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的一聲,隨著身體的一陣戰栗,春雪醒了過來。


    就這樣躺在床上,他不斷地眨著眼睛。 由家庭服務器控製的空調,本應完美地控製室內的溫度和濕度,但汗水還是從春雪的額頭和胸口流下來。


    在等待著自己狂跳的心髒平靜下來時,春雪努力嚐試著回想自己所做的是什麽樣的噩夢,但腦海中的恐懼、絕望和不甘猶如一陣苦澀的煙一般散去,迅速消失了。


    春雪吐出一直塞著的那口氣,把身子抬了起來。由於仍然沒有戴著neuro link,春雪看了看桌子上的鍾,數字顯示為上午10點07分。 上床的時候是六點左右,春雪簡單計算了一下,自己隻睡了四個小時。


    即便如此,卻沒有未睡夠的感覺。 想了想,在和centaur sentry訓練之前,春雪大約睡了四個小時,所以加起來總共睡了八個小時。 黑雪姬為了讓春雪能睡個好覺,把軍團會議定在了下午三點,但難得在午前醒來了再睡回籠覺實在是有些浪費。


    雖然做了一個噩夢,但也許是由於睡了一覺的緣故,無限ek帶來的挫敗感已經淡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下床後,春雪先是準備了一套淋浴後替換用的衣服,便然後離開了房間。


    邊走在昏暗的走廊上邊戴上neuro link,虛擬桌麵一啟動,大量的未接來電和短信的通知就流了進來。 春雪急忙查看,發現自己收到了大量的電話,不僅是nega nebulus的同伴打來的,還有從其他軍團成員的匿名郵箱發送過來的。想要知道在他們眼前被特斯卡利波卡綁架了的自己的現狀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概黑雪姬或楓子,再或是千百合已經代替自己回複了吧──這麽想著春雪站在走廊上打開了郵件應用。 【很抱歉,遲遲沒有聯係你們,我暫時安全了,詳細情況會盡快告訴你們】這樣打字進去,就把消息群發給了所有聯係他的burst linker。


    再次走進客廳時,春雪在走廊左側母親臥室的門上看到了【在室/就寢中】的全息標誌。 看來她是在春雪睡著的時候回到家的。 他輕輕打開了盡頭右側的門,避免發出任何聲音。


    一進入明亮的客廳,這回桌子上就出現了一個消息視窗。 那是母親留下的消息。 春雪走到它麵前,讀了起來。


    【我從冰箱裏拿了一個玉米餅卷。到明天白天為止我都在家,所以你把學生會選舉演講稿準備好了的話,就拿給我看看吧。】


    「……啊……」


    這樣喃喃自語著,春雪關閉了視窗,移動到了廚房。 喝完一杯冰涼的大麥茶,又離開了客廳,去了衛生間。


    一邊洗著熱水澡,一邊想著學生會選舉的事情。


    大約兩個星期前,同屬於二年c班的班長、生澤真優問春雪是否有興趣和她、以及拓武一起參加下一屆學生會選舉。


    梅鄉中學的學生會選舉有些特殊:一般情況下,學生會主席、學生會副主席、書記和會計四個職位都各自有候選人,並且分別進行投票,但在梅鄉中學,則是四個候選人一開始就以團隊的形式參選。 這意味著,從競選階段開始,如果學生想成為學生會主席,其人事和管理能力都將受到考驗。 這是隻有大型教育企業辦的學校才會有的規矩。


    從這個意義上說,就不難理解真優為什麽選擇拓武了。拓武是劍道部二年級的王牌,學習成績優秀,再加上他性格溫和、為人誠懇、眉目秀麗,作為候選人他沒有一點瑕疵。反過來看春雪,成績也好運動也好都不太擅長。當真優勸誘自己時,春雪對選擇了年級裏最不合適的自己感到十分驚訝和疑惑,但真優似乎是看到春雪在校慶上一手做出了班級展示的ar地圖項目,而且還以飼育委員長的身份進行著活動,因此才選擇了春雪。


    不過說回來,要成為學生會幹部仍然是太沉重了——在這之前覺得就算自己站出來,也隻會拖累整個團隊被淘汰的春雪原本打算拒絕。 但在與拓武和黑雪姬商量後,他改變了主意。


    直接的契機是黑雪姬向春雪投來的一個問題。


    ──沒有結果的努力有意義嗎……你現在一定是在這麽想吧。


    是的,春雪從小就不斷地對自己說這句話。 既然不想要失敗後痛苦的回憶的話,不如最初開始就不去做這樣的想法不斷繼續著。 不過,經過在加速世界的多次遭遇和事件,這種向後看的思想正在慢慢改變。


