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的一天開始得很早。


    從棉被堆鑽出來後,看見鬧鍾就躺在沐浴於日曬中的榻榻米上,指針恰好對著十一點。


    “今天又在‘※笑笑也無妨’開始前就醒了,最近本人還真是勤奮到沒話講啊。” (譯注:笑つていいとも!日本的長壽綜藝節目,於每周一至周五的中午十二點播出。)


    教宗穿著運動外套盤坐在棉被上,搔了搔一頭剛睡醒的淩亂長發,咧嘴得意地笑道。


    生來就是人生成功組的教宗,即使現在淪落到得棲身於六個榻榻米大的廉價公寓,也絕不自己動手洗臉。女仆長誌麻子則坐在他的棉被旁打開筆記型電腦,從事打字方麵的家庭代工。教宗戳了戳她女仆裝的胸口處。


    讓女仆長帶到廚房流理槽,將刮胡子、洗臉、刷牙等雜事服侍完一遍後,教宗慵懶地躺在繼續進行資料輸入的誌麻子大腿上,仰望對方那圍裙式洋裝優雅的胸前曲線,接著才展開自己的工作。教宗首先打開征人情報雜誌。“哎呀哎呀,今天還是找不到適合本人這種上流階級男性的工作啊……”邊歎氣邊搖頭就是他的主要工作內容。接著教宗又思考在履曆表的‘應征動機’欄該填入哪些帥氣的台詞,這也是他的工作內容。最後,讓誌麻子殷勤地說“請張口——”並享用早午餐還是他的工作內容。


    “今天的工作還真緊湊啊……”


    看電視的同時享受靠在誌麻子身上後頸所接收到的胸部柔軟觸感,再憂鬱地舔著※哈根達斯。初夏正午的陽光讓人更覺倦怠。(譯注:haagen-dazs。美國冰淇淋品牌。)


    “彼得大人總有一天能東山再起。”


    誌麻子邊撫摸教宗的頭發邊說道。


    “因此這些雜務就交給在下,請繼續尋找合適的工作吧!”


    “那當然了。勇於追逐夢想與野心才是真正的男子漢。老爸的公司現在似乎正在跟發狂的股東們對抗著,試圖償還本人所借的錢,哈根達斯又這麽好吃,本人應該很快就能重新站回聚光燈下了吧!為了那天的到來,本人還得將閱讀‘漫畫成功學’列入正作內容哩。”


    “彼得大人永不放棄夢想的身影真耀眼。”


    “唔哈哈哈哈,不必誇獎本人了。足不是該要想一想新公司的名字啊?”


    “少說廢話了快去打工啦!”我終於忍不住吐槽。


    “喏喔喔喔喔喔喔!”彼得大喊一聲並跳了起來。“猶大?你、你什麽時候跑進來的!”


    “從你還沒起床開始。”這裏才六個榻榻米大你也看不到嗎?


    “猶大大人從剛才就進來了。因為他有義務了解彼得大人究竟墮落到什麽程度,才會一直靜靜站在玄關那。”


    老實說,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惡……誰教本人的眼裏隻有心愛的誌麻子……”


    “鬼扯,你的眼裏明明就隻有胸部!”


    “像你這種每天被1爆2巨1貧包圍的家夥,感覺早就因為在後宮太爽而麻痹了吧,像本人這種嚐遍人情冷暖的,才會明白b罩杯是王道!”


    “你很吵耶!”


    我用力敲打榻榻米強迫彼得閉嘴。這時,背後突然傳來有人啪噠啪噠衝上樓梯的腳步聲。我一回頭,恰好看見那扇破爛的玄關門被人幾乎像是要拆掉般打開,金銀雙色的光芒也頓時映入眼簾。


    “佑太,彼得又對你——”


    “阿佑沒事吧?剛才聽到好奇怪的聲音!”


    愛莉與蕾瑪穿著同款式的修女服、激動地亮出手掌中的聖痕,站在玄關前高度稍低的水泥地上。為了防止彼得對她們做出不軌的事,我才會叫她們留在公寓外等待。恐怕是因為耳間剛才彼得發出的鬼吼鬼叫,這對姊妹才會衝進來吧。


    然而,或許是被破爛公寓、六個榻榻米大的狹窄空間、從未整理過的臥榻,與剛起床的運動外套邋遢男奪走了生氣,這兩人的表情也漸漸從激動轉為無奈。


    “吾主,你們終於來了!”


    彼得非常開心地推開我,手忙腳亂地爬向玄關。


    “兩位還是這麽明豔動人!那間學校的性感製服雖然很難割舍,但標準的修女服反而更襯托出e罩杯的偉大啊!”你剛才的b罩杯王道論土哪去了?


    “不要用色咪咪的眼光亂瞄別人,大變態!”


    愛莉滿臉通紅地一腳踢向彼得的下巴,將那家夥踹飛。


    “愛莉,不能這樣啦!”蕾瑪抱住姊姊加以製止。“我們今天是有事要來拜托對方,就讓他稍微騷擾一下沒關係啦!”


    “既然如此就讓本人稍微摸——啊痛痛痛痛痛痛痛誌麻子痛死人了,背脊要斷啦,快、快、快住手,這不算偷吃吧,本人隻是想把臉湊近一點,確定吾主是不是沒穿胸罩!”


    這種把腰180度扭到背部那側的動作,就連彼得也吃不消吧,有點看不下去的我,介入他與誌麻子之間。


    “所以你們有事想拜托?”


    誌麻子若無其事地放開彼得並端正姿勢,以冷靜的口吻問我。


    “要、要拜托本人?”


    彼得也一邊在榻榻米上痙攣一邊以快斷氣的模樣問道。


    “是啊。很遺憾,不過確實是要找你幫忙。”


    我如此回答對方,口氣苦澀得就連自己都察覺到了。


    “為什麽本人非得聽你的要求不可啊?如果你把你家的所有女人拿來交換,本人還願意考慮一下。這麽一來就可以在狹窄的六個榻榻米上享受一天二十四小時形影不離的啊痛痛痛痛痛痛一誌麻子開玩笑開玩笑啦!”


    誌麻子對著厚臉皮的彼得太陽穴直接就是一記鐵爪功。這位女性的積極程度、忌妒心,還有獨占欲不知為何都比以前更強烈了。不過如果彼得真的不小心被她宰掉,我們也挺困擾的。


    “女仆長小姐,請冷靜一下!”


    蕾瑪好不容易才拉開誌麻子。


    “我們並不是故意要來打擾兩位的夫妻性活。”拜托別故意用錯字。(譯注:日文中的“性活”念起來與“生活”同音。)


    “如今彼得大人已經身無分文了。”誌麻子以比先前更冷漠的口吻表示。“失去金錢的他,就像現在這樣隻剩下性欲而已。”


    “那還不如什麽都沒剩下比較好。”愛莉忍不住冷冷地插進一句。


    “別開玩笑了,本人還有夢想與野心。”


    “對你來說,那兩樣東西就等於性欲吧。”


    啊啊,不對,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了。我假咳一聲後改口又說:


    “……你的《大審判官》能力還在吧?”


    “又怎麽了?自從吾主說不可使用以後,本人就再也沒用過了。就算不用那能力,誌麻子也會溫柔地服侍本人,有時還會裸體隻穿一件圍裙。”


    “《大審判官》又不是用來讓人扮裸體圍裙的!”


    “更何況發動那種能力很累耶。本人隻要躺在床上打滾就會有女仆盡心盡力服侍我,何必要自找苦吃哩?唉,這就是人生啊!”


    究竟是誰把彼得搞成像這樣無可救藥的廢人?難道是我嗎?還是說,他原本就是這副德性?


    “夠了。反正這世界上隻剩下誌麻子還需要本人。”


    “不,我們也需要用到彼得你的能力。”


    “喔?你希望本人對誰使用《裸圍裙》嗎?”


    “別捏造自己的能力名稱好嗎!”這不重要了。“我並不是要你去操縱某人。”


    彼得聽了皺起眉,歪著半開的嘴。我則以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繼續說道:


    “而是想要你幫忙打開天國之門。”


    *


    三天前。


    也就是米迦勒突然帶走加百列的那天。


    強光的奔流消失後,麵對宛如被龍卷風掃過的客廳,我們隻能愣愣地愕然站著不動。而更令人訝異的是,將大夥兒從這種茫然若失的狀態中拉出來,竟還是靠路西的一句話。


    “混帳,振作一點!”


