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汝等如此誠心拜托路,真沒辦法!切記要感謝路!」


    路西胡言亂語了幾句後,立刻開開心心地換上外出服,並將糖果點心塞滿了學園配發的製式書包。


    四月一日,開學典禮的早晨。從今天起,我跟愛莉、蕾瑪都升上了高中二年級。由於我們學校的春假與開學剛好橫跨了複活節的活動,所以會覺得這學年來得特別早。


    不過才剛重返校園生活,我們馬上就遭遇了一個難題。愛莉與蕾瑪不但被分配到同一班,就連座位都是在隔壁。我跟加百列總不能成天都盯著那對姐妹不放吧,要是再度融合的話該如何是好?


    事情很湊巧,前幾天路西帶給了眾人一大發現。那就是隻要身為魔王的她接近愛莉,便能讓荷麗的力量減弱,這麽一來蕾瑪也不會被吸引過來了。


    「路可以一直待在教室?」


    「我上課如果遇到不懂的可以問你嗎?」蕾瑪說道。拜托你,不要問小女孩好嗎?


    「聽好囉?你不可以自己到處亂跑,這麽大的學校要是迷路就糟了。」


    愛莉也順便提醒魔王,還幫她預備好手帕及衛生紙。


    「唔嗯。假使路想去哪裏會要求汝等帶領」


    為什麽路西能拿到正式的學園書包,卻沒有標準的製服可穿哩?不用問,學校製服當然沒有適合十歲小妹妹(純就肉體而言)的尺寸。況且本校的製服若是穿在沒胸的女性身上,隻會讓當事人自曝其短而已。


    「……好痛痛痛痛痛!路西你做什麽啊!」


    魔王冷不防走近並狠狠踩著我的腳。


    「總覺得佑太在想很無禮的事。」


    為什麽路西的直覺要用在這種無謂的地方啊?


    「就算是學校路也會跟汝同在,汝露出更開心的表情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學校可是男女分班,況且教室也離很遠喔?」


    路西聽了臉色瞬間一沉。


    「……佑太討厭路嗎?」


    問題不是這個吧。


    「路西,放心啦!」蕾瑪自後頭抱起魔王的嬌小身軀。「我們可以趁下課時間去阿佑的教室找他玩。」這樣我會很困擾,拜托你們打消主意吧。


    除了需要帶著路西以外,愛莉出門之前的準備時間也被其他因素拖長了。為了巧妙隱藏荷、麗的存在,她必須仔細調整自己的發型與發帶。


    「要是可以放在書包或口袋就好了……」愛莉忍不住歎息道。


    「對不起……」在愛莉肩膀上的荷麗顯得很沮喪。


    自從那次的事件後,愛莉與荷麗的融合程度便與日俱增。如今兩人的頭發已變得難分難解,所以一定要把荷麗放在愛莉的頭部附近才行。幸好隻要有路西陪伴就能防止聖靈的吸引力,這樣應該可以撐久一點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


    我瞥了身著女用襯衫、米色外套,完全是一副女教師打扮,但此刻正在猛嗑早餐的加百列一眼。


    「怎麽?佑佑有什麽不滿嗎?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嘛。讓路西法小姐一人待在家裏未免太可憐了,家族全員一同上學,才能享受完整的天倫之樂嘛。」


    「不,我不滿的不是那個。隻是很佩服你,竟然能讓學校方麵認可路西的事。」


    「我的王牌是路西法小姐的出浴照。」


    「為什麽這世界上有那麽多蘿莉控啊!」


    把這種東西當誘餌的你也要好好反省!


    「況且我們學校不是教會係統嗎?就跟我任職的理由一樣啊。隻要對校長說明那女孩是墮天使路西法,對方自然會欣然同意。」


    「等等等等,你不覺得這不合邏輯嗎?」


    墮天使可是惡魔喔?


    「有什麽關係嘛,反正也是基督教體係裏的名人。」


    這所學校真的沒問題嗎?我忍不住懷疑起來……


    「路西現在雖然沒事,但如果不小心解除封印可是會變成龍的喔?假使有更誇張、更像恐怖分子的基督教有名人士想編入學校該怎麽辦?」


    「屆時就請佑佑設法解決囉。」


    鬼才願意,拜托饒了我吧。我光是要照顧好自己就疲於奔命了。


    不過,自己剛才不應該說出那麽不吉利的話——我忍不住後悔起來。言語具有神奇的力量,一旦說出口最終就會實現——雖然我並不迷信這種事,但當時的我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憂慮會有一天以那種方式成真。


    *


    砂漠穀姐妹將路西夾在中間,三人手牽著手來到學校。在學校的正麵玄關入口,立刻聚集了一大群騷動不已的女同學。


    「呀啊啊啊啊!那小妹妹是誰呀!好小隻!好可愛!」


    「是愛莉小姐跟蕾瑪小姐的女兒嗎?」胡說八道,兩個女的要怎麽生啊?


    「喂喂,我可以喂食她嗎?」


    「讓姐姐摸一下,讓姐姐摸一下。」


    「拉一拉這隻角不知道會怎麽樣喔?」


    「路不是按了就會出聲的玩具!你們這群無禮的家夥!」


    「呀啊啊啊啊她生氣了。我給你糖果,你不要哭喔。」路西看到女同學遞出的巧克力,馬上開心地大咬一口。這家夥隻要有吃的什麽都好嘛。


    「討厭,大家快到大教堂集合啦!開學典禮等下就要開始了!」


    愛莉一邊保護路西免受圍觀人群的踐踏,一邊大喊出極為有理的勸說。隻可惜現場幾乎沒人在管她說什麽。我光看蕾瑪的表情就知道她正在猶豫要不要使出荊棘冠冕。請讓這場騷動趕快平息吧——我隻能在重重的人牆外專心祈求著。


    「根本擠不進去……」


    「我也好想看那隻小蘿莉……」


    跟我一樣屬於男生班的同學們隻能在玄關外圍幹著急。雖說本校是采男女分班,男生們的校舍又建在偏僻位置,但今天是所有人都必須在大教堂集合的開學日。為了前往集合地點,大家都必須途經中央校舍前的正門玄關才行。


    「不然從那群人的小腿縫隙間鑽進去吧。」


    「你會被踩死的。」「如果能偷看到內褲不是很劃算嗎?」「好,佑太上吧!」


    「為什麽是我,我才沒興趣咧!」


    「她不是你的女兒嗎?你還不快去幫忙!」


    一別半路幫人亂認爹好嗎!」我竟然還忍不住想了一下路西的娘是誰。


    「你這家夥,既然不是自己的女兒,竟敢明目張膽抱著一個身上隻穿一件t恤的蘿莉!』


    「我才沒——」等等我有嗎?我抱過路西?


