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二十三區中,人口最多的就是這世田穀區——這是奈胡誌帆子從國小上社會科的課時,就一再學到的知識。
可惜麵積次於大田區而屈居第二,但那是因為有羽田機場這麽一大塊占地廣大的設施位於大田區,如果扣掉機場不算,世田穀區才是最大的一區,這種小知識她也早已耳熟能詳。因此成了超頻連線者之後,有一件事大大令她驚訝,那就是在加速世界當中,世田穀區被當成了人口外流戰區的事實。
「……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清楚,世田穀實際上是怎麽變成人口外流戰區的……」
誌帆子在京王線的急行列車上小聲這麽說,站在身旁的三登聖實就聳聳肩膀,輕聲回答:
「應該是因為沒有什麽知名的名勝吧。想對戰的人還是會往澀穀或新宿等的地方跑……」
「哪裏會沒有名勝?世田穀不也有很多有名的地方嗎?」
「例如說?」
「例如說……像是三軒茶屋的胡蘿卜大樓啦……」
「還有呢?」
「還有……像是二子玉川的日出大樓啦……」
「還有呢?」
「還有……像……像是等等力溪穀啦,馬事公苑啦、奧林匹克公園啦。」
誌帆子拚命舉出世田穀的名勝,聖實就笑眯眯地連連點頭稱是,然後說:
「下次我們就拿這些去問烏鴉同學他們,看他們知道幾個吧。」
「不~要~啊~」
誌帆子在哀嚎中垂頭喪氣,乖乖認輸。世田穀區的確不存在像池袋陽光城、新宿都廳大樓或澀穀拉文大樓這種全東京都居民都知道的地標。因此聚集不了想對戰的人,因此導致超頻連線者不會增加。這道理她懂,但無法釋懷的心情始終不變。
「……唔唔……還有沒有什麽啊……」
誌帆子還不死心,口中念念有詞,結果一直站在她們兩人對麵操作虛擬桌麵的由留木結芽突然抬起頭,眼鏡閃出光芒。
「誌帆,有啊有啊,名勝。」
「咦?在哪在哪?」
「蘆花公園那邊的巨大天然氣槽。」
「…………那個明年就要拆掉了……而且根本就隻是些圓圓的東西……」
誌帆子垂頭喪氣,但隨即想起現在不是像這樣一搭一唱搞笑的時候,於是挺直了腰杆。她們三人平常都是徒步上下學,會在平日的放學後搭上京王線,並不是因為要出去玩。他們是為了重要的任務出擊。
「好了,環八就快過了。你們兩個,全球網路連線應該都關掉了吧?」
「對啊。」聖實回答。
「然當~」結芽顛倒回答。
南北縱貫世田穀區的環狀八號線,直接成了分隔戰區的界線。
誌帆子她們就讀的敷島大學附屬櫻見國中,位於世田穀第二戰區。從距離學校最近的櫻上水站,搭京王線的下行列車越過環八,再過去就是世田穀第五戰區。
由於她們上了電車後,就關掉神經連結裝置的全球網路連線,即使換了一個戰區,也沒有被人挑戰的可能。然而就在疾駛於高架鐵路的急行電車跨過幹線道路的瞬間,就有一股緊張感從丹田往上湧。
她們的目的地是下一站的幹歲烏山。但她們不是去買東西或出遊。
她們三人自從當上超頻連線者以來,幾乎是第一次為了主動找人挑戰而跨越戰區。
「……誌帆你不要那麽緊張啦。又不確定對方會出現在名單上。」
「反倒是不在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啊。」
聽聖實與結芽以鬆懈的聲音這麽說,誌帆緩緩點頭。
「……嗯。可是……我總覺得有種預感。覺得今天見得到那個人……」
「這……也許吧。你已經決定好見了麵要說什麽話嗎?」
聽聖實問起,這次她搖了搖頭。
「沒有,什麽都沒決定……可是我覺得,換做是烏鴉同學,他一定會這麽說。說『隻要坦率表達,對方一定會了解。』」
「唔呼呼……也許喔:」
誌帆子朝怪笑的結芽白了一眼,說道:
「我話先說在前麵,要是我輸了,可就要換小登和小芽上了。」
「是是是。」「好好好。」
兩人的回答還是一樣悠哉,但這是因為她們想緩和誌帆子的緊張。
為了表達感謝,誌帆子用力揪了揪聖實與結芽的袖子,然後將視線轉往窗外。
一分鍾後,電車平順地減速,開進了千歲烏山站的月台。
她們下了樓梯,先從站前廣場所在的南出口出站再說。綠化過的廣場上設置了好幾張長椅,看來很適合用來加速。
「我本來還想說找一間店,不過在這廣場大概就行了吧。」
誌帆子這麽一提議,聖實與結芽也都點了點頭。為了補充能量好因應對戰,她們在車站大樓裏的冰淇淋店內各買了一個甜筒,來到廣場上。
她們三人在靠裏頭一張樹蔭下的長椅並肩坐下後,默默地品嚐冰淇淋好一會兒。
誌帆子的草莓起司蛋糕、聖實的餅乾與奶油,結芽的大納言紅豆都在同時消滅,而三人也同時喊了一聲振奮自己的精神,然後不約而同把手伸向神經連結裝置,按下全球網路連線鈕。
她們事先討論過,決定對戰由誌帆子負責,聖實與結芽則當觀眾,所以進行加速的隻有誌帆子一個人。她們相視點頭,深深吸一口氣……
「『超頻連線』!」
啪——一聲衝擊聲響起,夏季的傍晚凍得蒼白。
她換上全感覺連線用虛擬角色——格林童話中的葛麗特裝扮——移動到起始加速空間(blue world),朝虛擬桌麵上火紅燃燒的【b】字樣敲了下去。她感受著同等的期待與不安,打開了對戰名單。
人口外流戰區可不是白叫的,名單上出現的除了mint mitten與plum flipper以外,就隻有兩個名字。一認出上方的字串,明明處在全感覺連線狀態,她仍不免一口氣喘不過來。
【magenta scissor】——對包括聖實與結芽在內的多達十餘名超頻連線者,強製植入iss套件,企圖造成加速世界平均化的可怕激進分子。
她正是誌帆子要來見的對象。雖然有情報顯示她的大本營是在世田穀第五戰區,但能像這樣一來就發現,仍可說是重大的幸運。
但對戰名單上,還包含了一項意料之外的情報。
那就是顯示在magenta下方的另一個虛擬角色名稱。
【avocado avoider】——是個與magenta scissor組成搭檔的超大型對戰虛擬角色。而magenta與avocado的名稱,被一個顯示組成雙人搭檔團隊的符號綁在一起。
「……是搭檔……!」
誌帆子的食指停在名單上,低聲自書自語。
盡管搭檔團隊不能找單獨的超頻連線者挑戰,但允許相反的情形,所以就規則上而言,誌帆子是可以直接挑戰magenta與avocado的。然而一旦真的開打,勝率就會大幅下降。
「怎麽辦……」
她咬緊嘴唇,往身旁看去,但凍結成藍色的聖實與結芽,當然不會給予任何回答。
她的確可以先停止加速,找她們兩人當中的一個登記成搭檔,然後才重新找magenta挑戰。但若magenta就在這短短數十秒內,從對戰名單上消失,那就得不償失了。
誌帆子讓她童話風的虛擬身體轉過去,仰望北方的天空。
從京王線的高架鐵路往北一公裏
左右,就是東西向的中央公路,再過去就是杉並區了。是誌帆子她們在三天前加入的黑暗星雲領土。
——這種時候,換做是silver crow,他會怎麽做呢?
誌帆子忽然想到這樣的念頭,嘻嘻笑了兩聲。
三天前的放學後,誌帆子等三人來到位於新高圓寺車站附近的私立梅鄉國中學生會室,和黑暗星雲的團員首次見麵。雖然很遺憾的,對方並非全團到齊,在場的隻有軍團長ck lotus黑雪公主、ardor maiden四野宮謠、 pile黛拓武、lime bell倉嶋千百合,以及silver crow有田春雪這五個人,但對方說在近日內,就會把剩下的sky raker與aqua currenta引見給她們認識。
最令她們印象深刻的,終究還是軍團長黑雪公主。聽說她還擔任梅鄉國中的學生會副會長,那超出常人的美貌,以及在現實世界都照樣硬用「黑雪公主」這個代號(?)過活的精神力(?),讓她們無法不被震懾住。三人在回程路上,深深地相互點頭,說黑之王果然名不虛傳,絕非等閑之輩。
而帶給她們的印象強烈得僅次於黑雪公主的,就是silver crow——有田春雪。
他的臉孔與體型部圓滾滾的,給人的印象與他在加速世界中的對戰虛擬角色相反。但他卻和在無限製空間裏遇到時一樣,轉眼間就讓誌帆子的係張消融殆盡。黑雪公主等人對他十分信賴,這點也在見麵後不久就能感受到。
換做是sivler crow,換做是那個無論何時都卯足全力,有著能接受自己軟弱麵的堅強往前進的他,哪怕對手是雙人搭檔,應該也不會畏縮。沒錯,誌帆子之所以來到這世田穀第五戰區,並不隻是為了戰勝。她是為了和過去的敵人分享比勝利更重要的事物,才會來到這裏。
「……聖實、結芽,還有烏鴉同學。我……會努力的!」
誌帆子在凍結成藍色的世界裏這麽一喊,用力往對戰名單敲了下去。
誌帆子一邊從葛麗特虛擬角色,變身為對戰虛擬角色「choct puppeteer」,一邊下到黑暗中,雙腳踏上的卻不是堅硬的地麵,而是淺淺的水麵。
她一邊意識著這搔著腳踝的漣漪觸感,一邊慢慢睜開眼睛。緊接著強烈的陽光就將她的視野染成一片全白。
鏡頭眼的感光度立刻得到調整,世界恢複了原有的色彩。
