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馬上就要完成了。


    艾比聚精會神地盯著咕嘟冒泡的坩堝,眼睛都不眨。


    “二十秒,二十秒……”


    到了。


    艾比抖動手腕,虛空揮了下魔杖。


    日光草和曼德拉草的根研磨出的粉末已經加入,這回該加跳動傘菌粉了。


    她把它們小心地放進坩堝。


    然後是……


    “逆時針,逆時針……”艾比緊張地念念叨叨,她看著不斷冒氣兒的坩堝,咽了咽唾沫。


    手一伸出去就抖得像摸了電門。艾比又倏地把手一收。


    她用力搓了搓手指,搓得指腹發紅,才勉強克製住顫抖的衝動。


    這次一定、一定不能出錯!


    艾比的魔藥知識遠沒有草藥學精通(事實上她也隻擅長草藥課),這點上她和她的好朋友納威堪稱難兄難弟。她昨天還因為把“逆時針攪拌”記成了“順時針”,結果坩堝爆炸了。


    如果斯內普教授在這,他的臉估計已經黑得不能看了。


    而艾比也會被他蠕動的嘴唇裏濺出的毒液噴成八瓣。


    這話先不提。總之,今天的艾比已經不是昨天的艾比!她自信奕奕、煥然一新!


    深呼吸,逆時針攪拌三圈。


    她一錯不錯地盯著,驚喜地發現坩堝裏的氣象起了變化:它原本是一鍋迷之顏色的混沌,還在懶洋洋地冒泡兒;但現在,坩堝發出清亮的嘶嘶聲,伴隨著這陣子響動,魔藥的色澤慢慢過渡成透明。


    最後沉澱下來的一小汪,泛出淡淡的紫。


    對了,就是紫色!


    “七分美夢”的顏色。


    艾比想做的藥劑,名字就叫“七分美夢”,成型後的顏色和名字一樣夢幻。但艾比的這鍋還嫌淡,不是那種濃鬱的丁香紫,反倒有點像春山裏的雲霧。


    艾比不由看向了手邊的一枝椒薄荷。


    她想起哈利·波特曾跟她說過的話:“顏色過淡代表濃度不高。椒薄荷作為一種添加劑,沒有任何副作用,不會引起成分上的糅雜,卻能讓你的魔藥狀態瞬間達到飽和。”


    “加一枝椒薄荷,萬事大吉。”她記得他這麽跟她說,“我是從一本前人的筆記裏看來的。”


    艾比也在書裏看到過,雖然關於它對濃度的作用含糊其辭,但椒薄荷確實是一種安全的魔藥成分。


    她有點猶豫。


    這鍋魔藥對她至關重要,淡一點濃一點都是不完美的。


    她猶豫了足有三分鍾,最後還是心一橫,加了半枝進鍋。


    幾乎是加進去的霎時,坩堝裏的魔藥就翻滾出奇妙非常的反應:原本淡極了的藥湯突然像被拌進了一勺鹽,一下子濃鬱有味起來。


    空氣中也漫出一股花開的芳香。


    艾比深嗅一口,默默攥緊了拳頭在空中比劃兩下。


    yes!


    她閃著亮晶晶的眼,把鍋裏熬煮出的小灘魔藥撞進密封瓶裏。


    正當她轉動小瓶、欣賞裏麵沉澱的純紫色澤的時候,門鈴響了。


    “來啦!”


    艾比把小瓶子收進抽屜,幾乎是蹦跳著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不出意料是史蒂夫。


    最近經常看到他呢——


    艾比在心裏有點雀躍地想。


    她把雀躍歸結於“七分美夢”的成功,興許還有點因為新鄰居賞心悅目的成分。


    他確實是英俊的,非常經典又非常古典的帥。誠然是個麻瓜男人,但麵孔仿佛被施過美容魔法,閃著迪士尼王子般的光。


    她一看到就像服了歡欣劑,快樂噗嚕嚕冒出來。


    史蒂夫未語先笑:“你怎麽了,這樣高興?”


    艾比搖頭晃腦,難得莽撞:“就是很高興呀!”


    史蒂夫看著那顆深陷進去的小酒窩,也笑。


    兩個人莫名其妙地,站在門口傻樂半天。沒頭沒腦的幸福感覺在空氣裏膨脹。


    最先回神的是史蒂夫,他好歹沒忘了正事。他一直背在身後的兩隻胳膊前伸,把個精致的禮品袋遞給她。


    禮品袋上還係有蝴蝶結,那是用櫻桃紅的緞帶紮的,和艾比那天用來紮小甜品的帶子顏色一樣。漂亮得叫人舍不得拆開。


    “給你,來自鄰居的喬遷禮物。”