    為了自己、為了別人而努力。隻是因為想要努力而努力。這種努力的積累終究不會白費。


    所以在結業典禮的前一天,春雪在梅鄉中學的天台上答應了生澤真優。


    既然接受了任務,就要認真對待。雖然競選活動要到第二學期才開始,但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 春雪想盡快準備好母親留下消息裏所提到的演講稿,但最重要的還是要盡快確定第四名隊友的人選。 真優自然會自己去找,但她也對春雪說過「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就告訴我喲」。到再次聯絡時,想要至少能舉出一個人的名字,但——。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衝洗著頭部和身體,最後衝洗掉泡沫,春雪離開了浴室。 回到自己的房間,確認了時間後,春雪穿上了製服。 在留言app上寫下【我要去學校參加委員會的工作,演講稿要多花點時間】後,再次去到了廚房。 春雪打開冰箱,從盤子裏三個還剩下的玉米餅卷中取出一個。


    順便也從上部角落裏取出小小的保存容器,轉向了另一側的水槽。 春雪一邊吃著玉米餅卷一邊打開容器——。


    「……啊!」


    春雪輕輕地叫出了聲,玉米餅卷差點從嘴裏掉出來。 在千鈞一發之際,他又把它收回到嘴裏,一邊注視著容器的內部,一邊匆匆吃著。


    在潮濕的紗布上麵,一字排開的是長約七毫米的淺褐色的橢圓體——櫻桃籽。 在這個月的7號,仁子和黑雪姬突襲有田家,開起突發性的留宿會時,在晚飯後的甜點階段,春雪拿出了一些外公那送來的櫻桃,仁子非常喜歡並說要用種子種上一些。


    食用櫻桃,也就是櫻桃的樹木,基本都是以嫁接的方式培育,從種子上種植相當困難。 要想讓它們發芽,需要一種叫做 《低溫濕層處理》的處理方式,這在七月的室外溫度下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十二顆洗淨晾幹的種子被排在濕潤的紗布上,存放在有田家的冰箱裏,春雪每天都會小心翼翼地給它們加水——。


    到今天為止的兩周間,在這些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種子的櫻桃籽中,有三個從側邊上看長出了幾根極細的根。在仲冬的寒冷下暴露了兩周的種子蘇醒了過來,生根了。


    「哦哦……太好了……」


    春雪小聲地對自己說道,其實幾年前嚐試的時候就已經成功過了。當時,春雪把已經生根的種子種在了陽台的花盆裏,可惜因為土質太老或者澆水太多,很可惜種子沒有發芽。這次又會如何呢——。


    春雪在另一個迷你容器中又放了一層新的紗布,然後輕輕挪動已經生根的三顆種子,用紗布蓋住它們。 他合上蓋子,想了一會兒,就把它們和保冷劑一起放進了一個小保溫袋裏。 給水壺裏裝上大麥茶和冰塊,春雪移動到了前門,從牆上的掛鉤上取下斜挎包,將保溫袋和水壺收在其中。 斜背著包,旁邊的掛鉤上取下帽子,穿上網眼運動鞋,慢慢打開前門。


    這時,雖然還隻是上午,春雪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湧上了一股發燙的熱氣。 平時的話春雪大概會想直接把門關上,但現在有著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夏天的炎熱似乎就無所謂了。


    走出


    外廊,聽著身後自動鎖上鎖的輕響,春雪走向了電梯廳——


    盡可能地選擇在陰影裏走著,但到了梅鄉中學的校門時,春雪的襯衫仍被汗水浸濕了。


    在校門內側停了下來,從身上的包裏拿出毛巾擦臉和脖子。 等到汗水有些消退後,就向第二校舍——別稱舊校舍的後方走去。


    當走在校舍牆體與高高的圍牆之間的小道上時,前方出現了一大片開放空間。 這是梅鄉中學用地一角不為人知的一片中庭,或者說是後院。雖然它的兩邊一邊是水泥牆,另一邊是教學樓牆,但卻不可思議地光照充足。