    被她以嬌小的手左右揮了幾下巴掌後,我才猛然回過神。


    “現在是發呆的時候嗎!”


    全身隻著一件黑色t恤的幼女正跨坐在我的肚子上。直到這時,我才驚覺自己是倒在牆壁邊。


    “蕾瑪也不要哭了。米迦勒那混帳已經把加百列帶走了!”


    隻有在這時候,我才不得不對這位年幼的魔王——不,前任魔王五體投地。因算計考量而被刻意赦免謀叛之罪的路西歹似乎正慢慢尋回當初在天界的記憶。


    “第一級的罪犯會被關入※馬提監獄並斬斷羽翼!路當初亦是如此!” (譯注:在被大部分基督教會視為偽經的以諾書中,將天界分為七重,其中的第五重天mathey被視為是天使的監獄。)


    “所、所以……那所監獄在哪啊?”


    “廢話,當然是在天界。馬上出發去救人吧!”


    路西又賞給我臉頰一巴掌,隨後便迅速站起身。隻不過她接下來的動作卻是用力打開並旋轉雙臂,然後又在沙發椅背跳上跳下,兩手做起了類似收音機體操的動作。


    “……你在做什麽?”


    “別、別小看路!”


    路西不知為何神情激動地解釋起來。


    “路隻是一時忘記而已!很快就可以想起飛行的方法了!路以前擁有閃閃柔柔亮亮十二片翅膀的照片還被‘我們的天使周刊’登在刊頭的寫真專欄裏!”


    那雜誌的名字聽起來還真像是編給飆車族看的。


    “既然米迦勒可以,路也一定辦得到。隻要隨便拍打一下翅膀就可以輕鬆飛回天界。”


    路西淚眼汪汪地繼續強調。然而,如今的路西不過是一位發型有點好笑的普通小女孩罷了,背上根本就沒有翅膀。就連以前圍繞脖子的罪痕也沒了。


    “鐵定是因為高度不夠!”


    路西邊叫邊衝出客廳。我也慌忙站起身。聽見她一口氣衝上樓梯的腳步聲,我霎時領悟出那小女孩的意圖,隻好追著對方穿過走廊。背後則是那對姊妹緊跟在後的聲響。


    眼兄套著黑色t恤的身影即將從二樓走廊的窗子飛出去,我千鈞一發地抓住路西的背。


    “放、放開路,混帳!”


    “不要亂動啦,這、這樣很危險耶!”


    路西的腿已經伸出窗外,還以全身的體重抵著我的雙臂,企圖讓上半身也離開窗子。糟糕!跳下去鐵定會出事——正當我如此擔憂的瞬間,時間的流動就像突然被轉成慢動作一樣,五感也緊繃得讓人極為不快。


    “佑太——”


    在愛莉的尖叫提醒下,我清清楚楚聽見了蕾瑪念出聖句的聲音。而正當我在半空中以想要保護路西的姿勢緊抱住她的身體時,荊棘藤蔓也像爆炸一樣自空無一物的地方瘋狂吐出,從背後固定住我的胸瞠。這種向外飛到一半時突然被拉回窗子裏、五髒六腑幾乎要從嘴巴裏噴出來的感覺,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我被摔往走廊的牆壁後,跟瞬間解開的荊棘一同滾落地板。悸動就像慢了半拍似地現在才激昂起來,喘不過氣的胸口也隱隱作痛。


    “阿佑還好吧?”“真是的,你們兩個都太衝動了!”蕾瑪與愛莉一同跑過來,並蹲在我身旁。我盡管想回應,她們卻一時連頭都抬不起來,隻能癱在牆壁邊激烈地喘著氣。


    “嗚、嗚嗚……”


    路西這時在我的懷抱中哭了起來。


    “……為何身體無法恢複?難道要一直維持這種小不點的體型嗎?路明明已經變回天使長了,卻連飛都飛不起來——”


    “路西之後還會發育,不必著急啦!”蕾瑪撫著路西的藏青色秀發道。


    “體型大小或身高跟會不會飛沒有關係吧?”


    愛莉的這番話讓路西猛然抬起頭。


    “加百列說天使是利用胸部的浮力飛行的!”


    “那個性騷擾天使,老是在灌輸亂七八糟的性教育……”


    我說到一半趕緊噤口。


    但路西聽了還是轉過頭仰望我,我不自覺刻意避開她的視線。


    那位喜歡性騷擾的老師已經不在了。她被強行帶回天界。帶她走的米迦勒臨行前甚至還說明了會對她施以殘酷無情的懲罰——


    ——斬斷羽翼後永久囚禁於泥中。


    “開家族會議吧———”


    蕾瑪突然大聲喊道,接著就以幾乎是貼著我的距離正襟危坐。


    “反對去救加百列的人舉手!”


    愛莉也屈膝坐在我對麵。路西則乖乖地待在我的膝蓋上。


    在場當然沒人願意舉手。


    加百列是我們的家族一員——盡管她腦袋盡裝著低級的性知識,或者隻是個不愛工作的懶散成年人。


    加百列總是以大家能團聚在一起為考量。為了不讓愛莉離開這個家族,不惜侵犯神的權威,所以才會導致如今的下場。


    “那就上吧!現在就上天國去!”


    “可、可是,要怎麽去?”拜托別用那個不吉利的動詞好嗎?雖然意思也對。


    “等路的胸部變大。” “佑太先去聯絡燈子學姐!”莉從旁打斷了路西的宣言,搶著說道。


    “……為什麽?”


    “學姊應該可以掌握彼得那家夥的藏身之處吧?〢


    我與蕾瑪對望一眼,最後終於理解了愛莉想表達的意思。


    除了天使以外,能打開天國之門的——在人類世界就隻有他一個。


    *


    “原來如此,所以你們才會特地跑來這間破爛公寓啊!”


    彼得人剌剌地攤開雙腿,幾乎占據了六個榻榻米的一半空間。他將上半身靠在誌麻子的膝蓋上,懶洋洋地對我們說道。


    據說使徒彼得的本名叫西門。至於彼得這個名字,則是來自聖子為西門取的渾號——‘磐石’,翻譯成希臘文後所得的結果。


    以馬太福音為首,許多福音書都提過聖子為彼得取這個稱號時所說的話。


    ‘你是彼得,我要把我的教會建造在這磐石上。’ (譯注:馬太福音16:18。)


    ‘我要把天國的鑰匙給你。’ (編注:馬太福音16:19。)


    因此,教宗的標誌中才會包含金銀色大鑰匙,而彼得的聖痕《大審判官》也為此具備第二項能力。


    那就是在地麵上唯一能打開天界之門的力量。


    “真虧你們幾個還敢有求於本人啊!難道你們忘了之前對本人做過什麽?”


    “那些都是彼得大人主動挑起的。”


    “誌麻子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隻要哪邊能讓彼得大人永遠屬於我,我就站在哪一邊。如果彼得大人對自己做過的事毫無罪惡感就麻煩了。”


    “你那是什麽意思?”


    “這麽一來您就能以對砂漠穀姊妹進行性騷擾充當幫忙對方的代價。”


    “誌麻子真是了解本人啊,不愧是本人唯一的愛。”


    喂,你們這對笨蛋情侶不要用狗屁不通的邏輯擅自下結論好嗎?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彼得露出傲慢的笑容並坐起上半身。“吾主讓本人揉胸部五次的話,或許本人可以稍微考慮考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誌麻子肩膀要脫臼了啦!”


    彼得那家夥還真是學不乖啊!我一臉無奈,但一旁的愛莉卻露出猶豫並微微紅著臉的模樣。


    “……如果是,五次,的話……”她垂下頭,還


    將雙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喂喂喂你給我等一下!


    “愛莉,不可以!”蕾瑪似乎也聽見了,急忙抱住姊姊的脖子。“愛莉已經把全部都給阿佑了,所以要更珍惜自己!”