一望無盡的藍色水麵。水深隻有十公分左右,卻淹沒了整個空間。建築物全都化為被太陽曬自的水泥骨架,從骨架間吹過的風,在水麵上吹起了波紋。
這是自然係水屬性的「水域」空間。由於有著明亮陽光與清澈水麵,能夠品味到些許度假的感覺,很受玩家歡迎,但誌帆子一認知到空間屬性名稱的瞬間,就喃喃說道:「糟糕……」
但不管怎麽說,對戰已經開始了。而且還是由誌帆子挑戰。乏後她隻能一心一意地努力。
她首先查看狀況。
顯示在視野右上方的體力計量表,共有上下兩條。她所料不錯,上麵是magenta scissor,下麵是acocado avoider。
顯示在中央下半部的導向遊標也有兩個,但兩個遊標分別指向不同的方向。看樣子magenta與avocado似乎待在戰區內的不同地點。誌帆子該見的對象是magenta,但不知道哪個遊標才是指向她。
誌帆子最後朝四周環顧一圈,結果在有一小段距離的車站大樓屋頂,看見了兩名觀眾的身影。當然就是聖實與結芽。就在誌帆子揮手的同時,兩人輕巧地跳了下來。
聖實她們絲毫未濺起水花,柔軟地完成著地後,直線跑了過來,交互大喊:
「巧克,你要怎麽辦啊!」
「對方可是兩人搭檔耶!」
「你為什麽不重新加速啊!」
「而且對方還是6級跟5級耶!」
誌帆子被她們兩人逼問之餘,朝自己的體力計量表瞥了一眼。顯示在虛擬角色名稱旁邊的等級,和avocado一樣是5級。與對方搭檔之間有著壓倒性的戰力差距。然而——
誌帆子甩了甩頭上戴的無邊軟帽,雙手牢牢抆腰,大喊:
「敏敏、小莓,聽好了!身為超頻連線者,一旦加速,唯一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對戰!」
「「………………」」
聖實與結芽以尷尬的表情不說話。誌帆子朝她們兩人更加高聲宣言:
「要是你們以為區區5級、6級的搭檔,就會讓我退縮,那就大錯特錯了!看我把他們兩個一起幹掉,大賺一票點數!」
「……不,巧克,你又不是來對戰……」
但聖實這句話未能說完。
兩人的身影突然從她身前消失。因為有「上輩」或同軍團團員以外的對戰者,接近到半徑十公尺之內,讓係統強製移走了觀眾。
誌帆子迅速轉過身去。
緊接著就看到有個人影,踏出了小小的漣漪,落到站前廣場的正中央。
這人身材苗條而修長,有著女性型的輪廓,整個身體纏著紅紫色的絲帶狀裝甲。兩邊腰上佩掛著類似大型小刀的武器,露出的隻有一張嘴。
這個嘴唇上露出妖豔微笑的對戰虛擬角色,無疑就是magenta scissor。然而與先前遭遇時相比,她身上有著唯一一處差異。那就是附著在胸口正中央的漆黑眼球型強化外裝——iss套件並不存在。
她動了動紅唇,發出沙啞的嗓音:
「我才想說是誰跑到這種戰區來挑戰,這可不是隔壁的巧克小妹妹嗎?」
誌帆子壓抑緊張的情緒,堅毅地反駁:
「很不巧,我的大本營已經不是世田穀第四戰區了呢。」
「哎呀,你搬家啦?」
「不是!」
她深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報上名號。
「我現在可是黑暗星雲麾下的choct puppeteer!」
這句話一出口。
magenta嘴唇上浮現的笑容淡去了幾分。
她從遮住整張臉,有著底片狀光澤的裝甲底下,發出尖銳的視線。
「……哦?所以你是特地來打招呼,告訴我你跳槽到其他軍團了?」
「嚴格說來不是跳槽呢。我們是解散了petit paquet,我和敏敏還有小莓,全都加入了黑暗星雲呢!」
誌帆子這麽一說,magenta的微笑就完全消失。誌帆子不知道她笑容消失的理由,是在於生氣了、傻眼了,又或者是對誌帆子的口氣覺得不耐煩了。
這個語尾加上「呢」的語氣,既不是故意塑造什麽形象,也不是心理戰。不知不覺問,她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以choct puppeteer身分出現時,無論如何都會變得隻能用這種口氣說話。說得正確一點——也許該說是自從她養成了這種說話口氣以後,才開始能夠在加速世界處得自在,能夠發揮本領戰鬥。
盡管這件事不時會被聖實與結芽拿來取笑,但誌帆子倒也不討厭這個自己。因為至少遠比待在現實世界的時候,更能自由地放膽說出想說的話。
沒錯——就是要說出來。說出今天之所以來到這個戰區的理由……之所以找magenta scissor挑戰的理由。
誌帆子丹田用力,正要開口,magenta卻早了一瞬間發出冷冷的說話聲:
「也就是說,你是來警告我的了?你要告訴我說,你們三個已經是黑之團的團員,所以一
旦對你們出手,我也不會有好下場?」
「啥……?」
誌帆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稍後才握緊雙拳,用全身表達否定的意思。
「才……才不是呢,根本不是這樣!」
「那,你是要來答禮的?是要為了iss套件的事,來找我算帳?」
「你……你愈說愈錯了,錯得離譜!」
誌帆子以幾乎要把無邊軟帽甩下來似的動作用力搖頭,大喊:
「當然了,你強行讓iss套件寄生在敏敏和小莓身上,還有想獵殺我們的朋友小克,這些事我沒辦法這麽簡單就忘記,可是……我聽silver crow說了。說在為了破壞iss套件本體的那一戰裏,你最後也幫了crow他們……」
聽到這幾句話,magenta不愉快地嘴唇一歪。
「總覺得愈說愈誇張了。我那次不是幫crow,隻是想保護我的同伴。」
「就算是那樣,也沒有關係。隻要有想保護同伴的心意……因為,這就表示你們和我們一樣,都是超頻連線者。」
誌帆子說到這裏的瞬間——
magenta scissor的腳下,突然濺出有如水麵爆炸似的飛沫。
magenta強勁地一個跨步,一口氣拉近了距離。她那有如刀刃般鋒銳的銳利手刀,劃破水煙直逼誌帆子的咽喉。
「…………!」
誌帆子咬緊牙關,腰身一沉,同時扭轉上身。magenta左手手刀的這一刺,嗤的一聲掠過她的脖子,繼續朝前挺去。這一下造成體力計量表微幅減少,讓她想先拉開距離,但在這個空間裏,萬萬不能貿然退後。
誌帆子以雙手抓住magenta的左手,牢牢踏穩水中的雙腳,以過肩摔的要領往後摔了過去。眼看這個身材修長的對戰虛擬角色,就要整個背往水麵上摔去,但她靈活地在空中翻了個筋鬥,做出完美的著地。
誌帆子這時才總算退開,指著magenta大喊:
「突然動手很危險……的呢!」
所幸magenta轉過身來後並不追擊,但仍然透出露骨的敵意回答:
「這是對戰,危險是當然的。不過還真虧你可以挺在原地閃過,讓我稍微嚇了一跳。」
「……我繭居在無限製空間的資曆可是很長的。即使對戰經驗少,對各種空間的攻略法可還背了不少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試探水麵下的踏腳處。覆蓋「水域」空間的水雖然隻有十公分高,但進行接近戰時,最棘手的就是這微妙的水深。很容易讓人忍不住忘記自己的腳踏在水裏,一旦貿然跳躍或奔跑,跌倒的機率就很高。行動時必須先壓低重心,牢牢穩住落腳處……這個訣竅,聖實是在和聖實她們以及小克玩捉迷藏或踩影子等遊戲而學會的。
相對的magenta scissor則不愧是6級玩家,對這個還挺稀有的空間似乎也很習慣。包括先前那一記手刀突刺的犀利在內,或許可以說她即使沒有iss套件,也仍是個相當有實力的強者。
正因如此,誌帆子現在更不能平白打輸。
「……magenta小姐,既然是我主動挑戰,我也不打算逃避對戰。隻是……打完之後,我希望你聽我說幾句話。」
她拋出這句話,magenta的嘴唇就再度浮現出淺淺的笑容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別被我打倒了。因為這場對戰一結束,我就打算立刻關掉全球網路連線。」
「——好。」
她點點頭,以堅毅的嗓音補上一句:
「請你也不要太簡單就退場了……喔!」
這句話說完的同時,她猛力朝水麵下的地麵一蹬,讓腳尖在水麵劃過,一口氣拉近距離。
choct puppeteer的裝甲,基本上隻有外觀像是巧克力,並不會因日曬而融化或因衝擊而裂開,但仍具備了幾種以巧克力為準的性質。最大的特徵就是舔起來很甜,此外耐熱性雖差,卻頗能撥水。她就是靠著這種撥水性,才能在水域空間裏,把水的阻力減輕到某種程度。
誌帆子一個衝刺逼向magenta嘩啦一聲劃破水麵,使出一記左中段踢。
magenta以過人的反應速度折疊起右手。誌帆子照踢不誤,腳背往她的防禦架式上硬踢。鏗一聲響亮的聲響中,magenta微微失去平衡。
「——呼!」
magenta盡管腳步踉艙,但仍在尖銳地呼氣聲中使出左鉤拳反擊。誌帆子矮身躲過這一拳,順勢更往magenta身上貼上去,雙手按住對方的頸子,左膝就往她的身上頂。一下,兩下——第三下!