    後院最北邊有一間木板搭建的小屋。 它長四米,寬四米,高兩米半。 雖然和教學樓比起來要小得多,但它的建築麵積算起來有十六平方米,比春雪的房間還大。


    春雪走近的時候,一個正在小屋前清掃地上落葉的學生聽見了腳步聲,抬起頭看了看。


    「啊嘞,這不是委員長嗎。今天是你過來的日子嗎?」


    發出這樣聲音的女學生是井關玲那。 她是春雪擔任委員長的梅鄉中學飼育委員會的成員。


    在教學樓裏時還展現著相當的辣妹感的她,頭發向後鬆散地束成波浪狀,戴著白色的指定棒球帽,穿著運動服,看起來不可思議地像是體育部成員。 一邊抬手一邊走近她的春雪,停在了玲那麵前,回答道。


    「沒有,我是昨天當班,所以下次值班是明天……但是因為閑著,所以才過來的。」


    像這樣交談而不會卡住在不久前對春雪來說還是做不到的。明明之前井關同學還怪恐怖的……對著這樣沉浸在感慨之中的春雪,玲那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主意一樣,陰陰地笑了起來。


    「很閑?委員長,明明身邊有那麽多女孩子,暑假才不會很閑吧。」


    「哦…………不、不、我才沒有!!」


    「啊哈哈,這樣急性子真像是委員長呢。」


    在玲那咯咯地笑起來時,從小屋裏傳來了嗡嗡的聲音。


    透過小屋前張開的網向裏麵看去,能看到一隻白臉角鴞立在地板上的棲木上,翅膀大幅度地抖動著。 這不是生氣也不是著急,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歡迎,這件事春雪直到最近才明白。


    梅鄉中學的飼育委員,是為了照顧這隻小咕才在上個月成立的組織,春雪被任命為委員長也有一半是出於意外。 除了玲那之外,還有一個叫濱島的男生也屬於名單中的一員,但他在活動第一天出現後就再也沒有露麵。 實際上,作為委員長的春雪本應該是要做點什麽,但隻是想象一下自己走進濱島的班級,大聲指責他玩忽職守,就足以讓春雪驚出一身冷汗。


    眼下就保持現狀努力吧……看著春雪下了這樣不知道算是向前看還是向後看的決心,玲那用左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說起來,今年也太熱了。小咕在這樣的高溫下待著沒事嗎?」


    「嗯嗚,因為原產地是非洲,對炎熱的承受能力應該相當不錯吧,但我還是有些擔心……」


    二人同時向小屋內看去。棲木上的小咕似乎感受到了視線,停下了揮動著的翅膀,用橙色的大眼睛回看向春雪他們。傾斜著頭部的樣子,仿佛在說「吃的呢?」,「抱歉,再等一會」這樣送去了心理感應之後春雪又將視線回到了玲那身上。


    「這個小屋很大又很通風,還有著相當大的水池,隻要經常檢查小咕的情況應該就沒事了吧……雖然這麽想,還是等四野宮同學過來的時候再和她討論下吧。今日是預計幾點過來?」


    「說是十一點半所以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這樣啊。那我也來幫忙掃除吧。」


    「不好意思了,委員長。」


    看到微笑著的玲那的額頭上再次冒出了汗水,春雪從包裏拿出了水壺遞了過去。


    「這是,大麥茶,如果需要的話就喝吧。啊、杯子、是還沒有用過的。」


    「啊哈哈,間接接吻啥的我不在意的!」


    拍了拍春雪的肩膀,玲那一邊接過水壺一邊說著「謝啦」一邊開始轉動瓶蓋。匆忙地離開這裏,春雪把身上的包放在一直用來存放行李的舊校舍後門的樓梯上。 打開附近的工具箱,拿出一把甲板刷和一根帶多噴嘴的水管。


    春雪把水管連接到飼育小屋一旁的供水處,進入了小屋,對小咕說道「我打掃一下喲」,取下了棲木附近鋪著的厚實的防水片。連同水浴用的大型鳥浴池一起拿到屋外,開始在地板上灑水。鳥糞大部分都被防水片接住了,所以地板上沒什麽髒的地方,謠也說「地板清潔隻要一周一次就好了的話」,但是如果一直很幹淨的話,小咕的心情也會更好些。


    流動的水,將灰塵和羽毛一起衝刷出小屋外。從外麵看起來並不大的小屋,一旦進到裏麵四米見方的空間就顯得意外的寬廣。右手拿著刷子、左手裝備著水管,朝著南北方向反複來回清潔著。