    “嗄,蕾瑪,你在胡說什麽,全部都給我是什麽意思!”


    “如果以為隻對妹妹揉十次也ok的話,未免太小看本人的性欲了。左右兩邊同時來才是王道。”


    “你在囂張什麽啊!低級的家夥!”


    “彼得,汝真能打開天國之門嗎?”


    廚房那頭突然有聲音傳了過來。彼得與誌麻子同時回過頭,一名皮膚黝黑的少女自流理槽上方的透氣窗探出頭,並對彼得投以冰冷的視線。


    “路西,不是叫你在外麵等嗎!”怎麽會從那裏探出頭?這裏可是二樓耶!


    “不,路無法坐視。一且路不在場,那邊那個邪惡的教宗就會口出狂言。彼得,汝過去真的有打開過天國之門嗎?或者說,汝真的知道天國在哪?”


    彼得的臉色很明顯難看起來。


    “……呃,這個嘛?啊!本人當然知道了,就在那裏、那裏啊!車站對麵柏青哥店那棟建築物的五樓嘛!”


    “彼得大人是指‘水手服天國’?那隻不過是一間cosy酒店罷了。”


    “誌麻子怎麽會知道!?”


    “因為彼得大人曾進去喝得爛醉又沒錢付,當時在下被電話叫過去付帳。”


    看來這家夥己經糜爛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汝等都看到了。”窗戶外的路西挑起眉。“彼得不過是一隻米蟲,想想該怎麽讓路的胸部變大還比較進取一點。”


    “揉過以後會變大隻是迷信喔,誌麻子的那個本人揉了那麽多年也沒用。”


    “吵死了!不要沒兩句話又扯回胸部好嗎?你到底有沒有進入狀況啊?”


    “本人當然明白。你們是打算去天國救被逮捕的墮天使對吧?猶大,真懷疑你們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天國的軍隊難道你們不放在眼裏?直接衝上去隻會被一起逮捕而已。為何本人要花費氣力幫你們這種忙啊?”


    “彼得你這家夥!”


    愛莉憤慨地抓起彼得的襯衫衣領。然而,彌漫在墮落教宗雙眼中的混濁無力感卻絲毫沒有消散的跡象。


    “彼得,拜托你,不管你提出什麽條件我都願意。”


    蕾瑪把姊姊與彼得分開後,代替愛莉向對方懇求。


    “……吾主啊,請不要再來找本人了。”


    彼得的回答聲就像快幹涸的泥水般嘶啞。


    “本人的這輩子已經完了,你們自己看吧。”


    彼得在蕾瑪的麵前打開雙手。馬上察覺異樣的蕾瑪不禁倒抽一口氣。我隨後也看出來了,彼得的手掌心並沒有那個倒十字架梨的赤紅痕跡——也就是代表《大審判官》的聖痕。相反地,那裏隻有仿佛肌肉被淺淺挖去一鞥的凹陷。


    “噶……這、這是……”


    “本來交給本人保管的天國鑰匙,現在已經被拿回去了。”


    “被誰?”愛莉再度將妹妹推開,湊到彼待麵前。


    “約翰。昨天他來過這。”


    “約翰——”


    是使徒約翰嗎?沒錯,之前我也聽說除了我與彼得外還有使徒轉世。約翰正是過去最親近聖子的使徒之一。我對愛莉及蕾瑪使了個眼色,那對姊妹則不約而同對我搖頭。看來她們並不清楚現在的約翰是誰。


    “那家夥,之前明明一直聯絡不上,結果卻突然跑來找本人,還命令本人把鑰匙交出去。”


    “那、那你幹嘛要給他呢?這不是聖子交給你保管的重要物品嗎?”


    “因為他出五千元購買。”


    “喂!你不會賣貴一點喔!” “阿佑這不是錢的問題啦!”


    蕾瑪說的完全正確。不管對方出多少價碼,都不能把天國之鑰隨便讓出去。天主教的信徒們聽到這件事搞不好會哭喔?


    “你們是在責備本人嗎?本人已經失去所有頭銜與資產了。對總是辛勤工作的誌麻子,本人也很想買件衣服犒賞一下。一想到此,本人就隻好賣掉身上唯一剩下的值錢物,連這樣你們也不允許嗎!”


    “……對不起,彼得……”蕾瑪一臉陰鬱地說。


    “想把那筆錢變雙倍就拿去打柏青哥又輸光光的本人,你們還堅持要加以譴責嗎!”


    “當然!你這向癡果然沒救了!”


    在我的怒斥下,彼得開始抽抽噎噎起來,但誌麻子馬上又將他摟入懷中,溫柔地以手梳著他的頭發。這樣子彼得根本沒辦法長大嘛!


    不過話說回來,彼得之所以不太情願幫我們的忙,或是故意提出許多根本不可能妥協的條件,應該是因為早料到了會有這種結果吧。他把鑰匙讓出去這點完全出乎我們事前的預料,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約翰花錢買那種東西的目的是什麽?”


    愛莉這時以無奈到有點沙啞的聲音問道。


    “天曉得啊?反正又不關本人的事。啊 ,——這樣反而落得清閑。”


    “愛莉冷靜一點!你把他刺穿也不能解決事情呀!”


    蕾瑪頓時飛身撲了過去,阻止以怒發衝冠之勢倒持聖槍,並將小圓桌狠狠踹翻的愛莉。


    愛莉喘了好幾大口粗氣,不知是不是看了在榻榻米上縮成一團的彼得背影才興起同情之心,總算把聖槍收回側腹部。


    “這樣的話,至少幫我們一個忙。”


    教宗幾乎完全派不上用場了,我隻能對著他那纖瘦的脖子問:


    “你真的連天國之門在哪都不清楚嗎?”


    “猶大,你自己又知道幸福在哪嗎?”


    這小子突然胡言亂語什麽?我哪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如果你不知道,那本人也不知道。”


    彼得的嘴吐完最後這句話後,就緊閉不再打開,還將頭靠在女仆的圍裙上,努力縮緊身子。我看到他這副窩囊樣,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當眾人都陷入沉默半晌後,愛莉才再度發言:


    “彼得,請你盡量多告訴我們一些關於約翰的情報。他轉世後是日本人嗎?他現在是什麽身分?”


    “不知道。本人因為不感興趣就沒多問了,反正本人與他也不可能再度碰麵。”


    彼得依舊背對我們,邊扭著身體邊回答。


    “你們看到他本人就會認出來了吧,他長得幾乎跟兩千年前一模一樣。”


    “……跟轉世前長得一樣?”


    “嗯。”


    接下來彼得就把自己關入了徹底的沉默,連身體都懶得扭動了。


    “我們走吧,佑太。繼續待在這裏也沒用了。”


    曾為神之子的愛莉對過去名列第一使徒、現在卻滿臉胡渣的可憐家夥投以最後一瞥,接著便站起並轉過身去。


    “主往何處去(※domine, quovadis) ?” (譯注:約翰福音13:36。)


    彼得最後的喃喃聲與他兩千年前問過的句子一字不變。


    愛莉頭也不回地答道:


    “要去救我珍視的人。我想你身邊應該也有類似的對象吧?如果有,那你到底還要頹廢到什麽時候?你明明就還有許多事可以做。”


    等愛莉離開房間後,蕾瑪也站在玄關附近,溫柔地注視彼得。


    “……所以你也是為了自己重要的人?”彼得回望蕾瑪並無力地確認著。


    “嗯。”


    蕾瑪露出代表包容的微笑。


    “我也要出發了。要到羅馬城去,再次被釘在十字架上(bo ramam iterumorucifigi)。”


    蕾瑪根據史實如此回答彼得。此時此刻,不知為何我的心髒突然猛跳了好幾下。


    我們追著愛莉的腳步離開房間。在步下樓梯時,路西也從公寓後方繞出來與我們會合。看一來她剛才應該是藉著爬樹才能從二樓的廚房窗口探頭吧,隻見她的哥德蘿莉服上黏滿了樹葉。


    “正如路所言,門的位置自行去找還比較快捷。再繼續拖延下去,會趕不上加百列的審判。”


    清風溫柔撫過臉頰的四月午後。然而在晴朗的藍天下,自謐靜住宅區步向車站的四人腳步卻是無比沉重。來找彼得的這趟一無所獲,隻是讓人感到更加疲累而己。


    “彼得看起來好可憐……”蕾瑪回頭看了公寓一眼並如此喃喃道。


    “那是他自作自受吧!”愛莉激動地反駁:“特地去找他拜托的我們才是大笨蛋!”


