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上,天子突然回朝,局麵瞬間逆轉。


    他們之所以挑選這個時候,就是因為天子在外征戰。


    隻是情況令所有人都沒想到,年初出兵,如今不過夏初,千裏北上,到河東、並州去打仗,結果短短數月,大軍已經擊敗李筠,擊破北漢,順帶擊敗遼國援軍,隨即凱旋。


    百官腦子裏隻想:這簡直就是天兵天將,如有神助!


    朝堂一片死寂,隻有跪著的龔立等人嚇得瑟瑟發抖,涕淚縱橫,也有人呆若木雞,反複還在消化這震撼的消息。


    史從雲剛往前一步,閭丘仲卿等樞密院官員已經紛紛下拜,高呼:“臣等恭迎官家凱旋,官家真乃神君聖主,神武明策,武功蓋世......”


    他一開頭,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下拜祝賀,方才情況太突然,消息太過震撼,很多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而閭丘仲卿能第一個反應過來,還因為樞密院其實早在幾天前就收到戰報,隻是一直沒有公布,隻有樞密院和皇後、符太後、趙貴妃等人知道。


    如果幾個月打敗李筠,以以往官家的驍勇善戰,英明神武,眾人也不會覺得詫異震驚,畢竟這麽多年,那麽多戰打過來,大家都覺得天下已經沒多少人還是官家對手。


    可誰也沒想到官家居然猛到連帶北漢一塊收拾了!


    那太原城自春秋戰國起就是北方重鎮,趙國起家之地,漢朝對付北方匈奴人的北麵重要基地,李唐王朝的發家之地,重鎮堅城。


    即便大家都覺得官家打仗向來所向披靡,無往不利,但打太原,少說要半年以上,乃至更長時間,所以不少人才會挑準時機,蠢蠢欲動。


    不過天威之盛,王師之利,遠超他們的想象,一個君主的權威,幾乎都是靠戰爭建立的,人類的文明史,組織形式,政治架構,權力,威信,無論如何裝飾,如何表述,最根本的源頭就是武力威懾。


    一個人如果打不過另一個人又想生存,而他們又都理智,這時弱者就需要妥協,交出部分資源換取安全;而強者也會想,如果對弱者趕盡殺絕,自己就不能長久的獲取資源;於是雙方會經過博弈達到一個平衡點,這就是控製和權力的最簡單表述。


    曆史上的赫赫有名的君主,權力多是打出來的。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康熙帝,那些大權在握,把集權做到極致的皇帝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初期的困難或許不同,可權力都是靠著一場場戰爭的勝利不斷堆疊,達到巔峰的。


    史皇帝的權力也正是如此,此番得勝歸來,朝堂上百官震驚,他才踏出一步,已經齊刷刷全跪地祝賀,朝堂外肯定也是萬民歡慶,人心所向。


    無論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高興,人們都會在戰爭的勝利麵前要麽擁護,要麽屈服。


    而籌謀已久的龔立,王溥等人則徹底失去反抗的餘地。


    上方的六妹這時也再坐不住,顧不得姐姐教她的那些禮儀,拖著她華麗的鳳袍鳳冠,激動走下來,被史從雲一把抱著。


    這及其放浪,何況在朝堂之上,不過此時已經沒人敢說了,禮部的老頭們全當看不見,隻有範質又不合時宜的咳嗽兩聲:“官家,百官麵前還請注意儀表禮節。”


    史從雲早習慣這脾氣又臭有硬的老頭了,擺擺手道:“知道知道,這次朕高興,你先閉嘴,下次再說。”


    說著牽著六妹的手往上方走,諸多武將跟隨,分列兩側,但考慮到百官的麵子和自尊心,史從雲先讓他們起身。


    坐到上方,俯視朝堂,諾大的朝廷一下安靜下來,龔立等人還跪在那不敢起身。


    史從雲表麵冷峻如冰,心裏卻已經樂開了花,心想那些打壞的炮真是值了!


    這些人在等機會,他何嚐不是。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唐末五代以來的情況卻完全不是,而是一朝天子數朝臣。


    因為局勢太過動蕩,天下人才凋零,導致任何人上台都不敢大肆清洗,當初他政變時,穩住軍方,不讓士兵乘機為非作歹已經費盡心思,對於官僚集團完全來不及調整,也不敢,隻能全盤接收。


    這樣的做法有好處,就是能穩定政局,一旦時間久了,壞處是顯而易見的,因為這些舊日官僚中很多在新朝並沒有與之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功績,而且會壓製後起之秀的上升路徑,而這些數朝的鐵打臣子對新朝忠誠度也十分低。


    最簡單的,趙匡胤篡位時,除了範質罵了兩句,沒有一個出來維護舊朝的,他篡位時,也隻有王著和範質頂了幾句而已。


    之前不敢清算,隻因才篡位,朝中不穩,人心浮動,朝政穩定下來之後,史從雲早想做這件事,又沒有合適契機和借口,這下可讓他找著機會了。


    帶著皇後坐到上位之後,史從雲立即怒氣衝衝斥責他們,趁著自己在外打仗,在朝中為非作歹,圖謀不軌,大逆不道。


    這罪名加得很大,眾人紛紛辯解,接連叩首:“我等都是為官家啊!請官家明察!”


