著妝容,徹底的把她原本的模樣遮蓋住。


    倒在那裏的時候就像斷了氣,這讓門口的安七看了差點窒息。


    [我跟你說,你們北城天氣特別不好,天熱了走在大街上就跟個大蒸籠樣兒,沒空調過不下去。天冷了早上起來洗個臉那毛巾都跟把劍似得,水龍頭都凍住了。還是我們南城好,四季如春。]


    她指尖動了動,迷迷糊糊睜開眼皮子,看見安七站在門口,搖搖晃晃的想站起身子,發覺沒力,動不了。喃喃的說了句,別來。


    安七,別進來。


    [哎喲你別不信,真不騙人。我們南城水上樂園去過沒,出獄了來找我,帶你去逛,絕對的好玩。]


    周圍有人悶笑,安七看見灰褐色的牆壁上有未幹的血跡,她能想象到有人拽著湯小雨的頭往牆上撞,然後拿著台球杆子猛烈的往她身上招呼,背部,胸口,大腿,暴露在空氣中的所有地方,狠狠地。


    [你不是喜歡吃糯米糕嘛,我們那別說糯米糕,大螃蟹都是白菜價,真不騙人,菜場天天都擺,你來嘛,來了就曉得了。]


    安七走到湯小雨麵前,蹲下,輕飄飄的說了一聲。


    “湯小雨,這像不像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安七還記得,湯小雨也記得。


    在一個下著暴雨的晚上,安七服刑期的第三個年頭。


    湯小雨才入獄,殺人未遂,兩年服刑期。安七早她三年進來,已經混成了老油條。而湯小雨脾氣硬,最先頭在別的牢房與人產生摩擦。


    都是些社會上的女人,吸過毒,賣過粉,偷過孩子,殺過人。


    湯小雨進來的時候帶著鄰居給的三百來塊錢,棉被裏塞著幾根火腿腸,這種小動作是根老油條都知道,第一個晚上全部被那些女人奪了,她去搶,沒用。


    那都是些實打實的不好惹的女人呐。


    湯小雨哭,沒法子。


    安七聽一個房間的獄友說,湯小雨為了根火腿腸和人掐架。但是後來的安七知道,那天湯小雨發瘋是為了一張照片,被撕碎成渣子的,初中畢業時的合照。


    湯小雨站第三排,周時第一排,這是兩個人唯一一張合照,雖然有著將近四十多個人的電燈泡。


    周時的那張臉看不太清,頭也就比黃豆兒大一圈,湯小雨也是,傻裏傻氣的盯著他的後腦勺。


    獄友說,湯小雨提著工地場上的鋼筋悶頭悶腦就往人臉上敲,特別嚇人。


    然後被打,毫無還手之力。她帶著傷被獄長親自領著換了個牢房,這才遇見安七。


    安七脫下湯宇的格子衫給她遮掩住身體,一屋子的男人,就算是妓女,那也太不堪了。


    “喂,老蘿卜,沒長耳朵是不是?”


    宋俊明脾氣越發克製不住,抄起桌上的煙灰缸就往安七身上招呼。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她也隻是微微一愣,視線轉過去,輕輕的問了句。


    “我可以帶她離開嗎?”


    她想要帶著湯小雨去醫院,包紮傷口,止血,用銀行卡裏的十萬塊錢。


    “你覺得可能麽?”未等宋俊明發話,一旁的二世祖們就有人說了。


    “這娘們敢用酒瓶子招呼明哥,就別想走出這屋,除非橫著出去,懂嗎?”


    安七怎麽不懂,橫著就是等人斷氣兒了。可湯小雨不能死在這,她有牽掛,有家人。


    安七身體緩慢的停頓著,雙膝跪地,給宋俊明磕著頭。


    “求您了。”


    “嗬嗬。”宋俊明笑了,身子往沙發上一癱。“可以,把我受的罪替她領了,這不過分吧?”


    “明哥,太輕了,回頭送我那去,喂了藥關籠子裏,十天半月就跟瘋狗似得,到時候拍片給你看。”


    男人嘻嘻笑著,出著主意。宋俊明挺感興趣,問是什麽藥,安七聽不懂名,但那幫男人們聽了後都笑了,說這主意真狠,夠味。


    湯小雨咳嗽了一聲,喉嚨卡著的血吐了出來,她清醒了些,發現安七給人跪著,有些慌忙,忍著疼道:“你...出去...”


    安七依然跪著,雷打不動。宋俊明喝完了酒酒瓶子就往桌上一擱。


    “老子現在頭都疼,媽的。”


    話音落,指尖的煙灰從空中落在地麵,昏黃的燈光照著她的頭頂,時針滴滴答答八點四十五分,膝蓋酸麻,刺耳的聲音定格,屋外的媽媽依舊憂心忡忡。


    安七想,湯小雨是個好姑娘,男人們都不知道。


    靦腆的溫柔的湯小雨,她會在清晨打掃家門口周圍的積雪,順帶幫別人門口也鏟了。


    會烙蔥油餅,給巷子的那波孩子分。


    隔壁大娘手有問題,她就幫她家姑娘天天編麻花辮,看著人小姑娘上學,學習成績不好了還會說道。


    “小丫頭,笨死了,這道題的解法是—”


    腦子一片渾濁,安七想,湯小雨是個好姑娘,所有男人都不知道。


    他們叫她婊子,上完了穿起褲子就走,不滿意就少給點,或許會在她昏睡的時候偷走她錢包裏的所有現金。


    所以她每次都假睡,錢包壓在枕頭下,直到客人走才鬆口氣。


    安七想,她的湯小雨是個好姑娘,這樣的好姑娘被激的打人,那對方究竟是有多壞。


    “安...安七...”湯小雨的聲音被碎裂聲迫不及防的遮掩住。


    一屋子的男人,就連宋俊明都頓了頓。


    眨眼之間,桌上那才喝完的酒瓶子就這麽被安七拿在手裏,照著自己頭上就是一敲。


    血順著額頭流下,她睜不開眼,酒瓶碎片就這麽散落至周圍,瓶底剛好挨在宋俊明腳邊。


    “唷,挺有性格啊?”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頓時滿堂哄堂大笑。宋俊明眼底閃過一抹陰霾,哼了一聲。


    一個妓女玩什麽兩肋插刀,有點好笑,酒瓶子說砸就砸,半點不猶豫。


    “毛子,刀給我。”宋俊明說道。


    那個叫毛子的男人從腰後抽出半尺鷹嘴開山刀,給宋俊明遞了過去。


    安七看著那把刀在燈光下明晃晃的,有些發抖,硬著頭皮看宋俊明想幹什麽。


    他晃著刀,慢慢悠悠說了聲:“在割掉一根指頭吧,割了走人,說話算話。”


    湯小雨身子一僵,就連安七呼吸也都沉重了。


    宋俊明果然會折磨人,這是叫安七給她斷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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