    「快打電話給警察、自衛隊,還有日本音樂權著作協會!」「不能饒過這個性犯罪者!」


    「不過假使兒童色情法案通過了,這本小說應該會被查禁吧?」


    「我們這群人唯一能出場的機會就被剝奪了,那可不行……」


    「有沒有什麽隻讓佑太一個人被逮的方法?」


    正當我那群同學在討論這種白癡話題時,教堂的鍾樓敲響了今早首度的鍾聲。我為了自現場逃脫,隻好選擇從校舍的後方入口迂回前往。


    開學典禮是以彌撒的方式進行,身為唱詩班一分子的愛莉與蕾瑪,佇立在位於大教堂天花板附近的露台最前排。在那兩人之間,還可以略微窺見形狀類似惡魔之角的藏青色頭發。校長站在講台上引用聖經的諸多章節,例如隻要堅定信仰就能擊退撒旦,防止惡魔進入心中之類的。我說校長啊,撒旦其實就在你頭上喔。


    開學典禮結束後,自第三節開始就是一般的課程了。我不禁擔心起那對姐妹跟路西會不會引發什麽問題,所以上課途中經常無意識地朝窗外望去,將目光對準廣闊樹林另一頭的雄偉新校舍。


    午休時間愛莉與蕾瑪還真的把露西帶來男生班這邊,此一舉動造成了讓我不禁擔心舊校舍會不會因此崩塌的大騷動。「喂,誰趕快上去問一下,哪個才是小蘿莉的媽!」「如果兩個都是怎麽辦!」我聽見有人在我背後如此喊著,於是便立刻牽起愛莉的手逃出教室。路西跟蕾瑪也像拖火車一樣被我一起扯了出來。


    「——你們為什麽要跑來男生校舍啊!」


    我把她們帶出那棟危險的建築物後立刻質疑道。


    「因為路西說想跟佑太一起吃午飯。」愛莉露出些許困窘的神色,並輕輕敲了敲魔王的頭。


    「愛莉也說很想看佑太吃便當時的表情。」


    「討厭啦——路西!」


    滿臉通紅的愛莉隨即用手塞住了路西的嘴。今天早上因為事情太多了,所以是首度由愛莉幫所有人準備便當。


    「大家一起吃滋味會更好呀。」


    蕾瑪在眾人麵前攤開野餐用的塑膠帆布墊說道。她準備得還真齊全。


    「我、我也讚成。一直躲在頭發裏好累人,想在隻有家族成員的場合放鬆一下。」


    荷麗從愛莉的秀發中悄悄探出頭。


    「既然這裏是完全不在乎魔王或天使的學校,對聖靈應該也不至於大驚小怪吧。「


    「不行,不可以!聖靈本來就不是一種具備明確形體的存在,所以我不能在這種信仰虔誠的環境下隨便暴露身影。」


    「是這樣嗎?」老實說我覺得這裏根本沒幾個虔誠信徒。


    「佑太,快點快點。」


    路西把塑膠墊攤在圍繞校舍的闊葉樹林邊,抱著自己那份便當一屁股坐了下來,同時還手舞足蹈地催促我。


    「路已經忍耐很久!肚皮都快垂到地獄底部了!」


    「我原本以為路西會在上課途中忍不住吃起便當哩。」


    「要等汝等到齊並禱告後才能開動吧?路是有教養的好孩子,不論到哪都要遵守家中的規定。」


    大魔王得意洋洋地挺起平坦的胸部。了不起了不起——我也忍不住摸了摸對方的頭,她臉上浮現暖洋洋的微笑。然而加百列並沒有加入我們,要說全員到齊嘛——


    「來了來了,這不就到齊了嘛。」


    伴隨著啪沙啪沙的翅膀拍打聲,白色的羽毛覆蓋了我的視野。我嚇了一跳並回過頭,隻見已將上身襯衫褪去、僅著細肩帶上衣的巨乳天使正緩緩降落在地表上。


    「哎——教職員會議有夠無聊的,還是蹺班出來飛一飛最爽了!」


    明明是在同一所學校,我隻有在她上班第一天看她認真工作過……


    我們在塑膠墊上圍成一圈坐著,各自打開每個人的便當。理所當然地,人家的菜色都一樣。等禱告一結束,路西便以幾乎要把便當盒也吞下的氣勢嗑起午餐。


    「這真的是愛莉做的嗎?」


    蕾瑪以筷子夾起炸雞塊並瞪大了眼,還忍不住盯著姐姐的臉問道。


    「怎、怎麽?有哪裏不對嗎?」


    「因為看起來真的很像炸雞塊呀!」


    愛莉頓時挑起眉,夾起炸雞塊塞入妹妹嘴裏。隻聽見她頭頂的荷麗發出了「愛莉小姐,不可以隨便碰觸蕾瑪小姐呀!」的尖叫聲。


    「就連味道也很像炸雞塊!」


    「少說廢話了,趕快吃吧!」


    說完愛莉便撇過頭轉向我,緊抿著嘴注視我的手邊動作。呃,怎麽了嗎?被她這樣瞪著我要怎麽吃飯啊。


    「……有事嗎?」


    「別問了,快吃。」


    「佑佑,我來喂你吃吧。啊——」


    「免、免了,我自己有手。」


    於是我將炸雞塊放入口中。眼神極度嚴肅的愛莉冷不防將臉湊過來。


    「……如何?」


    「這個嘛……很好吃啊。」


    「不準說客套話!」


    「我哪有啊!」真搞不懂她生氣的基準。


    「真、真的嗎?」


    愛莉以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癱在我的膝頭上。我用力點了好幾下頭,這真的很好吃。隻不過略微指點她一些料理技巧,沒想到她竟能進步得如此神速。


