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漢不足為懼,但不可促除,因為契丹人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北漢看起來羸弱,卻是最難打的。


    收複河東不在於晉陽城堅與否,如果沒有契丹,中原大軍就是把晉陽圍上一年半載又如何?再堅固的城池早晚能攻下,但契丹人絕不會坐視不理。”


    史從雲點頭,覺得他說得確實在理。


    特別是想到一些後來發展,如果隻是一個小小北漢,曆史上趙匡胤早就打下來了,可每次他一出兵,遼國大軍馬上南下,就要麵對契丹和北漢兩麵的壓力,一麵打太原,一麵打遼國。


    但契丹每次南下都不討好,損失很大,以至於第三次趙匡胤已經準備把北漢和契丹捆綁一塊收拾了,結果他還沒出兵,就死在不明不白的斧聲燭影之夜。


    趙光義上台之後,拿得出手的對外戰爭功績就屬滅北漢了。


    但其實很大部分都不能算在他頭上,早在高平之戰後,北漢已經沒有和中原一戰之力,北漢滅不滅,全看遼國。


    郭榮打殘了北漢;趙匡胤剁了遼國伸向河東的手,到趙光義就是坐享其成了。


    “那如果打南唐,你覺得我在哪有立功的機會?”史從雲問。


    “於公,在下覺得壽州是關鍵,打下壽州是首要;可於私,隻為都使功名考慮,在下不建議打壽州........”


    “.......”


    兩人又談了很久,越談他越覺得這個閭丘仲卿是個人才。


    說到最後,史從雲起身鄭重道:“閭丘先生,某如今領控鶴軍左廂,軍中正好缺個從事官,不知道先生願不願意屈駕。”


    閭丘仲卿也起身:“廂主言重了,史廂主的恩遇在下感激不盡。


    在下從河北來,上午片瓦,下無立錐之地,誠蒙廂主解衣賜食,禮遇看重在下,恩情無以為報。


    若廂主覺得區區七尺之身能堪有,願效犬馬之勞,全憑聽用!”


    史從雲激動大笑,看來他作對了,形式主義有時候也是有大用的嘛!


    連握住閭丘仲卿雙手將他扶住:“往後便在軍中效命吧,我正缺你這樣的人才。


    不過軍中弟兄都是些大老粗,說話不講究,不知輕重,希望先生多遷就他們些,別跟他們計較。”


    這點史從雲要先說清楚,軍中那夥人不一定有惡意,但如果不習慣那樣的氛圍,能被他們那張嘴給氣死,特別是讀書人。


    閭丘仲卿笑道:“廂主放心,在下在河北就是和軍中漢子打交道的,不會斤斤計較。”


    史從雲這下放心多了:“過兩日我就寫個文書給樞密院報上去,給你加個官身,領些俸祿,這些日子某接濟你,既然你習慣軍中作風,那就不要推辭,不要把自己當外人。”


    閭丘仲卿點頭,“多謝廂主。”


    ......


    之後,史從雲連命人給閭丘仲卿送去五萬錢,給他添置不少布匹,被褥,柴薪之類的生活用度物品,還吩咐廚房每日給送和正廳一樣的飯菜。


    不請閭丘仲卿一家人去正廳吃飯倒不是看不起或覺得不夠格,而是怕尷尬,一頓兩頓還好,頓頓都去難免會讓人家不自在。


    而且他是看重閭丘仲卿,可不代表其他人如何看,特別是老爹最不喜歡讀書人,連趙匡胤也不喜歡,因為他就覺得趙匡胤油嘴滑舌,老是說些討好的話.......


    ......


    臘月初五,史從雲讓趙侍劍幫忙寫好文書,去了趟樞密院,準備將閭丘仲卿入官籍,作為他的從事官。


    到他這個級別,有從事官很正常,因為不少數武將都不善寫書信戰報,可偏偏又離不開。


    他在樞密院如今也算小有名氣,西麵伐蜀一戰,讓不少人聽說他的威名。


    所以才到官署就有人端茶倒水,問他來幹嘛,也沒因為他的年紀小而怠慢,聽說他想加個從事官後,麻利的就去辦了,都沒什麽官腔和耽擱。


    事情順利,臨走時候看到有年輕的樞密院官員手裏拿著書信,邊看邊進來。


    見到他後恭敬的叫了一聲:“使廂主!”


    史從雲沒有怠慢,起身回禮,他可分得清哪些人不能輕慢,哪些人可以破口大罵了。


    又好奇的問:“前方戰報麽?”


    年輕官員點點頭:“李相送回來的戰報。”


    “說了什麽事?是機密麽。”史從雲更好奇了,李穀出師過去接近一個月了,後周和南唐以淮河為界,距離很近,路也好走,和千裏迢迢去山西、關中打仗可不同。


    按時間算,很可能已經打起來了。


    年輕的樞密院笑道:“不是什麽機密,是捷報,早晚要人盡皆知的。


    李相公出師後一直低調行軍,不張旗鼓,在十一月下旬準備妥當後在正陽縣突然強渡過淮河,架起浮橋,往南麵壽州進攻。


    先鋒都將白延遇在來遠、山口鎮、上窯等地連敗南唐軍兩千餘人,擒獲其小校數十人,戰報回來的時候,後續大軍開始從正陽浮橋渡河,準備築塹圍攻壽州了。”


    史從雲聽了有些不可思議:“打得這麽順利?”


    “是啊,李相也覺得打得太順。


    往年冬天淮河水淺的時候唐國都會增兵戍守淮河沿岸,以防備我朝,這次居然這麽輕易就讓咱們渡河了。


    於是抓了壽州周邊村鎮的官吏來詢問才知道南唐國壽州監軍吳庭紹認為前方無戰事,派兵把守淮河沿岸是浪費糧草之舉,便撤了守軍,真是幫了咱們天大的忙。”官吏笑道。


    史從雲無語,又一次想到“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句話。


    “南唐就沒明白人麽?”


    “也有,壽州節度使劉仁贍上表諫阻此事,被金陵否決了。”


    “劉仁贍......”史從雲念了一下,心裏記住這個名字,“李相公這一出手打得可真漂亮。”


    “嗯,官家肯定很高興,我們要把這消息早點呈送上去。”


    “那某就不打擾,先告辭了。”史從雲拱手,對方點頭回應,隨後他便退出樞密院官署。


    樞密院大院外的街道上,已經覆蓋厚厚的一層白雪,街道上人影稀疏,一片寧靜,就像尋常無比的冬日,數百裏外的的淮河邊有許多人在拚命殺得你死我活,似乎也與此情此景毫不相幹。


    史從雲心裏對李穀又高看一分,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啊,他確實沒想到開局會打得這麽順,他記得應該是反複拉鋸打了好幾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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