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呀——……”


    卯滝唯裏回到自己的宿舍之後,就倒在床上。


    這裏是守丘初等培訓學校,她來到這裏擔任見習教官已經大約五個月了,現在她主要負責六歲到九歲的幼年班。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習慣這份工作了,可即使如此孩子們每天的活力還是讓人吃驚。


    當然唯裏曾經也是小孩子。這麽說來,那個時候自己好像從來都不會覺得累,不想動啊什麽的。就算跑來跑去直到精疲力盡,可是跟疲勞比起來,充分享受這一天的心情要更強烈吧。


    “唉,我也老了呀。年輕真好——”


    這句話簡直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十五歲的人會說的話,唯裏坐了起來。總之,在睡過去之前先換衣服吧。


    本來最近會這麽累,並不單純是因為工作的關係。


    今天是二月十五日。昨天是十四日,也就是情人節。


    所以,這一周,自己隻要有時間,就會借用宿舍廚房裏的烤箱,做好了要送給包括學生以及教官、秘書等人在內的全體職員的巧克力。隻是利用業餘時間的話,想要擠出這麽多時間還是有些為難的,最後搞得不得不減少睡眠吃飯以及休息的時間。


    不過,關於料理,自己最喜歡看別人吃到好吃的東西時露出一臉幸福的表情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勞。蛋糕做得很漂亮。笑臉和感謝就是回報,這讓唯裏覺得非常滿足。


    ——還有,能夠全心全意製作點心,就不會想那麽多令人煩惱的事情了。


    “那麽,椎葉老師會怎麽樣呢。會吃嗎?”


    唯裏一邊換衣服,一邊想著前輩教官的事情。


    他也就是“特別的人”,所以他的那份是特別努力做出來的。今天沒機會見麵,他會覺得好吃嗎?


    “如果他說,作為答謝請你吃飯的話,就最好了。”


    唯裏一邊嘟囔著,一邊笑了起來。


    不過,唯裏很清楚他是那種冷淡又不善言辭的人,所以也沒有認真的期待,不過,做做白日夢的自由還是有的吧。


    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椎葉十郎和非常不得了的事件扯上了關係。唯裏也被卷入其中,胸口受了不小的傷,不過自己的傷痛,是無法和失去了唯一親人的十郎的痛苦相比的。


    想要成為他的力量。可是,現在自己還不能涉足其中。最近,唯裏就抱著這種令人焦急的想法。雖然唯裏對於自己的樂天派非常有自信,可是《已經結束的事情還在糾結的想個不停,根本就沒用》這種台詞,也不是那麽輕鬆就能說出口的。


    所以,唯裏每天都很迷茫,不知該怎麽跟椎葉老師接觸。如果情人節的蛋糕能夠成為什麽契機就好了,唯裏這樣想著——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


    唯裏扔下衣服,跑了過去。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命運》。設置成這個鈴聲的隻有一個人。


    “喂,喂喂!我是卯滝。”


    “啊,我是椎葉。現在有時間嗎?”


    “有,有的!沒關係。”


    不隻是現在,無論何時都是大歡迎。隻是在電話裏聽到對方的聲音,感覺心情就連升兩級。不,這樣的話就死掉了吧。死掉了可不行。不過自己現在確實幸福得好像長出了翅膀飛向了天國。


    可是,貪心的我想要更加更加幸福,邀請我去約會吧,椎葉老師。


    “卯滝,你,下周末有時間嗎?”


    “誒?”


    “想讓你稍微陪我一下……”


    “誒?”


    這是,在邀請——自己吧?


    不不不,不管自己是多麽粗心大意的人,也不能發生樂極生悲這種事情——唯裏這樣想。


    對方是十郎。一定是讓自己幫忙工作上的事情。先不說會不會邀請自己去約會的地方——


    “地點是dreamgoon。”


    “我去!”


    唯裏立刻回答道。


    那裏是附近情侶最喜歡去的遊樂場所。唯裏隻在小時候和家人一起去過,購物中心、電影院等娛樂設施非常豐富,玩一天也不會覺得厭煩。


    “可、可是、可、可以嗎?跟我——”


    “嗯,你最合適了。”


    這是在做夢吧。唯裏捏了一下自己的臉蛋。很柔軟。也許彈力增加了一些。必須要節製一下了吧。自己做的巧克力蛋糕,自己以試味道為理由可吃了不少呢。


    不,先不說這個——還是覺得疼的。這是現實。


    “如果我可以的話,去哪裏都可以!”