    早早就讓自己那份便當見底的路西突然爬了過來,偷夾起我一塊炸雞。


    「……這比路的要好吃一倍。」


    「因為愛莉小姐把做得最好的都集中在佑佑的便當裏啊。就是為了讓佑佑誇獎她嘛。」


    「討厭啦,加百列!不要胡說八道!」


    雙頰大為脹紅的愛莉迅速坐了起來。不過當她察覺到我的視線,又馬上激動地揮舞雙手。


    「那、那個,事情不是那樣的,呃。」


    「阿佑,這時候要摸一摸愛莉的頭才對!」


    「蕾瑪不要加油添醋!」


    「如果要摸頭的話,我還是稍微閃開好了。」


    荷麗慌忙將自己移動到愛莉的耳邊。你們大家不要害我好不好?要是真的伸手摸愛莉的頭,我鐵定會被長槍刺穿。


    「夠了,不理你們了!」


    愛莉氣嘟嘟地背對著我重新坐好。


    「看吧,愛莉就像她父親一樣善妒。路可是心胸開闊,就算佑太要摸路以外的人的頭也無所謂。」


    「路西,你閉嘴啦!」


    這點我倒是完全同意。拜托其他人不要再火上加油了。啊啊,真是的,雖然我也不清楚為什麽,但愛莉這回似乎生氣了。


    我抱著便當,以膝行繞到愛莉正麵。由於愛莉已將臉埋入了裙擺的膝蓋位置,所以首先是荷麗察覺到我的接近。「愛莉小姐愛莉小姐!」聖靈敲了敲愛莉的額頭,她這才緩緩抬起臉。


    愛莉依然麵帶潮紅,視線也向旁撇開,故意不放在我身上。


    「……幹嘛?」


    「呃,你做的便當真的很好吃喔。」


    「剛才不就說過了。」她以不滿的口吻回應。「佑太自己精通廚藝,所以不可能滿足於我的料理。」


    「唔……這個嘛……」雖然確實還有一些待加強之處,但現在也沒必要說那些啊。


    「既然如此,你就直說呀!我可不是盼你誇獎才特地準備便當的!隻是看你家事多到忙不過來——」


    「嗯,好吧。便當的菜色隻有炸雞塊一種好像說不過去。」


    愛莉的臉頓時變得像蕃茄一樣紅。


    「耶?啊,啊……」


    「哎呀——佑佑,人家故意不提的事你怎麽大剌剌地說出口哩?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加百列也這麽認為的話為什麽不自己說!我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


    愛莉以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抱怨道。誰都可以說我粗心大意,就隻有這個性騷擾天使最沒資格。


    「誰教人家目前學會的菜就隻有這道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路最喜歡吃肉多隻有炸雞塊也可喔!以前在地獄的時候就是一直啃佑太的肉過活。」


    「愛莉,雞肉包含許多胺基酸與維生素b群呢!」


    那兩人湊到到我身邊一同安慰愛莉。


    「夠了,在我學會全套法國料理前我絕不再幫大家下廚!」


    愛莉抱著自己的膝蓋鬧別扭,正當我在她背後想繼續出言勸慰時,四周的風勢陡然增強起來。位於我們頭頂的遙遠上空,傳來了啪噠噠噠噠噠的怪聲。


    我抬起頭,巨大的黑影在光天化日下朝我們逼近。黑影並不是單一的個體,我以手遮住陽光並眯起眼,才發現原來那是直升機。三架直升機正轉動著狂暴的螺旋槳,朝我們所在之處逐漸降下。


    「那是什麽……」愛莉或蕾瑪的其中一人喃喃間著。


    「是軍用直升機耶,好


    像正朝我們飛來喔。」


    加百列悠閑地發表看法。軍用?三架軍用直升機?為什麽要來我們學校?


    我與愛莉默契絕佳地對看了一眼。又是三十銀幣財團嗎?那些愚蠢的家夥不但擁有強大的資本與行動力,在實際運用時也像個笨蛋般不經大腦,派軍用直升機過來也算在意料之中。


    「好像快降落囉。」蕾瑪率先站起身。


    地點是在中庭吧?其餘眾人也跟隨蕾瑪的反應紛紛站起。直接闖入學校未免太囂張了。


    我朝著直升機的降落地點衝了出去,背後可聽見陸續跟來的好幾個腳步聲。羽翼拍動的聲響也立即追了上來,低空飛行的加百列很輕易便趕過我。


    編隊飛行的直升機,這時剛好掠過了大教堂的尖塔上方。


    在寬闊的中庭裏,已經有幾十名學生跑出來看熱鬧了。人群裏也有教師的影子。年長的修女們努力發出了「這裏很危險趕快回教室」的警告,還焦急地東奔西跑。但三架直升機的巨大螺旋槳噪音,就好像企圖壓過地麵所有事物般朝下方節節逼近。我們幾個從校舍後方好不容易趕到降落地點旁,卻因帶有沙塵的狂風襲來而不自覺以手遮麵,同時停下了腳步。


    我透過手指縫隙眺望直升機。雖然並沒有裝置機槍,但以褐色塗裝的單調機體外型很明顯是軍用的沒錯。三架都在側麵漆上了類似盾牌表麵的紋飾。圖案則是以縱長的白色三層皇冠,加上在底下交叉的兩把金銀色大鑰匙組成。


    「那不是……」


    加百列一邊以翅膀擋住狂風一邊叫苦。


    「耶、耶耶——?」「騙人……」愛莉與蕾瑪也各自發出驚愕之聲。


    「你們知道那是什麽嗎?」


    愛莉以顫抖的下巴對我頷首。


    「不過,應、應該不可能呀。」


    「到底是什麽?」


    「那圖案是教宗的標誌耶!」


    蕾瑪在逆風中指著直升機大喊……教宗?


    所謂的教宗——不會吧。就算作者真的不在意有多少團體將對他寄抗議信好了,怎麽可能讓那個……


    直升機的螺旋槳同時停住了。三架並排的直升機首先由左右兩側的分別打開艙門,至於隨後一大群散開在校庭內的家夥則是——


    身著深藍與純白色圍裙式洋裝,將頭發細心盤起、戴上蕾絲發飾的女仆們。


    女仆?


