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王ck lotus開始單騎前進。


    她闖進了從禁城南門延伸出來的那座長五百公尺的大橋後,雙手往斜後方張開,以這種身體往前傾到極限的姿勢,劇烈地削著腳下的冰層前進。


    設置在她去路上,也就是大橋另一端的正方形祭壇中央,冒出了一團火紅的火焰。


    火焰翻騰卷動,越燒越旺,邊長二十公尺的祭壇轉眼間就成了一片火海,一個物體……一個大得可怕的物體開始從火海中現身。


    看到這個物體出現的瞬間,背著春雪的楓子大喊:


    「——我們上!」


    疾風推進器在春雪身體下方發出了轟然巨響。純藍的噴射火焰照亮四周,一瞬間就蒸發了路麵上的冰。一股無與倫比的推力讓兩個對戰虛擬角色仿佛裝上了彈射器,從地麵發射出去。


    空氣在耳邊呼嘯。為了抵抗迎麵而來的風壓,春雪盡可能緊貼在楓子背上。兩側大樓的細部都融為一片淡藍色的速度線,推進器的驅動聲無止境地越來越高亢。


    轉眼間就快來到兩百公尺跑道的盡頭。兩人在寬廣的t字路口一口氣越過以左手拿好手搖鈴的lie bell,繼續衝進大橋上空,以極限速度飛在三十公尺高度。


    去路上可以看到那從火海中出現的物體開始形成明確的形狀。


    先是兩片巨大的翅膀往左右一張,甩得許多有如液化金屬般閃閃發光的水滴往外飛散。翼展開幾乎與橋同寬,每一片羽毛都有如魔神佩的火焰劍一樣巨大。大氣中紛飛的細雪離翅膀還有一大段距離就已經蒸發。


    接著張開的雙翼之間出現了強健的肩膀,再接著是稍長的脖子。當它抬起彎曲的脖子,就開始露出頭部。


    頭上裝飾的羽毛仿佛龍角似的銳利延伸,嘴則又長又尖,雙眼發出的紅色光芒更是比火焰更加耀眼,比紅玉更加火紅。


    這隻身披火焰的巨鳥——也就是禁城的守護者,超級公敵「四神朱雀」——張大了嘴,仰天發出駭人的咆哮。


    這聲吼叫仿佛無數雷鳴齊聲發出高亢的共鳴,撼動了整個世界。這一瞬間,春雪看到了一個景象。他看到覆蓋天空的厚重雲層形成波??紋抖動,至少在短短一瞬間內,這些雲層確實撕扯成了放射狀。


    ——那是什麽?


    ——那是怎麽回事?那種東西是公敵?是由brain burst程式控製,沒有靈魂的怪物?


    不對,它……那隻鳥是活的。它正因為睡眠被打擾而憤怒,瘋狂地想將入侵者燒得片甲不留,仿佛存在本身就是由拒絕與攻擊的意誌所構成,沒錯,簡直像是一整團巨大過頭的意念……


    那是純粹的「破壞心念」集合體。


    認知到這點的瞬間,春雪自覺到自己心中對飛行的決心產生了動搖。


    他忍不住全身僵硬。四神朱雀淩駕春雪過去在加速世界當中見識過的一切——就連幾天前壓倒他的「純色六王」都遠遠不如——這種絕對力量的顯像烙滿了春雪的五感頻道,讓他停止呼吸。


    ……不行,不可以……不可以接近那種東西……


    這個念頭無力地貫穿了麻痹的意識中心。


    但sky raker的飛行沒有停止,疾風推進器的驅動聲更不斷高漲,噴射火焰有如慧星般無限延伸。遠方的火焰巨鳥拍動雙翼,開始從祭壇前進。即使處在加速過的感覺下,敵我雙方的距離仍然以驚人的速度在縮減。


    春雪雙手顫抖,無意識中就要將手指從raker肩膀上挪開——


    刹那間。


    在眼底短短幾十公尺前方停下腳步的ck lotus,全身突然迸射出耀眼的光條。


    是心念的「過剩光」,顏色是不輸給巨鳥火焰的純紅。緊接著黑雪公主熾烈的喊聲撕裂了天地:


    「喔喔喔喔喔喔……」


    喊聲讓心念靈氣的密度倍增,整個虛擬角色發出的光芒變得像恒星一般耀眼,接著是兩聲堅毅的喊聲:


