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史從雲心情大好,塗山的戰事完全定下來,他的戰略目的就達成一大半!


    朱元之所以那麽自信,敢背水列陣,沿淮河邊紮下大營,依仗的就是塗山的水軍,打持久戰。


    水軍能從塗山源源不斷給他輸送補給,戰事不利,塗山和濠州能用水軍為他補充兵員和送走傷員。


    最壞的情況實在打不了,塗山水軍還能送他們從水路撤走。


    這就是南唐軍最大優勢,也是他們和周軍對抗中支撐的資本。


    可如今塗山被占,南唐水軍幾乎全軍覆沒,如果朱元知道這個消息,不知道他會是什麽表情!


    史從雲一開始擺出一副要在紫金山東的淮河邊上和南唐主力決戰的架勢,王審琦、高懷德、李重進、趙晁、史彥超等部似乎都在向那個方向匯聚。


    至少在南唐高層眼中的戰場態勢是這樣的。


    朱元根本不怕,一來他人多,二來他們背靠淮河,有水軍支持,打不過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可史從雲一直在第五層,他的主要目標一直都是南唐的水軍!之前各種調度隻是障眼法。


    史從雲一直覺得,隻要打掉水軍,南唐陸軍不足為懼。


    所以看似他把兵馬都調向紫金山東麵匯聚,要打一場大會戰,其實司超、李處耘、王環率領的水軍,趙匡胤率領駐紮在滁州的軍隊,向訓、韓令坤率領的駐揚州軍隊,史彥超的精銳騎兵等,都是衝著塗山去的。


    而且南唐對周軍水軍的到來準備不周,他們聽說周軍訓練了水軍,但沒注意史從雲把水軍用在哪裏。


    紫金山東麵,淮河分流,即便朱元等人駐紮在河邊,也看不到走北麵東下的周軍水軍。


    事到如今,塗山水寨已被司超、趙匡胤、史彥超合力攻下,哪怕朱元回味過來也已經來不及了!


    早上起來,洗漱之後隨便吃了點東西,史從雲神清氣爽,小雲都開始想女人了,之前幾天因為憂心忡忡,心事不斷,精神都沒有,果然人逢喜事就是什麽都好啊。


    留下張永德接管攻城大營,自己領百餘親兵渡過淝水,往李重進的大營趕去。


    初春的早晨,淮河邊上到處都是蟲鳴鳥叫,路邊草地裏突然驚飛起一窩水鳥,林間時不時還有稀疏霧氣。


    史從雲也不敢去得太早,這年頭可沒路燈,山林間的猛禽凶獸很多,如果不是帶著幾百號人,他還真不敢去樹林裏亂竄。


    帶著一身晨露到達李重進大帳時,李重進破天荒的在營地門口等著迎接他。


    “王審琦、高懷德、史彥超都到了。”李重進一邊走一邊道。


    穿過外圍營地,周圍已經有不少早起的士兵成群結隊去撒尿,不過光線不好,也沒什麽人認出他來。


    史從雲進入大帳,立即看到許久沒見的史彥超,因為他在大帳諸將中鶴立雞群,想不引人注目都難,他激動高呼出來:“爹!”


    史彥超看向他,眼中激動的神情流轉,不過很快收斂下去,“在軍言軍,你如今是淮南招討使,某是領兵之將,全聽你調度。”


    說完對把身邊的人介紹給他,“這是某麾下的龍捷左廂都指揮使慕容延釗。”


    “見過招討使。”年紀比老爹還大的慕容延釗上前拱手,發須之間已經夾白。


    史從雲點頭,他也拿出了大帥該有的門麵,直接走到上首按著腰間的刀問:“諸將都到齊了麽。”


    李重進答應:“除了水軍的李處耘,都到齊了。”


    各將雖然在不同大營把南唐軍圍在正中,不過各營之間相距不過五六裏地,騎馬來開個會往返不超半個時辰。


    史從雲環視一眼,王審琦、高懷德、李重進、趙晁、史彥超、慕容延釗等人都在,還有幾個更加低級一些的將領。


    一個年紀輕輕的年輕人在上首,下麵站的都是些年紀更大的將領,畫麵確實有些詭異。


    不過史從雲一開口,下麵眾人已經完全不出聲,都看向他等候下文,這樣的威望屬實少見。


    “諸位,想必你們都知道,前天司超、趙匡胤、史彥超部合力攻破塗山水寨,總計斬首俘虜南唐水軍萬餘人,繳獲大小船隻兩百艘!