    那確實是女仆沒錯,大約有十多人吧。雖說在這種遠距離下看不清她們的臉,但年紀應該都輕到可用少女稱之。從左側直升機最後離開的兩名女仆則從機艙內搬出了某樣長長的物品,一口氣帶到中央那架直升機的前方。


    兩位女仆將物品朝地麵扔出,那玩意兒立刻以滾動的方式愈變愈長。原來是卷起來的紅地毯。喂喂,這樣會不會太扯了,教宗真的要出現了嗎?不,教宗應該不可能帶著女仆才對啊,他可是神職人員耶。


    加百列揮動著翅膀飛了上去,我們也緊跟在後,朝校庭中央迅速前進。如果是因我家而起的問題,最好是不要牽連到學校方麵。


    中央那架直升機的艙門打開了。


    突然,音量奇大的管風琴與合唱聲同時間響起,原來是出自女仆們所搬出的巨大擴音喇叭——那玩意兒足足有我身高的兩倍。接著,中央直升機的艙門邊垂下了舷梯,一道人影終於現身。那家夥穿著白色西裝,豎起的襯衫衣領與長發隨風飛舞,看來是名個頭高大、年約三十出頭的男性。他下顎的胡須修剪得相當仔細,整體造型就像個風格狂野的牛郎。


    跟在男子身後的,則是一名打扮與他人稍有不同的女仆。她擁有相當適合戴起眼鏡的知性臉龐,假使把頭上的蕾絲發飾摘掉,打扮就跟十九世紀的女教師完全一樣。


    眾多女仆整齊地並排於紅地毯兩側,踏下地麵的白色西裝男則輕輕舉起手,音樂戛然而止。


    我心中的感想隻有四個字——裝模作樣。這家夥到底是誰?


    「剛才本人的初登場畫麵真是帥到沒話講,你們認為呢?」


    男子邊撥起長發邊環顧女仆們詢問道。


    「帥氣到可以讓公鳥生下蛋。」


    「帥氣到可以讓橫濱隊拿下聯盟冠軍。」


    「帥氣到可以讓作者拖稿。」


    「我家的女仆們為何如此冷漠啊?」男子回過頭對背後那名眼鏡女仆問。


    「如果要她們認真回應彼得大人的話,恐怕三個月就幹不下去了,所以在下才如此教育她們。」


    「是嗎?誌麻子真是優秀到沒話講的女仆長,本人都快掉淚了。」


    「您的讚賞是在下的光榮。」


    現在不是聽他們講對口相聲的時候吧?剛才那家夥是不是提到了彼得?


    「先等一下,佑佑,stop!」加百列揪住我的手臂。「不要貿然靠近那家夥,先派校長去當炮灰。」


    「派校長去當炮灰……喂!」


    我的行動被加百列及時阻止,這時校長果敢地走近了那架直升機。他身上雖然穿著派頭十足又附有帥氣披風的白袍,看起來威風八麵,但骨子裏不過就是個笨蛋大叔罷了。真的不會淪為第一個犧牲者嗎?


    校長佇立在白西裝男麵前,滿臉通紅到耳朵後、氣喘籲籲地開口道:


    「等、等一下你這家夥,雖然我是很歡迎女仆啦,可是莫名其妙就讓直升機降落在我的學校也太過分了!」


    女仆就沒關係嗎?


    「多少錢?」


    「嗄?」


    「本人想買下這所學校。裏頭有這麽多可愛的女學生,加上製服的款式也讓人雀躍不已。連學生一起買算多少?」


    「嘴巴放幹淨一點!這些可愛的女同學都是我的!」


    「才不是你的咧!」


    「哇啊!這不是佐倉同學嗎?不準在背後吐校長的槽!」


    校長轉過頭對我斥責。我剛才是因為忍不住才走過去插嘴的。這麽重大的事交給蠢材校長處理天曉得會有什麽後果。眼見我推開校長肥厚的身軀並踏入紅地毯,白色西裝男立刻挑起眉。


    「這不是猶大嗎!沒想到你轉世成這麽可愛的少年啊!」


    白西裝男冷不防朝我衝過來,我則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是我啊,我啊!彼得,你不記得了嗎?」


    「……十二使徒之一的彼得?」


    「沒錯沒錯!」


    我在愈來愈糊塗的思緒中,勉強又對直升機側麵的紋飾瞥了一眼。


    啊啊,原來如此。那確實是教宗的標誌沒錯。白色的三層皇冠、巧妙結成十字架形狀的紅色緞帶,下方則是彼得從神之子那接手保管的『※天國鑰匙』。(譯注:馬太福音16:19「我要把天國的鑰匙給你,凡你在地上所捆綁的,在天上也要捆綁;凡你在地上所釋放的,在天上也要釋放」)


    使徒西門,彼得,以十二使徒之首的身分前往羅馬進行宣教、建立教會。之後他的權威使由天主教教會所繼承,所以又被視為是第一任教宗。


    教宗……


    「天啊,真沒想到你會投胎到如此令人羨慕的極樂環境耶!真好,那種以修女服為基礎改良後刻意強調胸部曲線的製服,讓人看了就受不了啊。假使有身著那種製服的五十名女學生服侍本人,喂本人吃去了皮的栗子,的確是至高無上的享受。好,誌麻子,先調查這裏的地主是誰並直接將土地買下……喔喔!站在那裏的不是吾主嗎!」彼得閃過還在發愣的我,直接衝向了愛莉等人的所在之處。「我的主啊,你還是跟兩千年前一樣美麗!甚至還分裂成兩個個體!哎唷喂呀哎唷喂呀,這隻嬌小黝黑又光滑貧乳的蘿莉是?誰養的寵物嗎?花多少錢可以買下?」


    彼得逕自發出興奮的怪聲,我則無力地俯倒在中庭的泥地上。


    不行,這本小說真的沒救了。前一集就已經在眾多非難與譴責中直接寫出世界最大宗教的名字,而且還充斥著那麽多色情狂。光是禁止發售真能了事嗎……


    「沒關係啦,佑佑,意大利人都很開明的。」


    「現任的教宗是德國人啊!而且問題不是那個!」我把從背後抱住我胸膛的加百列甩開,努力爬起身。「前一頁不是清清楚楚寫了『天主教教會』這幾個字嗎!天曉得接下來這本小說還要提幾次教宗,明明就是實際存在的人物耶!」