    「『超頻驅動(overdrive)』!『紅色模式(modered)』!」


    這兩個指令春雪都沒聽過,而這些指令引發的現象對他來說也同樣是未知數。


    ck lotus的漆黑裝甲上,到處都浮現出火紅的線條,同時右手劍的造型也跟著改變。長度延伸到原來的一點五倍,前端附近有一處地方變細,刀尖形成銳和的菱形。那已經不是劍,而是長矛。


    黑雪公主將這變形的右手往後直拉,與水平橫在胸前的左手劍交叉成十字。


    全身迸發的過剩光一口氣集中到右手,凝結在槍尖的一點上。


    就在高喊招式名稱的喊聲中,這股集中得輕輕一碰就能刺穿萬物的威力,朝著四神朱雀發射出去。


    「『奪命擊(vorpalstrike)』!」


    這陣有如噴射引擎的轟隆巨響甚至蓋過了巨鳥的咆哮聲,火紅的巨大長槍瞬間貫穿了一百公尺以上的空間——


    這一槍漂亮地捕捉到朱雀厚實的胸膛正中央。公敵身上的火焰就像血液似的在空中飛濺開來。


    接著春雪確實看到了。他看到了朱雀那太過龐大而必須折成五段顯示在視野中的hp計量表,確實微微削減了一些。


    ——學姐。黑雪公主學姐。


    ——你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堅強……


    春雪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但隨即被從丹田湧起的另一種感情否定。


    ——她「堅強」?不對,我已經知道她不是真的堅強。她隻是「努力讓自己堅強」。為了自己,為了別人,更為了心中閃閃發光的寶貴事物。


    ——我也一樣。雖然我實力跟智慧都還不夠,但是我也一樣可以向前邁進,這才是每個人從一開始就擁有的能力。麵向前方,吸氣,抬頭挺胸……就是這樣,用力吼出來!


    「唔……喔喔喔喔喔!」


    楓子回答春雪的吼叫:


    「飛吧!」


    「——我要上了!」


    春雪啪的一聲張開背上的雙翼,卯足全力振動十片金屬翼片往前飛去。


    空氣在耳邊呼嘯,壓縮成一道障壁。春雪雙手筆直前伸,以手指上的心念光輝穿破這道障壁。壓力忽然消失,讓春雪化為一道銀光往前衝去。


    朱雀龐大的身軀在前方稍微偏低的高度迅速接近,幾乎要烤焦空氣的強烈熱氣打在虛擬角色身上。然而春雪已經不再覺得害怕,因為他不是孤身一人。有黑雪公主、有楓子、有千百


    合,還有拓武在他背後支持。


    而現在這一瞬間,一名年幼的少女就要來到這闊別兩年半之久的無限製中立空間,她也一樣在支持春雪。


    雖然認識她才兩天,但四野宮謠已經在春雪心中留下了紮實的存在戚。這不是因為她能夠淨化「災禍之鎧」,也不是因為她可以強化軍團的戰力。春雪就隻是希望她能以一個新朋友的身分,加入現在的黑暗星雲。


    為了讓這個願望實現,現在自己一定要飛。不要害怕,不要退縮,一心一意向前,再向前。


    silver crow化為一枝白銀的箭,在三十公尺高度飛過,與在橋麵上轟然前進的四神朱雀交錯而過,擦出了幾點火星。


    朱雀繼續殺向春雪背後的黑雪公主,以及應該已經在她身旁著地的楓子。接下來她們兩人應該會把朱雀絆在遠離這裏的橋梁後方。自己該做的事情就是相信她們,把自己托付給她們。


    春雪專心直進,去路上仍然一片火海的祭壇中央,出現了一團紼紅色的光芒。


    來了。是謠——是ardor maiden時機極為完美。拓武完美地達成了傳令的任務。


    身披白紅兩色的巫女型虛擬角色不斷實體化,距離已經不到一百公尺。春雪準備降低高度,以便帶走謠——


    就在這一瞬間。


    「春雪!」


    這聲充滿驚愕、恐懼與絕望的聲音,是一聲尖叫。


    本來在加速世界裏叫出本名應該是一大禁忌,現在卻聽到這麽一聲叫喚從後方追來。


    「快跑!現在馬上就跑!」


    「……?」


    春雪搞不清楚住況,隔著肩膀回頭一看。


    接著他看見了。


    四神朱雀傾斜翅膀往左回旋。長長的脖子彎成一道弧線,火紅的雙眼正視著橋的這一邊,


    不,是正視著春雪。


    它鎖定的目標顯然換了。可是為什麽會這樣?朱雀的胸口還看得出被黑雪公主以「奪命擊」打傷的餘波特效,相對的春雪根本沒碰到敵人,沒道理會被盯上……


    腦中閃過這個混亂思緒的那一刹那,春雪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發自理應沒有自由意誌的公敵。那是它的憤怒,還是嘲笑?


