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男子將助手席座位調至最低位置,發出陣陣鼾聲。


    當儀表板上的時鍾數字由十七點五十九分轉變成十八點之時,兩隻體毛分別為黑、白色的天竺鼠同時從夾克口袋當中蹦出,沿著他的身子往上衝。最後還在他臉上跑來跑來、跳來跳去,肆無忌憚地大鬧一番。


    他邊皺著眉頭,邊緩緩睜開雙眼。


    “……芝麻、阿福,你們叫醒我的方式也太粗魯了吧。”


    他向這兩隻天竺鼠輕聲抱怨幾句,隨即大大伸了個懶腰,挺直上半身。


    此人年約二十歲左右,雖然有著一張也可以稱為精悍的端整容貌,不過長得稀稀疏疏的胡渣,以及凶狠冷酷的眼神,卻導致其印象轉朝負麵方向發展。如果再穿著沒品味的衣服走在街道上,就算說他是個流氓,肯定也能獲得眾人認同才對。


    “你做了場好夢嗎?”


    留著一頭長發,在駕駛席打開地圖觀視的青年出聲詢問。相較之下,這名青年則是一位給人一種柔和印象的帥哥。他那理性的雙眼及甜美的聲音當中,夾雜著一絲苦笑氣息。


    “不,這一覺睡得很糟——怎麽,還沒抵達目的地啊?”


    “要是十郎你肯好好引導我該走哪條路線,或許我們早已抵達了吧。但你卻一直很享受地在睡午覺,所以也怪不得我囉。”


    “我這人天生就很不會看地圖啊。”


    “那不然好歹也換手開個車嘛。”


    “開車雖然難不倒我,但我卻討厭開車。況且主動說要開車的人明明是你耶,能勢。”


    “我當初原本的打算,是在中途請你換手擔任駕駛啊。我壓根兒沒料到車子一動,你就逕白進入了夢鄉,而且還一去不回頭。”


    “你的預測太過天真了,這就叫自作自受。”


    “……你就是因為這種行事作風,才會被調離現場啊,十郎。”


    “你還不是跟我一樣半斤八兩。”


    “請別將我跟你混為一談好嗎?我又不是因為態度怠慢而被調離現場。”


    能勢輕輕歎了口氣,再度將視線移回地圖上麵。


    這條縣道會接上分歧狀況十分複雜的山路及農業道路。目前他們正陷入非常難以決定該走哪條路的處境當中。淺顯易懂一點的說法,就是他們迷了路,不知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若是在大都會區,至少還可以詢問一下路人,但很遺憾地是這裏並非都會地帶。他們將車輛停靠在寬到不像話的道路路肩,後方既看不到任何來車超越他們,也沒有半道人影行走在路旁這條鋪滿紅磚瓦的時髦步道上。唯一映入眼簾當中的物體﹒就是一望無際的農田,以及聳立於農田另一側的連綿山嶽。


    “那麽……咱們到底能不能抵達目的地?”


    十郎邊打嗬欠邊詢問。


    “嗯~~目的地就在車站的對麵嘛,所以隻要能走回主要幹道,或許就有辦法……”


    就在能勢做出回答之時,原本忙著在十郎肩上玩耍的兩隻天竺鼠,突然‘啾’了一聲,並以後腳站立起來。


    “……啥?”


    十郎抬起頭來,看見不遠前方出現了一道正在遛狗的人影。


    “——哎呀,說來真是丟人啊。總而言之,我們想前往守丘車站就是了,隻要能夠抵達車站,接下來我們應該就能自行找到前往目的地的正確路線才對。”


    能勢態度和善地與來者交談,這種事情與其丟給麵容凶狠的十郎處理,倒不如交給他還比較適合。


    “哦哦,目前你們在這裏。想到車站的話,隻要這條路直走,到這條路再轉彎——”


    老人一邊指著地圖,一邊向他說明通往車站的路線。說完之後,他對開口向自己說聲‘感謝您的幫助’的能勢投以訝異視線。


    “話又說回來,你們兩人是因為旅行的緣故,才會特地跑來這麽偏僻又無聊的鄉下小鎮嗎?”