magenta的絲帶裝甲對打擊的抗性似乎不高,這連續三下膝踢,讓她的體力計量表減少了一成以上。
「嗚……」
magentaa不認輸地回以左右拳擊,但由於她手臂較長,處在身體緊貼的狀態下,動作就會變成生硬。而且從上而下的打擊都會受到誌帆子的大帽子阻礙,很難打到她臉上。
要擺脫擒抱狀態,最確實的方法就是用雙手從對方手臂內側掙脫,再不然就是拚命往旁繞。但magenta似乎沒有這麽深入的知識。誌帆子黏著她不放,盡可能用打擊削減她的hp,掌握主導權。
就在誌帆子打得magenta的身體失去平衡,同時正要使出第四記膝踢的時候——
一股冰涼的戰栗,從她下腹部輕撫而過。
誌帆子反射性地放開擒抱的雙手,推開對方的肩膀來拉開距離。接著就有一道銀色閃光由下而上,從兩人空出的縫隙間閃過。
冰冷的觸感從下腹部竄到胸口,深紅色的損傷特效隨即跟上。誌帆子用眼角餘光,看清楚自己的體力計量表減少了五%左右,同時更加往後跳開一大步。
magenta scissor高高舉起的右手上,握著一把大型的小刀。就是這把從右腰間解下的同時尖銳揮出的刀刃尖端,輕而易舉地割開了誌帆子的裝甲。
誌帆子一邊反省自己不該跟和聖實對練時一樣,腦子裏隻想著雙方都赤手空拳的格鬥戰,一邊默默擺好架式。
但magenta慢慢放下右手的小刀後,卻麵帶微笑對她說:
「……這可真讓我有點吃驚。我還以為你是遠隔型,沒想到對格鬥戰還挺熟練的。你是在哪裏練習的?」
「敏敏……mint mitten在現實世界有定期去上教格鬥技的武館。她可是有我的一.三倍強呢。」
她話一出口,附近移動建築物上就傳來一句「這數字也太不上不下了吧!!」的喊聲,但她當作沒聽見。magentaa不理會這聲呼喊,看著誌帆子輕輕點頭。
「原來如此,所以這是你花費現實中的時間而學到的技術了……那麽要是小看你這技術,可就失禮了啊。」
magenta用左手把左腰的小刀也解下,讓兩把武器高速旋轉,然後穩穩定住,擺出架式。
乍看之下像是小刀的二刀流,但其實不是。那是一件二合一的強化外裝,可以相互合體,構成她虛擬角色名稱由來的「剪刀」。而雙刃合體之後,才是magenta實力的真髓所在——
但magenta並未讓兩把小刀交錯,繼續說道:
「我要用這玩意兒,所以巧克小妹妹,你也盡管召喚出來吧。召喚你那看起來就很好吃的玩偶。」
「……不巧的是我的必殺技計量表還不夠。」
她嘴上這麽回答,實際上計量表已經累積到剛好足以叫出一隻「巧克人(chopet)」。
但遺憾的是,她現在無法立刻召喚出來。
誌帆子之所以會在一抽到水域空間的瞬間就喃喃說聲「糟糕……」,原因就在這裏。
這是因為召喚巧克人的前提條件——必殺技「可可湧泉」,無法在水麵上使用。也就是說,要叫出巧克人,就得先移動到乾燥的地方,但這個場地的大部分都被水淹沒。況且建築物幾乎都隻有水泥骨架,沒有足夠的麵積可以創造出可可噴泉。
也不知道magenta是否已經察覺到誌帆子的這種苦處,隻見她仍然麵帶淺笑,輕聲說:
「那,我就幫你多累積點計量表吧。」
說著就將雙手小刀凶惡地亮出閃光,往前踏上一步。
就在這個時候——
填滿了站前廣場的水上,產生了一種不是風所造成的波紋。水麵以一秒鍾一次的規律步調微微晃動。仔細一聽,還聽得見一聲聲啪啪作響的響亮水聲。
「…………哎呀……」
magenta自言自語,垂下小刀往後退。誌帆子小心翼翼地戒備著,跟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鄰接站前廣場的道路,不,應該說是水路上,有個從南方緩緩接近的輪廓。明明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但這個人影光是奔跑就讓水麵晃動的理由,就是因為人影大得非同小可。要不是已經先有相關知識,也許她會錯以為這是不應該存在於正規對戰空間裏的公敵。
高度是兩公尺五十公分,寬度一公尺五十公分。裹在深綠色裝甲當中的身軀,完完全全是蛋形。
這個用粗短的雙腳掀起盛大的水花跑過來的,無疑就是magenta的搭檔avocado avoider。
……這下可愈來愈難打了啊。
誌帆子曾有過差點真的被avocado吃掉的經驗,內心喃喃自語之餘,不由得一步步後退。
幾秒後,跑到廣場上的avoagenta身旁停下來,立刻發出極其低沉的嗓音大喊:
「抱歉,magenta,我,來遲了!」
「沒關係啦,avo。畢竟你待的地方是在戰區南側……而且反正這場對戰,我本來就打算一個人打。」
magenta把指尖伸進圓圈狀的小刀握柄——說得精確點,是剪刀的指孔——轉著小刀這麽一回答,avocado就整個人左右搖動。
「我不要!我也……我也要,一起打!」
「哎呀,是這樣啊?可是,對手隻有一個5級耶。我們5級搭配6級的搭檔去攻擊她,不就會變成在欺負弱者嗎?」
——用不著你費心呢!
誌帆子正要呼喊,但才說到「用不」兩字,就被avocado的大聲呼喊蓋了過去。
「……那,我一個人跟choco打!」
他這麽一說完,讓存在於蛋形身軀上的一雙小小鏡頭眼亮出黃色的光芒,重重踏上一步。
magenta一副拿他沒轍的樣子聳了聳肩,對誌帆子說:
「巧克小妹妹,不好意思,可以請你陪avo玩玩嗎?他似乎一直很期待跟你打一場。」
「…………沒……沒問題呢。」
她嘴上這麽回答,內心卻不得不暗暗叫苦。
雖然得滿足召喚出巧克人這個條件,但choct puppeteer對上magenta scissor,卻頗為有利。因為巧克力製玩偶巧克人,幾乎可以讓magenta的刀刃攻擊變得幾乎完全無效。
然而對上avocado avoider,則可說是不利到了極點。avocado的軟裝甲幾乎能讓所有物理攻擊失效,而且他的一張大嘴,更是大得幾乎能把最怕「撕咬攻擊」的巧克人一口吞下。唯一想得到的戰法,就是多打幾下,打掉他的軟裝甲,把裏頭的虛擬人體給拖出來。但真要說起來,現在根本就找不到足夠的地麵來召喚巧克人。
然而要是現在打輸,就會無法達成和magenta說話的主要目的。
無論等級、場地屬性,還是與對手的相克關係,肯定都處於嚴峻的狀況。但她非得把這些不利扭轉過來,奮勇作戰不可——即使無法獲勝,也非得以黑暗星雲團員,以及熱愛加速世界的超頻連線者的立場,展現出足以讓magenta認同的決心不可。
「好……放馬過來吧,avocado avoider!」
誌帆子擺出泰國拳的架式,大聲呼喊。
avocadoa有所反應,舉起短短的雙手喊了回來:
「我……上次,想吃掉choco!可是,今天……我要好好打贏!」
他發出唔喔喔喔喔一聲大吼,筆直衝了過來。這個超重量級的虛擬角色每次踏上地麵,都會激起噴泉般的水柱。
這一瞬間——
誌帆子腦中無數斷斷續續的念頭,應聲拚裝成形。
大約在十天前,和silver crow的那場對戰裏,他就以三次元的方式掌握好場地地形,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打倒了誌帆子。當然choct puppeteer並沒有飛行能力,但應該能夠做到同樣的方法。
要達成這個目的,體力計量表的剩餘量就必須淩駕在avocado之上。
誌帆子站在原地,迎向猛然衝了過來的巨大蛋形身體。
「嘟哇啊啊——!」
avocado隨著大喊聲攤開雙手一跳。用有著厚重裝甲保護的重量級身體壓扁敵人,就是他的基本戰術。這招雖然單純,卻很難加以反製。但如果對方從一開始就四處逃竄,就會浪費掉寶貴的時間。
「喝呀!」
誌帆子大喊一聲,往avocado的正下方果敢地來上一記滑壘。她就像在水麵上滑動似的,從在千鈞一發之際直逼而來的巨大身軀下溜了過去,從他身後穿出。
嘩啦一聲盛大的水聲響起,濺出大量的飛沫。誌帆子任由水滴灑在身上,轉過身去,撲向正要站起的avocado。
這是絕佳的反擊良機,但若胡亂拳打腳踢,也隻會被軟裝甲吸收,無法造成損傷。而且他的雙手雙腳都顯得又短又壯,就算施展關節技,多半也是白費力氣。
要看準弱點,送上卯足全力的一擊,還要命中裝甲內的虛擬人體。
以前目擊到的avocado「本體」,直徑隻有五十公分。而這個本體埋在直經一百五十公分的身軀正中央。也就是說,要對本體造成損傷,就得穿透厚達五十公分的裝甲。
誌帆子的師父聖實所上的武館,練的是所謂綜合格鬥技(mma),但打擊方麵則是以泰國拳為基礎。當然誌帆子跟著學到的也是這一套,但聖實勉強答應讓她用在實戰的招式,隻有左中段踢、左刺拳與右直拳。然而她在無限製中立空間所給予的那種近乎無限的時間裏,把這些招式反覆練習了幾乎無限的次數,讓她對此有著小小的自信。就連上次對上silver crow的那一戰裏,如果隻看地上的格鬥戰,她也曾有過像是掌握住了主導權的瞬間。
聖實教她的右直拳訣竅。
左腳重重踏穩,右腳踝用力一扭,右腰順暢地一轉,把這股扭力和體重整個放上去,再當作要從右肩發射大炮似的,直線打出去!
誌帆子忠實遵守這段有太多形容詞的教誨而使出的右直拳,深深打進了正要站起的avocado背上。
他的裝甲有著像是第一次發酵過的麵團會有的黏性與彈性,纏住了拳頭試圖往外推。但choct puppeteer那有著鐵氟龍塗層的高平滑裝甲與小小的拳頭,穿透了軟裝甲,打進了虛擬人體。
盡管手上傳來的感覺不像打到,比較像是按到,但這酪梨的種子,不,應該說本體,防禦力似乎趨近於零,隻見他的體力計量表減少了一成以上。隻要一抽手傷口就會立刻補起,所以誌帆子放棄追擊,拉開距離。
「這樣就逆轉了呢,avocado!」
她用這句偽裝成挑釁的台詞,先讓對方意識到敵我雙方體力計量表的狀況,然後轉過身去。她要跑去的地方,是鄰接廣場的車站大樓。這時身後傳來叫聲:
「我……不會輸……!」
在喊聲中起身的avocado猛然追了上來。
這棟建築物隻有骨架,但有著符合誌帆子記憶的樓梯。她跳上樓梯,往最上層前進。avocado也踏著撼動整棟大樓的腳步往上跑。