    “官家,臣等忠心日月可鑒,天地可鑒.......”


    “官家,我們都是赤誠忠心,想為官家分憂,為天下謀福,官家是明君聖主,不是昏聵之人,定能明白臣等的用意啊!”


    “官家!”


    “.......”


    朝堂上依舊一片嘈雜,眾人紛紛開始鬧騰起來,一個個臉紅脖子粗,據理力爭,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中不少人也知道必須硬著脖子往下爭,不能退了。


    嘭!


    史從雲重重一拍身前案桌,頓時一聲巨響,他本就虎背熊腰,人高馬大,這一巴掌勢大力沉,聲音響亮,當場驚得大殿中所有人暫時安靜下來。


    “好了,都閉嘴吧!”史從雲高聲怒喝,忍著手掌的劇痛,心想剛剛那下沒有拿捏住,力用大了,好tm疼......


    強忍著痛道:“一個個滿嘴忠孝仁義,說得天花亂墜,以為朕不知道你們那點心思嗎?


    朕是什麽三歲孩子嗎?老子這一路過來,大小幾十戰,殺的人比你們這輩子見的都多,跟老子玩心眼!”


    史從雲越想越氣,放開六妹的白嫩小手,起身往下走,一麵走一麵破口大罵,“人要臉樹要皮,老子是給你們臉麵!


    非要撕破臉皮當著滿朝文武說出你們那點小九九,你們那幾張老臉撕下來放在地上踩才甘心!


    朕今天給你們說穿了,無非一幫子毫無作為的老臣舊吏,到了新朝發現變天,自己沒權勢了,想著天子不在,可以乘機鬧點事情出來,讓天下見識你們的本事是不是!”


    史從雲說著說著直接指著龔立的鼻子,龔立及其身邊的同僚一下臉色煞白,冷汗直冒,想要開口說點什麽,卻早被史從雲打斷。


    “不想想你憑什麽,自己有什麽本事,做過什麽功績!


    讓你拿著朝廷俸祿安享生活就是看在你們都是前朝舊人,是因為感念先帝恩德,給你們體麵和臉麵,居然還敢趁朕不在,鬧出這樣的事來!”


    “事情到此為止吧,再下去別怪朕翻臉不認人。”說著他掃視眾人,“朕早提醒過你們,天下愛形勢已經變了!別搞以往那套。


    你們以為朕的心思隻是當一個後梁太祖,當一個後唐莊宗嗎?


    江南,吳越,交州,遼東,遼西,河套,西北,西域,朕早有誌重拾舊日河山,天下之大,可用之人何其多,今時不同往日,望諸君共勉之。”


    說著看向龔立,直接宣布道:“龔立妖言惑眾,禍亂朝綱,處棄市,家屬發配,其餘眾人,你們有多少是多少,自己心裏有數,自行上書請辭吧。


    你們不珍惜機會,蜀地,南唐,偽漢,楚地,關北,那些朕打下的地方,也有很多才幹之士想要一展拳腳報複,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話音落下,龔立不嘴硬了,痛哭不止,大聲求饒,不過很快被外麵的禁軍拖了出去,押送禦史台大牢。


    大殿裏沒有人反對,甚至以如今的眼光來看,史從雲的舉措還是仁慈了,開國的皇帝沒有哪個不殺人的,五代的君主之酷烈,他們多數都是見過的,而就算曆史上被稱仁慈的宋太祖一生也殺了八十多位大臣。


    處理完這檔子事,史從雲才舒口氣,重新放下火氣,走到上方和自己的皇後坐一塊,讓閭丘仲卿出來,代表樞密院當堂宣布北方的捷報。


    閭丘仲卿出來,聲音洪亮的通報了詳細的戰報,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將出兵之後的情況,和一場場勝仗說了個遍,末了還加了一首自己寫的歌功頌德的詩。


    被俘虜的北漢國主劉鈞也被押解進來,更佐證了這曠世戰功。


    這樣的武功,令滿朝官員更加震撼,不少人暗自捏了把冷汗,慶幸自己剛剛管住嘴沒有說話,沒有站在龔立那邊,連再次稱頌天子的威德。顯然官家不是亂打的,而是有備而來,無論是打仗還是朝堂,都手段卓絕。