    “不,我們是因工作而來,這次剛好被調派到這座小鎮上班——您說這裏很無聊,但這明明是個充滿大自然氣息的好地方,不是嗎?您看,櫻花似乎再過不久就要盛開,而這條步道也可以欣賞到很漂亮的風景啊。”


    能勢邊說邊指著種植於步道旁邊的櫻花樹叢,此時樹叢群枝已開始結出小小的花苞,等到盛開之時,想必會形成相當壯觀的場景。


    但是老人家卻皺起眉頭說:


    “這些不過都是花大把鈔票砸出來的裝飾品罷了。說真的啦,在這種鄉下小鎮打造出這一片美麗景色,究竟是要秀給誰看啊?甚至連這家夥——”


    老人轉眼望向這隻乖乖趴在自己腳邊,身形頗為龐大的白狗。這八成是一隻秋田犬吧。


    “比起走在這種冷冰冰的石砌步道之上,倒不如盡情讓它在田間小徑當中跑來跑去,對它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負責管理小鎮的那些高官們,都因著讚助資金的到來而高興過頭。真是令人看不過去!”


    “哦……讚助資金嗎?”


    “就是在車站對麵那座山上,有一間魔法師專用的……呃,叫什麽設施來著……”


    “魔法師培訓學校?”


    “對對對,就是那間學校。自從本鎮在好幾年前接納那間學校之後,政府也跟著定期提撥款項給這個小鎮使用。說真的,要不是靠錢去引誘的話,八成不會有人願意接納那群感覺很詭異的家夥吧。”


    “哦,聽起來您似乎很討厭魔法師呢?”


    “我當然討厭啊,他們不但令人覺得惡心,而且又很可怕。他們不是天生就擁有某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嗎?既不考慮他們的個性或適應度,就直接教他們使用魔法,這樣豈不是跟利用抽簽來決定發放槍械給誰的道理沒啥兩樣嗎?”


    老人家一臉不悅地做出上述回答。


    目送重新踏上散步路程的老人與小狗背影離去之後,能勢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哎呀,我們還真是惹人厭呢。”


    “反正這又不是今天才剛開始的情況……我們已經遲到了,快點趕路吧。”


    “遵命遵命。”


    能勢再次借地圖確認過路線,隨即踩滿油門驅車前進。


    ***


    身為主辦相關祭神大典的祭司、身為展現奇跡的聖人、身為受人懼怕及疏遠的魔女——無論何種時代,世上總是存在著一些擁有超常力量之人。這些人的社會立場之所以顯得極不安定,乃是因為過去並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客觀地測量出這股力量。


    然而在二十世紀獲得提倡的‘關於魔力素子之存在及觀測理論’——通稱‘瑪那理論’,則為上述狀況帶來了相當劇烈的變革。


    在詳細偵測過使用超常能力之人的腦葉活動變化狀況之後,科學家們根據結果推導出一項假設理論,那就是他們在使用魔法之際,全都會認知到“某種事物”,並進一步在腦海中描繪出由該項事物當中引發力量的印象。


    之後又根據這項理論重覆進行了無數次實驗,最後,終於證實魔法師似乎具有“感知普遍存在於四周空間的某種事物”、“以特定規則重組某種事物”、“再由重組完成的事物當中引發力量”、“借此將自己的認知反映至現實世界當中,隨心所欲地扭曲事實現象”之類的能力。


    而所謂“某種事物”也就是‘魔力素子’,亦可以文化人類學用語當中,用來表示神秘之力的‘瑪那’一詞來加以稱呼。因此根據這一點,“能夠認知瑪那存在,並自由自在操縱使用之人”便成了世人對魔法師所下的定義。


    現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幾乎都以人民應盡義務的名義,要求國民在出生後年滿三歲之前,必須接受魔法適性調查。也就是在魔法師的見證之下,進行腦葉活動測定,借以判斷是否


    具備認知到瑪那流竄及動向的能力。


    擁有資質的人口比例大約為數千分之一,而且其中過半數所具有的能力,好像都僅止於勉強可以感受到瑪那存在的程度。然而擁有更強大力量之人,也就是被判定為實際上確實能夠使用魔法的孩子,將會從小就被視為國家財產,由國家進行栽培訓練。