    “不過那位女仆長看起來好像很幸福耶!”


    蕾瑪眯起眼,又對後方的公寓顧盼道。


    “那樣叫幸福嗎?隻不過是照顧一個沒用的白癡吧!”我也不客氣地說。


    “我覺得很幸福呀!”蕾瑪靠了過來,以手臂碰觸我。“隻要是為了喜歡的人,不論做什麽都沒關係。”


    “蕾瑪,不要幫那個變態說話好嗎!”


    “可這愛莉,如果是對阿佑,應該也是做什麽都願意吧?”


    “你、你、你在胡說什麽?”愛莉霎時滿臉臉紅。我自己應該也是吧。


    “因為我就是那樣呀,人家最喜歡阿佑了!”


    “唔,呃。”麵對將胸部壓到我手臂上的蕾瑪,我不知該如何閃躲旁人的視線,隻能無助地左顧右盼。


    “那、那種事不能輕易說出來啦!”


    愛莉的說話聲也顯得相當狼狽。


    “是嗎?所以要像愛莉那樣以行動來表達?”


    “笨蛋,我又沒那麽說!”


    “可是愛莉為了阿佑,每次都是那麽拚命——”


    “跟那個沒關係!當家族成員遭遇危險時,舍命相助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現在的重點應該是加百列吧!”


    愛莉試圖拉回討論焦點,這讓我鬆了口氣。不過,既不知道門的位置也缺乏鑰匙的我們,如今唯一的線索就隻剩下約翰而已了。那家夥還真是突然登場的神秘人物啊。


    “你們對約翰那個人還有印象嗎?”


    我不敢抱太人希望地詢問聖姊妹。


    “既然臉沒變,看到應該就能馬上認出來。對了,就像跟阿佑接吻的感覺,人家也記得呀!”


    “蕾瑪,不要說了啦!”


    “路也記得佑太的味道。”


    真希望你們幾個能提供更有用的情報,約翰為什麽要拿走天國鑰匙,而且才花了五千元。那家夥要不是很小氣,就是其實也很窮吧?


    “啊……”


    這時我突然想到……


    約翰也是使徒,所以他生前一定跟猶大借過錢。此外彼得還沒垮掉前也很自負地說過,所有轉世的使徒隻有他一人還清了欠債。把這兩點拚起來——約翰現在一定也欠三十銀幣財團的錢吧!


    “對唷,那燈子學姊搞不好能透過這條線索幫我們調查!”


    蕾瑪很興奮地握住我的手,甚至跳了起來。


    結果,連調查的必要都免了。當我們一回到家,正要撥電話給燈子學姊的時候,玄關的門鈴忽然響起。


    “佑太,有快遞!”


    真是太大意了,這回又被路西捷足先登。隻見她很得意地衝入客廳向我報告這件事。我看了她遞過來的運送傳票一眼,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


    “這回路可是有正確簽上‘佐倉’喔?”


    “重點不是那個啦!財團怎麽又送東西來了!”


    寄件者的欄位再度出現‘三十銀幣財團’這幾個字。然後這位小不點天使長也是絲毫不起疑心地收下了!


    。


    “佑太罵人家……”


    “阿佑,路西還小,你要罵就罵我吧!”


    “同樣的對話不要出現※第三次好嗎!不對!快遞送來的東西咧?” (編注:第二集第11頁和第13頁。)


    由於那箱子體積過於龐大,所以如今還擱在外頭。我們所有人來到庭院,團團圍住那隻放在石板地上的紙箱。這次的箱子比之前送路西來的還足足大上兩圈。因此,愛莉取出了槍,蕾瑪也已備好荊棘冠冕。畢竟一提到財團送來的快遞,就隻會想起之前的魔王與聖靈。那些家夥腦袋隻想著要討回欠款,麵對行動力如此旺盛又從來不缺低級騷擾手段的敵人,當然要提高警覺。


    “……不要打開,直接丟掉會不會比較好?”


    愛莉以槍尖刺了刺箱子並提議道。


    “不,可是——”


    或許裏麵裝著我們需要的線索也說不定。在這種時機送來的玩意兒,或許剛好就跟約翰有關呢!


    這時,我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拿出來一看,熒幕上出現的號碼就隻有‘30’兩個數字。別開玩笑了,哪有這種電話號碼。啊,不對——


    ‘你好,又來打擾了,這裏是三十銀幣財團——’


    手機發出了那個讓人不快的尖銳中年男說話聲,我可以清楚感受到做各種事的氣力正從自己的全身上下流失中。


    ‘你們去過了彼得先生的新居吧,感受如何?他那種廿四小時緊密相處的糜爛性生活是否能讓府上參考?有表演裸體圍裙給各位看嗎?’


    “……貴公司的員工手冊是不是有規定一定要用性騷擾代替打招呼啊?”


    ‘仔細想想佑太先生也已經通過裸體圍裙的考驗了。甚至還讓幼女裸體穿t恤。’


    “你很煩耶!” “對唷,路西在底下隻穿了一件內褲!” “蕾瑪你不要插嘴啦!”


    ‘附帶一提,我們財團辦公室最近很熱衷地討論砂漠穀蕾瑪小姐的美腿應該要穿褲襪還是有絆鈿的吊帶襪比較好。’


    “關我屁事。你們去問ゆでそば老師吧。”話說回來這群家夥平常真的有在上班嗎?


    ‘佑太先生既然脫過應該比我們更為了解?’我哪有脫過啊。‘裸吊帶襪老實說真是棒呆了,但裸褲襪說穿了就跟什麽都沒穿差不多。’


    “拜托你早點進入正題吧……”


    加百列不在後我對性騷擾的抵抗力似乎減退許多,沒多久便豎起白旗。財團的家夥好像也感覺到了,很爽快地改變話題。


    ‘敝公司所致贈的薄禮是否已經送到府上了呢?’


    我望了放在庭院石板地上的箱子一眼。


    “……已經來了。那褌麵到底裝了什麽?”


    ‘原來佑太先生還沒打開啊,真不像你以前的作風。請仔細回憶前兩次敝公司所送去的快遞吧。’


    “不像我的作風是什麽意思?”


    ‘前兩次不是都裝了美少女在裏麵嗎?如果是佑太先生,應該會不管收到兩次或三次,都要立即拆封才對。’


    你以為我有那麽愚蠢嗎……


    ‘雖然嚴格說來這次的並不是少女,但還是要勞駕佑太先生了。’


    這時,石板地主的箱子突然自行搖晃起來。我嚇了一大跳,怎麽又來了!


    “……唔,啊,快打開!這裏空間好小!”


    紙箱內響起仿佛是女性的說話聲。在場所有人不由得麵麵相覷。那可是財團送來的玩意兒耶?但聲音聽起來又似乎很痛苦?要不要打開比較好?不出聲的交談在我們幾個之間來來回回。


    “快幫忙打開箱子!全身的骨頭都要斷了!”


    箱子劇烈搖晃到幾乎要跳起來。我隻好膽戰心驚地接近紙箱,除去上頭的膠帶


    。


    “love& peace——!”


    紙箱在發出詭異的吼叫聲後宛如爆炸般開啟了,包裝的材質四散飛去,一名女子則佇立在紙箱殘骸的正中央。她那宛如能劃破周圍空氣的眼神像剃刀般銳利。染過的短發則根根豎立著。女子上半身穿著印有龐克風格海報圖樣的t恤,下半身則是故意弄得破爛的丹寧短褲。仔細一瞧,※t恤的圖樣是幾架以橘色夕陽為背景的戰鬥直升機影子,加上底下顯眼的白色“apocalypse now”文字所組成。(譯注:這就是電影“現代啟示錄”的海報。)


    我非常熟悉這家夥的長相。


    龐克少女背對著我,將身體正麵轉向聖姊妹。她的上衣背後則印有戴上圓墨鏡的約翰藍儂(john lennon)大頭照。


    我發現愛莉與蕾瑪同樣瞠目結舌,由此可知她們也認識這位女子。


    不。


    這家夥並不是女的。


    對如今正慢慢取回猶大記憶的我而言,要想起這家夥的長相與名字並不困難。他是最受聖子寵愛的高徒,在使徒當中也是唯一一個沒有殉教並得享天年,最後還寫下了著名啟示錄(boak of revtion)的男子——


    “——沒錯,我就是約翰藍儂。”


    “鬼扯!”我忍不住靠過去吐槽對方。“為什麽這時候要提到約翰藍儂啊,你明明就是使徒約翰!”