    龔立才被全副武裝的禁軍拉走,朝堂似乎一下就和諧了,紛紛圍繞官家如何英明神武,神策宇內,帥氣迷人為主題發言,頓時君臣相得的場麵十分感人。


    那地上丟著的天子配劍也無人敢去看,默契的讓開一圈,仿佛會要他們的命一般。


    劉鈞根本不敢抬頭,雖然年紀大,但他沒有後蜀孟昶那樣的優渥待遇。


    孟昶是自己投降的,成都沒有打,所以史從雲隻是搶了他老婆,倒沒對他怎麽樣,各種侮辱性的獻俘儀式,遊街,去太廟拜列祖列宗也都取消了,給他封了個過日子的王爵領俸祿。


    可劉鈞不一樣,這家夥是戰敗被俘的,沒有主動投降。


    即便為給天下剩下的那些割據政權做個表率,史皇帝也不可能善待他,如果不區別對待,讓那些人覺得自己投降和戰敗後投降都一個待遇,那肯定都會想著抵抗一下試試,萬一就成功了呢。


    所以當庭就有翰林學士陶穀出列,拿出早寫好的文章,斥責劉鈞的罪行,細數他的過錯,這都是安排好的。


    翰林學士罵人,那可就太厲害了,足足給劉鈞列了二十條大罪,三十六條小罪,聽得史從雲都打瞌睡了,心想讀書人罵人可真不得了。


    隨後讓劉鈞自己承認錯誤,說明天子說得有道理,官家說得對,如果他不說,旁邊自然有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幫他認錯。


    麵對如此周到的看護,劉鈞也深明大義,那麵陶穀的文章才讀完,立即就開始大聲認錯,表示自己確實罪大惡極,也深刻意識到生平所犯錯誤,會深刻反省,努力改變。


    史從雲滿意點頭,然後下詔赦免他十惡不赦的罪行,不過為昭示天下,遊街示眾不可避免,去太廟拜列祖列宗也要去,不過罵就免了。


    這讓摩拳擦掌的眾多翰林學士意興闌珊,覺得失去了表現的機會。


    劉鈞聽到這,臉變成豬肝色,不過為活命也不敢反駁什麽,隻是感謝天子大恩大德。


    最後,史從雲思來想去,給劉鈞封了忠心侯,全不及後蜀孟昶的王爵。


    當天大朝一直到下午,終於才結束,此時京城內外,早有一片歡騰,北方大捷,李筠覆滅,北漢滅國的消息已經散開。


    而朝中也曆經一次變天,禮部侍郎龔立被判棄市,家屬發配,餘下五十多官員受到牽連被革職。


    百姓們聽說此事與皇後有關,毀譽參半,有些覺得官家愛護自己老婆是人之常情,人君典範,也有人覺得皇後是妖女,禍國殃民,說不準又是一個武則天。


    這自然隻是民間討論,都集中在男女情感上,而朝中的重臣要臣卻都知道,此事其實和皇後沒什麽關係,甚至和皇帝的關係都不是最大的,而是新舊官僚之間的利益衝突,導致這次事件。


    而官家是站在新人那邊的,舊官僚勢力也注定失敗,龔立的死,五十多官員革職,是失敗的代價。


    當天大朝散後,史從雲大鬆口氣,這些官員的空缺他早有準備,派李昉去接收逃亡江南的人才就是為了這天準備。


    待百官散去,方才還端莊乖巧的六妹眼淚汪汪的鑽進他懷裏,史從雲輕撫她的背,明白思念加上擔心害怕,小姑娘居然忍不住了。


    他也忍不住了,不過六妹是上半身,他是下半身,於是抱起來她來,“幾個月不見,朕的皇後越來越漂亮了,來,咱們回後宮好好深入交流一番。”


    六妹耳濡目染,已經明白他的一些話是什麽意思,小臉一下紅了,“官家舟車勞頓,要不明天吧.......”


    “大老遠趕路,本來是累,見你就不累了。”其實他昨晚在陳橋驛落腳休息,並沒什麽舟車勞頓,反而生龍活虎。


    “官家啊~”六妹聲音顫抖,尾音都帶上了顫音。


    這時有宦官進來,低頭道:“官家,李公在大殿外等著,說想見官家。”


    “不見,朕忙著呢。”史從雲想也沒想拒絕,隨後抱著他的皇後走後門出去。


    (讀者老爺們我又回來了。


    今年過年值班回不去,快可以走了,結果廣西突然鬧疫情,我們這距離中心百色不遠,接班同事被隔離過不來,站裏兩個人,政府要求的事一大堆,天天報告政府情況,隔幾天去山下作核酸,慘啊!o(╥﹏╥)o


    希望今年的黴都在年初倒完了,萬事大吉,否極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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