    艾比傻乎乎地低頭看看禮品袋,又傻乎乎看他。


    史蒂夫原本雙手插兜,發現她的眼神,一隻手自然抬起……摸了摸鼻子。


    老天。他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這姑娘沒看到他耳尖紅了。


    他承認他沒什麽花花腸子,浪漫細胞也稀缺。布魯克林的孱弱小夥相比起詹姆斯和托尼之類的多情種來說,鮮少優勢。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成長得更成熟、更自信,起碼不乏人問津。


    所以他藏起老酒窖裏釀出來的純情,邁出一步、主動表現。


    艾比愣了半天,才仿佛受驚似的,趕緊雙手接過袋子。


    “這是一副耳罩。”史蒂夫解釋道,“上次我看到你的那副破了個小小的洞。”


    艾比的心髒霎時發了潮。


    她依稀記得那時候。興許隻是一瞬間呢,居然也被人注意到。


    這是多麽細致的心,和多麽敏銳的觀察力!


    可她該怎麽解釋,那副耳罩是特製材料,為了防止曼德拉草發出的噪音的,雖然破了個小洞但不妨礙使用;至於別的普通耳罩,對於那些小家夥足以致命的尖叫根本派不上用場。


    她又怎麽能把事實告訴史蒂夫呢?


    她還在抬頭凝望他。看他的耳廓慢慢紅透,那點血色慢慢洇進脖子,這會兒他更像個被刷錯了漆的古典雕塑。


    艾比決定守護這個秘密一輩子。


    是的,一輩子!


    史蒂夫的臉紅是種傳染病毒,艾比覺得自己的臉也被蒸熟了。


    她紅著臉道謝:


    “謝謝你,史蒂夫……”順便卡成複讀機,“我是說,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哦……”


    史蒂夫在心裏拔足飛奔,才終於從十萬八千裏外撿回了自己的冷靜。他認真且從容地開口:


    “我並不需要回報,艾比。這是我樂意為朋友做的事情,本不該要求等價交換。”


    艾比聽到胸腔煙花爆炸,“砰砰砰”地,比滑鐵盧大炮還響。


    她抿了下嘴唇,固執地小聲道:


    “可是我要感謝你。”


    “要”字被她咬得特別重。越說到後麵越低、越黏,像化不掉的蜜糖。


    她不敢再抬頭看他了。身子朝著那對飽滿的胸大肌前進,鼓起全部勇氣——


    史蒂夫隻感覺胸口一熱,又一涼。


    她抱了他一下。手臂靈活得像兩條遊魚,在他察覺到的刹那又羞怯地逃開了。


    艾比完全不敢抬頭,她垂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左腳蹭了蹭右腳。


    史蒂夫盯著那個淡金的小小發旋,突然覺得口幹。


    他半天才找回自己失落的聲帶:“……那我先走了。”


    艾比訥訥地應“好”,總算把千斤重的腦袋拔起,明明臉很紅了還要對他笑,不甚自然地。


    她不知道她有雙迷死人的眼睛,一笑波光粼粼,再窮凶極惡的壞蛋見了也要心軟。


    “也請你期待一下我的禮物吧。”艾比真誠地說,“不是回報,是我喜歡為朋友做的。”


    史蒂夫那顆老心喲,差點融化成一灘水。


    她用這樣的口音、這樣的表情說這樣的話——


    實在是可愛極了。


    他的手指慢慢蜷起,在呼吸中平複波瀾萬丈的心情。順便衝那個一無所知的姑娘露出喜悅而不失穩重的微笑。


    ……


    艾比送走了史蒂夫,頭一件事就是把耳罩和她的圍巾一塊兒掛好了。


    那也是副粉紅色的耳罩,但和她慣用的那副略有不同:對稱的部位繡了小兔子和胡蘿卜的圖案,看上去有趣得多。


    艾比很珍惜地摸了摸上麵的絨毛。


    送給史蒂夫的回禮固然重要,但現在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她打開抽屜,重新取出盛滿紫色魔藥的小瓶。


    喜悅退潮,取而代之的是緊張感,它們來勢洶洶。艾比的血管微微沸騰,迫不及待拔掉了瓶塞。


    馬上。她一直盼望的奇跡馬上就要實現了。


    艾比咽了口口水,把試劑瓶湊到嘴邊。


    那股花般的芳香又散開了,在空氣裏化成一條伸出瓶口的絲帶,引誘著蠢蠢欲動的嘴唇。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不由浮現最想見的那個人的臉。


    那張臉生動地笑著,連同發絲和頰邊的小雀斑,統統包裹進光暈。


    而光暈越來越弱,馬上要消失了。


    艾比心裏大急。她一仰脖,把那瓶紫色藥劑全喝了下去。


    她毫無防備,頓時痛苦地咋了咋舌頭,眉毛鼻子皺成一團。


    味道真的……一言難盡!簡直是鼻涕蟲摻巨怪唾液,興許還得加上耗子膽汁。


    總之完全不像個美夢——


    這是她大腦裏殘餘的最後一點想法。


    一秒,兩秒。她如同被抽了腳筋,瞬間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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