    在日本這個國家自然也不例外,國家透過法律,明文規定擁有成為魔法師資質之人應受的待遇。也就是展現出一定程度以上之能力的人,必須進入政府指定的教育設施,學會使用魔法的技術。而在校表現最優異的學生,則必須在畢業後履行成為國家公務員——也就是特殊執行官的義務。


    這一次.十郎等人以教官身份獲派前往的學校,也是政府所指定的其中一間魔法師培訓學校。


    守丘初等培訓學校。


    齊聚於這間學校的學生,是六歲至十二歲的小孩子們,總數不到四十人。他們全部都是未來的特殊執行官候選人,依照規定在本校學習相當於國小程度的學科及魔法基礎知識。


    ***


    在時間顯示出十九點這個數字之時,兩人總算抵達學校。


    他們將車輛停放在停車場,並在中年警備人員的帶領下,前往各自位於教職員工宿舍當中的房間。由於學生們目前正在學生宿舍當中用餐,校長及絕大多數教職員工也都已經回家休息,因此他們決定明天再與眾人見麵打招呼。


    扒完學校提供做為晚餐的冷便當之後,十郎決定先回到自己所分配到的房間裏麵,整理一下私人物品。


    講歸講,但該做的事其實也不過是把衣服塞進附設衣櫃裏麵而已,導致他很快便開始閑得發慌,現在離就寢時間又還早。抽個煙或許還有助於打發時間,但湊巧他並沒有抽煙的習慣。由於過去住在一起的姐姐患有輕微的氣喘症狀.因此對香煙的二手煙十分沒轍。這也對他造成了影響,使他沒機會染上煙癮。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決定利用這段時間先行確認一下校地內的校舍分布狀況。


    守丘初等培訓學校是在七年前開墾這座山脈所興建而成,采用學生完全住校製度的魔法師培訓設施。


    教職員工宿舍、學生宿舍、校舍、操場、遊泳池、體育館。學校規模雖小,但在設備構成方麵卻與一般小學沒有什麽太大差異,說不定品質反而還淩駕於一般小學之上。


    而警備製度則是本校與一般小學之間,最具決定性的差異之一。由於監視器及警衛人員隨時均露出灼灼目光,因此若是有人想從校外人侵、或是從校內逃脫,都變得相當困難。


    這是基於魔法師及擁有魔法師素質之人乃為國家財產,國家應當竭力設法保障其安全的想法,而決定采用的製度。雖然政府也不是沒有收到過‘做得太過火了’、‘簡直就跟監獄沒兩樣’之類的批判聲浪,但由於世人至今仍對魔法抱持著根深柢固的偏見及反感,再考慮到曾經接收過專門針對魔法師所展開的惡作劇及恐怖行動等相關報告,於是政府提出見解,認定這也是為了保護學生及教職員工的生命安全,而不得不采用如此嚴謹的警備製度。


    在昏暗的夜色當中,十郎緩緩邁步前進。


    身為經曆過數次驚險場麵的特殊執行官所具備之習性,促使他希望能事先確認一下自己所置身之處的周邊環境。雖然他並不認為這間學校會發生什麽狀況,但若不事先視察一遍,自己的情緒就是無法冷靜下來。


    結果是什麽事也沒發生,他隻花了將近十分鍾時間,便巡視過整間學校的校地,回到了位於教職員工宿舍隔壁的學生宿舍門口。


    目前共有三十八名還醒著的小孩子們,置身在這棟看起來很像是漂亮公寓的學生宿舍當中。現在應該是他們吃完晚餐,並動身回到各自寢室的時候吧。從明天開始,十郎就得負責照顧這群少年少女們的生活起居。


    十郎背向由宿舍窗戶透射而出的燈光,準備走回教職員工宿舍——此時他突然皺起眉頭。


    他感受到位於宿舍後麵的小小林子當中,傳出了有人踮著腳尖悄悄步行的可疑氣息。


    十郎也跟著消除自己的腳步聲,以滑行般的方式移動身子。當他來到宿舍外牆的後麵,並一度停下腳步窺視林中狀況,立刻發現了一道小小人影。隻見這道人影似乎正蹲在地上做些什麽,至今仍未發現到十郎的出現。


    十郎在不使對方察覺自己氣息的狀況下,緩緩接近這道身影——隨後不發一語地將此人壓製在地。


    “——!”