    “比起當什麽十二使徒,世界知名的音樂家不是更帥嗎?約翰藍儂也說過‘我們這個團體比基督教更受歡迎’之類的話。”


    他以清爽的少年說話聲回答我。約翰藍儂——不對,使徒約翰很自豪地挺起胸膛。


    “猶大,你還是叫我藍儂吧!使徒約翰聽起來太老氣了,根本不適合我這個永保年輕的搖滾歌手。”


    他說得確實沒錯。這家夥的皮膚光滑平扣丁簡直是年輕過頭了,跟兩千年前一模一樣。


    “我的主,真是久違了。兩位也跟我一樣,還是那麽青春美麗!”


    約翰以誇張的口吻再度回頭對愛莉及蕾瑪表示。


    一不,等一下……


    “約翰……為什麽你的長相完全沒變?”


    正如彼得所言,這家夥還是兩千年前的模樣。


    “請叫我藍儂。話說回來,你難道忘了嗎?”


    約翰微微將脖子扭向我這邊,以充滿魅惑力的手勢撥起前發。這種動作看起來真是讓人火大。


    “我是最受神與聖子寵愛的人。由於我長得實在太美了,神也很憐惜我的美貌,不願讓


    我在轉世後變成另一種模樣,還讓我的外表永遠停留在十六歲。祂可是非常喜愛可愛的事物呢!”


    “嗯,呃,夠了夠了,關於那個腐敗神父的嗜好我早就見識過了……”


    此外,這家夥的性格也好像完全沒改變。


    在許多宗教繪畫中,都經常把約翰描繪成使徒當中唯一的一名紅顏美少年。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李奧納多·達文西的那幅‘最後的晚餐’。


    不過話說回來,我再度親眼看到約翰的長相後,會覺得這家夥根本是女的嘛!


    “這是本書作者最近的喜好啦,他已經連續三個月讓可愛的偽娘大出風頭了。”


    “這種事不要光明正大地公布出來好嗎……”


    “你、你怎麽會被財團抓走呢?”愛莉這時終於靠了過來,聖槍也已經收掉了。是不是應該要更加小心比較好啊?搞不好約翰也變成財團的人了?


    “我聽說彼得不但破產還失去了使用聖痕的意誌,就把他的天國鑰匙買下了。這麽一來剛好可以湮滅證據。”


    “什麽意思?”證據?


    “約翰藍儂不是說天堂不存在嗎?如果讓大家知道真的有那種地方,‘※imagine’的銷售量就會下滑了。” (譯注:約翰藍儂的歌曲imagine中,歌詞第一句就是“imagihere"s no heaven”=想像世界沒有天堂。)


    這種隻考慮銷售量的想法是不是也是一種病啊?


    “後來我就被財團抓走了。那些家夥竟敢用箱子來裝人……”


    我恍然大悟似地望向剛才還沒結束通話的手機,對方已經掛斷了。


    總之,財團為了將鑰匙歸還神之子手中,才會故意擄走約翰並送來這。至於為何要將約翰裝箱,完全是因為天國之鑰並非實體,而是一種聖痕能力之故。


    “那就請你趕快拿出來吧!加百列現在的處境很糟糕,我們得動作快!”


    愛莉勒著約翰的脖子死命晃動。他雖然想掙脫,但又馬上被蕾瑪的荊棘冠冕纏上,甚至還被路西啃住。


    “路從以前就很討厭汝!竟然敢在啟示錄裏亂寫路的事!”


    遭受三位少女殘暴對待的約翰,在被荊棘牢牛綁住的情況下,隻好無奈地站直身子並張開雙手。那上頭果然有原本刻在彼得身上的倒十字聖痕。


    “我明白了。就還給你們,讓你們拿去總行了吧!”


    我這時突然察覺,約翰的臉上似乎隱約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請稍等一下,讓我想想聖句的內容。我的主啊,你們把我綁得那麽緊,我根本無法使用聖痕。”


    蕾瑪聽了隻好解開荊棘。


    “——※revolution!” (譯注:披頭四1968年所發表的曲子。)


    約翰大叫一聲,光粒立刻在他手掌聚集,最後變成了一把黑色的吉他。


    “……啊,不是這個。”


    “聖句哪是那樣啊!你專心一點好不好!”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澤注:皮頭四1967年所發表的拍子。)


    這次出現在約翰手中的是一把貝斯。


    “小迷糊約翰又搞錯啦!”這家夥也太離譜了吧,裝可愛是沒用的!


    之後藍儂——我是說約翰又喊了好幾首曲名,半空中也陸續迸出了鼓、音箱、薩克斯風等樂團道具。


    “……你這招到底是什麽?”


    “我的聖痕《蝗帝(apollyon)》可以隨時隨地無中生有出搖滾樂團使用的物品!因為我就是約翰藍儂啊!”


    不,不用自豪了。


    “你們看吧,這就是我引以為傲的搖滾聖痕!”


    約翰大刺刺地露出左手肘的內側給我們看。那裏的皮膚果然微微透出了幾道發光的斑點。


    話說回來這不是——


    “……怎麽看都像是針孔。”


    “當然囉!提到搖滾樂就會想到迷幻藥。據說我的名著啟示錄也是在嗑藥時寫出來的耶!怎麽樣?其他使徒都沒我這麽搖滾吧?”


    “不要誤導大家對搖滾樂的印象好嗎!”這係列小說已經接到夠多抗議了!”


    “一迅社文庫可以寫有關吸毒的劇情嗎?”蕾瑪問。


    “不行!絕對不可以!”


    “老實說吧,我因為很怕痛所以從來沒打過針。”


    那你就別提剛才那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題啊!


    “總之你快點把鑰匙拿出來吧!啟動自己的聖痕做什麽,我們要的是彼得的聖痕。”


    愛莉再度用力揪起約翰的t恤。


    “呃……應該是這個吧。天、天天天天天。”


    約翰突然口吃起來。


    “——天主,我們讚頌你(te deumudamus)!”


    在約翰發出聖句的同時,閃亮的光粒在他左右手各自以漩渦的方式開始集中,沒多久便具體成形了。這回我們終於見識到兩把巨大的裝飾鑰匙,分別為金銀兩色。因為鑰匙體積實


    在過於龐大,乍看下還真像※七福神手中的圓扇。(譯注:日本信仰中相信會帶來福氣、財運的七尊神明。)


    沒錯了,這就是彼得的鑰匙。


    “一定要還給你們嗎?”


    “這又不是屬於你的。”愛莉挑著眉。“何況既然你也是使徒,應該知道天國本來就存在吧!”


    約翰淚眼汪汪地舉高雙手。


    “那就請握住我的手吧,我來把聖痕移植過去。”


    “路想要那個!”


    路西立刻從草皮上迅速爬了過來,扯著愛莉的裙擺。


    “愛莉的手跟側腹部不是已經有聖痕了嗎?太詐了,隻有路身上什麽能力都沒有。”


    “不行!路西還是自己去取回原本的能力吧!”


    愛莉說完,就以仿佛要接過鑰匙的姿勢握住約翰的雙手。


    “那就開始囉!”約翰暗噥道。


    但就在這時,我再度察覺那家夥臉上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怪了?這小子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我的主,全部都交給你了。”


    約翰話才剛說完的瞬間,金銀鑰匙便急速發出代表高溫的刺眼白光——約翰自己也粉身碎骨、化為了數萬顆光粒。


    “呀啊!”