屋頂是呈格子狀,滿是空洞的平麵。在離得大老遠的角落,可以看見聖實與結芽的身影。誌帆子擺出握拳姿勢,回應送來聲援的她們兩人,並在格子上往廣場方向跑。
「choco你別想跑……!」
從樓梯現身的avocado也發出低吼聲,莽撞地追了過來。他踩空了兩三次,但由於自己的身體比一格格的洞還大,也就不至於摔下去,跌跌撞撞地追趕誌帆子。
車站大樓屋頂的高度約有十五公尺。雖說底下是水麵,但水深很淺,如果choct puppeteer摔下去,應該無法不受損傷。相對的avocado即使摔下去,多半也能靠著厚實的軟裝甲而不受損傷。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追過來。
「……放馬過來啊,avocado avoider!」
誌帆在站在屋頂北端一條寬約三十公分的骨架上,把往前伸出的左手手指前後動了動。
「我……會贏!」
avocado做出簡潔的宣言,攤開雙手往前衝刺。相信他的盤算,是要抓住誌帆子一起摔下去。這次他的正下方沒有縫隙可以鑽,而且加上雙手後,寬度更將近三公尺,所以要等他快要撲到時才往左右閃避,也是很困難的。
但誌帆子這次也冷靜地等著avocado撲上來。
蛋形的巨大身軀鋪天蓋地而來。耳中聽見聖實與結芽呼喊「快躲啊!」。
可是還不行……還要再引他更接近。眼看誌帆子無從閃躲,avocado也接近到再也停不下來的間距,就在這一瞬間……
「現在……!」
誌帆子抓準了時機,往後一跳。
她的身後當然沒有地方落腳。誌帆子的身體開始無聲無息地落下。如果就這麽摔到地麵上,免不了要受到重大傷害,但她用雙手攀住從眼前掠過的骨架邊緣,並利用反作用力,將雙腳往前蕩,以轉體向上的要領,把身體從格子的縫隙間往上翻。
雙腳所向之處,正好就是avocado的背。她用腳尖用力一推,重量級虛擬角色就從屋頂上飛了出去。
「我,掉下去!」
他一板一眼地宣告完,才從誌帆子的視野中消失。
誌帆子再度爬上建築物骨架,凝視往下摔的avocado。
一秒鍾後,巨大的身軀重重摔在廣場的水麵上,掀起了規模驚天動地的飛沫。他的一身軟裝甲壓得扁平,但就如誌帆子所料,大部分的衝擊似乎都被吸收,avocado幾乎並未受到損傷。
但誌帆子要的正是這個狀況——正是這一瞬間。
avocado摔下的衝擊把水掀開,露出的磁磚地麵直徑足足有十公尺。當然這些露出的部分,立刻又會被水淹過,但隻要有幾秒鍾就夠了。
誌帆子高高舉起右手,用食指指向「乾的地麵」,大喊:
「——『可可湧泉』!」
一道有光澤的焦茶色噴泉從avocado身邊湧出。接著她讓手指往上一掀,又喊了一聲:
「再接……『創造傀儡』(puppet make)!」
泉水瞬間縮小,從中央跳出一個巧克力製的人影。誌帆子對這個臉上有著花朵狀紋路的自動傀儡下令:
「巧克人!你留在原地專心閃躲!」
這時avocado總算站了起來。他一注意到就在自己身邊擺好架式的巧克人,就伸出雙手,張開巨大的嘴,大喊:
「我……吃巧克力……!」
巧可人隻有打擊類攻擊,沒有任何手段能對avocado造坦成損傷。相對的avocado avoider有著一張聽說「內部充滿虛無」的大嘴,能夠把巧克人整個吞下去。
因此誌帆子才命令巧克人隻閃不攻,但想來躲也躲不了太久。然而……隻要能把avocado的注意引開二十秒……不,隻要十秒就夠了。
她從高度十五公尺的屋頂,凝視想捉住巧克人的avocado。
即使是在加速世界,坦白說還是很嚇人。她從不曾憑自己的意誌,從這麽高的地方往下跳。然而,被人從高了好幾倍的地方丟下去的經驗,她卻是有的。當時誌帆子就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這種從高處往下降而產生的大量動能,危險得有可能害自己當場斃命,但同時也有可能變成威力強大的武器。
下次就去拜托silver crow,請他把自己帶到能夠上升的高度上限吧。
誌帆子一邊想著這樣的念頭,一邊從水泥骨架上縱身一跳。
她以雙手控製姿勢,同時將挺直腳尖的右腳伸得筆直。眼底可以看見avocado終於成功捉住巧克人,正要張開大嘴咬下去。
magenta scissor先前一直在廣場的角落靜觀,這時忽然聽見她發出尖銳的呼喝聲:
「avo上麵!」
他們是搭檔,所以出聲示警並不算違反對戰禮儀。然而,這一聲喊得已經遲了。
「啊嘎……?」
avocado avoider發出怪聲,仰頭想望上空看去。
幾乎就在同時,誌帆子的右腳已經朝蛋形虛擬角色的頭頂穿了進去。
avocado的軟裝甲,連silver crow卯足全力的「螺旋踢」都擋了下來,choct puppeteer纖細而少有凹凸又滑溜的腳,卻深深穿了進去,讓腳尖碰到了藏在深處的本體。這次腳上傳來了確切的衝擊感,讓avocado的體力計量表一口氣減少了足足兩成。
「痛……痛啊——!」
avocado發出慘叫,放開巧克人,伸手想去抓一腳插進他頭頂的誌帆子。但他的手太短,摸不到頭頂。相對的誌帆子則抗拒著軟裝甲想把她的腳推回去而進行的蠕動,用腳尖往他的本體一直挖。
「來,趕快投降!不然我可要弄得你更痛了!」
……總覺得「這種語氣講這種台詞」有點討厭啊。
誌帆子一邊想著這個念頭一邊喊話。avocado則胡亂掙紮,表現出令人意外的倔強。
「我……我不要!我……還要再跟choco打……」
「——那就沒辦法了呢!」
誌帆子狠下心,灌注全力,正要一腳踢碎avocado的本體時……
「avo,到此為止!」
這句大聲的呼喊,尖銳地響徹整個廣場。
喊話的人是magenta scissor。她將小刀掛回兩邊腰間,雙手抱胸走來。avocado一動也不動,維持被誌帆子插在頭上的狀態垂頭喪氣。
「……是我,輸了……」
他這麽一宣告,就當場癱坐下來,所以誌帆子也拔出右腳,從他頭頂跳了下來。
對戰時間還剩下一半左右。誌帆
子和好不容易才召喚出來的王牌巧克人一起後退,注視走來的magenta。盡管對上avocado遁邊,是勉強爭取到了係統判定勝利的戰績,但magenta則幾乎沒受什麽傷。接下來才是對戰的重頭戲——
她是這麽以為。
但magenta在avocado身旁停下腳步後,拍了拍他還凹陷的頭頂附近,用口氣冷漠但蘊含關心的聲調說:
「avo你很努力了。這次是巧克小妹妹技高一籌,但下次你會做得更好的。」
「下次…………」
avocado坐著不動,以蛋形身體的屁股為支點,轉過身來。
「……choco你,還會來嗎?」
「呃……呃……」
誌帆子不由得支支吾吾起來,但被他用一雙小小的鏡頭眼這樣凝視,就愈想愈覺得不能不理他。她先清了清嗓子,然後雙手抆腰回答:
「也……也好,要是我哪天心血來潮,要我來也行的呢。」
avocado avoider聽後,用力揮動雙手,大聲喊叫:
「太棒啦!我,下次一定要吃……不是,是要打贏!」
magenta scissor看到他這樣,一瞬間露出透明的微笑,但隨即又轉為挑釁的笑容,看了誌帆子一眼。
「好了……巧克小妹妹,你要怎麽辦呢?要跟我繼續對戰?還是要說說看你所謂要跟我說的話?」
身為超頻連線者,被問到這種問題,也許就應該回答:「當然是對戰!」但對方還留有不少餘力,而且既然magenta有心聽她說話,那就非得活用這個機會不可。
「……那,就請聽我說幾句話。」
誌帆子這麽一回答,magenta就右手一攤,要她盡管說。
誌帆子踏上一步,深深吸一口氣——但就在這時,她的喉嚨卻像被糨糊阻塞住了似的。她趕緊想開口,卻頻頻痙攣,發不出聲音。
虛擬世界的虛擬角色,不可能會做出非隨意運動。萎縮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沒錯,choct puppeteer那高高在上的口氣,是用來掩飾自身膽小的麵具。
誌帆子最怕惹人生氣。她在學校裏屏氣凝神地不讓自己受人注意,一察覺到有可能演變成糾紛的跡象就立刻退讓。不管在誰麵前都口是心非地陪笑,即使氣惱也絕對不表現在態度之中。即使麵對親生父母,也養成了多方預判狀況來避免被罵的習慣。她自認隻有在麵對聖實和結芽時,才解放了真正的自己,但說不定也可能隻是她自己這麽認為。
誌帆子對她們兩人說,塑造出對戰虛擬角色「choct puppeteer」的精神創傷,是她從小就有的可可過敏症,自己也有九成相信。
可是,說不定,這種有著巧克力香氣、質感與滋味的裝甲,是「不要討厭我」這種念頭的體現。也許是現實世界中的誌帆子一直戴著的陪笑麵具,在加速世升中塑造出了這個糖果虛擬角色。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要為這個虛擬角色戴上高高在上而充滿敵意的麵具,才總算能夠自由表達自我,實在是一大諷刺。不,還是說,其實她隻是和待在現實世界時一樣在演戲?即使來到這個世界,也一直在扼殺自己?「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麽呢……
「……magenta小姐。」
誌帆子動起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再僵硬的嘴,叫出過去的仇敵名字。
「本小姐……我,其實,不太喜歡對戰。」
magenta注視著她。誌帆子承受著從她那看不見的鏡頭眼所發出的強烈視線,甚至並未自覺到已經變回現實世界的說話口氣,繼續說道:
「我一直覺得,隻要能在這個和現實世界分隔開來的世界裏,和朋友一起親密又開心地過下去,那就夠了。可是……brain burst是一款對戰遊戲,所以終究沒有辦法永遠逃避戰鬥。為了待在這個世界,非得挺身而戰的時候一定會來臨。到了最近,我開始覺得讓我知道這件事的,就是magenta你們……」
「……你這話可真夠天真。」
magenta嘴唇一歪,露出冰冷的聲音。