    春雪一心一意地工作著,天然木地板全麵被打濕成焦茶色時,從外麵聽到了玲那的聲音。


    「超委員長,辛苦啦。」


    雖然看不見《超委員長》的身姿,但在春雪的視野裏一個聊天窗口打開了。


    【ui> 上午好,井關同學。】


    雖然看不見這段文字,但停在棲木上的小咕開始噗噠噗噠地扇動著翅膀。


    「這會是吃飯的時間了。」


    對著貓頭鷹悄悄地說著,春雪拿著刷子和水管離開了小屋。


    玲那的麵前站著的,是穿著白色連體型製服的四野宮謠。在梅鄉中學的姐妹校,私立鬆乃木學園初等部上學的她被井關玲那稱為超委員長,是因為梅鄉中學的飼育委員會原本就是應謠的請求而成立的。


    謠把應對中暑用的白色寬邊帽稍稍掀開一點,看到從小屋裏出來的春雪便開始眨著她的大眼睛。


    【ui> 啊咧,我還以為有田學長是明日當班來著。】


    「嗚,是那樣沒錯……」


    暑假期間也當然要照顧小咕,但因為就算算上他校學生的謠也隻有三個人,所以值班應該是三天一回——雖然這麽想但事實上春雪和玲那隔天來一次,謠每天都會來照顧它。 因為目前能給小咕喂食的,隻有謠。 如果她在附近,小咕也會從春雪的手裏吃東西,但那結果謠還是不能休息。因此,春雪也決定在暑假期間,即使不是他的當班日,也要盡可能的來照顧小咕。


    春雪一邊說著和早些時候一樣的回答,一邊隱藏著自己的想法。


    「因為閑著,就來幫忙了。」


    【ui> 是、這樣啊。】


    這樣在一瞬間打完字的謠,將從眼前的全息鍵盤上移開的雙手抱在胸前,臉色稍顯陰沉。


    其中的理由,春雪稍晚一些便察覺了。


    謠──ardor maiden在無限製中立空間的北之丸公園裏,目睹了silver crow被特斯卡特利波卡在眼前被擄走了。在這之後,從黒雪姫或是楓子這邊,都應該得到了春雪被緊急切斷鏈接,暫時脫離了危險的聯絡,但仍不知道春雪具體處於什麽狀態。


    春雪放下刷子和軟管,向前走了幾步,將謠的兩隻小手包在了自己手中。


    「那個、梅……四野宮同學,我沒事的。抱歉讓你擔心了……但是,真的沒事了。」


    然後謠,在一瞬間睜大了雙眼,臉頰微紅著點了點頭。好像想要說些什麽似的嘴唇顫抖著,但卻發不出聲音。患有後天性的運動性失語症的謠在現實世界裏無法用肉體發出聲音,盡管可以經由brain


    imnt chip bic進行聊天,但現在因為兩手被春雪握住而沒有辦法打字。


    「啊……抱、抱歉!」


    一邊道歉一邊鬆開手,向後跳去。正想要再次謝罪,謠卻用張開的雙手製止了春雪,微笑著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從右後方響起了玲那的聲音。


    「喂喂委員長,不許對小學生進行性騷擾。」


    「啥……我、我才沒有呢!」


    對著偷笑的玲那全力抗議,春雪撿起了刷子和水管。再一次看向謠,發送著「詳細的情況會議上再進行說明」的念波,春雪又回到了小屋裏。


    從小屋裏把防水片和鳥浴盆搬出來,拿到立式水龍頭前,把防水片鋪在地上,然後把多噴頭轉為噴射水流,衝洗掉汙垢。 防水片清理起來很快,就這樣把它們放在太陽下曬幹。 然後再用海綿仔細清洗鳥浴池。


    在春雪做這些工作的時候,玲那也完成了掃落葉和除草的工作。 兩人收起工具,回到小屋前,謠則把一隻皮製的獵鷹手套戴在左臂上。 小屋裏,小咕積極地打著翅膀,確信這一次是到了飯點。


    當戴完手套的謠、拿著大型容器食物的玲那、拿著幹燥的防水片的春雪依次進入小屋後,小咕從棲木上飛了起來。 在四米見方的小屋中順時針飛了三圈,便停在了謠抬起的左臂上。 謠用右手的指尖輕輕撫摸著動了動嘴、好像迫不及待貓的頭鷹的頭。


    站在一旁的玲那打開保冷容器,保持在謠胸口的高度。裏麵放用塑料袋包著的紅黑色的生肉,和一把塑料鑷子。謠用右手拿著鑷子,將一片肉夾在中間放到其嘴邊,小咕猛地咬住,整塊將其吞下。