    對像發出了不成聲音的悲鳴,耳邊同時傳來‘喵!’的一聲宛如動物的鳴叫聲,以及某種東西逃竄而去的腳步聲。


    十郎一把抓起這名可疑人物,月光立時照亮了這名女孩子臉上的驚恐僵硬表情。年紀大約十或十一歲左右,有著一雙骨碌大眼、以及一頭直順的黑發。


    “……你是這間學校的小鬼嗎?你剛剛窩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當十郎發現她已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口之時,背後傳來了一陣夾雜著些許苦笑的帶話聲。


    “十郎兄,你何不先放開她再說呢?”


    “…………”


    十郎默默鬆開雙手,少女腳步不穩地倒退了兩、三步左右的距離。


    能勢麵露微笑看著她。


    “剛剛嚇著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由於壞心眼人士針對培訓學校做出惡作劇舉動的事例不勝枚舉,導致他似乎誤以為有可疑人物闖進校園——我是調到這間學校任職的新老師,我叫能勢和希,他則是椎葉十郎。你是這間學校的學生嗎?”


    “你叫什麽名字?”


    “啊——是。呃,那個……”


    (哦?)十郎微微挑了挑眉毛,少女臉上那張原本相當緊張的表情,已在不知不覺當中換成另一副麵貌。她方才所展露出來的懼怕之情已全然消失,並改以沉著冷靜的容貌回答問題。


    “我是少年班的學生,班級座號十二號的雛咲月子。”


    (插圖016)


    “時間都這麽晚了,你還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校規不是嚴禁學生們在十七點之後擅自離開宿舍嗎?”


    “因為我突然想呼吸外麵的新鮮空氣,借此轉換一下心情,所以才離開宿舍。我很清楚相關規定,不過卻因一時興起而違規——真的很對不起。”


    她露出一張與其稚嫩長相極不搭調的成熟表情,向兩人低頭致歉。


    十郎雖想繼續追問下去,但能勢卻輕輕舉手製止他。


    “好吧,那就算了。雛咲同學,這次我們就破例不予追究,快點回宿舍去吧。”


    “是,那我告辭了。”


    少女優雅地向他們鞠躬之後,隨即掉轉腳步離開現場,直接走向學生宿舍。


    “學生名冊上確實有她的名字,我記得她是少年班的班長。她或許是跑來喂流浪貓吃東西的吧?你不覺得她的舉動很惹人憐愛嗎?”


    能勢將視線投向腳邊,隻見地麵上留有一個小塑膠盤及一罐貓食。


    “話又說回來,十郎兄啊,你還真是連對付小孩子都一樣毫不留情呢。我隻希望遭到表情猙獰的男子襲擊一事,日後不會成為她的心理創傷就好囉……”


    “……我找不到理由對可疑人物手下留情,況且先加以拘捕並奪取其抵抗能力,本就是對付可疑人物的最優先事項。”


    “哦,我還真難得聽見向來討厭工作的你,說出這麽十分正經八百的發言呢。”


    “畢竟我隻是個三流魔法師,當牽扯到自身生命安全之時,我就會變得格外拚命啊。若是換成你出馬,那麽即便是武裝恐怖分子成群結隊來襲,你大概也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裏吧?”


    “這樣說也沒錯


    啦,不如說我反而很希望真的撞見這種狀況,說不定至少還能幫助我排遣無聊呢。”


    能勢輕聲一笑,隨後換上一張有點認真的表情,開口詢問十郎:


    “那麽,情況如何呢?你剛剛已確認過這間學校的警備狀況了吧?”


