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殿中燭火搖曳,灰黑石磚冰冷反射光芒,四麵的大殿中都布滿婆娑的光影,殿堂中的即便燭火明亮依舊流淌壓抑。


    嗡嗡的喧鬧聲一刻也沒停,如果不看場合,不看穿著,倒是像街頭巷尾討價還價的販夫走卒,不像帝國最高權利集中所在的垂拱殿。


    ......


    “官家,臣以為南漢沒有那樣的本事和野心,應該真的隻是小打小鬧不必大動幹戈。”


    “何況要出兵今年也非好時候。


    今年年初才發大軍,靡耗巨大,國家連年征戰,國庫空虛,百姓也需要休養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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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主賢君,知道為百姓考慮,為蒼生謀福,需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官家在戰場上固然百戰百勝,不過剛過易折,耀武揚威不是上策,這樣的前車之鑒非常多,官家要打仗也需好好考量百姓的承受能力才是。”


    史從雲很氣,範質這老頭總是跟他反著來。


    副都點檢李處耘出列,拱手就反駁, “官家,賊人已經搶掠我們的百姓, 殺了我們的士兵, 這種事怎麽能忍氣吞聲, 難不成賊子騎在我們頭上拉屎也隻能任著他們來。


    臣請官家速速發兵,蕩平忤逆亂賊, 某願披堅執銳,請為前鋒,為官家驅使, 率先破敵!”


    “官家,李副帥說得在理,那些賊人都敢殺我們的人,搶我們的百姓, 如果不教訓,豈不讓天下笑話,我也願意領兵前去殺賊。”曾經的蜀國太子,如今內殿直都指揮使孟玄喆也連忙拱手出來。


    這家夥的表現是最令他驚訝的, 當初他身為後蜀太子膽小如鼠, 畏戰先逃,主動投降,都不敢與朝廷大軍交鋒。


    沒想到今年在伐遼和擊敗契丹援軍的大戰中表現得十分勇猛, 身先士卒,立下大功。


    用樣蜀國投降過來的降將韓保正也表現得十分勇猛, 功勞不小。


    所以說環境對人影響是非常大的,這就好比在圖書館裏,周圍全是努力學習的學霸,你一個人也不好意思玩手機,就算不情願也十有八九會努力學習。


    而如果在宿舍裏, 五個舍友在打遊戲, 你一個人也很難專心致誌的學習,這就是環境的因素。


    同樣一個人, 在蜀國就是畏戰而逃的懦夫, 到了他們秦朝也是衝鋒陷陣的猛士嘛!


    而且他們這些人得到了軍功的好處,如今一說打戰, 紛紛都來勁了。


    韓保正也站出來:“對,再說範公說得雖然有理,要考慮百姓的承受能力,不過我朝受上天庇佑, 官家福澤, 這兩年來都是豐收。


    去年河北豐收,今年蜀地豐收,糧倉充實,錢糧足備,不必擔心。


    臣也覺得這時候出兵合情合理,既為保護百姓,也是彰顯上國威德,懾服宵小,這次如果不動手,往後什麽跳梁小醜都敢出來放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多數的武將都是讚同立即出兵,與南漢全麵開戰,徹底打一場全麵大戰。


    戰亂年代,武將立功的機會多,便更有話語權,這麽多武將支持,不少文臣也被裹挾著,剩下的便識趣的閉了嘴,不敢再說什麽。


    畢竟這件事上是很容易得罪所有武將的,因為出兵符合武將們的集體利益,不打大戰沒法立功。


    所以除了範質那樣不知變通,像糞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老家夥,其他人都識趣閉嘴了。


    朝堂上安靜了一下小,卻在這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站出來。


    機要使馮繼升拱手出列,開口道:“官家,臣作為機要使,覺得此時確實不宜全麵興兵。


    倒不是範公說的那些, 主要是在火藥, 軍械之類的困難, 今年上半年的大戰靡耗巨大,特別是火藥和火炮,如今沒多少庫存了。


    老臣粗略推算, 要支持打一場十萬人規模以上的大戰,還需要.....至少一年,一年的生產存儲才能支撐一場大戰。


    當然如果官家急著發兵,可以把火藥先給前鋒使用,後方也加大力度製作,勉強能讓前鋒神火軍十個營打一個月左右,如果一個月不能全解決戰鬥,往後就難供應上了。”