    小咕的餌料是小鼠、小雞或者鵪鶉的生肉,謠會把一整隻冷凍的餌料購入後自己加工成小片。今天的從顏色和形狀上來看,似乎是鵪鶉肉——春雪雖然明白了這一點,但謠似乎完全沒有想要加工它的念頭。以前,曾見過謠將剛剛解凍的小鼠切成小塊,春雪目不轉睛地關注著。如果有一天謠休息的話,這些加工和喂食就不得不自己一個人來做了——。


    這樣一邊想著一邊看著喂食的工作時,玲那突然小聲說道。


    「那個,超委員長……謠親。我也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做到。」


    謡停下手,抬頭看向玲那。她立刻浮現出溫暖的笑容,用力點頭。


    接過遞過來的鑷子,玲那夾起一塊小小的肉片,小心翼翼地送到小咕的嘴邊。


    到剛剛為止還發揮著旺盛的食欲的小咕,立馬移開了臉。大大的眼睛抬頭看向玲那,全身的羽毛膨脹開來,露出一副威嚇的樣子。


    小咕在以前,被某家飼養著的時候被不負責任地拋棄了,在鬆乃木學園的庭院裏瑟瑟發抖時被謠發現並保護了起來。它並不是自己逃跑的。根據修訂後的《動物愛護法》的要求所有寵物的皮下都被義務封入了個體識別用的芯片,小咕因飼主用刀刃取出這個芯片而受了重傷。


    從那之後小咕,不再信任除了自己臨死時救助了自己的謠以外的人類。最近,它終於開始能從春雪的手中進食了,但那也是在它停在謠的手臂上時的事情。


    看見繼續著威嚇的小咕,玲那嘟囔著「還是不行啊」便想把餌食餌放回容器。但謠迅速移動了右手,撫摸著玲那的後背鼓勵她。她看著左臂上的小咕,嘴唇微微顫動著。


    多麽令人沮喪啊,春雪又想到。就算這種時候,謠也無法對小咕或是玲那說出一句話。她甚至無法動嘴形成說話的口形。唯一的例外,就是無聲地默念加速指令。


    想要代替她和小咕說話──雖然這麽想,春雪卻一直把嘴閉著。謠現在,即使無法說話也在拚命嚐試著和小咕交流,這種情況下不應該試圖打斷她。


    最終──。


    小咕張得圓滾滾的羽毛,慢慢開始恢複原狀。 原本前傾的身體也漸漸直起。 眨著眼睛反複地看向玲那的臉,好像要審視她。


    一直還在摸著玲那後背的謠的手,像是提示一樣,輕輕地動了一下。 玲那怯生生地抬起右手,又把那塊肉靠近了小咕。


    這一次,它沒有把臉躲開,也沒有威嚇她,但它並沒有馬上試圖吃掉它。 它繼續前後搖晃著身體,似乎想試探玲那,或者是試探自己。這一動作突然停止了,頭向前稍稍傾斜——把肉啄了起來,然後吞了下去。


    謠再次動了右手。 玲那仿佛是鬆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然後再次用鑷子夾出一塊新肉。 小咕沒有再猶豫,將肉咬在嘴裏。


    太好了,春雪看著玲那的側臉,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看到一滴小水珠從眼角流下臉頰。 雖然是逆光,但毫無疑問……玲那正微笑著流下眼淚。


    看著這一幕說不出話的光景,春雪突然想到。


    ──請井關同學加入吧。


    學生會選舉的候補隊伍中的,還未決定的第四人。首先有必要和生澤真優討論一下,也不確定玲那會不會接受這份邀請,但即便如此春雪還是想和玲那一起參加選舉戰……如果當選了的話,還想和她一起在學生會參加活動。


    真優在之前,說到關於第四人該怎麽辦的時候,說過『像是有田同學或者黛同學這樣的比較尖銳的人才好』。吃了一驚的春雪回答道『先不說阿拓,我完全沒有尖銳的地方』,真優則一臉正經地反駁道。


    ──每個人都擁有一些隻屬於自己的,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但是,要把這些表現出來是很困難的。我認為重要的是,自己喜歡的事,自己能做到的事,到最後能不能真的做好。


    井關玲那是,一個不會對自己說謊的人。從一起參加飼育委員會的工作到現在才一個月而已,也很少討論與活動無關的事情,但春雪仍然這樣堅信著。


    最後,肚子吃得飽飽的小咕飛離了謠的手臂,這回則是在小屋裏逆時針飛了一圈後回到了棲木上。這時,玲那終於意識到自己哭了的這件事,她用左手擦了擦臉頰,看向謠和春雪,「嘿嘿嘿」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下午一點。