    「責任編輯都說沒事,佑佑就不必窮緊張了嘛?」


    「一迅社你們到底在想什麽!幹嘛不把這種勇氣用在別的地方!」


    「比起那件事,眼前的色情狂教宗正要襲擊我們家的女孩呢!」


    沒錯,當下不是在乎一迅社文庫前途的時候了。我趕忙轉過身,剛好愛莉正以長槍抵著彼


    得的腹部,蕾瑪的荊棘也將那家夥五花大綁,而路西還狠狠地踐踏著對方的腦袋。


    「所以囉,如今的本人可是一毛錢都沒欠三十銀幣財團。」


    彼得大剌剌地仰著身子、在待客室的沙發上以鼻子嗤笑道。


    在停著直升機的中庭討論事情未免說不過去,所以對方才在校長的請求下,來到這間本校最豪華的待客室。隻不過以那名女仆長——誌麻子為首的所有女仆也都魚貫跟了過來,如今還在彼得的背後整齊排成一列。太壯觀了。這應該是那家夥的嗜好吧,一個個都是超可愛的十幾歲少女。


    「聽好了,猶大,讓本人囂張一下!本人可是所有跟你借過錢的人裏麵,在轉世到這個時代後唯一完全還清的!沒想到本人的運氣會那麽好,直接投胎成有錢人家的少爺!唔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吧。由於本人前世積了許多陰德的緣故,還將神的旨意努力傳播出去!」


    身為第一任教宗,那家夥所說的宗教觀根本與基督教背道而馳。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還前輩子積陰德咧。


    「呃,所以,這麽說來。」


    我將十指交叉後又解了開來,一邊思索該怎麽發言才好。本來還以為這家夥跟那個混帳神父一樣,也是被三十銀幣財團逼來討債的。


    「搭直升機大老遠趕過來,究竟有什麽要緊的事呢?」


    「本人每次出門都是派三架直升機。身邊如果沒有至少十五名少女隨侍就會感到無法平靜。本人可是很纖細的。」


    「這樣隻會造成社會大眾的困擾,府上還是早點破產算了。」


    附帶一提,因為這家夥過於危險之故,其他人都留在教室沒過來。如果被他相中愛莉、蕾瑪,或是路西就糟了,所以如今我暫時將她們托給加百列照料。


    「為了什麽而來?當然是為了與吾主重逢啊。」彼得露出輕蔑我的眼神。「雖然知道你們也轉世了,卻不清楚住址在哪。話說回來,能找到你們還得托你之前掀起了那麽大騷動的福哩。」


    我按住開始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請問,其他使徒也都轉世了嗎?」如果類似他這樣的白癡還有一大票,一個個過來找麻煩該怎麽辦?拜托千萬別這樣……


    「或許吧?本人已接獲約翰的目擊情報了。提到這個,聽說你因為轉世不太完全,所以缺少前世的記憶是吧?」


    如果大家都跟我一樣想不起來的話,那可就天下太平了。


    「話說回來,吾主似乎也不記得自己前輩子是個旁若無人的超級虐待狂。那樣或許比較幸福吧唔哈哈哈哈。畢竟最大的受害者可是你咧。」


    「不,神之子的完全體之前已經出來過一次,還對我說過那些事。」


    不過那晚的事件我還真希望能完全從記憶消除——聽到這裏,彼得也不禁瞪大眼。


    「那樣就不妙了。我得趕快把正事處理好。吾主如今在哪?」


    「回彼得大人,在2033教室。地點在下已經掌握好了。」


    誌麻子對彼得附耳說著。


    「既然如此就快帶路。」


    「請彼得大人自行前往吧。」


    「誌麻子真的深深愛著本人嗎?」


    「無怨無悔。」「那就背本人去。」「請恕在下絕不能同意。」


    彼得至此隻好懶洋洋地站起身。喂,等一下。因剛才那種詭異夫妻相聲而一時愣住的我,這才恍然大悟似地緊接著離開椅子。


    「你想對她們兩個做什麽?」


    「聖靈已經進入吾主體內了吧?」


    「咦?耶?」沒想到彼得連這個都知道了。


    「我要把聖靈從吾主體內拉出來。」


    「嗄——」


    帶領女仆企圖走向待客室入口的彼得去路,被不由分說便跳出去張開雙手的我擋住了。


    「等等,先等一下!你要把聖靈拉出來?為什麽——」


    「為什麽?太麻煩了,本人懶得對你說明,總之快讓開!」


    「別開玩笑了!你把荷麗從愛莉身邊拉走,荷一麗會消失旳!」


    「拜托啊,你這小子。」彼得冷不防將雙手擱在我肩上。「你自己也看過神之子的本體吧?臉孔雖然一樣可愛,但個性可是沒人敢恭維啊?隻要聖靈繼續纏在吾主身上,祂遲早會變成完全體的。所以這件事還是交給本人處理吧,本人會徹底妨害降臨的進行。」


    「——你、你不是教宗嗎?而且又是使徒耶?為什麽要阻止神之子降臨?」


    太詭異了,這件事一定有內幕能親眼目睹神之子降臨不是信徒們最大的盼望嗎?


    「那對雙胞胎姐妹花要消失神之子才會降臨吧?」


    「是沒錯——」


    「這麽一來美少女不就少一人了?」


    「是這個理由喔!」


    「你有意見嗎?那麽出類拔萃的美少女耶!少了一個就是全世界的損失耶!」


    「真不愧是彼得大人……」「一針見血……」「白癡程度超乎想像……」


    女仆們以呆板到極點的平淡口氣紛紛發表高見。


    「喏哈哈哈哈,你們的讚譽也該適可而止了。即便本人真的是帥氣到沒話講,聽了這種誇獎也會稍稍感到不好意思。」


    我隻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沒救了,這家夥絕對是如假包換的笨蛋。


    「不過,本人當然不會因為這麽單純的目的就親自出馬。如果隻是要確保美少女,派人將那對姐妹花綁走,關在不同的別墅裏輪流調教就行了。」


    「stop!stop!」我趕緊以雙手塞住彼得的嘴。「你的身分跟財團不同,當真把這種話說出來可是會惹上大麻煩的!」


    「把美少女關起來調教哪裏不對了?」


    「沒有一個字是對的!拜托不要用純真少年的無邪目光偏著頭問我好嗎!」


    「我可是會好好付錢的喔?」


    「這不是錢的問題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之這日本人有特殊的理由,你給我閃開就對了。」


    「什麽理由——」


    「就是※『和子說』的問題啊?本人不想和你這種沒恢複記憶的小毛頭談論這種事,快點讓開!」(譯注:基督教神學的一大爭議。聖靈是由聖父而出,或是由聖父和聖子而出?)


