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雲非常的意外。


    祭白瓷的泥料非常的獨特,景德鎮其他窯廠都用不上。


    她道:“打聽到是誰賣走了泥料嗎?”


    “沒有!”周正焦慮道,“我怕耽擱了時間,也沒敢耗時間多查。然後又聯係了幾家,都沒有我們要的泥料,就急急地趕了回來。”


    宋積雲父親在世的時候,有不少窯廠的人想知道他們家的祭白瓷是怎麽燒出來的,重金收買窯廠的師傅已經是最常用、最低端的手段了,什麽照著他們家的單子采購原料,跟蹤他父親的行蹤,想辦法偷了祭白瓷燒壞的瓷片分析成分配方,甚至是殷勤地上門要和他們家攀親家……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


    這樣過了七、八年,他們也沒能破解宋家祭白瓷的燒製之法,加之她伯父又一直聲稱祭白瓷是宋家的傳世秘方,不會讓女兒帶走,這些事才漸漸的沒了蹤影。


    怎麽她父親一走,又冒了出來呢?


    宋積雲吩咐周正:“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你再想想辦法,催著那家鋪子盡快把泥料運過來,多少錢我們都認了。”


    周正應了一聲,急匆匆走了。


    鄭全低聲道:“大小姐,要不要查一查是誰在搗鬼?”


    宋又良去世了,接手宋家窯廠的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景德鎮所有窯廠的話事人、東家都在看著她。


    有那觀望的,就有那幸災樂禍的,更有準備趁火打劫的。


    宋積雲冷笑,道:“管他是誰?誰敢趟我這灘水,誰就準備給我掉坑裏吧!”


    鄭全向來信任她,聞言也不再多問,快馬加鞭和宋積雲到了窯廠。


    項師傅等人早得了消息,知道周正那邊的泥料出了問題。


    他們呼啦啦帶著一大群人焦急地等在窯廠門口。


    見到宋積雲的騾車,立刻就圍了上去,喊著“大小姐”。


    騾車就停了下來,宋積雲拎著個牛皮紙袋子,撩簾而出。


    羅子興忙扶了她下車。


    宋積雲道:“你們去把顧清叫來。我們廳堂裏說話。以後祭白瓷這邊,由顧清負責上釉。”


    顧清當初不敵宋立,一個是年紀,一個就是身份——宋立是宋氏子弟,若是論手藝,顧清這幾年已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對這樣的安排大家都是很服氣的。


    可現在他們缺的不是上釉的師傅,缺得是祭白瓷的泥料!


    項陽忙道:“大小姐,泥料什麽時候能來?”


    宋積雲一麵往裏走,一麵對眾人道:“你們可知道我父親一直在燒新瓷?”


    “知道!”項陽眼角直跳。


    宋又良可是一年四季都在燒新瓷,可真正能用得上的技術卻很少。


    宋積雲笑道:“我這幾天重新整理了父親留下來的東西,燒了點新東西。這次的祭白瓷,用新技藝!”


    “啊!”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但聽到她這麽說,項陽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道,“那,那要不要先試著燒一窯?”


    “當然。”她說著,舉了舉手中的牛皮紙袋,道,“你這幾天用高嶺土做的杯子、盤子呢?我們這次就用新辦法。”


    上次祭白瓷,宋又良是改良了泥料。


    “這次改良的是釉料?”項陽忍不住道。


    宋積雲點頭,笑道:“祭白瓷的事,您是最清楚的。我父親在世的時候,為了杜絕那些狂蜂亂蝶,悄悄對外說祭白瓷的關鍵技術在釉料上,實際是在泥料上。


    “這也是我父親一直以來的心結。


    “他總覺得,我們從前做出來的祭白瓷沒有青花瓷通透輕薄,雅致大方。這些年,他一直在釉料上下苦功,終於有所進展。”


    宋積雲望著項陽,雙眸如星晨在閃爍:“這次一次,我們一定能夠燒出更好的祭白瓷來的。”


    項陽半信半疑。


    羅子興想了想,潑了冷水,道:“就怕時間不夠!”


    不然他們也不會這麽著急了。


    “那我們就抓緊時間。”宋積雲道,先去烘房看了那些泥坯。


    按照禦窯廠要求的數量,怕燒廢了,每樣都多做了三隻,而且也按著她的要求,全都先燒了一遍。


    “挺好!”她滿意地點頭。


    顧清趕到了。


    窯廠的人都已經知道顧清代替了宋立,將會掌管祭白瓷作坊的上釉,眾人私底下恭喜了他之後,在宋積雲麵前已經恢複了平靜。


    宋積雲將手中加工過的青釉料交給了顧清,道:“照著那天的要求給祭白瓷上釉。”


    顧清沒有項陽的顧慮。


    在他看來,宋積雲既然已經提前試燒過了,還會堅持換配方,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了。


    宋立這一派的人,不管是徒弟還是親戚朋友幾乎全都離開了窯廠,留下的也都是經過查了又查,老實本分做些粗活的。


    顧清帶過來的,都是他的徒弟或者是被他賞識的小師傅。


    他把皮圍裙一圍,他帶來的人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動了起來,等到他把釉料調好了,項陽的徒弟已經把泥坯都抬了過來。


    宋積雲笑著對羅子興道:“接下來就看您的了!”


    羅子興這心裏真沒底,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等到顧清那邊忙得差不多了,他忙去吆喝砌窯的師傅,開始砌窯了。


    宋積雲當晚歇在了窯廠。


    等所有的上好了釉的祭白瓷都順利地裝了匣缽,放進了窯裏,羅子興親自點了火,窯廠燒起了漫天的濃煙,她這才覺得鬆了一口氣。


    鄭全過來和她耳語:“大小姐,老太太鬧事的事查清楚了,說是曾家舅太太告訴她老人家的,至於曾家舅太太是聽誰說的,一時還沒有查到,恐怕要過幾天。”


    “那就等幾天。”宋積雲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得想辦法查清楚了。”


    鄭全應諾。


    宋積雲還想叮囑他幾句,卻突然發現周遭的空氣一滯,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似的。


    她茫然抬頭,就看見元允中穿著件藏青色夏布道袍,麵如冠玉,帶著邵青走了過來。


    “元公子!”她訝然,“您什麽時候來的?怎麽突然來了窯廠?”


    “二太太讓我來看看!”他風輕雲淡般地應道,和羅師傅打了個招呼,“這是要燒新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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