    完成了所有工作的三人將冰涼的大麥茶分了喝下後,就在後院解散了。


    目送著向更衣室走去的玲那的春雪,終抬頭看了看終於變得像盛夏一般的晴天,心想「哎……」──。


    【ui> 有田同學,真的沒事嗎?】


    這句話浮現在視野中,春雪急忙向左側轉去。


    然後,謠從寬邊帽下直直地看著春雪。漆黒的瞳孔中,閃爍著擔憂的光芒。


    「沒、沒事的、真的。到現在為止,我一點點數都沒有丟掉。」


    春雪急忙回答道,但謠的臉色並沒有放晴。雙手的手指在空中迅速敲擊著。


    【ui> 但,緊急切斷並不代表著你從監禁狀態下逃出來了,對嗎?】


    仿佛是稍稍有些迷茫似的,謠停下了手指,很快又再次打字。


    【ui> 從楓姐那邊,詳細情況會在三點的會議上解釋,這麽聽說了……我知道即使現在要求你解釋也隻是把麻煩事做兩遍,老實說,我感到不安也是沒辦法的。即使是現在這樣,在我們看不到的某些地方,我好像也感覺到也有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在發生著那樣……】


    「………」


    無法馬上回答,春雪輕咬著嘴唇。


    一件事做上兩次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如果能讓謠放心的話,春雪也想就在這裏詳細解釋一下——但事實上,春雪也無法完全把握自己的處境。


    事實上處於無限ek狀態,這是肯定的。 但問題是,白王為什麽要綁架春雪,為


    什麽要告訴他這麽多話。不管他知道什麽,春雪都不可能背叛nega nebulus和黑王,所以這樣做對白王沒有任何好處。 如果她想讓春雪全損,大可不必說那麽久,當場殺了他就是。


    輕輕地搖了搖頭,春雪說道。


    「四野宮同學,抱歉讓你擔心了。但是,白王隻是帶我去了東京 grand castle,在那裏什麽也沒做……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但我確信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危險。」


    然後謠,皺起了眉毛。


    【ui> 東京grand castle,對嗎?為什麽是那種地方?】


    「怎麽說呢……看上去那裏是全部變成了osciting的據點的樣子……」(注:osciting universe《震蕩宇宙》= 白之軍團,這裏是春雪對白團的簡稱。)


    回答這句話的時候,春雪正努力回憶著從空中看到的grand castle的全貌──。


    一聽到從後麵傳來的一串小小的腳步聲,春雪想著是不是玲那回來取什麽忘記的東西便轉過身去,這時。


    砰! 腹部收到了突如其來的衝擊,春雪「庫啊」地呻吟著。 好不容易維持住了一屁股摔倒的邊緣,低頭一看,隻見陷進了肚子裏的,是一頭用黑絲帶紮成了雙馬尾的驚豔紅發。這個顏色絕不會認錯。


    「仁……仁子!?」


    喊出名字的同時,頭猛向上一抬。根據光線的變化,可以看到呈綠色或者紅褐色的瞳孔,其中隱約寄宿著淡淡的淚水。


    「大哥哥……人家、真的很擔心你!」


    「額、啊、嗚……」


    對著被久違的《天使模式》直擊,大腦運作快要停止的春雪,在仁子/上月由仁子的注視中沐浴了三秒後──突然,仁子又露出了完全相反的微笑……


    她放開身體,後退一步,雙手叉腰。 聲音低沉得仿佛是另一個人。


    「什麽嘛,出乎意料的有精神嘛。」


    「哈…………」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春雪回答道……


    「我很好,假想體也沒事喲。說回來……仁子、你為什麽在這?」


    「為什麽,不是你聯係我過來的嗎。」


    仁子聳了聳肩回答道,然後走到謠身邊。


    「喲,maiden,今天辛苦了!」


    【ui> 是,仁子同學也辛苦了。】


    「那之後有好好睡嗎?我稍有一些睡眠不足。」


    【ui> 其實我也是。差不多都是鴉先生的錯。】


    「那倒也是。雖然說是沒事,還是很讓人擔心。」


    春雪茫然地看著他們兩人在不遠處分別用聊天軟件和肉身說話。


    和謠一樣,仁子也穿著校服。 白色短袖上衣和深藍色吊帶裙。 仔細想想,這兩個人有很多共同點。 雖然是不同學年,但都是小學生burst linker,而且是飽和度很高的 《遠程之紅》。 如果她們互相對戰,將會發生一場高度的射擊戰,但春雪從來沒有見過仁子和謠之間有過一對一的通常對戰。