    塗山水寨如今在趙匡胤控製之中,至此,北麵河邊的朱元大軍已經斷了水路陸路後路,也沒了水軍支援,李處耘已經率水軍八千,戰船數百,封鎖淮河水道。


    賊軍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嚇得尿褲子了。”


    眾人高興大笑,有人激動道:“大帥英明!”


    “大帥真是指揮若定,料敵如神!那南唐朱元、李景達等人也太聽話了,哈哈哈哈.....”


    “原來是這麽回事,某現在才明白過來!”


    高懷德直接出列拱手:“史大帥,什麽都別說了,某還以為你要在這邊打,沒想到你虛晃一槍拿了塗山!


    某服你,當下形勢大好,請讓某為前鋒,趁機率軍拔了那鳥大營!”


    王審琦也出列,神色鎮定的說:“某願與高都使同去!”


    眾人見他兩出來說話,紛紛起身請命,都表示願意出兵去攻南唐大營。


    看著眾人士氣高昂,史從雲心裏高興,不過他這時候反而不急了。


    他確實不急著打,擺擺手讓眾人停下:“急什麽,老子話還沒說完呢!


    諸位這樣某是高興,我也恨不能現在就領兵踏平賊軍大營,宰了朱元,再到濠州抓了李景達獻給官家,趁機趕快拿下淮南,然後回家抱媳婦去!那不比在這流血流汗的好。”


    眾人再次大笑起來,高懷德插嘴,“某可聽說當年雲哥兒打蜀國的時候用官驛給家裏美妾送情書,還被那幫子文人彈劾了。”


    大帳裏頓時充滿歡快的氣息,史從雲也不惱,擺手道:“都給老子安靜,我話還沒說完,你們往後稍稍,某說完再說。


    說得好像誰家沒有幾房小妾似的........”又見老爹眉頭皺起來,臉色逐漸不對,趕快回歸正題。


    “但是!咱們手下兄弟的命也是命,如今斷了水陸糧道,沒必要和南唐軍死拚。


    他們沒了水軍,又紮營在淮河邊上就是找死!


    咱們就這麽圍下去,逐漸縮小包圍圈,把他們壓縮在淮河邊上,逼著他們要麽去喂魚,要麽投降,如果有突圍就打回去,以逸待勞更好打。


    同時每天派人遠遠喊話告訴他們,投降可以免死,把當塗陷落,水軍被滅的事散布出去,瓦解敵人鬥誌。”


    “以前他們水陸都可以補給,如今塗山被占,陸地上的補給過不來,水道被李處耘封鎖,濠州想走水路送補給也不成,四五萬人堆在河邊,過段時間能把他們餓死在那!”史從雲道。


    眾將這次不再多話,連李重進也沒提什麽反對意見,而是安靜聽候他吩咐部署。


    原本朱元背水列陣是想借助水軍之利,結果沒想如今自己把自己逼入死地。


    塗山沒了,水軍沒了,他等於斷自己的後路,也讓周軍更好包圍,隻用兼顧三麵,不用管淮河那邊。


    他們的東麵看似平坦,其實河網錯綜複雜,湖泊、沼澤眾多,許多地方是走不通的,想要圍困他們隻要把守幾處要道就可以。


    西麵是紫金山,隻要把守入山的要道路口就能困死,所以說到底,圍困朱元部隻要正麵兵力足夠多就成。


    於是史從雲下令,西麵圍堵交給高懷德,把王審琦的兵力調到南麵正麵來,同時從壽州城下守城的數萬人中抽調一部分輔兵北上,協助各軍修築營壘塹壕,用工事阻止南唐軍,把他們圍死在河邊。


    .......


    正當周軍在史從雲的部署下準備下一步動作時,淮河邊上的南唐軍大營陷入恐慌之中。


    因為從昨天下午起,他們背後的淮河水道中出現大量戰船,足足有數百,白帆遮蓋河麵,密密麻麻東西看不到頭,而且那些戰船都是周軍的!


    船上的士兵時不時對著岸上放箭,上麵綁著文書,軍中少數識字的人拿去一看,寫著周軍已經攻占塗山,將他們的水軍殺了個精光,他們已經被四麵圍困,趕快投降還可保命,否則不會有好下場!


    更恐怖的是當天下午,周軍有十幾艘大船故意靠近岸邊百步之內,船舷左側掛滿用麻繩穿起來的人頭,一串串掛著,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有多少,都是南唐軍水軍的首級!