    和子說?


    我好像在哪聽過這個詞匯,可是詳情一下子又想不起來。回憶過去讓我的意識在霎時變得空白一片,彼得則趁機通過我身邊並握住門把。


    這幾乎是完全靠脊髓反射——我在轉過身的同時緊緊擰住了彼得的手腕。盡管對方死命掙紮,我卻完全不


    肯放開手,還幾乎將他掀翻在地板上。


    「混帳!喂!誌麻子,快幫本人把這小子架開!」


    「在下拒絕。如果碰觸到其他男性的身體,彼得大人就會產生妒意。」「現在不是管那種事的時候了啦!」「不管在哪種場合,愛永遠都是最優先的事項。」


    「混蛋猶大快放開本人!這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當然有!」我以絲毫不輸給彼得的氣勢大吼道。怎麽能讓這種變態到骨子裏的家夥接近愛莉跟蕾瑪。


    彼得的膝蓋冷不防頂入了我的肚子。衝擊力與疼痛使我不自覺鬆開手。接著我的背部便狠狠撞在後頭的門板上。


    不過,我還是以手肘頂住門把,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絕對不能讓那家夥走出這扇門。


    「彼得,你看好了!」我繼續死命瞪著對方,並拉開襯衫的衣領。「這是罪痕。雖然我尚未恢複記憶也能使用。如果敢接近我的家族,就讓你嚐嚐看被腐化的滋味。」


    這完全是虛張聲勢。因為隻要路西不在我旁邊,我就無法發動《血田》。


    然而,不管我是不是虛張聲勢對手好像都不在意。隻見彼得露出不懷好意的惡心笑容。


    「嘿嘿,對使徒之首身兼始教宗長得又帥又有錢迷倒天下少女的本人,你也敢出言不遜。當年的猶大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毅力了?」


    彼得說完便張開雙手。在他的手掌心中央浮現出一塊赤紅色的醜陋傷疤。


    使徒彼得的雙手皆有聖痕,而且呈現※倒十字架形。隻見他的聖痕正冒出朦朧的青色光芒,難道已經發動了!?(譯注:彼得在羅馬殉教時,對行刑者要求把他倒過來掛在十字架上。)


    「你應該很清楚吧,本人的《大審判官(quovadis)》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喔?啊對喔,你的記憶還沒恢複,看來隻好這樣了。」


    彼得交叉雙手,青色光芒立刻以聖痕為中心擴散開來。我見狀不禁毛骨悚然起來。這是什麽招數,喂,看起來好像很厲害,怎麽會突然演變成超能力戰鬥啊?


    「——本人會讓你徹頭徹尾回憶起來!」


    當彼得再度分開雙手的瞬間,我喉頭上的罪痕突然被一陣劇痛襲擊。


    「※羅馬城及世界(urbietorbi))」(譯注:教宗為羅馬及普世祝福時慣用的開場白。)


    隨著彼得的這聲大喊,我的世界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中,三道人影朦朧地浮現於我的視野。三者與我之間的距離近到仿佛隻要稍稍伸出手臂便能碰觸對方。他們分別佇立在我的正前方,以及左右兩側。


    猶大的記憶開始蠢蠢欲動。關於彼得的聖痕《大審判官》,自己以前確實見識過。不,不光隻是見識過,應該說身心都徹底遭受摧殘才對。那段古老的記憶使我雙腿發軟。怎麽,這個完全被幽暗籠罩的世界到底是哪?還是說我的雙眼被蒙蔽了?正當我起了逃跑的念頭,左右兩旁的人影立刻緊緊揪住我的手臂。他們從破爛修士服袖口中伸出的臂膀,不但骨瘦如柴又滿是皺紋。我很想看看那兩人長什麽模樣,視線卻怎樣也無法揚起。


    右邊的修士,以幾乎要刺入我耳膜的不快說話聲開了口:


    「※為什麽不把石頭變成麵包,賜給你那些可憐的人民?」(譯注:馬太福音4:3「你若是神的兒子,可以吩咐這些石頭變成食物」。)


    「咦?耶?」


    我不禁發出了困惑之聲。這時候一定要趕快想出什麽回答,不然的話——


    「錯!」審判官大叫一聲,我的右臂立刻被扭往不自然的方向。我一點也不痛,但卻完全失去了右半身的感覺。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懼感取代了我身體感官的空白。


    左邊的修士接著說道:


    「※為什麽不從殿頂跳下,展示奇跡給你那些可憐的人民?」(譯注:馬太福音4:6「你若是神的兒子,可以跳下去」。)


    這是什麽問題啊?我記得似乎是聖經裏很有名的故事,但我該怎麽回答才好咧?


    「錯!」審判官再度大吼,我的左臂也淪落跟右手一樣的下場。當身子的左側亦被黑暗吞噬後,我的肉體感官就隻剩下飄浮於黑色泥濘上的一顆腦袋了。


    正麵的修士箝著我的喉嚨最後說。


    「※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這一切都賜給你,為什麽你要拒絕?」(譯注:馬太福音4:9。)


    「呃。」「錯!」「搶答時間太短了吧!」


    正麵的審判官手中出現了一把巨大的金屬製華麗鑰匙。我還來不及出聲,鑰匙便刺入了我的胸膛。雖然這樣還是一點也不痛,但我卻可以感覺到心髒被對方直接握住了。


    喀喳——致命的開鎖聲在我體內響起。


    幽暗瞬間往四麵八方逃逸,兩側的審判官身影也在上下被拉長後迅速消失,有一股驚人的力道將我整個人朝上拉起——


    我摔落在地毯上。


    這裏是待客室的地麵。我費盡千辛萬苦,才驅使我的眼珠聽命行事。然而,四肢與脖子都尚未恢複我的掌控。我知道自己的額頭正冒出冷汗。


    「就這樣轉向本人吧,猶大。」


    對方的命令聲讓我的身體自動產生反應。就好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擺布般,我的臉被強製抬了起來。站在我正前方的家夥是審判官——不對,是彼得。女仆軍團依舊整齊劃一地列隊在後,隻見那家夥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對本人五體投地吧。」