    “啊,啊,太好了。”


    聽到唯裏強烈的語氣,十郎有些困惑的說道。


    “因為這是個人的請求,不能拜托特別對策局的幫助。可即使如此,這份工作一個人去做還是稍微有些不安。”


    “…………”


    唯裏半張著嘴僵住了。好像聽到了不想聽到的詞語。她回味著十郎的話。嗯,並沒有聽錯。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應該說是,不想承認現實吧,唯裏試著又問了一遍。


    “那個、剛剛、老師說是工作嗎?”


    “是的。”


    “…………………………”


    “卯滝?”


    “……是,我沒關係的。什麽事都沒有。早睡早起吃飯快下結論快,做什麽都又快又早的卯滝唯裏,重新振作起來也很快,這是我的優點。”


    “……這、這樣啊。”


    麵對唯裏的反應,發出了有些困惑又有些為難的聲音的椎葉老師,也非常可愛呀,好,重新振作起來了。


    “好的。沒有問題。不管是什麽事我都會幫忙的。”


    “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應該是會付錢的。那麽,周六早晨九點你到停車場來吧。坐我的車去現場。”


    “我知道了!”


    兩個人開車兜風,其實可以這麽說。嗯,不過,這樣也不錯,唯裏這樣說服自己。


    “啊,還有,蛋糕非常好吃。謝謝你。”


    “嗯……是,不,啊,不用客氣。”


    胸口頓時輕鬆了起來。我的性格還真是單純呀,唯裏心想。


    從守丘到dreamgoon,走高速公路大概要一個小時。


    兩個人是上午十點多到的。這個時間相對的客人比較少。


    “過了中午,人馬上就多起來了。”


    唯裏望著剛剛開店不久的店鋪說道。


    “你,來過這裏嗎?”


    “算來過吧。幾年前,和家人來過一兩次。因為人太多了,父母都叫苦不迭呢。”


    唯裏記得這裏確實是在大約八九年前建成的。仿佛為了展示有很多客人來訪一般,那以後的經營似乎也一直非常順利。


    “那麽……月子是被叫到那裏了嗎?”


    唯裏望著的地方,是一個大型多功能會場。


    明天將舉行那名以舉止誇張為名的政治家的演講會,雛咲月子也作為嘉賓被邀請了。


    雛咲家代代都是有名的政績家。現在,月子成為了日本最有名的魔法師,唯裏看穿了他們想要利用月子的心思,覺得有些不滿。可是,這裏也沒有唯裏插嘴的權利。


    現在應該處理的問題,便是想要妨礙這次演講會的行為。


    有情報說,似乎有人想要配合這次活動,企圖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在dreamgoon內部,引發什麽騷動的可能性很高。自己的任務便是身為遊記隊員的立場,如果可能的話,將一切防患於未然——十郎這樣說明道。


    所以,今天他們要預先檢查一下。為了能夠快速對應各種情況,首先必須掌握地理情


    況。這是警備任務的基本。


    “……可是,可以嗎?不跟月子說。”


    唯裏問道。


    最近月子非常忙碌,經常離開培訓學校。今天早晨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了月子正準備乘上來接她的車。“你、你們一起去什麽地方嗎?”麵對她這樣的問題,十郎隻是簡短的說了一句“是的”,便走了過去。月子沒有再說話,不過看起來有些失落。唯裏總覺得她正眼淚汪汪的瞪著自己,不過還是先不管了。


    “我沒告訴那個家夥這次的事情。她自己已經有很大壓力了,我不想再給她增加無謂的負擔。”


    “啊。”


    十郎確實在擔心月子的事情。這讓唯裏的心情有些複雜。


    “購物中心、水族館、電影院附近,計劃以這種有很多人出入的地方為中心進行巡邏。一般的警衛員也會來,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動員過多的人。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們身上的責任很大。——那麽,一起轉一圈確認一下吧。”


    “好,好的。一起嗎?”


    “先不說你怎樣,我一個人轉來轉去的話,太顯眼了吧。”


    啊,原來如此,會帶自己來是因為這種理由呀。確實,眼神凶狠的男性一個人走在這裏,非常可疑。相反,男女二人組的話,則是最為普通的那種人了。


    也就是說,情侶待遇嗎,唯裏有些高興起來。


    “相對的,如果像我這樣的人一個人晃來晃去的話,就很可疑。如果看到了的話,要記下來。”


    “啊,我如果看到老師這樣的人的話,可能會看入迷呢。”


    “……還有一點。”


    被無視了。遺憾。


    “注意視線的動向。來買東西的人會看商店和貨物,不過想做壞事的人會在意別人的舉動。也就是說,和周圍的人觀察的東西不一樣的人,需要注意。”


    原來如此。


    “這也是在說我們呢。”