    尖銳的風切聲幾乎蓋過了愛莉的慘叫,光粒以驚人的漩渦狀被吸入愛莉的手掌內。等大吃一驚的蕾瑪衝向姊姊時,光的奔流已經完全消失在愛莉手掌肌膚中了。


    “愛莉,你、你還好嗎?”


    在被妹妹抓住手腕的狀態下,愛莉重複好幾次握住拳頭又打開的動作。


    “……看起來,好像,沒事吧……”


    約翰消失了。我們隻能暫時愕然地望著被他留下來的一大堆樂器。剛才那是怎麽回事?難道約翰也被愛莉的手掌一起吸收了?


    愛莉的掌心確實隱約浮現出彼得的倒十字架聖痕。為了測試真偽,愛莉重複一遍剛才約翰使用過的聖句,閃亮的金銀鑰匙頓時在她手中顯現。


    關於鑰匙的問題,就這樣以我們意料不到的方式解決了。現在就隻剩下天國的位置而已。


    然而我卻還是對約翰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感到耿耿於懷。


    *


    翌日,我們四人一同前往久違的學校,不過並不是為了上課。由於佐倉家全體有一段時間都得請假,加上加百列的問題,我覺得有必要葺接跟校長說明一下。


    “你說加百列老師的胸部會被斬斷還得下地獄!?”肥胖的校長滿臉通紅。


    “不是胸部,是翅膀啦!請不要誤聽成這麽驚悚的事件好嗎!況且翅膀跟胸部沒一個字是一樣的。”


    “既、既然這樣就好。”


    “哪裏好了!你隻關心她的胸部而已嗎!”


    “不過,這實在是令人難過的消息啊!為了加百列老師,我還特地在校園內增建‘性教育科’用的教室。”


    “有這麽多錢還不如拿來整修男生那邊的校舍……”


    校長還說,在新設的性教育科辦公室內,放有加百列老師的個人物品,希望我們能一並帶回去。


    那棟在體育館旁邊的小型白色建築物就是新建的教室了。隔著窗子與窗簾,在理應空無一人的教師辦公室內,我們卻看到了好大一圈人影——那並非普通人的輪廓,而是羽翼。不會吧?我還沒思考清楚,身體就自動衝了過去。開鎖的手續讓我感到煩躁難耐,幾乎是以暴力的方式打開了建築物的正門。愛莉與蕾瑪搶先衝進裏頭的走廊,隻聽見說話聲從那頭傳來。


    “等等,米迦勒,你也稍微出點力嘛!幫我檢查一下相機的記憶卡,裏頭應該有上千張照片。”


    “全部刪掉不就好了,現在哪有空一張張看。”


    “那裏麵的照片我都很喜歡,除了真的很糟糕的以外,其他的千萬不能刪掉!”


    “我說你啊,怎麽會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嗄,這、這是什麽,大姊怎麽會?”


    “哎呀,接下來的才棒哩,是路西法小姐的入浴影片喔!米迦勒你應該也很想欣賞吧?”


    “笨、笨蛋!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吧。”


    愛莉打開‘性教育科教師辦公室’的門,蕾瑪則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晚了一步的路西推開那對聖姊妹的背,擠入房間內。在大概有半間教室那麽大的冷清辦公室內,除了擺了六張並排的辦公桌外,就是站在裏邊的兩位女性了。


    其中一人有著熊熊燃燒的羽翼與黃金甲胄,此外還有跟路西一樣的黝黑肌膚與精致臉孔,她正是戰天使米迦勒。另外一人的雙翼則被膠帶緊緊綁了起來,是一名生著桃色頭發的墮天使——


    “加百列!”


    愛莉大叫一聲,跳過辦公桌並衝向對方身邊。那確實是加百列沒錯。毫無疑問就是我們想拯救的對象!


    她已經回人類世界了嗎?怎麽會?不管如何,我也決定先衝過去再說。然而,愛莉伸過去想碰觸加百列的手,郤直接穿透了對方的肩膀,讓愛莉不禁發出一聲短促的悲鳴並向後跳開。一瞬間我也搞不懂發生了什麽事,隻好在繞過辦公桌一半的地點暫時僵住。


    剛才那——究竟是?


    穿過去了?不,那兩位女性都——仔細一瞧,連米迦勒的身軀都有點半透明。


    難道這不是實體嗎?


    “對不起,其實我們的本體在天國啦!”


    加百列雙手合掌,皺起眉對我們露出苦笑。


    “在特別的許可下,我們才以靈體的方式傳送到這裏來。本來是想趁大家都不在時,把事情辦完的。”


    “嗄……把事情辦完?辦什麽?”


    “假如說你死了,你電腦裏存的丟臉圖片被人發現不是會很糗嗎?我就是為了要刪除那些證據。幸好靈體可以也針對電腦檔案進行幹涉。”


    “這、這種事根本就不重要吧!”


    “哎呀,可是,佑佑既然是男生,也不想讓愛莉小姐或蕾瑪小姐發現收藏的jpg或mpg、avi檔吧?”


    “拜托你啊!”都什麽時候了還在說這種無關緊要的話!


    “反正佑佑那些我都全部看過了。”


    “你看過了喔!不要隨便侵犯他人隱私好嗎!”


    “裏麵就屬淫亂女教師係列最有趣。” “別胡說八道,我根本沒存那種檔案!”


    “阿佑,你都自己一個人躲起來看影片嗎?太詐了,人家也想一起看。”


    “不好吧,蕾瑪,佑、佑太也是需要隱私的。”


    “不要用那種奇怪的方式表達體貼好嗎!況且現在沒空討論這個了!”


    “好,都刪除了。米迦勒,數位相機那邊處理完了嗎?”


    “加百列,沒想到你……竟然讓大姊打扮成邁樣,真是太汙穢了。”


    米迦勒緊抓住相機,就像是想把畫麵給吞了似地死命盯著不放。你這家夥難道忘了自己的任務?話說回來,她都沒發現多了我們幾個嗎?


    “這、這些照片就當作是你的罪證,由我予以沒收了!”


    “如果你想要回家慢慢看,我可以拷貝給你呀。”


    “別別別別別說笑了,我可不是為了拿回去欣賞!如、如果在看這種東西時被大姊抓到怎麽辦!”


    “路西法小姐現在就在這個房間裏啊。”


    “嘎啊啊啊啊啊啊?”


    米迦勒一口氣飛到天花板附近。看來她真的沒發現我們闖入這。路西也走向米迦勒旁邊,試圖以手指戳靈體的肌膚。


    “大、大、大姊,你是什、什麽時候,不、不對,呃!”


    米迦勒慌忙將相機藏在背後。


    “汝的本體如今位於何處?馬提監獄嗎?”


    “是的。加百列的審判日期已經決定了,所以請你們放棄吧。”


    “路現在已經恢複天使長的身分,所以具備命令汝的權限,快把加百列放了!”


    “大姊請留意發言,對神聖侵犯罪處以極刑可是主命!”


    “汝就隻會說這些死板僵硬的話。從以前路就很討厭汝這種個性!”


    米迦勒聽了臉色臉青,跌跌撞撞地幾乎站都站不穩了,隻好攀著加百列的肩膀。


    “大、大姊,果然對我——”嗚哇,米迦勒快哭了。“不,我明白了,但我依然無法憎恨大姊,隻不過,主命難違……”


    “等一下等一下啦,米迦勒,你何必這麽沮喪咧?放心,隻要讓路西法小姐吃布丁她就會心情好轉,接著就會饒恕你的過錯了。”


    “不準你侮辱大姊!”


    “正是,隻有特大號布丁才能滿足路!”


    “你們稍微安靜一下好嗎!”


    聽了這群天使毫無緊張感的爭執,我終於忍不住發火了。隨後我又乘著自己這股氣勢走向米迦勒。


    “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嗎?加百列小姐這麽做並沒有惡意,完全是因為三十銀幣財團的陰謀所逼。”


    “別靠過來,你這個叛徒。”


    米迦勒冷冷地警告我,手中還顯現出一把正在燃燒的劍。


    “就算是靈體也能輕易將你這種家夥燒得屍骨無存。如果想要辯駁加百列可以在法庭上自己講,主命與審判是絕對公正的。”


    對準我喉嚨的劍尖幾乎快燒焦皮膚了。正當我不顧一切想繼續爭辯時,一個黑色的影子介入了我與米迦勒之間。銀色的秀發頓時遮蔽了我的視野,原來是蕾瑪過來了。


    “不準你傷害阿佑!”蕾瑪氣衝衝地聳著用說道。“加百列就像我們家族的父親一樣,我們一定要拯救她!”