    我的頭部再度不理會本人的意誌,自行抵住地毯。就連因屈辱而顫抖的自由都被剝奪了。


    「對於說出錯誤答案的家夥,我的《大審判官》可以直接打開心鎖、使其失去自由。但話說回來——」


    彼得以不屑又嘲諷的眼神,打量著僵直在地毯上的我。


    「剛才《大審判官》提出的質問本來是對吾主預備的,對其他人應該不會發生效用才對啊。」


    我之所以無法出聲回應,倒不完全是因為自由被剝奪,而是悔恨所造成的。那三個問題是當初惡魔在誘惑神之子時所提出的質問,根本不是針對我。可惡,早知道我就無視對方了,說不定可以蒙混過去?這都得怪自己剛才太過害怕,才會被對方看破手腳。


    「你從以前就是個有名的膽小鬼,所以意誌薄弱、很容易受他人影響。本人還是先讓你站起來咬牙切齒吧。」


    我的膝蓋、腿部,以及背脊又被外力勉強拉直起來。視野中似乎隱約可見抓住我手腕與脖子、並被修士服所包裹的臂膀。可惡,難道真的沒辦法動嗎?除了死命瞪著這個混帳自大狂外就無計可施?


    除了眼珠外——唯一聽從使喚的,就是嘴。


    「說到這本人才想起來,兩千年以前你也是沒事就跟吾主卿卿我我,實在是令人火大。」


    「誰理你啊。」


    「這一世應該也是吧?吾主既然變成了兩個人,你就能整天左右逢源。」


    「我才沒有!別把我當成跟你一樣的變態!」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啊!原本教團成員就是因受吾主的美少女之姿所吸引、集結成類似粉絲俱樂部的組織,結果卻被你這家夥獨占!」


    難怪除了猶大以外都是米蟲……


    「能跟吾主肌膚相親的家夥也隻有你!絕對無法原諒,本人也好想一親芳澤啊!」


    「關我什麽事啊!」難、難道他想用他那種卑鄙的能力做什麽下流的事?


    「別開玩笑了,本人怎麽可能做那種事。跟其他女人搞過幾千遍,早就膩了。」


    「你還真的濫用這種能力啊,性犯罪者!太低級了!」


    「像那種狂妄自大


    的女人,一定要讓她紅著臉主動貼過來才有意思。」


    「我對你的變態想法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兩個美少女的本體真不愧是兩千年前的吾主啊,一點破綻也沒有。轉世到現代的吾主,就連本大爺都難以抗拒!尤其是其中的姐姐,幾乎可用完璧無瑕來形容!包括傲嬌的性格及味道觸感都恰到好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能讓她滿臉通紅跟本人做某些事……」


    這變態怎麽會連味道跟觸感都知道啊?


    「本人可是教宗,隻要看一眼就能想像了。」


    「這跟是不是教宗一點關係也沒有!要是接到抗議信可就完了,所以請你收斂一點!」


    「本人連想像都不被允許,你卻能光明正大地來!」「就說了我沒有啊!」「完全無法原諒,就用你自己的手絞死自己吧!」


    「等等,喂——」


    我的喊叫聲被勒住脖子的自己那雙手打斷了。腦袋一下子沸騰起來,手指也深深地陷入了喉嚨。快要不能呼吸了,糟糕。這麽一來真的會勒死自己。對各種事物後悔的念頭一下子從我腦海閃過。自己事前完全沒料到得跟這種愚蠢的家夥戰鬥,真是太天真了。如果剛才有帶路西來的話——不,不行,怎麽能讓她身陷險境。那加百列呢?好痛苦。視野開始變模糊了。好痛苦。誰來救我。救我——


    「佑太——!」


    位於視野角落的門突然炸了開來,銳利的光芒與吼叫聲同時衝出。閃光一口氣將包圍我的眾多審判官影像刺穿,彼得的表情也變得扭曲。


    貫穿幻影的槍甚至刺入了與門相反方向的窗戶,使玻璃出現龜裂。


    束縛我的力量頓時消失了,身體就像斷了線的人偶般往下摔。我回過頭,在名符其實變成一堆碎屑的房間門板外,一名長發閃爍著金色光輝的少女佇立著。她眼中充滿憤怒的火焰,就連眼角浮現出的淚水都被如此高溫給蒸發了。


    「愛莉——」


    「吾主!」彼得尖著嗓子打斷了我的說話聲。


    「彼得,你這個變態虐待狂!口口聲聲說什麽跟財團沒關聯,現在卻想殺、殺了佑太!」


    「請稍等一下,吾主,本人並沒有要殺害猶大的意思。」


    「你不是發動聖痕了嗎?就算我沒站在附近也能察覺到!」


    「本人隻是一讓他心髒跟呼吸停止罷了!」


    「這不就是要殺了他的意思嗎!」「拜托別用那麽遜的藉口好嗎!」


    「如果說『隻是想讓他體驗勒頸的感覺』應該也會被你們吐槽吧,哈哈。」


    「哈你個大頭鬼!這麽緊張的場麵完全被你破壞了!」


    「阿佑——!」


    就好像有人從愛莉背後硬擠上來似地,另一道銀色的光芒也從房間入口衝了進來,那是蕾瑪。她緊緊抱住我,左手綻放出光芒的聖痕,朝周圍的空中吐出荊棘。


    「你、你、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應該還好……吧……」


    老實說蕾瑪剛才猛然衝進來,害我的頭在沙發邊角上狠狠撞了一下。


    在荊棘之壁的另一側,愛莉的右手迅速一甩,刺入窗戶的槍自然而然又從半空中收回她的掌心。槍尖這回改對準彼得,隨後愛莉便冷淡地宣布:


    「快點給我消失,下次別再讓我看到你!」


    彼得臉色鐵青地慢慢朝後退,誌麻子則上前撐住主人的背。


    「……誌麻子,要讓《大審判官》恢複得花多久時間?」他以軟弱又難堪的聲音問。


    「如果是被聖槍刺中,應該需要一周的時間。」


    「在那之前,吾主就隻能苦等本人的求愛了嗎?」


    「從一開始就沒人在等,你不用操那個心了。」


    「是嗎……」


    彼得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


    「那麽吾主,下周見。」


    「不是叫你別再出現了嗎!」


    「放心吧,事情過了一個禮拜以後我就不記得了,吾主應該也會忘得一幹二淨。」


    別把大家都當作跟你一樣傻!