    因為不是來買東西的,所以眼神會和普通的客人不一樣。


    如果現場有人想做什麽事的話,當然會警覺吧,所以一定要一邊注意周圍,同時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的理解能力很快。就是這麽回事。如果你的目標是特別對策局的話,就要記住這些。”


    “是……好的。”


    被誇獎之後當然是高興。不過,同時唯裏胸中卻湧起了一股負麵感情。


    (——特別對策局嗎。)


    隻有優秀的魔法師才能進入,國內最高的治安維持機關。十郎所在的地方,同時也是自己一直當成目標的地方。


    唯裏打消了自己胸中複雜的想法,笑著抬頭望向十郎。


    “總之,走在一起的話,還像外人一樣保持距離很不自然吧。——手,可以借我一下嗎?”


    “啊,好。”


    看到十郎有些迷惑的點了點頭,唯裏用自己的手挽住十郎的手臂。自己喜歡這種透過衣服也能感受到的結實的肌肉觸感。


    “如果說到不自然的話還有一點。椎葉老師,和女孩子走在一起還氣哼哼的很奇怪呀。來,笑一下笑一下。”


    十郎的表情,仿佛一隻被人命令要喵喵叫的狗一樣。


    購物中心是一棟二層建築物。跟城裏的百貨商店比起來並不算高,不過每一層的占地麵積卻很大。


    “扶梯和台階很多啊。”


    “記住緊急出口和緊急出口處樓梯的位置。還有,要提前預估平時和非常時刻兩種情況下,客人的走向。”


    這不隻是為了確認發生事件的時候自己要如何應對,假如被放置了炸彈,或者挾持人質不許出入的話,需要站在敵人的角度考慮從哪裏入手怎樣下手最有效果。


    這時,唯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聲問道。


    “有沒有月子被直接襲擊的可能性呢?”


    “根據目的不同,就算有人想襲擊她也並不奇怪。不過,她是出類拔萃的優秀魔法師,這件事誰都知道,而且還有護衛。直接對她下手恐怕很難,這樣的話,應該會優先瞄準周邊,給予傷害吧。”


    “老師——不去負責當月子的護衛嗎?”


    “她雇傭了專業的優秀人才,所以沒有我也沒關係。”


    “啊。”


    “而且我這種人如果和她走在一起的話,可能有人報警說我誘拐呢。在背後能幫到她就足夠了。”


    十郎少見的半開玩笑的說著,唯裏心想,到底是不是這樣的呢。


    雖然他本人可能沒有注意到,和月子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表情比平時要更加柔和。至少,不會被當成窮凶極惡的犯人。


    而且——先不說警衛的問題,恐怕,月子也很希望十郎能夠陪在她身邊。不,正因為沒有發展成這樣,十郎才能像這樣跟自己在一起,所以,對於自己來說這是該高興的事情。


    (特別對策局的人,是不是都有很強的意識,想要負責幕後的肮髒工作呢—)


    經曆了上個月的事件,唯裏也窺探到了幕後的世界,現在的自己稍微能夠理解了。雖然特別對策局都是精英,可絕不是自己曾經幻想的那種——也就是說,華麗的被大家讚揚的正義的夥伴。


    “那個——”


    “怎麽了?”


    “關於特別對策局,老師的立場接下來會怎樣呢?”


    因為之前事件的影響,十郎的身份變得非常複雜。雖然唯裏不想毫無神經的涉足其中,不過還是非常擔心。


    “唉,到底會怎麽樣呢。不過這裏也沒什麽我能做的事,隻能聽從上麵的判斷了。”


    十郎用沒怎麽仔細思考過的語氣說道,然後轉過頭。


    “——你,是因為一花才把特別對策局當成目標的吧。”


    “誒,啊,是的。”


    自己一直宣稱將特別對策局當成目標。這一切都源於,自己曾經被屬於對策局的十郎的姐姐,椎葉一花救過。一花死後,自己去醫院探望的時候,十郎好像也說過這個話題。


    不過——


    “你現在也這麽想嗎?”


    “…………”


    唯裏無法立刻回答。


    是的,最近一直在煩惱。


    唯裏看到了一花的最後。自己崇拜的英雄的末路。


    因為自己也和那次事件扯上了關係,所以知道了很多事。很多不想知道的事。


    大部分情況下,理想和現實不會完全一致。這種事唯裏也知道,而且也有心理準備。不過,這種從根基上毀滅了自己價值觀的事情,完全超出了預料。


    看到的聽到的東西,即使是真實的,可也並不是全部吧。唯裏覺得,憑借自己的力量還是能夠做出什麽,改變什麽的。可是——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天真的將特別對策局當成目標了。


    “我並不是不想那麽做了。不過,現在作為老師我很開心,而且也沒有想那麽多。”


    唯裏說出了和真實感情稍微不同的回答。老實說,進入那個世界,真的有些——害怕。


    “這樣啊。我還以為發生了那種事情,會怎麽樣呢。”


    十郎平靜的說道。聽了唯裏的回答,他並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表現出失望。


    “老師——你怎麽想呢?我應該進入特別對策局嗎?還是說不要比較好呢?”