    “加百列是女的耶?”米迦勒不解地歪著腦袋。


    “阿佑才是母親。”


    “喂,加百列,沒想到你除了犯下神聖侵犯罪外,還強娶被你轉換過性別的人類,這麽一來簡直是比山姆哈薩或阿撒瀉勒還糟糕的墮天使!”才沒那回事咧,別把事情扯得愈來愈複雜好嗎?(譯注:samyaza、azazel。以諾書中提及的兩名墮天使。)


    “佑佑雖說是男孩子但也非常可愛,進行性別轉換太可惜了。”


    “你該反駁的不是那個吧!”


    “閉嘴!你這個叛徒,到底想汙染天國到何種程度,幹脆就在此了結你吧!”


    米迦勒舉高的劍刃發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我隻能以兩臂護住臉並急忙蹲低身子。結果,高高落下的那把劍在我手臂前數公分被某物擋下了,兩者還迸發出激烈的火花。原先散置在辦公桌上的資料等紙製品也一瞬間被燒成灰燼。


    槍尖與劍刃直接交鋒。愛莉伸過來的手牢牢抓住她那把聖槍。這項聖痕兵器確實可輕易碰觸靈體。


    “愛莉小姐,為什麽要保護那個叛徒!”


    “如果你敢對佑太出手,我絕不輕饒!”


    愛莉以辦公桌為立足點跳了起來滲一槍將米迦勒的劍撥開,接著便直接在半空中轉成反手持槍,以垂直的方式進行攻擊。


    “咕!”


    槍尖刺穿了黃金甲胄,讓米迦勒的靈體變得更為稀薄。


    “可惡,加百列,走人了!”


    “慢著,把加舌列留——”愛莉的話還沒說完,翅膀被綁住的加百列身體也漸漸趨向透明。


    在即將完全消失之前,加百列麵露微笑說道:


    “那麽,人家要乖乖地待在這個世界和睦相處喔!千萬別像路西法小姐那次一樣,做出魯莽的拯救行動。”


    “我們一定會去救你!”


    愛莉發出悲痛的叫聲。


    “佑佑,相處的時間雖短,但我感到非常開心。”


    為什麽要用這種仿佛永別的口氣說話呢?我的胸口憋著一股緊繃的酸楚,隻能將手伸向輪廓逐漸變得淡薄的加百列。


    她最後的一句話讓我的指尖也為之凍結。


    “我們就好像真正的家族一樣呢!”


    加百列的身軀在我手指前方化為無數顆光粒四散而去。


    數位相機與筆記型電腦應聲摔在地毯上。


    被風吹起的窗簾緩緩落回原處。


    我聽見輕微的呻吟聲自旁傳來。原來是愛莉正將聖槍透過衣服的破損處收回側腹部。


    蕾瑪穿過我與愛莉之間,蹲在數秒鍾前加而列所位於的場所。就好像想要確認對方殘存的體溫一樣。


    路西則好像有話要說似地,將手擱在我的肩頭上。我為了把路西的手挪開而站起身。


    “……佑太?”


    愛莉以依舊無力的眼神朝上對我喃喃問道。隨後蕾瑪與路西都以快哭出來的表情將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臉上。


    我再一次反芻加百列最後的那番話。


    就好像真正的家族一樣?


    真接說我們是真正的家族不好嗎?雖然才經過短短兩個月,但我們曾因無聊小事而一同歡笑、因一點點小事而一起動怒,甚至抱在一起哭泣。


    那種悲傷的笑容竟然是我對加百列的最後印象,怎麽會——


    這樣太寂寞了。


    我衝出這棟新建的教室,拔腿狂奔。加百列最後留下的話讓我恍然大悟。天國之門的場所就隱藏在她的那番言語中。


    “阿佑,你要上哪去!”蕾瑪的喊叫聲自背後追來。


    “圖書館!我知道天國之門在哪裏了!”


    “真、真的?”蕾瑪也拚命跟上我的腳步。


    “就是地獄!‘神曲’上不是有寫嗎!”


    加百列剛才提醒我,千萬別像路西那次,做出魯莽的舉動。當初路西。自行離開我家時,正是透過召喚圓跳入底下的地獄。


    沒錯,所以正確答案就是地獄。


    我橫貫寬闊的校園,為了走捷徑而踏入樹林。那棟以紅磚砌成的古老圖書館很快就映入眼簾了。走入書庫後,我推開好幾座長滿蜘蛛網與灰塵的移動式書架,尋找我想要的那本書——但丁的‘神曲’解讀本。畢竟我家裏那本可是超難懂的文言翻譯。


    我記得但丁是經由地獄前往天國的。如果是這樣,‘神曲’裏就一定會記錄他的行程與天國之門的場所。


    我找到了,第一卷的地獄篇與第二卷的煉獄篇,這是各自附有詳細內容解說的厚重磚頭書。我抱著書籍返回圖書館員休息室,並解開書上的繩子。現在還是上課時間,昏暗的休息室內除了我以外空無一人,隻有病態般的翻書頁聲回蕩於房間內。


    我從地獄篇的最後追起但丁的足跡。地獄是一個缽狀的大坑,其中心凍結著被封印的惡魔帝王lucifero(也就是路西)。好不容易來到魔王所在處的位丁,跨越過魔王的巨大背部,來到了地獄的另一頭。那裏有一條河,但丁乘船行維與水村相仿的距離——


    等一下,這不是開玩笑吧。以地獄篇共卅四曲詳細描寫的路程,結果在煉獄篇就直接以第一曲帶過等長的距離?


    關於天國之門的記載則是在煉獄篇第九曲。鬥位於與地獄相反方向的煉獄山山腰,利用彼彼得保管的金銀鑰匙便可開啟,書上寫得非常清楚。


    我總算找到了。


    “……佑太?”


    休息室的入口被輕輕打開。走廊的燈光與愛莉的聲音同時鑽了進來。我舍不得將視線離開頁麵,隻是微微偏過頭回應。


    “我已經找到天國之門的位置了,剩下就隻有去那裏的方法。”


    我將剛才讀過的內容說明給愛莉聽,她的臉色頓時明亮起來。


    “如果利用家裏地


    下室的那個入口前往地獄,然後再移動過去呢?”


    “這麽一來不能保證得花多少時間。況且我們隻能利用荊棘冠冕抵擋那底下的瘴氣,假使走到一半蕾瑪累倒就慘了。”


    地獄的另一端在南半球——書上不知為何是這麽寫的。就算這隻是古代希臘人的想像力太過豐富,兩地間的距離依舊不可小覷。


    “既然是要去地獄,就交給路來辦吧!”


    這回休息室的門被用力推開,隻見路西一鼓作氣衝入房間。


    “路可是萬魔之上!”


    “不過你不是幾乎全忘了底下發生過的事嗎?”


    “嗯?唔,嗯。就算是被冰凍起來,路至少也記得自己的屁股是對準哪個方向。這可是很重要的情報吧!”


    “所以那是哪個方向?”


    “後麵!”“你不要來妨礙我進行調查了……”


    原本是惡魔帝王的小女孩,濕著眼眶抓住我手臂。


    “路也好想幫忙……”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拜托你別哭好嗎!


    “阿佑阿佑!”


    休息室的入口再度被撞開,蕾瑪的喧鬧說話與腳步聲同時闖入房間。


    “我用維基百科查過了,天國的入口從耶路撒冷的位置看剛好是地球的另一邊!”


    “不,你不能亂相信網路上的資料啦!”


    “呃,就是南緯31度47分,西經144度47分的地點唷。”那是哪裏啊?“太平洋的正中央!”


    我歎了一口氣後重新將注意力放同書本上。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數人的腳步聲。


    “佑太同學!”