    此情此景嚇得很多膽小的新兵肝膽欲裂,膽大一些的也覺得心底泛寒,軍心士氣很受打擊。


    朱元等人麵色站在淮河邊上麵色鐵青看著,下令讓人放箭射,可對麵根本不在乎,距離太遠,箭矢多數掉到河水中。


    “對麵水軍將領是誰!”朱元咬牙啟齒的問,眾人搖頭,有人小聲道:“隻知道應該姓李.......似乎叫李處耘。”


    “這等歹毒手段也使得出來!”有人低聲咒罵。


    朱元心裏又恨又怕,歹毒是歹毒,可管用也管用!


    光看反應,軍營中不少士兵都嚇壞,偏偏他又沒把士兵往死路上逼,還給生路說投降不殺,著實太毒辣!


    “大帥,塗山水寨真的.......”邊鎬小聲問詢問。


    朱元心裏十分不甘,幾乎快咬碎牙齒,憤懣,不甘,屈辱等等情緒在心中流轉,被戲耍的憤懣,回天乏術的不甘,被對麵將領羞辱的屈辱.......


    他原本以為自己看穿周軍主帥史從雲的意圖,一切都應對得當,都在他預料之中,沒想到原來自己自始至終都被人拿捏,玩弄於鼓掌之中!


    那周軍的大帥史從雲想必在心裏嘲笑譏諷他吧!越想起這些,他越生氣,氣得胸口漲痛,還隻能忍著。


    點點頭道:“周軍都到這了,你說呢。”他不想回答也不想承認,但軍中人都不是傻子,肯定能猜出來。


    周軍水軍都到了,塗山是什麽情況自然不言而喻.......


    大家都沉默下來,看著淮河中遊弋的眾多周軍船隻,不少人手腳都在發抖。


    “大帥,齊王會派兵增援我們吧.......”有人惴惴不安的小聲問,聲音很快消散在河風中。


    朱元其實聽到了,不過他假裝聽不到,回頭道:“都回去吧,明日咱們組織人馬向南突圍!”


    “可南麵周兵最多.......”有人擔憂的說。


    朱元原本不想發火,帶兵這麽久他也有經驗,這種時候發火不好,可這下也實在忍不住,破口大罵:“蠢貨!說話不帶腦子嗎!


    西麵是紫金山,咱們跑回山上去再被他們圍嗎?東麵都是沼澤水潭,大軍怎麽走!他們扼守大道你還風飛過去不成!”


    眾人噤若寒蟬,不再敢說話,朱元甩袖,率先回了大帳。


    當晚,河岸邊的周軍戰船上,眾多周軍士兵高聲齊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整齊壯闊的聲音蓋過淮河浪濤,數裏外都能聽得清楚,龐大的聲勢讓大營中本就人心惶惶的南唐軍更是難以入睡......


    朱元氣得一整晚難以入睡,又想到自己被周軍主帥史從雲玩弄股掌之間,更是越想越氣,惱怒憤恨、後悔不甘五位陳雜。


    半夜,大營西側鑼鼓聲大作,聲音驚動沒有睡著的朱元,找人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半夜有幾十名士兵商量好,一起逃出大營去投降周軍,有六人跑不快,加上天色暗跑錯路被巡邏士兵抓了回來。


    朱元氣得下令將六人立即斬首示眾,告示全軍。


    等第二天一早,一夜未鳴,神情萎靡的朱元下令,讓許文稹率三千精兵向南麵突圍,試探周軍防守如何。


    許文稹率軍剛走,軍中從事官就來找他,說水陸補給被切斷,軍中糧食最多隻能夠大軍支撐十天左右。


    朱元無奈,令他減少每天的供給分量,多撐幾天。


    下午,許文稹回來,告訴他周軍南麵塹壕挖得很深,營壘堅固,一時半會無法突破,周軍本來就善戰,他們野戰不是對手,何況借助深溝高壘,以逸待勞,他們更是打不過去。


    當天結束,當晚朱元因為操勞過度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從事官麵色難看的向他報告,當晚大營各方都有士兵叛逃出去投降周軍的事,總數隻怕過百人,他們抓住十二人,已經斬首了。


    朱元眼前一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好在慢慢終於緩和過來。


    繼續派出許文稹率兵去攻南麵周軍營壘,他自己則準備親自去軍中挑選猛士,來一次全一拚的突圍。


    可還沒到下午,南麵傳來消息,許文稹率三千士兵直接在南麵投降了周軍!


    朱元腦子裏嗡嗡作響,感覺天旋地轉,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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