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直平日其實沒什麽大事,隻需奉命行事,主要按樞密院定好的布防圖部署便可。”史府中,王審琦正和史從雲交代一些內殿直之事。


    “平時就是點卯,輪番安排皇城巡檢就可。


    事情並不多,官家外出除非是打仗,否則也輪不到咱們扈從,平常外出都是東西班跟隨。”


    “都使隻需每日早上去點卯,之後就能自由走動,巡視皇城也是內殿直職責所在。”王審琦笑道,“嗯......許多事其實可以變通。”


    史從雲頓時明白,拱手道:“多謝王都虞提點某。”


    王審琦是隱晦的告訴他,你上班期間出去隨便浪也沒事,因為可以假公濟私,內殿直本來就有戍衛巡邏皇城的職責。


    史從雲聽著王審琦給他交代,透露一些潛規則,慢慢也覺得內殿直其實挺清閑的。


    熱情吩咐王叔王嬸準備酒菜,招待王審琦。


    時間也不早了,王審琦推辭不過就留下了。


    對於當前接觸過的眾人,史從雲大多都有個印象。


    王審琦在這些武將中屬於比較另類一些的。


    一般來說武人說話沒那麽講究,傷人揭短都是常事,大家都不在乎。


    比如王仲就經常口無遮攔揭他的短,可那渾人沒什麽壞心,隻是說話不那麽講究而已。


    眾人中向訓稍好些,因為他讀過書,高懷德粗獷,說話髒字不多,畢竟出生名門。


    即便如此,這些家夥說起話來可一點不好聽。


    隻有王審琦,雖是個武人出身,說話卻似乎時刻拿捏著分寸,很謹慎,似乎為人處世,處處都小心翼翼。


    這點史從雲感受明顯。


    比如內殿直可以假公濟私溜班這件事,要是讓向訓、高懷德這些人來說,他們肯定直接就說了,說不定還要炫耀兩句。


    可王審琦隻是暗示他,都沒明著說,足見其性格中的謹慎。


    吃飯期間,史從雲道:“聽王都虞的口音,是北方人?”


    王審琦點頭,“我家祖輩是遼西人,後來遷到洛陽。”


    史從雲明了,隨即拉近距離道:“那咱們可都算外鄉人,某父親也是雲州人,如今才住到大梁來的,同是天涯流落人啊。”


    聽了這話,王審琦咧嘴笑了笑。


    他慢慢也明白王審琦性格為何這麽謹慎了,從遼西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不要謹慎麽。


    “來,我敬王都虞一杯。”史從雲說著舉杯道。


    王審琦麵露難色,眉頭糾結在一起皺起來,小心的說:“史都使,某......天生不善飲酒,都使好意心領了,隻是這酒......某不能喝。”


    史從雲驚呆了,這些日子過來,他遇到的軍中漢子,還真沒有哪個不會喝酒的。


    這個年代,喝酒幾乎是軍官們交朋友的前提。


    像向訓、高懷德等人來府上,不先喝兩碗都不開口的。


    平時眾人在一塊,哪個要不喝酒就是不給麵子,今天居然遇到一個說不喝酒的。


    王審琦可能以為他生氣了,連忙接著解釋:“某絕無不給都使麵子的意思,實在不善飲......”


    難怪他說話這麽謹慎小心了,隻怕光是不喝酒這點,隻怕讓他得罪了軍中不少人,受了許多排擠和冷眼吧。


    畢竟很多人都會認為他不給麵子,不合群,難相處等等。


    唉,這就是不喝酒的悲劇啊。


    不過史從雲可不會有那些看法,反而對王審琦這人更高看一眼了,在這樣的大環境中還能堅持不喝酒,有自己堅持,不是個人雲亦雲的人。


    便道:“王都虞誤會了,某沒生氣,喝酒本就是為助興取樂,不善飲酒還強要喝酒反不快活,那就是本末倒置。”


    說著起身叫來王嬸,給王審琦換了茶。


    王審琦有些感慨道:“某在軍中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都使這麽講道理的武人。


    某身子自幼不好,不能飲酒,也喝不來酒水那味道,以往無論軍中哪家同僚置辦酒宴,都是又喜又怕,還時常被同僚笑話。”