「你們為了升上5級,應該也打過很多次對戰吧?在這過程當中,從其他超頻連線者身上搶走了很多的點數。我不是說這樣不對……剛才你也讓我見識到了,你很強,腦筋又好。強者生存……這就是加速世界——可是,忘了你們這一路走來所踐踏的超頻連線者,講什麽親密開心,開什麽玩笑?」
magenta scissor這番話裏所蘊含的怒氣,撕裂了誌帆子的心,帶來了強烈的痛楚。然而,人與人互相說出真心話,其中會產生怒氣……產生痛楚,是理所當然的。一直避免這種衝突,就傳達不了自己的心意。
「你說得對。我過去,都隻想著我們自己,一直覺得隻要我們過得開心,那就夠了。可是,遇到了magenta你們,還有crow他們,我終於懂了。懂得我既然被賦予了用來戰鬥的力量,等到該挺身而戰的時候來了,就非得挺身而戰不可。為了繼續當超頻連線者……為了保護想保護的東西。這種心意……magenta你應該也一樣吧?」
誌帆子這麽一問,magenta的嘴唇就緊緊抿起。
她舉起指甲尖銳的右手,伸向絲帶裝甲下的胸口,做出抓的動作。抓向以前寄生了漆黑眼球的部位。
「…………這個扭曲的世界,沒有任何我想保護的東西。如果要找想毀掉的東西,倒是多得數不清。」
magenta以冰冷的嗓音撂下這幾句話。
誌帆子同樣手按胸口,大喊:
「你騙人!至少,你應該就想保護avocado!所以你才會尋求力量,不是嗎!」
「你懂什麽……!你得到了這麽人見人愛的虛擬角色,還有這麽強的特殊能力,你懂什麽!」
「我懂!因為我也好喜歡敏敏和小莓!你心中肯定也有著這樣的心意!」
「你要是還想再說一句這種無聊的話……!」
magenta左手一閃,抓住小刀的握柄。
但這一瞬間,avocado avoider從他巨大的口中,發出大得無與倫比的聲音:
「我……喜歡magenta!」
這個蛋形對戰虛擬角色,從他小小的鏡頭眼流出大得驚人的淚滴,繼續呼喊:
「也喜歡choco……喜歡crow……所以想打!想再跟你們打,變強,跟你們交朋友!」
「…………avo…………」
magenta scissor以壓低的聲音呼喚搭檔的名字,逐漸放鬆身上的力道。她以放開小刀的左手,輕撫avocado的裝甲,然後拾起頭,看了誌帆子一眼,用怒氣已經淡去的嗓音問她:
「……choct puppeteer,你……要我們怎麽樣?」
誌帆子把右手疊在放在胸前的左手上,這麽說道:
「——我希望你們跟我們……跟黑暗星雲一起,對抗加速研究社!」
可惜麵積次於大田區而屈居第二,但那是因為有羽田機場這麽一大塊占地廣大的設施位於大田區,如果扣掉機場不算,世田穀區才是最大的一區,這種小知識她也早已耳熟能詳。因此成了超頻連線者之後,有一件事大大令她驚訝,那就是在加速世界當中,世田穀區被當成了人口外流戰區的事實。
「……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清楚,世田穀實際上是怎麽變成人口外流戰區的……」
誌帆子在京王線的急行列車上小聲這麽說,站在身旁的三登聖實就聳聳肩膀,輕聲回答:
「應該是因為沒有什麽知名的名勝吧。想對戰的人還是會往澀穀或新宿等的地方跑……」
「哪裏會沒有名勝?世田穀不也有很多有名的地方嗎?」
「例如說?」
「例如說……像是三軒茶屋的胡蘿卜大樓啦……」
「還有呢?」
「還有……像是二子玉川的日出大樓啦……」
「還有呢?」
「還有……像……像是等等力溪穀啦,馬事公苑啦、奧林匹克公園啦。」
誌帆子拚命舉出世田穀的名勝,聖實就笑眯眯地連連點頭稱是,然後說:
「下次我們就拿這些去問烏鴉同學他們,看他們知道幾個吧。」
「不~要~啊~」
誌帆子在哀嚎中垂頭喪氣,乖乖認輸。世田穀區的確不存在像池袋陽光城、新宿都廳大樓或澀穀拉文大樓這種全東京都居民都知道的地標。因此聚集不了想對戰的人,因此導致超頻連線者不會增加。這道理她懂,但無法釋懷的心情始終不變。
「……唔唔……還有沒有什麽啊……」
誌帆子還不死心,口中念念有詞,結果一直站在她們兩人對麵操作虛擬桌麵的由留木結芽突然抬起頭,眼鏡閃出光芒。
「誌帆,有啊有啊,名勝。」
「咦?在哪在哪?」
「蘆花公園那邊的巨大天然氣槽。」
「…………那個明年就要拆掉了……而且根本就隻是些圓圓的東西……」
誌帆子垂頭喪氣,但隨即想起現在不是像這樣一搭一唱搞笑的時候,於是挺直了腰杆。她們三人平常都是徒步上下學,會在平日的放學後搭上京王線,並不是因為要出去玩。他們是為了重要的任務出擊。
「好了,環八就快過了。你們兩個,全球網路連線應該都關掉了吧?」
「對啊。」聖實回答。
「然當~」結芽顛倒回答。
南北縱貫世田穀區的環狀八號線,直接成了分隔戰區的界線。
誌帆子她們就讀的敷島大學附屬櫻見國中,位於世田穀第二戰區。從距離學校最近的櫻上水站,搭京王線的下行列車越過環八,再過去就是世田穀第五戰區。
由於她們上了電車後,就關掉神經連結裝置的全球網路連線,即使換了一個戰區,也沒有被人挑戰的可能。然而就在疾駛於高架鐵路的急行電車跨過幹線道路的瞬間,就有一股緊張感從丹田往上湧。
她們的目的地是下一站的幹歲烏山。但她們不是去買東西或出遊。
她們三人自從當上超頻連線者以來,幾乎是第一次為了主動找人挑戰而跨越戰區。
「……誌帆你不要那麽緊張啦。又不確定對方會出現在名單上。」
「反倒是不在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啊。」
聽聖實與結芽以鬆懈的聲音這麽說,誌帆緩緩點頭。
「……嗯。可是……我總覺得有種預感。覺得今天見得到那個人……」
「這……也許吧。你已經決定好見了麵要說什麽話嗎?」
聽聖實問起,這次她搖了搖頭。
「沒有,什麽都沒決定……可是我覺得,換做是烏鴉同學,他一定會這麽說。說『隻要坦率表達,對方一定會了解。』」
「唔呼呼……也許喔:」
誌帆子朝怪笑的結芽白了一眼,說道:
「我話先說在前麵,要是我輸了,可就要換小登和小芽上了。」
「是是是。」「好好好。」
兩人的回答還是一樣悠哉,但這是因為她們想緩和誌帆子的緊張。
為了表達感謝,誌帆子用力揪了揪聖實與結芽的袖子,然後將視線轉往窗外。
一分鍾後,電車平順地減速,開進了千歲烏山站的月台。
她們下了樓梯,先從站前廣場所在的南出口出站再說。綠化過的廣場上設置了好幾張長椅,看來很適合用來加速。
「我本來還想說找一間店,不過在這廣場大概就行了吧。」
誌帆子這麽一提議,聖實與結芽也都點了點頭。為了補充能量好因應對戰,她們在車站大樓裏的冰淇淋店內各買了一個甜筒,來到廣場上。
她們三人在靠裏頭一張樹蔭下的長椅並肩坐下後,默默地品嚐冰淇淋好一會兒。
誌帆子的草莓起司蛋糕、聖實的餅乾與奶油,結芽的大納言紅豆都在同時消滅,而三人也同時喊了一聲振奮自己的精神,然後不約而同把手伸向神經連結裝置,按下全球網路連線鈕。
她們事先討論過,決定對戰由誌帆子負責,聖實與結芽則當觀眾,所以進行加速的隻有誌帆子一個人。她們相視點頭,深深吸一口氣……
「『超頻連線』!」
啪——一聲衝擊聲響起,夏季的傍晚凍得蒼白。
她換上全感覺連線用虛擬角色——格林童話中的葛麗特裝扮——移動到起始加速空間(blue world),朝虛擬桌麵上火紅燃燒的【b】字樣敲了下去。她感受著同等的期待與不安,打開了對戰名單。
人口外流戰區可不是白叫的,名單上出現的除了mint mitten與plum flipper以外,就隻有兩個名字。一認出上方的字串,明明處在全感覺連線狀態,她仍不免一口氣喘不過來。
【magenta scissor】——對包括聖實與結芽在內的多達十餘名超頻連線者,強製植入iss套件,企圖造成加速世界平均化的可怕激進分子。
她正是誌帆子要來見的對象。雖然有情報顯示她的大本營是在世田穀第五戰區,但能像這樣一來就發現,仍可說是重大的幸運。
但對戰名單上,還包含了一項意料之外的情報。
那就是顯示在magenta下方的另一個虛擬角色名稱。
【avocado avoider】——是個與magenta scissor組成搭檔的超大型對戰虛擬角色。而magenta與avocado的名稱,被一個顯示組成雙人搭檔團隊的符號綁在一起。
「……是搭檔……!」
誌帆子的食指停在名單上,低聲自書自語。
盡管搭檔團隊不能找單獨的超頻連線者挑戰,但允許相反的情形,所以就規則上而言,誌帆子是可以直接挑戰magenta與avocado的。然而一旦真的開打,勝率就會大幅下降。
「怎麽辦……」
她咬緊嘴唇,往身旁看去,但凍結成藍色的聖實與結芽,當然不會給予任何回答。
她的確可以先停止加速,找她們兩人當中的一個登記成搭檔,然後才重新找magenta挑戰。但若magenta就在這短短數十秒內,從對戰名單上消失,那就得不償失了。
誌帆子讓她童話風的虛擬身體轉過去,仰望北方的天空。
從京王線的高架鐵路往北一公裏
左右,就是東西向的中央公路,再過去就是杉並區了。是誌帆子她們在三天前加入的黑暗星雲領土。
——這種時候,換做是silver crow,他會怎麽做呢?
誌帆子忽然想到這樣的念頭,嘻嘻笑了兩聲。
三天前的放學後,誌帆子等三人來到位於新高圓寺車站附近的私立梅鄉國中學生會室,和黑暗星雲的團員首次見麵。雖然很遺憾的,對方並非全團到齊,在場的隻有軍團長ck lotus黑雪公主、ardor maiden四野宮謠、 pile黛拓武、lime bell倉嶋千百合,以及silver crow有田春雪這五個人,但對方說在近日內,就會把剩下的sky raker與aqua currenta引見給她們認識。
最令她們印象深刻的,終究還是軍團長黑雪公主。聽說她還擔任梅鄉國中的學生會副會長,那超出常人的美貌,以及在現實世界都照樣硬用「黑雪公主」這個代號(?)過活的精神力(?),讓她們無法不被震懾住。三人在回程路上,深深地相互點頭,說黑之王果然名不虛傳,絕非等閑之輩。
而帶給她們的印象強烈得僅次於黑雪公主的,就是silver crow——有田春雪。