    ──嘛,maiden是level 7,仁子是 level 9。事到如今也沒有理由進行普通的對戰了……。


    正這麽想著,打完招呼的仁子看著春雪說道。


    「那就,動手吧!」


    「額……動手,幹什麽?」


    「喂喂,就像我剛剛說的,聯絡我的明明是春雪吧!」


    「額、啊、嘛、雖然如此……」


    確實春雪在離開家到學校之間給仁子發了一條【櫻桃的種子已經生根了,我就試著在學校種吧】的短信。 但那隻是──。


    「那隻是報告一下而已,並不是打算把仁子叫出來……」


    「啊啊!? 說要把櫻桃的種子收集起來,把它們種起來的是我誒!所以怎麽能在我不在的時候開始啊!」


    「是、是這樣啊~……」


    這樣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看向謠,這位nega nebulus內最年輕的成員,也是持有最大級別的理智的少女,她微笑著打起了字。


    【ui>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一起做的話會更有意思。】


    「對吧!來吧、來決定種在哪裏吧!」


    被仁子軟乎乎地壓住了肚子,春雪除了點頭以外什麽也做不了——


    當仁子看到三顆種子在冷藏容器裏一字排開時,高興地說「哦,根都出來了」,而春雪則去找可以種下種子的地方。


    從網上查到的資料來看,蔬菜種子發芽最常用的方法是用分格托盤,就是被分成很多凹格的托盤,再加上調整好成分的特殊土壤,但這次並不是大量生產幼苗,也不知道蔬菜用土壤是否適合櫻桃種子。這次是試種植……不對,也不能算是試種,除了暫時種下去之外也沒有其他選擇。


    當春雪一邊環顧地麵,一邊想這想那的時候,一個聊天窗口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


    【ui> 有田同學,這裏怎麽樣?】


    抬頭一看,隻見謠正指著飼育小屋西南側的水泥牆底。 小跑著走近,在牆的底部,春雪直到現在才注意到有幾個用天然石塊砌成的花壇。 其中一個寬約80厘米,深約50厘米。 雖然它麵積相當大,但也沒能一眼看到它,因為其表麵覆蓋著雜草。


    站在花壇前,仰望天空。 緊靠西邊的牆擋住了下午的陽光,但從上午到中午光照都很好。 仔細想想,這個季節如果整天在陽光下暴曬,土壤的溫度會過高。


    「嗯,我認為挺好的。雖然得先把雜草除掉。」


    「這樣的話分頭來做很快就能搞定了!」


    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一旁的仁子這樣喊道,蹲下來開始用雙手拔除雜草。 比我還要急性子,這麽想著春雪也加入了作業。謠也在仁子的對側,用手將草從根部拔出。


    幾分鍾後,花壇已經露出了黑土。 濕潤度和顆粒化的程度看起來還不錯。 在做了三個相距十五厘米左右的洞後,春雪看向右邊。


    「那仁子就把種子種下去吧。」


    「難得我們有三個人,幹脆一起種吧。」


    仁子笑著從保冷容器中取出一顆種子,輕輕地丟進了最右邊的洞裏。 春雪把種子種在中間的洞裏,而謠把種子種在左邊的洞裏,然後用土蓋上。


    春雪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個澆水壺,將整個花壇澆濕時,空氣中飄蕩著濃濃的水土味。 加速世界中也有各種木屬性的舞台,比如《原始森林》、《草原》等等,但它們並沒有像土地一樣重現生命本身的這種氣味。


    春雪看了看靜靜地看著泥土被浸濕的仁子的側臉,然後小聲地說道。


    「……仁子,雖然看上去隻是倒了倒水,但櫻桃種子的發芽真的很難。十二顆中隻有三顆能夠生根,所以你最好把這次當成一次試驗……」


    「……知道了。」


    仁子像是接受了似的喃喃自語道。


    【ui> 那就三個人一起用心去做吧。】


    這樣的文字浮現在了視野中。


    驚訝地看向左邊時,謠微笑著動了動手指。


    【ui> 三位高等級玩家的心意結合起來的話,一定會發芽的。】


    「不……不,我,才隻有level 6而已……」


    「別謙虛嘛。」


    聽到喊著笑聲的仁子的聲音,頭向右邊轉去。這時,側腹被戳了個正著。


    「春雪的心意力已經是王級別了……不,說是王有點誇張了。大型軍團的幹部集團級別怎麽樣。」


    幹部集團──指的是prominence的《三獸士》或是green wall的《六層裝甲 six armor》、再或是nega nebulus的《四元素》。對於春雪來說,這之中所有的人都仿佛是在雲層之上,他甚至不覺得自己可以在普通對戰中和他們打出像樣的勝負,更不用說比較心意力了。


