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太刺激了, 刺激得艾比心裏的小鹿都撞死了好幾頭。


    史蒂夫是斜斜倚靠在她身上的姿勢,一條腿壓向床板, 一條腿還支在地上。單腿隔著被褥碰到了她的膝蓋, 艾比把整個下半身都往上縮, 團成個刺蝟。


    他用居高臨下的姿勢看她,連往常溫柔的眼睛經由俯視都變得沉沉,好像一隻平時撒嬌慣了的金毛犬,抖抖鬃毛突然變成了獅子。


    艾比蜷了蜷手指, 很想把它們縮到被子裏去, 但被他按住了,還用了點力。她掙了一下, 再掙, 紋絲不動。


    他手上很熱, 呼吸也是, 一下子像小火星燙著了她的臉。


    艾比隱約覺得臥室可能太潮了, 史蒂夫的氣息吹拂著她,挾著點濕意。空氣突然變重, 喝下去的藥汁都瞬間湧到喉嚨裏,黏黏糊糊的。


    她已經說“不”了,為、為什麽他還不下去?


    艾比滿腦子胡思亂想,受不了這種暗藏危險的壓迫, 可是想掙脫又掙脫不了, 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這時候史蒂夫終於動了。


    下去吧下去吧下去吧——


    她聽到細微的悉索聲, 緊接著感覺床墊又是一沉。


    艾比眼前發黑:他居然把兩條腿都跨上來了!


    這個姿勢比剛才更讓人難為情——他的膝蓋往兩邊分開, 她的身體被他框設下的小小空間錮住了。手倒是被鬆開,但還沒等艾比喘口氣,他兩隻手掌一左一右,垂直按在了她的枕巾上。


    她現在仰臉,最先看到的不是他的下頜了,而是……他的胸……


    如果艾比是個沒什麽節操的女流氓,肯定會忍不住撕開他的衣服,品品那飽滿得要爆出來的肌肉的。


    問題是艾比不是,所以爆炸的是她自己!她覺得自己像個人質靶子,現在已經渾身彈孔了!


    “你——”


    她的手已經被解放,於是迫不及待地按住他的胸膛,把他往外推;史蒂夫沒管這點無關痛癢的抗拒,反而往下一沉。


    沉下,再沉,距離變近。而艾比的手臂也跟著一曲,再曲,到最後幾乎折疊成和身體平行,根本不敢使半點力氣。


    史蒂夫垂頭笑了一聲:“怎麽不推了?”


    媽呀……!!


    艾比在心裏嗷嗷叫,這不是她認識的史蒂夫!史蒂夫肯定是被攝魂怪附體了!


    這個攝魂怪好像要在她的臉上親幾百下!甚至把她的臉蛋都啃掉!


    史蒂夫眼睛裏的藍顏色變深了,仿佛藍顏料和黑顏料攪拌過。這點混入其中的黑顏料把瞳孔侵蝕小半,變成一團淡淡的霧。本來很好辨認的情緒都看不清楚了。


    艾比木頭木腦地看他,滿腦子的念頭居然是:打倒攝魂怪!


    然後……然後她微微彈起上半身,用額頭把史蒂夫的額頭撞了一下!


    史蒂夫:“……”


    簡直不知道拿她怎麽辦才好。那團深沉的迷霧瞬間被撥開了,他露出了有點好笑的神色。


    簸過的燕麥、還有蓬鬆的幹草味道——史蒂夫特有的陽光味道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撐在她耳朵邊的手伸過來揉了揉她有點泛紅的額頭;在艾比以為這回總算要放過她的時候,史蒂夫的臉突然在她眼前放大,她死死閉上眼睛——


    額頭上被涼意貼住了。他沉下身,用額頭挨住了她的。停頓兩秒。


    兩秒後分開,但距離已經近到不可避免。他的鼻尖磨蹭著掠過她的側臉頰,用溫柔得一塌糊塗的聲音說:


    “好像不燒了。”


    艾比:“……”


    燒是褪了,但心髒爆炸了,小鹿全部撞死了。


    她窘迫地瘋抖眼睫毛,哪裏還敢看他;史蒂夫在她脖頸上輕輕搓揉一下,留下道紅痕。


    “這裏,有個線頭。”他張口就來。


    還線頭呢,就算有個子彈頭她都沒心思去管了!她現在隻想知道:壓在她身上的這個人,到底什麽時候從床上下去呀——


    再往下一公分,他的胸都要擠著她的了!如果真要這樣,她就當場表演一個爆血自殺!


    頭頂上方突然一空,熱度也消退。史蒂夫翻身下床。


    “到底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先說好,炸金絲雀不行。”


    他現在溫柔可親,仿佛真的是照顧病號的一把好手;讓艾比心頭戰栗、關節僵緊的氣息也收攏,鬃毛縮了回去,獅子又變成了金毛犬。


    艾比跟做夢似的,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嘴巴動動:


    “……肉。”


    史蒂夫耐心地問她:“什麽肉?”


    “雞、雞胸脯……”


    飽滿的、會彈的、咬起來有嚼勁——


    “不不不不……嘶——”


    艾比突然醒神,差點沒把舌頭咬下來。


    她用牙齒蹭了蹭舌尖,好像有點兒破皮了。


    史蒂夫往前走一步,似乎準備來看看她的情況,艾比趕緊“呼啦”一聲將被子一掀,朝裏猛拱,把自己包成個密不透風的繭。


    “……我不要吃。什麽都不要。”


    她的聲音從繭裏泄露,難得帶了點小脾氣。


    “……”


    史蒂夫沒說什麽,隔了會響起腳步聲。艾比斂聲屏氣,在被窩裏躲了三十秒,偷偷用兩根手指刨出一個洞洞。


    她透過那個小窟窿往外窺看:房間裏果然沒人了。


    史蒂夫走了嗎?