他的臉孔與體型部圓滾滾的,給人的印象與他在加速世界中的對戰虛擬角色相反。但他卻和在無限製空間裏遇到時一樣,轉眼間就讓誌帆子的係張消融殆盡。黑雪公主等人對他十分信賴,這點也在見麵後不久就能感受到。
換做是sivler crow,換做是那個無論何時都卯足全力,有著能接受自己軟弱麵的堅強往前進的他,哪怕對手是雙人搭檔,應該也不會畏縮。沒錯,誌帆子之所以來到這世田穀第五戰區,並不隻是為了戰勝。她是為了和過去的敵人分享比勝利更重要的事物,才會來到這裏。
「……聖實、結芽,還有烏鴉同學。我……會努力的!」
誌帆子在凍結成藍色的世界裏這麽一喊,用力往對戰名單敲了下去。
誌帆子一邊從葛麗特虛擬角色,變身為對戰虛擬角色「choct puppeteer」,一邊下到黑暗中,雙腳踏上的卻不是堅硬的地麵,而是淺淺的水麵。
她一邊意識著這搔著腳踝的漣漪觸感,一邊慢慢睜開眼睛。緊接著強烈的陽光就將她的視野染成一片全白。
鏡頭眼的感光度立刻得到調整,世界恢複了原有的色彩。
一望無盡的藍色水麵。水深隻有十公分左右,卻淹沒了整個空間。建築物全都化為被太陽曬自的水泥骨架,從骨架間吹過的風,在水麵上吹起了波紋。
這是自然係水屬性的「水域」空間。由於有著明亮陽光與清澈水麵,能夠品味到些許度假的感覺,很受玩家歡迎,但誌帆子一認知到空間屬性名稱的瞬間,就喃喃說道:「糟糕……」
但不管怎麽說,對戰已經開始了。而且還是由誌帆子挑戰。乏後她隻能一心一意地努力。
她首先查看狀況。
顯示在視野右上方的體力計量表,共有上下兩條。她所料不錯,上麵是magenta scissor,下麵是acocado avoider。
顯示在中央下半部的導向遊標也有兩個,但兩個遊標分別指向不同的方向。看樣子magenta與avocado似乎待在戰區內的不同地點。誌帆子該見的對象是magenta,但不知道哪個遊標才是指向她。
誌帆子最後朝四周環顧一圈,結果在有一小段距離的車站大樓屋頂,看見了兩名觀眾的身影。當然就是聖實與結芽。就在誌帆子揮手的同時,兩人輕巧地跳了下來。
聖實她們絲毫未濺起水花,柔軟地完成著地後,直線跑了過來,交互大喊:
「巧克,你要怎麽辦啊!」
「對方可是兩人搭檔耶!」
「你為什麽不重新加速啊!」
「而且對方還是6級跟5級耶!」
誌帆子被她們兩人逼問之餘,朝自己的體力計量表瞥了一眼。顯示在虛擬角色名稱旁邊的等級,和avocado一樣是5級。與對方搭檔之間有著壓倒性的戰力差距。然而——
誌帆子甩了甩頭上戴的無邊軟帽,雙手牢牢抆腰,大喊:
「敏敏、小莓,聽好了!身為超頻連線者,一旦加速,唯一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對戰!」
「「………………」」
聖實與結芽以尷尬的表情不說話。誌帆子朝她們兩人更加高聲宣言:
「要是你們以為區區5級、6級的搭檔,就會讓我退縮,那就大錯特錯了!看我把他們兩個一起幹掉,大賺一票點數!」
「……不,巧克,你又不是來對戰……」
但聖實這句話未能說完。
兩人的身影突然從她身前消失。因為有「上輩」或同軍團團員以外的對戰者,接近到半徑十公尺之內,讓係統強製移走了觀眾。
誌帆子迅速轉過身去。
緊接著就看到有個人影,踏出了小小的漣漪,落到站前廣場的正中央。
這人身材苗條而修長,有著女性型的輪廓,整個身體纏著紅紫色的絲帶狀裝甲。兩邊腰上佩掛著類似大型小刀的武器,露出的隻有一張嘴。
這個嘴唇上露出妖豔微笑的對戰虛擬角色,無疑就是magenta scissor。然而與先前遭遇時相比,她身上有著唯一一處差異。那就是附著在胸口正中央的漆黑眼球型強化外裝——iss套件並不存在。
她動了動紅唇,發出沙啞的嗓音:
「我才想說是誰跑到這種戰區來挑戰,這可不是隔壁的巧克小妹妹嗎?」
誌帆子壓抑緊張的情緒,堅毅地反駁:
「很不巧,我的大本營已經不是世田穀第四戰區了呢。」
「哎呀,你搬家啦?」
「不是!」
她深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報上名號。
「我現在可是黑暗星雲麾下的choct puppeteer!」
這句話一出口。
magenta嘴唇上浮現的笑容淡去了幾分。
她從遮住整張臉,有著底片狀光澤的裝甲底下,發出尖銳的視線。
「……哦?所以你是特地來打招呼,告訴我你跳槽到其他軍團了?」
「嚴格說來不是跳槽呢。我們是解散了petit paquet,我和敏敏還有小莓,全都加入了黑暗星雲呢!」
誌帆子這麽一說,magenta的微笑就完全消失。誌帆子不知道她笑容消失的理由,是在於生氣了、傻眼了,又或者是對誌帆子的口氣覺得不耐煩了。
這個語尾加上「呢」的語氣,既不是故意塑造什麽形象,也不是心理戰。不知不覺問,她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以choct puppeteer身分出現時,無論如何都會變得隻能用這種口氣說話。說得正確一點——也許該說是自從她養成了這種說話口氣以後,才開始能夠在加速世界處得自在,能夠發揮本領戰鬥。
盡管這件事不時會被聖實與結芽拿來取笑,但誌帆子倒也不討厭這個自己。因為至少遠比待在現實世界的時候,更能自由地放膽說出想說的話。
沒錯——就是要說出來。說出今天之所以來到這個戰區的理由……之所以找magenta scissor挑戰的理由。
誌帆子丹田用力,正要開口,magenta卻早了一瞬間發出冷冷的說話聲:
「也就是說,你是來警告我的了?你要告訴我說,你們三個已經是黑之團的團員,所以一
旦對你們出手,我也不會有好下場?」
「啥……?」
誌帆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稍後才握緊雙拳,用全身表達否定的意思。
「才……才不是呢,根本不是這樣!」
「那,你是要來答禮的?是要為了iss套件的事,來找我算帳?」
「你……你愈說愈錯了,錯得離譜!」
誌帆子以幾乎要把無邊軟帽甩下來似的動作用力搖頭,大喊:
「當然了,你強行讓iss套件寄生在敏敏和小莓身上,還有想獵殺我們的朋友小克,這些事我沒辦法這麽簡單就忘記,可是……我聽silver crow說了。說在為了破壞iss套件本體的那一戰裏,你最後也幫了crow他們……」
聽到這幾句話,magenta不愉快地嘴唇一歪。
「總覺得愈說愈誇張了。我那次不是幫crow,隻是想保護我的同伴。」
「就算是那樣,也沒有關係。隻要有想保護同伴的心意……因為,這就表示你們和我們一樣,都是超頻連線者。」
誌帆子說到這裏的瞬間——
magenta scissor的腳下,突然濺出有如水麵爆炸似的飛沫。
magenta強勁地一個跨步,一口氣拉近了距離。她那有如刀刃般鋒銳的銳利手刀,劃破水煙直逼誌帆子的咽喉。
「…………!」
誌帆子咬緊牙關,腰身一沉,同時扭轉上身。magenta左手手刀的這一刺,嗤的一聲掠過她的脖子,繼續朝前挺去。這一下造成體力計量表微幅減少,讓她想先拉開距離,但在這個空間裏,萬萬不能貿然退後。
誌帆子以雙手抓住magenta的左手,牢牢踏穩水中的雙腳,以過肩摔的要領往後摔了過去。眼看這個身材修長的對戰虛擬角色,就要整個背往水麵上摔去,但她靈活地在空中翻了個筋鬥,做出完美的著地。
誌帆子這時才總算退開,指著magenta大喊:
「突然動手很危險……的呢!」
所幸magenta轉過身來後並不追擊,但仍然透出露骨的敵意回答:
「這是對戰,危險是當然的。不過還真虧你可以挺在原地閃過,讓我稍微嚇了一跳。」
「……我繭居在無限製空間的資曆可是很長的。即使對戰經驗少,對各種空間的攻略法可還背了不少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試探水麵下的踏腳處。覆蓋「水域」空間的水雖然隻有十公分高,但進行接近戰時,最棘手的就是這微妙的水深。很容易讓人忍不住忘記自己的腳踏在水裏,一旦貿然跳躍或奔跑,跌倒的機率就很高。行動時必須先壓低重心,牢牢穩住落腳處……這個訣竅,聖實是在和聖實她們以及小克玩捉迷藏或踩影子等遊戲而學會的。
相對的magenta scissor則不愧是6級玩家,對這個還挺稀有的空間似乎也很習慣。包括先前那一記手刀突刺的犀利在內,或許可以說她即使沒有iss套件,也仍是個相當有實力的強者。
正因如此,誌帆子現在更不能平白打輸。
「……magenta小姐,既然是我主動挑戰,我也不打算逃避對戰。隻是……打完之後,我希望你聽我說幾句話。」
她拋出這句話,magenta的嘴唇就再度浮現出淺淺的笑容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別被我打倒了。因為這場對戰一結束,我就打算立刻關掉全球網路連線。」
「——好。」
她點點頭,以堅毅的嗓音補上一句:
「請你也不要太簡單就退場了……喔!」
這句話說完的同時,她猛力朝水麵下的地麵一蹬,讓腳尖在水麵劃過,一口氣拉近距離。
choct puppeteer的裝甲,基本上隻有外觀像是巧克力,並不會因日曬而融化或因衝擊而裂開,但仍具備了幾種以巧克力為準的性質。最大的特徵就是舔起來很甜,此外耐熱性雖差,卻頗能撥水。她就是靠著這種撥水性,才能在水域空間裏,把水的阻力減輕到某種程度。
誌帆子一個衝刺逼向magenta嘩啦一聲劃破水麵,使出一記左中段踢。
magenta以過人的反應速度折疊起右手。誌帆子照踢不誤,腳背往她的防禦架式上硬踢。鏗一聲響亮的聲響中,magenta微微失去平衡。
「——呼!」
magenta盡管腳步踉艙,但仍在尖銳地呼氣聲中使出左鉤拳反擊。誌帆子矮身躲過這一拳,順勢更往magenta身上貼上去,雙手按住對方的頸子,左膝就往她的身上頂。一下,兩下——第三下!