    我們站在走廊窗邊,目送發出巨大噪音的三架噴射直升機離去。校庭內也聚集了二三兩兩看熱鬧的學生。午休時間尚未結束,雖說這批人如此浩浩蕩蕩地殺來,學校的損失也隻有待客室的一扇門,因此下午的課程依舊能照常進行。


    不對,如果把我的精神狀態也算進去——應該可說是受害慘重吧?那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聖痕啊?我可不想再被玩一次。


    「討厭,我再也不讓阿佑離開我了!說好囉!」


    蕾瑪摟著我的肩膀,並以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道。


    「明明是同樣擁有聖痕的使徒……竟然會出現那種變態!」


    愛莉瞪著直升機逐漸遠去的影子,忿忿地咒罵著。其實我也對此很訝異了。本來以為是跟財團無關的人,應該不至於太危險才對。


    「老實說擁有聖痕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相反地,擁有聖痕的女性都是既可愛又清純的好女孩。」


    加百列撫摸著懷中的路西秀發如此表示——不要藉機罵人好嗎?


    「那個叫彼得的家夥能力根本是偷學路的!無法饒恕!」


    魔王在加百列的懷中激烈地擺動雙腿抗議道。


    「偷學?」


    「就是荒野的誘惑!」


    路西似乎也記得那件事。


    兩千年前,神之子獨自在荒野中時,曾受到撒旦的誘惑和試探。當時撒旦所使用的言詞,就跟剛才我被《大審判官》攻擊時所聽到的三個質疑一暯一樣。


    『如果肚子餓了,為何不把這些石頭變成麵包?』


    『為何不從殿頂跳下去展示奇跡?』


    『如果說把世界的一切都賜給你,你願意俯伏拜撒旦嗎?』


    我低頭檢視自己的胸口,不禁毛骨悚然起來。在敞開的襯衫胸口下,於心窩附近,確實有一塊形狀跟鑰匙孔很像的瘀青。那裏真的被「打開」過了?


    下次那個叫彼得的家夥再上門,我還是得受他擺布嗎?真是惡心到極點的聖痕啊。


    我歎了一口氣,如果下次再遇到他——


    他還會來嗎?應該會吧。剛才那家夥臨走前也說了「下周再見」。況且彼得又是一副我行我素的嘴臉,愛莉的警告對他來說想必猶如馬耳東風。


    「結果教宗原本來這裏的目的是?」


    「啊啊……應該是為了把聖靈從愛莉體內取出吧。」


    愛莉的一綹長發這時被輕輕掀了開來,荷麗從底下露出不安的臉龐。


    「找、找我?是嗎?又是我的錯了?一、一、一定是吧。對不起,我、我看我還是離開比較好。」


    「討厭啦,荷麗。」愛莉輕輕推了推聖靈迷你的頭。「不準你再說那種話。」


    「可是……」


    「話說回來,彼得有那麽神通廣大嗎?」


    加百列聽到如此的質問後歪著腦袋。


    「嗯——基本上他也算『神在地上的代行者』,或許真的擁有那種能力吧。況且他又擁有天國鑰匙。」


    彼得真的可以嗎。既然如此……不,可是——


    我恍惚不清的腦袋開始猶豫起來,結果隨後加百列卻歪打正著地代我說出了心聲:


    「真的遇到緊急情況,或許也隻好借用他的力量了。之後荷麗小姐跟愛莉小姐一定會繼續融合下去,運氣不好說不定蕾瑪小姐也會被牽扯到。隻好先暫時分離,再用冷凍的方法——」


    「絕對不可以!」


    愛莉突然大叫一聲。我與蕾瑪、加百列都以愕然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愛莉的臉頓時脹紅起來,同時還變得


    支支吾吾。


    「啊,那個,因、因為。」


    「那隻是最後的保險啦,假使我們沒辦法順利找到神父的話。」


    「總之我還是不同意——!」


    「我、我願意!就算是被冷凍十個月也好,我不想造成愛莉小姐還有大家的困擾。」


    「就說了不行嘛!荷麗你不要再發表意見了!」


    「愛莉?你到底怎麽了?」


    我為了讓她冷靜下來而朝她伸出手,但滿臉通紅的愛莉卻一把將我拍掉,慢慢退到後麵的牆邊。


    「你、你們不覺得把荷麗冷凍起來很殘忍嗎?況且那種家夥也是使徒轉世的,人家才不相信呢!他剛才想要殺死佑太耶!」


    話是沒錯,但總覺得真正的理由不隻這樣。愛莉會如此驚慌失措究竟是為了什麽?


    加百列站在我身邊,以手抵著前額搖搖頭。


    「真受不了耶。那家夥明明是神職人員,卻滿腦子性騷擾的想法,簡直是低級到了極點。」


    身為天使的你就可以滿腦子性騷擾喔?


    「此外我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難道他鎖定的目標是聖靈?」


    「啊——呃,關於這點……」


    我很想回答這個問題,彼得那小子的理由不過是「美少女會因此少一人」罷了,但這種答案實在是太過愚蠢,我一直猶豫該不該說出口。光是要代那家夥說出這個答案都會讓我羞得無一地自容啊。


    不,等等——彼得是不是說過,他還有另一個理由?


    「怎麽了?佑佑,那家夥有告訴你原因嗎?」


    「呃,這個嘛……好像是什麽『和子說』的問題。」


    加百列聽了這個答案,表情瞬間出現讓人目不暇給的變化——先是呆滯,然後是訝異,接著又變成在思索什麽——最後她才在苦笑停了下來。


    「……原來如此。和子說啊。我懂了,啊哈哈。」


    「怎、怎麽?你明白他的意思?」


    「看來問題好像有點複雜呢。站在這裏我很難解釋,而且大家都累了,今天還是先回家吧。」


    不不,下午的課還沒結束咧。雖說我確實因為剛才發生的事而疲憊不堪,興起了想早退的念頭。


    「蹺課也無妨啊——又沒有老師看到。」


    「你就是老師啊!」


    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樣,宣告午休時間結束的鍾聲恰巧在這時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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