    “即便試圖暗中入侵或逃離,都必會在某個地方被警備人員或監視器發現。我沒找到半個明顯的漏洞,不過這也隻是站在平時符合一般常識的警戒等級角度所給予的評價就是了。”


    “嗯嗯,看來似乎是沒有留下可能發生某種意外事態的餘地呢。不過其實這樣也好。我個人倒很希望能夠在不犯大過的狀況下,結束掉這場懲罰遊戲,盡快重返原本那個活力洋溢的職場呢。”


    對於能勢這番頗感懷念的發言,十郎則是以微微聳肩的方式做為回應。


    “我倒不這麽認為,對我而言,隻要睡覺就能領到薪水的工作,就是最理想的職業。”


    十郎丟下‘那我要回宿舍去了’這句話,並打了個嗬欠之後,隨即邁步走向自己的寢室。


    “——歡迎兩位。有能力教導學生使用魔法的人才實在很少,而兩位能夠前來任教,對本校來說實是一大幫助。畢竟本校現在正處於商請目前駐校教官兼任講師,才勉強能夠應付教學課程的狀態啊……”


    高堂校長臉上露出了不同於這番歡迎字句的複雜表情,猶豫不決地繼續對兩人說道:


    “隻是——我雖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但說老實話,我個人也覺得有點困惑。因為過去我從未處理過有兩名一級特殊執行官同時赴任的特殊經驗……”


    高堂拿著手帕擦掉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珠,他是一名年過五十,看起來似乎很膽小的矮小男子。


    他本身並不是魔法師,隻是個一般公務員。而既然能擔任培訓學校的負責人,就表示他對魔法應該沒有抱持著特別強烈的偏見才對,然而一次得麵對兩名特殊執行官,似乎還是會令他不由得感到緊張萬分。


    “況且兩位的所屬單位都是內閣政府的——”


    “嗯,正是特別對策局。這次我們是以出差的形式,受派至貴校擔任臨時教官的職務。”


    能勢語氣平靜地接話。


    能夠使用魔法的人——也就是特殊執行官,乃是極其貴重的存在,因此依照慣例,行政機關各部門都隻能分配到數名魔法師進駐。不過隸屬於特別對策局的職員,則除了部分事務人員之外,其餘成員幾乎都具備魔法師身份。他們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專門為了解決警察及一般魔法師無法處理的凶惡案件、嚴重災害、或是重要程度及機密度極高的案件,而召集起來的一群高手。由於其高強的能力,以及可以介入任何部門的強大權力,因此也導致特別對策局在政府機關當中,成了一個最被視為異端,也遭受到最多白眼看待的部門。


    交互看過笑咪咪的能勢,以及一臉無趣地把玩著天竺鼠的十郎之後,高堂原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卻又馬上改變心意,閉上了嘴巴。


    “——哎呀,您無須太過在意我們的感受啦,高堂校長。”


    能勢反而代替高堂開口發言。


    “相信詳情您應該也已經聽說了吧?這算是一種懲處式的人事調動啦。”


    事情的起源得追溯至兩個月前……


    經調查得知打著反魔法主義的恐怖分子們的藏身地點,警方決定出動加以逮捕,而十郎及能勢則以支援警方辦案的身份,參與了這場緝捕作戰。


    其實除了這起案件之外,特別對策局也時常派人協助警方辦案,不過絕大多數的場合都是擔任遊擊手,也就是類似保險的角色。除非發生什麽不測事態,否則特殊執行官大多不會做出展露過多鋒芒、害警方顏麵塗地的舉動。


    但是,這次卻湊巧發生了所謂的不測事態。其中一名恐怖分子突破了警方的包圍網,幸運逃離現場,而且身上還攜帶槍械及炸彈。


    在後方安穩地睡著午覺的十郎,當然慢了一大步才出手協助。而負責追蹤的能勢卻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魔法屠殺了這名逃亡的恐怖分子。


    雖然這是個比放任恐怖分子順利逃脫緝捕還好上許多的結果,但卻也是相當明顯的失態。


    身為局長的淵上懲罰兩人在家反省,並命令他們在反省期滿之後,前往這間學校赴任。


    “總之,這項人事異動的意義大概是要我們暫時遠離平常業務,好好反各自己的過錯吧,讓你抽到這種下下簽真是不好意思呀,高堂校長。”


    “不、不、不會.怎麽會是下下簽呢……”


    “當然我們在這裏也會辛勤努力的工作,在這個我們不習慣的職場當中,日後或許還會給您添上許多麻煩,請您多多指導、鞭策我們。”