    “不知道。”


    回答很冷淡。


    “從能力上來說,我覺得你隻要想去就能去。不過,最重要的是本人的意誌有多強大。也就是說,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是啊。”


    正是如此——承認了這一點之後,唯裏覺得自己稍微冷靜了一些。


    “不過,我本來也是那


    種樂天派,不會煩惱這個那個,等到需要決定的時候,再決定吧!”


    唯裏勉強笑了笑。她不想讓十郎看穿自己的內心。


    在大賣場轉了一圈之後,十郎同唯裏說可以休息一個小時。


    “我去和裏麵的人打個招呼。必須拿到建築的示意圖。你在這段時間,去吃個飯等一等吧。等過了中午從後麵開始看。”


    建築內部有一部分是禁止客人進入的,主要是店員和工作人員通過。這種地方也是需要警戒的。


    我知道了,唯裏這樣回答完,便向美食廣場內的漢堡店走去。雖然店裏人很多,不過一個人的話還是有地方坐的。


    唯裏放下托盤,找到位子,拿起漢堡包,不過,隻吃了三個她便停了下來並歎了口氣。


    她想起了剛剛關於特別對策局的對話。


    恐怕自己希望十郎能夠推自己一把。你很優秀,所以我希望你能來這裏。可是,如果不借助別人的幫助就無法下定決心的話,就沒意義了。十郎說的確實是正確的。自己想要怎樣,必須自己來決定。


    唯裏有些討厭因為沒能聽到想聽的話而失落的自己。


    隻不過——無論如何都忍不住去想。


    如果,對十郎說這句話的是月子的話,會怎樣呢。


    十郎的回答會改變嗎。說不定,會更加誠懇的提出建議吧。


    自己和月子的立場和年齡都不同。她是應該被十郎保護的人。可是——這兩個人卻超越了這種理論上的關係,讓人感覺他們之間有著特別的羈絆。


    (不過就算是第二也沒什麽。)


    如果自己是被需要的話。


    不過,十郎卻沒讓自己把特別對策局當成目標。也就是說,對於十郎來說,就算唯裏不在身邊也沒什麽變化。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是無所謂的那種存在呢。


    感覺自己一個人被丟下了。


    “……啊,真是泥沼啊。這種想法,不行的呀。”


    本來自己就不是那種一個人煩惱的性格。唯裏歎了口氣,繼續把薯條往嘴裏放。不知何時,薯條已經變冷變硬了。


    十郎還沒回來。周圍的人更多了,變得更加擁擠了。


    就在這時,一名男性出現在唯裏的視線裏。


    他大概三十五歲左右吧。身材消瘦,給人一種不靠譜的父親的感覺。不過他周圍卻沒有像他家人的人。有可能是老婆和孩子去買東西的時候,來這裏消磨時間,也有可能為了先保證吃午飯時有座位,所以一個人先來了,有很多可能性。


    (——不過自己為什麽會留意他呢?)


    唯裏歪頭想著。隻看外貌的話,並不是特別顯眼的中年男性。打扮也不會特別豔麗,也不是非常高。雖然dreamgoon中一個人行動的男人很少,可是在這條美食廣場上也不是應該特別注意的要素吧。


    就在這時,唯裏想起了十郎的話。


    (視線的動向——)


    那個男人,雖然在窺探著美食廣場內部,不過卻不是那種在找空座,或者在找熟人時那種緩緩的看。相反,他卻給人一種感覺,他好像在將進入視野裏的全部東西都當成情報記住一樣。


    (哎呀,不能一直盯著他看。)


    唯裏用餘光瞄著男人,同時低下了頭。


    不久,他緩緩離開了美食廣場。


    該怎麽辦呢。沒有任何根據能認定他是危險人物。不過,萬一他是恐怖分子的話,也許會鬧出什麽大事。


    也許唯裏也受現在心情的影響,覺得很難呆在原地吧,結果,她還是站了起來,跟在了男人後麵。就算搞錯了,損失的也隻有自己的體力。


    對方用很平緩的步伐走著。看起來好像一邊享受著櫥窗裏的物品一邊緩慢的散步一樣。可是,唯裏還是覺得他的視線跟其他客人不一樣。他並沒有太關注商品和價錢。


    男人搖搖晃晃的側眼看著衣服、寵物店、食品、書店、百元店,並走了過去,終於他在一家雜貨店前停了下來。以dreamgoon的吉祥物夢貓咪為代表,這裏出售著各種裝飾品和小物件。店外麵放著一個巨大的夢貓咪玩具。


    (……要進去嗎?)