    飄逸著一頭黑發的製服身影,正是全校圖書股長主席燈子學姊。跟在她背後的則是其餘各班的圖書股長學姊。


    “太好了佑太同學,你有來學校!”


    “聽說你提出了休學申請,加百列老師也辭職了,真是的。”


    “大家都很擔心你呢!加百列老師應該不是真的辭職吧?”


    “唔,呃,那個……”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


    “因為有人看見佑太同學在校園出現,大家才急忙跑過來!”“你等下又要直接回家嗎?”


    我以目光向燈子學姊求援。隻有她知道當初我們拜托她找彼得藏身處的事情原委。


    “各位先安靜一下。”


    燈子學姊以食指抵著嘴唇,環顧其餘圖書股長一圈,然後才重新轉向我。


    “佑太同學,你找到鑰匙了嗎?”


    “……是的。不過,目前還不清楚要怎麽前往門的所在地點。”


    “那就再次利用我家財閥的力量吧。”燈子學姊拉住我的手臂,讓我靠向她身邊。等等等等,你家到底是什麽樣的財閥?連天國都有辦法去嗎?如果真的可以那還滿恐怖的。


    “聽起來或許很難讓人相信。”


    我一邊回想米迦勒與約翰的登場一邊說:


    “總之,我不希望學姊再冒險涉入此事了。”


    “佑太同學自己一個人怎麽有辦法負擔呢?”


    學姊以幾乎是緊密貼身的狀態湊向我麵前。不知是不是因此被點燃對抗心理,愛莉也從相反方向將身體靠向我,這麽一來我根本沒辦法退後閃避嘛!


    “當你拜托我尋找香取紫門的藏身處時,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如果身邊有人可以幫忙你根本不需要客氣呀!”


    “沒錯,佑太為什麽老是喜歡自己一個人默默處理!”


    相反方向的愛莉幫腔道。


    “不,可是……”


    地球上找得到對地獄很熟的人類嗎?


    就在這時,愛莉突然又開口說:


    “對了,就算路西不記得以前的事,其他惡魔應該對地獄很熟吧?”


    路西以茫然的表情點點頭。


    “那些惡魔現在還願意聽從路西的指示嗎?”


    “不管在天界或地獄,路都是性感可愛苗條的魅力偶像,即使已經被赦免了,粉絲應該也不會離去才是。”


    我以恍然大悟的表情望向愛莉的臉,雙方不約而同朝彼此點頭。


    當我們離開圖書館員休息室時,我握了一下燈子翠姊的手並說道:


    “我們一定會把加百列平安帶回來的。”


    燈子學姊則溫柔地撫摸我的臉頰。其他學姊也紛紛靠了過來,碰觸我的頭或臉。隻見愛莉一動也不動地死瞪著我,其實這種動作在圖書股長的聚會中就像例行的打招呼一樣。相信我,是真的啊。


    “要小心喔。”


    “在佑太同學回來之前,我們會把廚房保持幹淨的。”


    “如果看到可愛的衣服也會順便幫你買一件!”這就免了。


    最後所有學姊依序抱了我一下,在我擊退想要模仿她們的蕾瑪與路西後,我們才順利離開圖書館。


    包括加百列在內的所有人一定都要平安回家,因為有許多人在這裏默默守候我們。


    回到佐倉家後,我立刻撬開位於庭院地而的金屬門板。


    地下室充斥著鐵鏽與臭水溝的氣味。在一明一滅的日光燈下,召喚圓就畫在滿是塵埃的地板上,還不時發出微弱的青色光芒。


    我蹲在圓周的外圍,將手撐在這複雜圖形的兩端。發動罪痕之前,我再度抬起頭環顧地下室。愛莉與蕾瑪站在我左右兩側,已經各自拿出聖槍與荊棘冠冕了。那是因為接下來要叫出的家夥非常危險。路西則蹲在跟我相反的召喚圓另一邊。


    “……呃,不能找一個普通一點的角色嗎?”


    “既然要召喚惡魔當然要指名強而有力的家夥。所以,幹脆選僅次於路西的。”


    “不,可是,那家夥的實力連愛莉都感到很棘手耶,萬一路西沒辦法命令該怎麽辦?”


    “那時候是因為在地獄戰鬥的緣故吧!如果在地麵根本不可能輸給對方。”


    “阿佑,放心吧。真的有危險我會馬上以荊棘冠冕塞住召喚圓。”


    被聖姊妹說服,同時還被路西以“充滿魅力又性感可愛的路怎麽可能沒辦法命令那家夥!”駁斥的我,隻能無奈地將意識集中在左右兩手掌心。


    我可以感覺到,身體內的黑暗之血發出了啵啵啵的惡心聲音,並在我的血管內來回穿梭,最後集中於指尖。這種一開始令人毛骨悚然的現象,我甚至已經習慣了。喉嚨的傷痕會發出被燒傷般的疼痛也是一樣。


    “——《血田》。”


    我喃喃念出這句後,手掌周圍的水泥地立刻滲出血漬,沒多久,召喚圓內側的地板也被染成一片暗紅。這種恐怖的畫麵讓我感到無比舒暢,甚至全身冒出了雞皮疙瘩。


    愛莉與蕾瑪則用手攀著我的肩膀,各自以單腳站立。她們分別褪下襪子的右腳與左腳伸入了血海中。原本纖細又白皙的腳背,這時也浮現出赤紅的聖痕。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們腳掌上的聖痕。常初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子,與十字架支柱接觸的腳掌,自然會解下被釘子穿過的痕跡。


    愛莉所擁有的是,左手與側腹部的聖痕,代表聖子的憤怒。


    蕾瑪所擁有的是,右手與額頭上的聖痕,代表聖子的慈悲。


    此外兩人共同具備的腳掌聖痕,則代表死與再生——也就是掌管審判、犧牲、複活等事物。


    當兩人的腳同時伸入血海後,如夢似幻的白皙腳趾尖立刻被髒汙的血所吞噬,聖痕也開始發出青色光芒。


    “路西,請你叫對方的名字吧。”


    蕾瑪以能讓人融化的溫柔語調說道。


    路西立刻探頭到血海上方,呼喊那家夥的名字:


    “——別西卜!”


    喊叫聲在海麵形成


    波紋。緊接著,血就開始如熔岩般產生驚人的泡沫,最後在血海正中央形成一個又高、又大——幾乎快碰觸地下室天花板的隆起,不多時,那根高聳的暗紅色柱子便炸裂開來。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呼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沫宛如瀑布的水花般傾盆而下,一名身著燕尾服的青年就佇立在召喚圓的正中央。


    熊熊燃燒的角與獅子尾巴,綁在鮮紅頭帶下格外顯眼的褐色發絲。


    那正是我之前以《血田》收拾掉的地獄副領袖——別西卜。愛莉盡管不太甘願,但還是以神之子的力量讓那家夥在血海中複活了。


    “混帳混帳混帳,本大爺憎恨的猶大在哪啊啊啊啊!雖然不知為何能複活,但剛好可以進行複仇咿咿咿咿咿啊噗吧沙呸啦哈!”


    別匹卜的怒吼最後變成了不知所雲的鬼叫。因為蕾瑪一看到他出現就發動荊棘冠冕,將那家夥全身緊緊纏住並摔在地板上。


    “喂,這、這到底是哪裏啊!喔、喔喔,那不是吾等的王嗎!剛才有聽到您的召喚,您還是如以往般美麗動人,就算到世界末日,吾等依舊憧憬著您。吾王會召喚小的別西卜一定是起事的時刻到了,請恢複您龍的玉體再度攻入天界!”


    路西爬向被固定在地板上的別西卜,用手指狠狠彈了那家夥的額頭一下。


    “好痛!吾、吾主為何要懲罰在下?”


    “汝不會先向幫汝複活的那兩位道謝嗎!路不記得有把汝教育成這麽不懂禮貌的孩子。”


    別西卜一臉呆滯地望著魔王的臉好一會兒,然後才勉強扭動身軀與脖子,轉向我們所在的方向。我很確定那家夥此時的臉部肌肉非常緊繃。


    “……呃,好久不見了。”


    我也不經意以頗為可笑的方式當開場白。


    那麽,要怎樣才能說服這家夥哩?一想到就頭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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