    馮繼升說完,並沒有給出自己的意見,隻是出列闡述了一個事實,不過他這話一出,將領那邊立即安靜了不少。


    這麽多場戰打過來,這些軍中的將領武夫也算明白機要司的厲害,知道火藥大炮的好,沒有機要司的支持,打仗根本不好打。


    範質和文臣的話他們可以當成耳旁風,但馮繼升開口他們就不得不重視了,這和他們打仗息息相關。


    “這.......沒法再擠一擠嗎?”李處耘問道。


    馮繼升搖頭:“製作火藥不是件簡單的活,一不小心就會出事,熟練的工人需要慢慢培養,而且各地的硝石礦,硫磺供應也需要時間,短時間內沒法快速擴大規模。


    而且火藥不是製出來就能用,還要做防潮處理,製造專門的木桶盛放運輸,全程見不得一點明火,轉遠也需要熟練的人來做,避免出事,這些都是細致活,一下子找不到人。”


    話音落下,李處耘隻好點頭,不再說話。


    這時範質也接上:“你們以為我不知道連年豐收嗎,我說的是人,人丁才是強盛之本,連年打戰,死傷不說,也讓大量人丁沒法種田。


    時間長了再好的太平盛世也會滿目瘡痍,國雖大,好戰必亡,這道理官家不會不懂。


    老臣不是反對對南漢用兵,也不是反對打退南漢的侵襲,是說此事不能急於一時,不能急在今年,上半年才打了大戰,國家需要休養生息,忍讓一時才是上策。


    如今我朝確實強大,但也不能因為強大就胡來,毫無節製,一年之內發起兩次大戰。”


    史從雲默不作聲,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不得不說,朝堂的爭論十分能體現當今秦朝朝堂局麵。


    武將勢力一家獨大,文臣難以爭鋒,但如今的秦朝的朝堂上出現一股新勢力,那就是機要司的工匠勢力,以馮繼升為代表。


    文臣沒法獨立製衡武人,但加上工派就成,三方會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這種製衡武將的辦法初見成效,和曆史上宋朝的法子完全不同,最終效果如何他並不知道,就目前看來是可行的。


    史從雲不理會他們的爭論,心裏開始仔細思量起來。


    李處耘等武將的心思可以理解,不過範質雖然是老頑固,但說得也有道理。


    秦國就是再厲害也不能窮兵黷武,一年內開啟兩場全麵大戰,再厲害的國家也難以承受,何況上次打河東,打契丹人把火藥庫存消耗得差不多了,也需要時間補充。


    真要滅南漢,他必須準備一支水軍.......


    不過不理會也是不可能的,南漢國已經越過邊境,劫掠了秦國百姓,殺了他的士兵,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依舊置之不理,那秦國顏麵何存,天下人會怎麽看他這個宗主大國。


    腦子裏飛速權衡利弊和局勢,又把全國的兵力部署過了一遍。


    下方還沒議論出個結果,他腦子裏卻有了自己的想法。


    史從雲腦子飛速運轉,想得差不多之後他微微抬起左手,整個大殿裏都安靜下來。


    史從雲回頭,手指著身後的巨大地圖:


    “我看不如這樣,朝廷暫不出兵,先休養生息。


    以潘美為主帥,尹崇珂為副,調動集結荊楚之地的瀟湘軍,地方廂軍發起反擊。


    如果戰事不利則防守桂陽一線,等敵人進攻。


    如果戰事有利就打過去,越過邊境給他們點教訓,不過不要深入敵境,最多奪取郴州。”史從雲手指點了點桂陽東麵的一個要地。


    說著說著他神色又冷下來,眼神裏透著殺氣:“現在不收拾它是顧忌我秦國百姓,等過兩年朕準備好了,遲早發兵十萬,徹底鏟除南麵的禍患,重新控製南方。”


    “官家聖明!”眾人紛紛拍馬屁。


    史從雲點頭,然後又招手,旁邊候著的魏敏把幾份奏疏恭敬的雙手遞上。


    史從雲隨意把幾份奏疏丟在案前:“彈劾潘美擅自調兵的奏疏就不必了,不用想著靠這種事蹭點什麽東西。


    這件事潘美和尹崇珂沒有任何責任,朕準許的,把心思花在別的事情上去吧,這件事上不要添亂。


    樞密院,政事堂把事情梳理一下,翰林院給朕擬寫奏疏,立即七百裏加急送到潘美和尹崇珂手中去,不要耽擱前線的戰事。


    既然要打,所有事情都必須給戰事讓路,勞煩魏公(魏仁浦)去一趟荊州,作為前線監軍,時時回傳戰報。”


    “尊令!”魏仁浦出列拱手道。


    史從雲點頭,之後又安排了許多細碎的細節,南麵說不定已經打起來,後方的支持也必須到位,既然不準備全麵開戰,而是反擊和有限進攻,那就是一場局部戰爭。


    隻用從周邊州縣臨時加征糧食,好在今年蜀地豐收,可以順著長江往下遊運送一些,用於支援前線的戰鬥。


    戰端一開就不會是小事,當夜樞密院和政事堂燈火通明,通宵達旦,眾多官員一夜沒睡......


    .......


    千裏之外......2


    378、戰爭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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