    史從雲則有些感同身受,感慨道:“誰說不是,喝酒本為取樂,反成痛事了,還是要因人而異的好。


    不過軍中多是粗魯漢子,哪會知道設身處地為人想事,以後府上擺酒宴,王將軍盡管來吧,在某這沒人逼你。”


    “恭敬不如從命。”王審琦漏出笑容。


    一直到天快黑,史從雲才送走王審琦,其人從頭到尾滴酒不沾,在軍中能算一怪人。


    .......


    時間飛逝,接下來幾天,史從雲有時去外城找王仲、邵季等人喝酒。


    多數時候卻都在和趙小娘學認字寫字,他本就有文字功底,學得非常快,跟普通初學者完全不同,連趙小娘都嚇了一跳,以為他是天才。


    根本不知道他早就有很多學習經驗。


    到八月初,各軍快要開始上直了,史從雲去一趟樞密院。


    樞密院原本在唐代是皇帝身邊掌管文書的組織,由宦官組成。


    可五代亂世開啟後,戰事越來越多,要處理的軍事事務也成倍增加,皇帝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處理和考慮戰事,樞密院也慢慢變成皇帝身邊處理軍事事務的機構。


    原本三省六部中的兵部職能越來越弱。


    隨著後來發展,曆經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到後周,已經成為全國最高的軍事決策機構,而且也不由宦官充任,而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大臣。


    如今的樞密院樞密使是魏仁蒲。


    聽說他也參加了高平之戰,還帶頭衝鋒,戰後從樞密副使,右監門衛大將軍擢升為檢校太保,樞密使。


    聽起來是個有能力的人物。


    到樞密院官署去是因為史從雲要取布防圖。


    皇城布防是由樞密院的相公們商議的,他這個級別隻有權領兵,還沒權對這些大事指手畫腳,總之就是上麵怎麽說就怎麽做,多餘的不問。


    到樞密院官署,繞過一道鬆鶴圖石屏後,門官驗明他的身份,對了腰牌,便進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出來,帶著他進去。


    在一間辦公用的廂房裏他見到了魏仁蒲。


    其人四五十的樣子,胡須很長,兩腮上也有長長的胡子,麵部寬長,額頭上皺紋比較深,穿著圓領紫金袍官服,頭上戴著左右插了兩片電風扇葉的官帽,看起來就像......


    李逵當官!


    當然,如果沒有濃密的胡須,其人看起來應該是比較端正的,更像一個讀書人。


    史從雲連忙拱手行禮:“見過樞密相公,某乃內殿直都使史從雲,特來樞密院取皇城布防圖。”


    像魏仁蒲這類人,位高權重,事情很多,應該是不喜歡嘰嘰歪歪。


    所以史從雲很小心,一句話就把打招呼,介紹自己是誰,來幹嘛都說完了。


    上首人放下手中筆,抬頭看他一眼,隨即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坐下等吧,老夫這就令人去取。”


    說著起身招屋外的樞密院官吏去拿了。


    等他近來,史從雲連忙借機請教:“下官有事請教相公,到內殿直任職,慣例能帶多少親兵過去?”


    魏仁蒲剛剛坐下,脾氣不錯,沒有擺架子或不耐煩,直接回答:“一般來說不得超過二十人。


    而且要將這些人的籍貫姓名做個記錄上呈樞密院,畢竟內殿直拱衛皇城,扈從官家,不能有疏漏。”


    “多謝相公指點!”史從雲再次行禮。


    不一會兒,官吏取來布防圖,是蠟封在一個竹筒裏的,史從雲接過要告辭,又被魏仁蒲叫住。


    “你回去最好不要私下看圖,待到上直之日,召集內殿直諸將,當麵啟封為好。”


    史從雲咀嚼了這番話,連忙鄭重單膝跪地拜謝:“多謝相公教我!”


    魏仁蒲點點頭,隨即處理事情去了,不再多說,史從雲識趣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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