    她隱隱失落的同時倒是鬆了口氣:如果他還在這,和她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她肯定會忍不住憋死自己的。


    她把被子一掀,頂著亂發的腦袋往被麵上慢騰騰地撞了又撞,兩條腿還埋在被褥裏亂刨!


    她剛才怎麽會想著用額頭去撞史蒂夫的?


    好、丟、臉、呐……


    艾比在心裏哭哭唧唧,覺得自己腦子燒壞掉了。


    ……


    艾比趿拉著拖鞋,往廚房挪。


    剛走兩步就原地懵逼了:史蒂夫還沒走,手背到後麵正在解圍裙,看這架勢像剛做完飯。


    艾比倒退一步,差點沒被拖鞋絆死。現在回臥室還來不來得及?


    史蒂夫一抬頭,兩個人四目相對了。


    哦……來不及了。


    史蒂夫示意她過來:“來吃飯。多少吃一點。”


    現在已經是深夜,這頓都能算得上夜宵了。但艾比今天連續經曆幾場騷亂,根本沒好好吃飯,是以聞到那味兒就餓了。


    她一步三蹭地摸到餐桌邊。隻見桌上擺著盤清淡的檸檬雞胸肉,上麵撒了一點色澤漂亮的黑胡椒碎。


    “……”


    艾比差點“哇”的哭出來!覺得今天的夢是逃不開雞胸肉了。


    哭歸哭,吃是鐵定要吃完的,畢竟是史蒂夫的心意。艾比想到這裏,又覺得很抱歉:剛才她的語氣真是太凶了。


    她一動嘴巴史蒂夫就知道她想說什麽,擺擺手把她按在座位上:


    “別說那幾個字,快吃飯。”


    艾比舉著餐叉,咀嚼起雞胸肉。史蒂夫的手藝毋庸置疑,她吃得很專心,連檸檬片都美滋滋地咬進嘴裏。


    慢慢嚼,感覺那股醒腦的酸味。


    “想喝水的話自己倒點,杯子洗好了,在你右手邊。”


    史蒂夫頭也不回刷盤子去了,艾比窸窸窣窣搗鼓一陣,趕緊又噠噠地跟上去,像黏在他屁股後頭的小尾巴。


    “這個我來洗呀。”艾比探頭探腦,很積極的樣子。


    史蒂夫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腦袋,任她徒勞地使勁去夠那盤子:“病人沒有申請洗碗的權利。”


    艾比聳聳鼻子,手伸向衣兜:“就算是個病人,我也是個巫師病人。”她掏出魔杖在盤子上一點,“清理一新。”


    “唰”的一下,盤子像被刷過漆似的,突然變得嶄新雪亮。


    艾比挺挺胸脯,做出“看,我厲害吧”的表情。內心狂呼幸運:還好沒掉鏈子,這咒語她居然一次念對了!


    梅林保佑。她今天丟的臉夠多了。


    史蒂夫第一次近距離見識到巫師的力量,端著盤子茫然了一秒,視線轉向她手上那根小木棍,有點好奇。


    但艾比驕傲的小腦袋已經在等著他了,他極順手地摸摸:“做得好。”


    他的眼神從她美滋滋的臉蛋上滑下去,看到她另一隻手上拿著的東西後,陡然定住。


    下巴揚了揚:“你從哪兒拿的,那個?”


    艾比晃了晃手裏的牛奶,很天真地:“冰箱呀。”


    別當巫師不用冰箱,她現在手機用得溜溜的,其他電器也不在話下!


    史蒂夫把盤子放回櫥櫃;手臂一伸就把她的牛奶搶走了:


    “沒收。”


    艾比把眼睛睜得超大:“為什麽啊?”


    史蒂夫用“你可懂點事吧”的表情看她:“因為你感冒了,得喝熱的。”


    他把牛奶一握到手裏,就覺得冰;這要是一喝下去,嗓子還要不要好了。


    艾比伸長手去搶,史蒂夫順勢把手往上抬抬;她踮一踮腳,史蒂夫舉得更高。


    艾比巴著他的領子:“你給我!我演示給你看,我是個巫師、巫師!”


    她反複強調,史蒂夫凝視她一會,默不作聲地把牛奶遞到她手裏。


    她巴著他領子的手立馬放下來了,人也離他遠了一點。史蒂夫鬆了口氣,今天實在是對他克製力的大挑戰。再親密接觸下去,他恐怕有點管不住自己的肢體了。


    艾比把牛奶捏在左手,右手用小木棍虛虛抵在牛奶盒下端:“烈火熊熊。”


    一秒、兩秒、三秒,一點火星也沒起。


    史蒂夫:“……”


    艾比幹笑一聲。她硬著頭皮又念了一次,這回總算有小簇的火花從棍尖兒冒出。


    火焰雖小,加熱一盒牛奶正正好。


    史蒂夫本想著幫她放在熱水裏浸會兒再喝,現在倒省事了。


    緊接著就看到艾比衝他一樂,嘴角抿成個笑窩;然後把奶蓋兒揭掉,毫無防備地去舔那蓋上殘餘的牛奶。


    伸出的一小截舌頭,又紅,又濕軟。


    史蒂夫閉了閉眼。


    他在心裏歎氣:有些事情必須得提上日程了。給這姑娘做了這麽多次飯,要個名分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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