    「怎麽可能……雖然不可能……」


    春雪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說道。


    「但是,如果能發芽的話我也會很開心……我會拚命注入心意的。」


    「那麽。」


    仁子遞出了從春雪側腹離開的左手。春雪用右手回握,而謠伸出的右手則用左手握住。


    與二人的手緊緊相連的春雪,在花壇前閉上眼睛,一心一意地祈禱著。他從心底裏希望這顆小小的種子能發芽,長成一棵壯麗的櫻桃樹……有一天它能結出果實,那時也能和她們兩人像現在一樣在一起,從心底裏這樣祈禱著——


    趁著從來沒有去過飼育小屋的仁子跟小咕打招呼的時候,春雪打開了飼育委員會的日常報告文件,將活動內容填了進去——當然,沒有提到仁子的突襲,並上傳到了校園網。


    收拾好東西,移動到前廳。時間是下午1點40分——距離軍團會議還有1個小時20分鍾。


    「說起來……仁子是怎麽過來的?那是pard小姐的摩托車嗎?」


    聽到春雪這麽問道,紅王的肩膀上下一動。


    「不是,公交。pard到店裏去了……但她說軍團會議是在她的休息時間。」


    「這樣啊……」


    紅色軍團的二號人物、《血染仔貓 bloody kitty》blood leopard/掛居美早是在店鋪位於練馬區櫻台的西式甜點名店《patisserie ge》見習的糕點師兼服務員(注:兼老板)。即使是在高中的暑假期間,店鋪也隻在定休日關門。春雪以前曾被身穿女仆式製服的美早接送過,但似乎她即使在休息期間也無法離開店內。


    「那麽,回去也是坐公交吧。我送你去公交站吧。」


    春雪這麽一說,仁子一臉不滿地轉過了臉。


    「啊咧,不能去春雪家嗎?我為了這件事還在宿舍的係統裏放進了外宿許可。」


    「嗚額!?你怎麽什麽都沒告訴我……。我媽媽到明天白天為止都一直在家……」


    「啊……」


    仁子沉默不語,表情微妙。不管怎麽說,要想進入從未見過麵的春雪的母親在場的地方,是一道相當高的障礙。 而春雪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和仁子的關係。


    就在兩人謔謔思索的時候,謠將頭輕輕一傾,然後在空中一敲。


    【ui> 那麽,仁子想要到我家去住嗎?】


    「「誒?」」


    同樣的感歎詞從仁子和春雪的口中傳出。 仁子眨了眨眼,搖頭問道。


    「不……倒不是不情願,但是maiden家也有家長在吧?」


    【ui> 不,祖父、父親、母親和兄長都在地方演出,暫時不會回來。 隻有婆婆在家,隻要跟她解釋說是朋友在這裏過夜就可以了。】


    「這,這樣啊……」


    因為她們在現實生活中有過多次交流的機會,所以仁子可能已經知道了謠是能樂師家的孩子。但即便如此,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似乎並沒有消失,謠看著不知為何扭扭捏捏的仁子好一陣子,最終她抬頭看了看春雪——。


    【ui> 難得有機會,有田同學也一起來怎麽樣?】


    「噗誒!?我、我也去!?」


    【ui> 向您母親解釋說是飼育委員會的合宿怎麽樣。實際上,我也想討論下小咕的的事情。】


    看見這流利拚寫的文字,春雪真心感到欽佩。 確實這樣的話就不算是撒謊,玩鬧的感覺也大幅降低。不愧是隨機應變掌握生殺大權的楓子師父的搭檔,這麽想著春雪點了點頭。


    「嗯,這樣的話應該沒問題……但是,真的沒關係嗎?」


    【ui> 當然了。仁子同學也覺得這樣會更開心吧。】


    在謠這麽輸入的同時,不知為何仁子在春雪的背上啪嘰地拍了一下。


    「才、才不是那樣子呢!我隻是覺得,人數多的話應該會更有趣……算了、好吧,這麽決定了的話就走吧!」


    背上紅色背包的仁子開始快步走向校門。 春雪和謠相視一笑,向搖動著的雙馬尾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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