    能勢麵帶微笑地說出這番畢恭畢敬的台詞。但十郎清楚得很,他根本就不是個表裏一致的人。


    能勢是一名優秀的特殊執行官、也相當熱心於工作。不過他卻因熱心過頭,而時常引發過度濫用魔法的問題。


    ——不對,他八成不是對這工作感到熱心,而是熱衷於潛藏於自己內心的那股破壞衝動。


    像之前那名恐怖分子,憑能勢的力量理當可以不殺而輕鬆加以製服才對。但他卻殺了此人,而且用上了使其屍體無法保持原狀的殘酷手法。


    這並不代表當時他的理性已徹底消失,導致他毫無節製地解放心中那股殺人衝動。隻不過一旦可以殺人的機會找上門來,他絕不會猶豫留手。就某種層麵而言,對一切事物都不感興趣的十郎與他,算是性格剛好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我與椎葉會抱著誠心誠意,努力扮演好教官的角色,今後還請校長您多多關照及指教。”


    “呃,好好好。”


    高堂仿佛試圖說服自己接受一般,一次又一次地點著頭。接著他拿起內線電話,做出簡短指示之後,再次轉頭麵向兩人。


    “本校有準備專用休息室給擔任魔法教學的教官使用,我剛剛已找人過來迎接兩位,待會兒就請兩位跟著前往休息室。”


    “——國語、數學等學科方麵的教學全部交由外聘講師負責,我們的工作內容則以魔法及生活方麵的輔導為主。”


    這名自稱嘉神佑平的少年走在十郎等工人前麵,身高中等、體型平均、臉上總是掛著一張充滿好感的笑容。根據他的自我介紹,他是年僅十七歲的三級特殊執行官。能夠在這種年紀就獲聘擔任教官職務,可見他理應具備十分優秀的能力才對。


    “截自目前為止,是由我負擔六到九歲的幼年班,十到十二歲的少年班則由另一名教官負責——啊,到了,這裏就是教官室。”


    嘉神帶兩人進入的房間,有著令人不禁聯想到小公司辦公室的內部裝潢。


    房間底端的牆上有一扇窗戶,窗戶旁邊擺有書櫃,房間正中央有四張辦公桌,其中兩張呈現出全新的模樣,另一張桌麵上堆滿了雜物,最後一張辦公桌則是整理得相當整齊幹淨,找不到任何一絲空隙。


    “請兩位隨意挑選空著的辦公桌使用。雖然在攜帶個人物品方麵並未設限,但由於有人對此事管得頗為嚴格,因此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勸兩位節製一點比較好。”


    接著佑平臉上浮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哎呀——不過說真的,教官人數增加,著實是幫了我們大忙呢!之前光靠我們兩人處理事情,實在相當吃力啊!你們也知道嘛,小鬼們個個精力十足,光是成天忙著應付他們,就足以累得我全身發軟啊。”


    “所謂的成天,是指宿舍方麵也是由嘉神你負責打理囉?”


    “是的,在生活作息方麵,幾乎是由我一人包辦高年級及幼年班的所有狀況。”


    他


    說雖然他在教職員工宿舍那邊也有自己的房間,不過平素卻時常在學生宿舍的舍監室過夜。


    隻不過嘴上雖抱怨連連,但他的表情卻顯得格外開心,讓人清楚看出他的確很喜愛這份工作及這群小孩子們。‘真是天真無邪啊……’十郎內心對他抱持著這個近似諷刺的感想。


    “那,請問另一位老師現在在哪呢?我們希望能事先打聲招呼……”


    能勢開口詢問。


    “另一位老師目前正在上課,應該差不多快回來了才對。雖然有點可怕,不過可是個美人胚子唷!”


    佑平這句話的話尾與門扉開啟聲重疊在一起,一名年輕女性步入休息室當中。


    “啊,信乃老師,你回來啦。新上任的老師已經來了喔——”


    “請注意敬語的正確使用方法。另外,別叫我信乃老師,稱呼我老師之時,記得冠上姓氏即可。”


    她身穿樸素套裝、留著一頭短發。身材比女性平均身高還要嬌小一點,有著一張娃娃臉。雖然她的容貌很可愛,非常適合展現笑容,但之所以不太能夠從她身上感受人性氣息,或許是因為她臉上缺乏生動活潑的表情,給人一種有點冷淡的印象所致吧。


    她轉身重新麵對兩人,她說:


    “大概事情我已經聽校長提過,我是主任教官出雲井信乃。目前擔任少年班班導,專門科目為醫學。”


    兩人都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她是未滿二十五歲的特級特殊執行官,同時也是魔法醫療方麵的首席高手。


    使用者的認知乃是魔法施咒最為必要不可或缺之因素。也就是說,使用者非得明確地意識到自己要讓哪項物體產生何種變化,以及想從何種狀態引發出何種現象不可。


    而在使用魔法進行醫療行為之際自然也不例外.想要堵住哪個傷口、想要止住哪條血聲的出血、希望如何讓骨頭及神經重新接合回去﹒都必須徹底了解這一切醫療相關原理才行。絕不可能像電玩遊戲一樣,隻要念念咒文就能使傷患完全複原。


    信乃除了身為魔法師之外,同時也是一名優秀的醫生。她十幾歲時便取得醫師執照,緊接著又拿到醫學博士頭銜,之後也持續參與相關醫療活動。


    透過有能者就該早日編入社會係統當中貢獻才能的這項理由,導致許多希望成為特殊執行官的人,都沿用了所謂的跳級製度。年紀輕輕便躍居第一線大展身手的例子,可說是完全不足為奇。不過其中又以她的實際成績最為出類拔萃。


    “由於研究及診療等緣故,因此我也算是大學醫院的成員之一。我待在這裏的時間並不多,不過還請多多指教。”


    “哎呀,雖說是主任教官,但迄今也就隻有我們兩人擔任教官而已啦。從今天開始就變成我們四人共事,想必會更加熱鬧——啊,對不起。”


    透過無言的一瞥使佑平閉嘴之後,她繼續對十郎等二人說道:


    “等午休時間一到,我會將兩位介紹給學生們認識,明天再請兩位開始正式授課。因為這是一份左右孩子們未來發展的重要工作,請兩位務必不要抱著輕率的心態來麵對,知道嗎?”


    讓人無法感受到任何情緒起伏,卻又帶有一絲高壓的語調。‘真是令人看不慣……’十郎心想。


    能勢則是態度和善地出聲應對。


    “是,這是當然——哎呀,我尚未自我介紹,我叫能勢和希。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信乃輕輕點頭,隨後將視線投向靠在牆邊的十郎。接著又看了看他臉上那張漠不關心的表情,以及在他衣袖上跑來跑去的兩隻天竺鼠,頓時微微皺起眉頭。


    “……那是怎麽回事?”


    “呃——那位是我同事.椎葉,跟他所養的天竺鼠。”


    “他有語言障礙嗎?”


    “不,他正常的很,隻是有點缺乏協調性就是了。”


    “椎葉老師,基本上請你別將不必要的生物帶進學校。另外,請你用自己的話自我介紹一番,這才是所謂的禮儀。”


    ‘不必要’這個字眼挑起了心中的反感情緒。十郎小聲咂了下舌頭,簡短報上自己的姓名:


    “椎葉十郎。”


    “……就這樣?你到底有沒有心從事這份工作啊?”


    “你知道關於我姓名以外的事做什麽?隻要知道我叫什麽名字,應該就不會造成任何不便了吧?”


    (插圖022)


    “你——”


    十郎無視於露出險惡表情的信乃,逕自掉轉腳步離開休息室。


    能勢急忙快步追趕而上。


    “……十郎,看來你相當不高興呢!他們倆都感到很困擾喔!”


    “那個女人跟那個多話的小鬼,隻會讓我覺得煩躁,他們都是在生理上跟我極不搭調的人種。”


    對於不喜歡與他人有所牽連的十郎而言,像信乃那樣嚴格拘謹的人,以及像佑平那樣平易近人的人,都隻是會讓他覺得厭煩的存在罷了。


    “我想這世上大概很難找到有辦法跟你這個孤僻怪人處得來的特異人士吧。”


    “那又如何?我的工作內容又不是跟別人和好相處,我會負起責任好好幫學生們上課,等你回去休息室的時候,就這樣轉告那個女人一聲吧。”


    撇下以聳肩表達出‘真拿你沒轍’這句話的能勢不管,十郎逕自加快腳步離開現場。


    他心裏想:真是夠了,這裏壓根兒就是個不適合自己的職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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