    ……渺小的人類啊,竟敢闖進我的領域,我要你付出代價。看我一口氣……


    把你燒成灰。


    巨大的嘴張得極開。


    充滿黑暗的喉嚨深處,看得見火焰的光芒在閃動。是噴吐攻擊,一旦命中肯定當場死亡。


    ——快跑啊,春雪!


    黑雪公主的尖叫再次傳來。


    在一段連瞬間這個說法都顯得太漫長的極小單位時間裏,春雪產生了猶豫。


    隻要立刻緊急爬升,也許就躲得過噴火。接著隻要順勢攀升到silver crow極限飛行高度的一千五百公尺,朱雀應該也不會繼續追來。可是,啊啊,可是這樣一來——


    春雪在銀色麵罩下以幾乎咬碎臼齒的力道晈緊牙關。


    接著他下定了決心。


    不能退縮。現在千萬不可以逃跑。一旦逃跑,在數十公尺前方等著春雪的四野宮謠就會受到朱雀的攻擊而戰死。


    即使真的演變成這樣,她多半也不會怪罪回到現實世界的春雪,而是會以她一貫的超高速打字安慰他說:【這是沒辦法的】。


    但其實並不是沒有辦法,因為現在這一瞬間,春雪可以選擇自己的行動;因為春雪被賦予了一對翅膀,隻要有那麽一絲救出謠的可能性存在,他就可以朝著這個目標飛去。


    「唔……喔……」


    春雪再次將視線拉回祭壇,從丹田擠出聲音: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陣嘶吼之中,春雪擠出幾乎燒斷腦神經突觸的意誌振動翅膀。


    筆直前伸的雙手手指上發出的光芒蔓延到全身。春雪全身籠罩在一種跟他使用唯一一招心念攻擊「雷射劍」時同樣的銀色過剩光之中,不斷往前衝刺。


    背後感覺得出一股莫大的能量誕生。一道足以瞬間蒸發萬物的火焰漩渦從朱雀的嘴噴出,挾帶鋪天蓋地的紅光撲來。


    ——春雪!


    ——鴉同學!


    ——小春——!


    三聲尖叫微微觸動意識,但春雪連這些喊聲也拋諸腦後,化為一道銀光往前直飛。


    ——學姐,對不起,我沒遵守約定,你叫我跑我卻沒跑,晚點我會再三、再三跟你道歉。


    可是……為了讓我能繼續當我自己,現??在我非這麽做不可。


    這刹那間的念頭化為白色的火花濺開而後消失,腦中隻剩下前進的意誌。


    眼看祭壇不斷接近,出現在祭壇中央的ardor maiden似乎搞不清楚狀況,呆呆站在原地。


    春雪凝視著嬌小的巫女,發出不成聲的呐喊。


    ——手給我!


    ardor maiden在這句話的觸動下,舉起了纖細的雙手。


    高度降到牆上一公尺的春雪也伸出雙手。雙方的手碰在一起,牢牢互握——


    緊接著春雪用力拉起謠的虛擬角色,抱在懷裏。


    ——抓緊了!


    春雪再喊一聲,謠的雙手才剛放上他脖子,立刻又進入緊急爬升態勢,順勢以一百八十度扭轉身體準備脫離……


    忽然間周遭的顏色變了。


    那是一種光譜在橋色到深紅之間搖擺的紅色。是火焰的顏色。


    虛擬角色全身都發出烤焦的嗤嗤聲,原來是朱雀噴出的火焰追了上來。明明還沒有碰到火焰本身,視野左上方的hp計量表卻急速銳減。


    不行,不能爬升。隻要速度稍有放慢,一瞬間就會被火焰淹沒而熔解。


    隻能直線前進了。然而巨岩般的城門就矗立就在眼前不遠處。


    難道隻能選擇在那座城門上撞死,死也不讓朱雀殺了自己?不,都來到這個地步了,怎麽可以自殺?我要活下去,我要跟謠一起生還,活著帶她回去給大家看。


    「……開門!」


    虛擬角色的表層燒得嗤嗤作響,但春雪仍然這麽大喊。


    同時懷裏的謠也出聲喊叫:


    「開門!」


    但撲著一層厚實水藍色冰層的城門卻仿佛在嘲笑他們似的緊緊閉著不動——


    不對。


    有光……


    就在眼前矗立的左右兩扇門正中央……


    露出了一條像絲線一樣細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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