magenta的絲帶裝甲對打擊的抗性似乎不高,這連續三下膝踢,讓她的體力計量表減少了一成以上。
「嗚……」
magentaa不認輸地回以左右拳擊,但由於她手臂較長,處在身體緊貼的狀態下,動作就會變成生硬。而且從上而下的打擊都會受到誌帆子的大帽子阻礙,很難打到她臉上。
要擺脫擒抱狀態,最確實的方法就是用雙手從對方手臂內側掙脫,再不然就是拚命往旁繞。但magenta似乎沒有這麽深入的知識。誌帆子黏著她不放,盡可能用打擊削減她的hp,掌握主導權。
就在誌帆子打得magenta的身體失去平衡,同時正要使出第四記膝踢的時候——
一股冰涼的戰栗,從她下腹部輕撫而過。
誌帆子反射性地放開擒抱的雙手,推開對方的肩膀來拉開距離。接著就有一道銀色閃光由下而上,從兩人空出的縫隙間閃過。
冰冷的觸感從下腹部竄到胸口,深紅色的損傷特效隨即跟上。誌帆子用眼角餘光,看清楚自己的體力計量表減少了五%左右,同時更加往後跳開一大步。
magenta scissor高高舉起的右手上,握著一把大型的小刀。就是這把從右腰間解下的同時尖銳揮出的刀刃尖端,輕而易舉地割開了誌帆子的裝甲。
誌帆子一邊反省自己不該跟和聖實對練時一樣,腦子裏隻想著雙方都赤手空拳的格鬥戰,一邊默默擺好架式。
但magenta慢慢放下右手的小刀後,卻麵帶微笑對她說:
「……這可真讓我有點吃驚。我還以為你是遠隔型,沒想到對格鬥戰還挺熟練的。你是在哪裏練習的?」
「敏敏……mint mitten在現實世界有定期去上教格鬥技的武館。她可是有我的一.三倍強呢。」
她話一出口,附近移動建築物上就傳來一句「這數字也太不上不下了吧!!」的喊聲,但她當作沒聽見。magentaa不理會這聲呼喊,看著誌帆子輕輕點頭。
「原來如此,所以這是你花費現實中的時間而學到的技術了……那麽要是小看你這技術,可就失禮了啊。」
magenta用左手把左腰的小刀也解下,讓兩把武器高速旋轉,然後穩穩定住,擺出架式。
乍看之下像是小刀的二刀流,但其實不是。那是一件二合一的強化外裝,可以相互合體,構成她虛擬角色名稱由來的「剪刀」。而雙刃合體之後,才是magenta實力的真髓所在——
但magenta並未讓兩把小刀交錯,繼續說道:
「我要用這玩意兒,所以巧克小妹妹,你也盡管召喚出來吧。召喚你那看起來就很好吃的玩偶。」
「……不巧的是我的必殺技計量表還不夠。」
她嘴上這麽回答,實際上計量表已經累積到剛好足以叫出一隻「巧克人(chopet)」。
但遺憾的是,她現在無法立刻召喚出來。
誌帆子之所以會在一抽到水域空間的瞬間就喃喃說聲「糟糕……」,原因就在這裏。
這是因為召喚巧克人的前提條件——必殺技「可可湧泉」,無法在水麵上使用。也就是說,要叫出巧克人,就得先移動到乾燥的地方,但這個場地的大部分都被水淹沒。況且建築物幾乎都隻有水泥骨架,沒有足夠的麵積可以創造出可可噴泉。
也不知道magenta是否已經察覺到誌帆子的這種苦處,隻見她仍然麵帶淺笑,輕聲說:
「那,我就幫你多累積點計量表吧。」
說著就將雙手小刀凶惡地亮出閃光,往前踏上一步。
就在這個時候——
填滿了站前廣場的水上,產生了一種不是風所造成的波紋。水麵以一秒鍾一次的規律步調微微晃動。仔細一聽,還聽得見一聲聲啪啪作響的響亮水聲。
「…………哎呀……」
magenta自言自語,垂下小刀往後退。誌帆子小心翼翼地戒備著,跟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鄰接站前廣場的道路,不,應該說是水路上,有個從南方緩緩接近的輪廓。明明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但這個人影光是奔跑就讓水麵晃動的理由,就是因為人影大得非同小可。要不是已經先有相關知識,也許她會錯以為這是不應該存在於正規對戰空間裏的公敵。
高度是兩公尺五十公分,寬度一公尺五十公分。裹在深綠色裝甲當中的身軀,完完全全是蛋形。
這個用粗短的雙腳掀起盛大的水花跑過來的,無疑就是magenta的搭檔avocado avoider。
……這下可愈來愈難打了啊。
誌帆子曾有過差點真的被avocado吃掉的經驗,內心喃喃自語之餘,不由得一步步後退。
幾秒後,跑到廣場上的avoagenta身旁停下來,立刻發出極其低沉的嗓音大喊:
「抱歉,magenta,我,來遲了!」
「沒關係啦,avo。畢竟你待的地方是在戰區南側……而且反正這場對戰,我本來就打算一個人打。」
magenta把指尖伸進圓圈狀的小刀握柄——說得精確點,是剪刀的指孔——轉著小刀這麽一回答,avocado就整個人左右搖動。
「我不要!我也……我也要,一起打!」
「哎呀,是這樣啊?可是,對手隻有一個5級耶。我們5級搭配6級的搭檔去攻擊她,不就會變成在欺負弱者嗎?」
——用不著你費心呢!
誌帆子正要呼喊,但才說到「用不」兩字,就被avocado的大聲呼喊蓋了過去。
「……那,我一個人跟choco打!」
他這麽一說完,讓存在於蛋形身軀上的一雙小小鏡頭眼亮出黃色的光芒,重重踏上一步。
magenta一副拿他沒轍的樣子聳了聳肩,對誌帆子說:
「巧克小妹妹,不好意思,可以請你陪avo玩玩嗎?他似乎一直很期待跟你打一場。」
「…………沒……沒問題呢。」
她嘴上這麽回答,內心卻不得不暗暗叫苦。
雖然得滿足召喚出巧克人這個條件,但choct puppeteer對上magenta scissor,卻頗為有利。因為巧克力製玩偶巧克人,幾乎可以讓magenta的刀刃攻擊變得幾乎完全無效。
然而對上avocado avoider,則可說是不利到了極點。avocado的軟裝甲幾乎能讓所有物理攻擊失效,而且他的一張大嘴,更是大得幾乎能把最怕「撕咬攻擊」的巧克人一口吞下。唯一想得到的戰法,就是多打幾下,打掉他的軟裝甲,把裏頭的虛擬人體給拖出來。但真要說起來,現在根本就找不到足夠的地麵來召喚巧克人。
然而要是現在打輸,就會無法達成和magenta說話的主要目的。
無論等級、場地屬性,還是與對手的相克關係,肯定都處於嚴峻的狀況。但她非得把這些不利扭轉過來,奮勇作戰不可——即使無法獲勝,也非得以黑暗星雲團員,以及熱愛加速世界的超頻連線者的立場,展現出足以讓magenta認同的決心不可。
「好……放馬過來吧,avocado avoider!」
誌帆子擺出泰國拳的架式,大聲呼喊。
avocadoa有所反應,舉起短短的雙手喊了回來:
「我……上次,想吃掉choco!可是,今天……我要好好打贏!」
他發出唔喔喔喔喔一聲大吼,筆直衝了過來。這個超重量級的虛擬角色每次踏上地麵,都會激起噴泉般的水柱。
這一瞬間——
誌帆子腦中無數斷斷續續的念頭,應聲拚裝成形。
大約在十天前,和silver crow的那場對戰裏,他就以三次元的方式掌握好場地地形,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打倒了誌帆子。當然choct puppeteer並沒有飛行能力,但應該能夠做到同樣的方法。
要達成這個目的,體力計量表的剩餘量就必須淩駕在avocado之上。
誌帆子站在原地,迎向猛然衝了過來的巨大蛋形身體。
「嘟哇啊啊——!」
avocado隨著大喊聲攤開雙手一跳。用有著厚重裝甲保護的重量級身體壓扁敵人,就是他的基本戰術。這招雖然單純,卻很難加以反製。但如果對方從一開始就四處逃竄,就會浪費掉寶貴的時間。
「喝呀!」
誌帆子大喊一聲,往avocado的正下方果敢地來上一記滑壘。她就像在水麵上滑動似的,從在千鈞一發之際直逼而來的巨大身軀下溜了過去,從他身後穿出。
嘩啦一聲盛大的水聲響起,濺出大量的飛沫。誌帆子任由水滴灑在身上,轉過身去,撲向正要站起的avocado。
這是絕佳的反擊良機,但若胡亂拳打腳踢,也隻會被軟裝甲吸收,無法造成損傷。而且他的雙手雙腳都顯得又短又壯,就算施展關節技,多半也是白費力氣。
要看準弱點,送上卯足全力的一擊,還要命中裝甲內的虛擬人體。
以前目擊到的avocado「本體」,直徑隻有五十公分。而這個本體埋在直經一百五十公分的身軀正中央。也就是說,要對本體造成損傷,就得穿透厚達五十公分的裝甲。
誌帆子的師父聖實所上的武館,練的是所謂綜合格鬥技(mma),但打擊方麵則是以泰國拳為基礎。當然誌帆子跟著學到的也是這一套,但聖實勉強答應讓她用在實戰的招式,隻有左中段踢、左刺拳與右直拳。然而她在無限製中立空間所給予的那種近乎無限的時間裏,把這些招式反覆練習了幾乎無限的次數,讓她對此有著小小的自信。就連上次對上silver crow的那一戰裏,如果隻看地上的格鬥戰,她也曾有過像是掌握住了主導權的瞬間。
聖實教她的右直拳訣竅。
左腳重重踏穩,右腳踝用力一扭,右腰順暢地一轉,把這股扭力和體重整個放上去,再當作要從右肩發射大炮似的,直線打出去!
誌帆子忠實遵守這段有太多形容詞的教誨而使出的右直拳,深深打進了正要站起的avocado背上。
他的裝甲有著像是第一次發酵過的麵團會有的黏性與彈性,纏住了拳頭試圖往外推。但choct puppeteer那有著鐵氟龍塗層的高平滑裝甲與小小的拳頭,穿透了軟裝甲,打進了虛擬人體。
盡管手上傳來的感覺不像打到,比較像是按到,但這酪梨的種子,不,應該說本體,防禦力似乎趨近於零,隻見他的體力計量表減少了一成以上。隻要一抽手傷口就會立刻補起,所以誌帆子放棄追擊,拉開距離。
「這樣就逆轉了呢,avocado!」
她用這句偽裝成挑釁的台詞,先讓對方意識到敵我雙方體力計量表的狀況,然後轉過身去。她要跑去的地方,是鄰接廣場的車站大樓。這時身後傳來叫聲:
「我……不會輸……!」
在喊聲中起身的avocado猛然追了上來。
這棟建築物隻有骨架,但有著符合誌帆子記憶的樓梯。她跳上樓梯,往最上層前進。avocado也踏著撼動整棟大樓的腳步往上跑。
屋頂是呈格子狀,滿是空洞的平麵。在離得大老遠的角落,可以看見聖實與結芽的身影。誌帆子擺出握拳姿勢,回應送來聲援的她們兩人,並在格子上往廣場方向跑。
「choco你別想跑……!」
從樓梯現身的avocado也發出低吼聲,莽撞地追了過來。他踩空了兩三次,但由於自己的身體比一格格的洞還大,也就不至於摔下去,跌跌撞撞地追趕誌帆子。
車站大樓屋頂的高度約有十五公尺。雖說底下是水麵,但水深很淺,如果choct puppeteer摔下去,應該無法不受損傷。相對的avocado即使摔下去,多半也能靠著厚實的軟裝甲而不受損傷。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追過來。
「……放馬過來啊,avocado avoider!」
誌帆在站在屋頂北端一條寬約三十公分的骨架上,把往前伸出的左手手指前後動了動。
「我……會贏!」
avocado做出簡潔的宣言,攤開雙手往前衝刺。相信他的盤算,是要抓住誌帆子一起摔下去。這次他的正下方沒有縫隙可以鑽,而且加上雙手後,寬度更將近三公尺,所以要等他快要撲到時才往左右閃避,也是很困難的。
但誌帆子這次也冷靜地等著avocado撲上來。
蛋形的巨大身軀鋪天蓋地而來。耳中聽見聖實與結芽呼喊「快躲啊!」。
可是還不行……還要再引他更接近。眼看誌帆子無從閃躲,avocado也接近到再也停不下來的間距,就在這一瞬間……
「現在……!」
誌帆子抓準了時機,往後一跳。
她的身後當然沒有地方落腳。誌帆子的身體開始無聲無息地落下。如果就這麽摔到地麵上,免不了要受到重大傷害,但她用雙手攀住從眼前掠過的骨架邊緣,並利用反作用力,將雙腳往前蕩,以轉體向上的要領,把身體從格子的縫隙間往上翻。
雙腳所向之處,正好就是avocado的背。她用腳尖用力一推,重量級虛擬角色就從屋頂上飛了出去。
「我,掉下去!」
他一板一眼地宣告完,才從誌帆子的視野中消失。
誌帆子再度爬上建築物骨架,凝視往下摔的avocado。
一秒鍾後,巨大的身軀重重摔在廣場的水麵上,掀起了規模驚天動地的飛沫。他的一身軟裝甲壓得扁平,但就如誌帆子所料,大部分的衝擊似乎都被吸收,avocado幾乎並未受到損傷。
但誌帆子要的正是這個狀況——正是這一瞬間。
avocado摔下的衝擊把水掀開,露出的磁磚地麵直徑足足有十公尺。當然這些露出的部分,立刻又會被水淹過,但隻要有幾秒鍾就夠了。
誌帆子高高舉起右手,用食指指向「乾的地麵」,大喊:
「——『可可湧泉』!」
一道有光澤的焦茶色噴泉從avocado身邊湧出。接著她讓手指往上一掀,又喊了一聲:
「再接……『創造傀儡』(puppet make)!」
泉水瞬間縮小,從中央跳出一個巧克力製的人影。誌帆子對這個臉上有著花朵狀紋路的自動傀儡下令:
「巧克人!你留在原地專心閃躲!」
這時avocado總算站了起來。他一注意到就在自己身邊擺好架式的巧克人,就伸出雙手,張開巨大的嘴,大喊:
「我……吃巧克力……!」
巧可人隻有打擊類攻擊,沒有任何手段能對avocado造坦成損傷。相對的avocado avoider有著一張聽說「內部充滿虛無」的大嘴,能夠把巧克人整個吞下去。
因此誌帆子才命令巧克人隻閃不攻,但想來躲也躲不了太久。然而……隻要能把avocado的注意引開二十秒……不,隻要十秒就夠了。
她從高度十五公尺的屋頂,凝視想捉住巧克人的avocado。
即使是在加速世界,坦白說還是很嚇人。她從不曾憑自己的意誌,從這麽高的地方往下跳。然而,被人從高了好幾倍的地方丟下去的經驗,她卻是有的。當時誌帆子就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這種從高處往下降而產生的大量動能,危險得有可能害自己當場斃命,但同時也有可能變成威力強大的武器。
下次就去拜托silver crow,請他把自己帶到能夠上升的高度上限吧。
誌帆子一邊想著這樣的念頭,一邊從水泥骨架上縱身一跳。
她以雙手控製姿勢,同時將挺直腳尖的右腳伸得筆直。眼底可以看見avocado終於成功捉住巧克人,正要張開大嘴咬下去。
magenta scissor先前一直在廣場的角落靜觀,這時忽然聽見她發出尖銳的呼喝聲:
「avo上麵!」
他們是搭檔,所以出聲示警並不算違反對戰禮儀。然而,這一聲喊得已經遲了。
「啊嘎……?」
avocado avoider發出怪聲,仰頭想望上空看去。
幾乎就在同時,誌帆子的右腳已經朝蛋形虛擬角色的頭頂穿了進去。
avocado的軟裝甲,連silver crow卯足全力的「螺旋踢」都擋了下來,choct puppeteer纖細而少有凹凸又滑溜的腳,卻深深穿了進去,讓腳尖碰到了藏在深處的本體。這次腳上傳來了確切的衝擊感,讓avocado的體力計量表一口氣減少了足足兩成。
「痛……痛啊——!」
avocado發出慘叫,放開巧克人,伸手想去抓一腳插進他頭頂的誌帆子。但他的手太短,摸不到頭頂。相對的誌帆子則抗拒著軟裝甲想把她的腳推回去而進行的蠕動,用腳尖往他的本體一直挖。
「來,趕快投降!不然我可要弄得你更痛了!」
……總覺得「這種語氣講這種台詞」有點討厭啊。
誌帆子一邊想著這個念頭一邊喊話。avocado則胡亂掙紮,表現出令人意外的倔強。
「我……我不要!我……還要再跟choco打……」
「——那就沒辦法了呢!」
誌帆子狠下心,灌注全力,正要一腳踢碎avocado的本體時……
「avo,到此為止!」
這句大聲的呼喊,尖銳地響徹整個廣場。
喊話的人是magenta scissor。她將小刀掛回兩邊腰間,雙手抱胸走來。avocado一動也不動,維持被誌帆子插在頭上的狀態垂頭喪氣。
「……是我,輸了……」
他這麽一宣告,就當場癱坐下來,所以誌帆子也拔出右腳,從他頭頂跳了下來。
對戰時間還剩下一半左右。誌帆
子和好不容易才召喚出來的王牌巧克人一起後退,注視走來的magenta。盡管對上avocado遁邊,是勉強爭取到了係統判定勝利的戰績,但magenta則幾乎沒受什麽傷。接下來才是對戰的重頭戲——
她是這麽以為。
但magenta在avocado身旁停下腳步後,拍了拍他還凹陷的頭頂附近,用口氣冷漠但蘊含關心的聲調說:
「avo你很努力了。這次是巧克小妹妹技高一籌,但下次你會做得更好的。」
「下次…………」
avocado坐著不動,以蛋形身體的屁股為支點,轉過身來。
「……choco你,還會來嗎?」
「呃……呃……」
誌帆子不由得支支吾吾起來,但被他用一雙小小的鏡頭眼這樣凝視,就愈想愈覺得不能不理他。她先清了清嗓子,然後雙手抆腰回答:
「也……也好,要是我哪天心血來潮,要我來也行的呢。」
avocado avoider聽後,用力揮動雙手,大聲喊叫:
「太棒啦!我,下次一定要吃……不是,是要打贏!」
magenta scissor看到他這樣,一瞬間露出透明的微笑,但隨即又轉為挑釁的笑容,看了誌帆子一眼。
「好了……巧克小妹妹,你要怎麽辦呢?要跟我繼續對戰?還是要說說看你所謂要跟我說的話?」
身為超頻連線者,被問到這種問題,也許就應該回答:「當然是對戰!」但對方還留有不少餘力,而且既然magenta有心聽她說話,那就非得活用這個機會不可。
「……那,就請聽我說幾句話。」
誌帆子這麽一回答,magenta就右手一攤,要她盡管說。
誌帆子踏上一步,深深吸一口氣——但就在這時,她的喉嚨卻像被糨糊阻塞住了似的。她趕緊想開口,卻頻頻痙攣,發不出聲音。
虛擬世界的虛擬角色,不可能會做出非隨意運動。萎縮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沒錯,choct puppeteer那高高在上的口氣,是用來掩飾自身膽小的麵具。
誌帆子最怕惹人生氣。她在學校裏屏氣凝神地不讓自己受人注意,一察覺到有可能演變成糾紛的跡象就立刻退讓。不管在誰麵前都口是心非地陪笑,即使氣惱也絕對不表現在態度之中。即使麵對親生父母,也養成了多方預判狀況來避免被罵的習慣。她自認隻有在麵對聖實和結芽時,才解放了真正的自己,但說不定也可能隻是她自己這麽認為。
誌帆子對她們兩人說,塑造出對戰虛擬角色「choct puppeteer」的精神創傷,是她從小就有的可可過敏症,自己也有九成相信。
可是,說不定,這種有著巧克力香氣、質感與滋味的裝甲,是「不要討厭我」這種念頭的體現。也許是現實世界中的誌帆子一直戴著的陪笑麵具,在加速世升中塑造出了這個糖果虛擬角色。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要為這個虛擬角色戴上高高在上而充滿敵意的麵具,才總算能夠自由表達自我,實在是一大諷刺。不,還是說,其實她隻是和待在現實世界時一樣在演戲?即使來到這個世界,也一直在扼殺自己?「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麽呢……
「……magenta小姐。」
誌帆子動起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再僵硬的嘴,叫出過去的仇敵名字。
「本小姐……我,其實,不太喜歡對戰。」
magenta注視著她。誌帆子承受著從她那看不見的鏡頭眼所發出的強烈視線,甚至並未自覺到已經變回現實世界的說話口氣,繼續說道:
「我一直覺得,隻要能在這個和現實世界分隔開來的世界裏,和朋友一起親密又開心地過下去,那就夠了。可是……brain burst是一款對戰遊戲,所以終究沒有辦法永遠逃避戰鬥。為了待在這個世界,非得挺身而戰的時候一定會來臨。到了最近,我開始覺得讓我知道這件事的,就是magenta你們……」
「……你這話可真夠天真。」
magenta嘴唇一歪,露出冰冷的聲音。
「你們為了升上5級,應該也打過很多次對戰吧?在這過程當中,從其他超頻連線者身上搶走了很多的點數。我不是說這樣不對……剛才你也讓我見識到了,你很強,腦筋又好。強者生存……這就是加速世界——可是,忘了你們這一路走來所踐踏的超頻連線者,講什麽親密開心,開什麽玩笑?」
magenta scissor這番話裏所蘊含的怒氣,撕裂了誌帆子的心,帶來了強烈的痛楚。然而,人與人互相說出真心話,其中會產生怒氣……產生痛楚,是理所當然的。一直避免這種衝突,就傳達不了自己的心意。
「你說得對。我過去,都隻想著我們自己,一直覺得隻要我們過得開心,那就夠了。可是,遇到了magenta你們,還有crow他們,我終於懂了。懂得我既然被賦予了用來戰鬥的力量,等到該挺身而戰的時候來了,就非得挺身而戰不可。為了繼續當超頻連線者……為了保護想保護的東西。這種心意……magenta你應該也一樣吧?」
誌帆子這麽一問,magenta的嘴唇就緊緊抿起。
她舉起指甲尖銳的右手,伸向絲帶裝甲下的胸口,做出抓的動作。抓向以前寄生了漆黑眼球的部位。
「…………這個扭曲的世界,沒有任何我想保護的東西。如果要找想毀掉的東西,倒是多得數不清。」
magenta以冰冷的嗓音撂下這幾句話。
誌帆子同樣手按胸口,大喊:
「你騙人!至少,你應該就想保護avocado!所以你才會尋求力量,不是嗎!」
「你懂什麽……!你得到了這麽人見人愛的虛擬角色,還有這麽強的特殊能力,你懂什麽!」
「我懂!因為我也好喜歡敏敏和小莓!你心中肯定也有著這樣的心意!」
「你要是還想再說一句這種無聊的話……!」
magenta左手一閃,抓住小刀的握柄。
但這一瞬間,avocado avoider從他巨大的口中,發出大得無與倫比的聲音:
「我……喜歡magenta!」
這個蛋形對戰虛擬角色,從他小小的鏡頭眼流出大得驚人的淚滴,繼續呼喊:
「也喜歡choco……喜歡crow……所以想打!想再跟你們打,變強,跟你們交朋友!」
「…………avo…………」
magenta scissor以壓低的聲音呼喚搭檔的名字,逐漸放鬆身上的力道。她以放開小刀的左手,輕撫avocado的裝甲,然後拾起頭,看了誌帆子一眼,用怒氣已經淡去的嗓音問她:
「……choct puppeteer,你……要我們怎麽樣?」
誌帆子把右手疊在放在胸前的左手上,這麽說道:
「——我希望你們跟我們……跟黑暗星雲一起,對抗加速研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