    就在唯裏思考的時候,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店內。別的地方相比,這可是一個和中年男性最不相配的商店了……


    唯裏稍微猶豫了一會,也跟了上去。如果讓他從員工通道跑走就不好了,而且自己也屬於這種商店的主要顧客層,就算進去也不會太顯眼。


    店裏的過道不算寬敞,唯裏尋找著男性的身影。


    終於她發現了那個穿著顏色樸素的西裝的身影。似乎是在收銀台結賬。他買的是……夢貓咪的布偶嗎?大小剛好一隻手能夠拿住,是銷路最好的商品。


    付過錢之後,男人快步走出了商店。如果讓他混入來往的人群中就麻煩了。所以唯裏也小跑著追了過去。


    那麽,就在唯裏想看看四周,看看他往哪個方向走了的瞬間——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影。


    “————!”


    唯裏沒能來得及躲開。兩人仿佛纏在一起一樣倒在地上。


    “對、對不起!”


    唯裏反射性的道歉之後,心想,不好了。自己的臉被對方看到了。自己應該快點離開嗎?可是那太不自然了——


    就在唯裏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先站起來的男性伸出了手。


    “唉,我才是,對不起。沒受傷吧?”


    “沒、沒事的,可是——”


    自己摔倒的時候感覺好像踩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唯裏往腳下看去,是男人剛剛買的布偶。夢貓咪的右手已經被淒慘的撕扯掉了。


    “啊,掉下來了——啊,不用在意。是我不好,發呆站在原地不動。”


    “不是——”


    唯裏的大腦高速運轉著。怎麽辦?該怎麽辦?


    ——不,怎麽都沒用了。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


    唯裏撿起布偶掉在地上的右手,環視四周。


    “那個,稍微等一下。”


    說完,唯裏往旁邊的百元店跑去。


    “……馬上就能好,你稍微等一下。”


    “麻煩你真不好意思。不過你真是手巧呀。”


    看到唯裏用針線修複夢貓咪的東西,男人很佩服的說道。


    唯裏在百元店買了縫紉套裝,然後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縫補著破掉的布偶。


    既然已經被對方看到臉了,強行離去的話隻能引來對方懷疑。所以,唯裏反而故意和對方說話。如果對方有什麽可疑的地方的話,在對話的時候便會露出破綻,或者想要逃跑吧。順便一提,唯裏對於自己弄壞了對方布偶這件事,還是有些罪惡感的。


    另外現在,唯裏心中對男人的懷疑基本已經消失了。自己去百元店的時候,自己在這裏修補布偶的時候,對方都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可疑的舉動,一直在悠閑的等待著。而且,二人談過幾句話之後,唯裏怎麽也不覺得他像一個壞人。


    相反——唯裏有一種不能放著他不管的感覺。


    “這是給家人的禮物嗎?”


    唯裏一邊縫著一邊問道。


    “嗯,我有個女兒。因為我正好有點事情來這邊,所以就想買點什麽東西帶回去。她喜歡遊戲,所以給她買些遊戲她也許會更高興,不過既然到這裏來了,我還是想買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我覺得你的選擇很不錯呢。我小時候,父母也給我買過布偶。你女兒一定會高興的。”


    “那樣的話就好了。”


    男人笑了起來。


    他給人一種有些疲憊的上班族的感覺。看起


    來人很好,然後給人一種他有些胃疼的印象。因為他的形象沒有絲毫霸氣,所以也沒有任何危險的感覺。


    唉,恐怖分子也不是馬路上到處都有的,就在唯裏這麽想的時候,男人有些猶豫著開口問道。


    “那個,我問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什麽?”


    “你,有父親嗎?啊,當然,如果沒有父親的話就不會出生了,不過,我的意思是說,他會像普通人家那樣在家裏一同生活嗎?”


    “是的。”


    “關係好嗎?”


    “我覺得關係不壞呢。”


    雖然他和唯裏不同,是沒有魔法資質的普通人,不過父女之間並沒有什麽隔閡。可是有的時候他人很頑固,也很煩,所以偶爾會吵架。


    “好的,手臂縫好了。然後要包起來。”


    唯裏用在百元店買到的袋子和絲帶,重新包裝了一下。原本布偶也是有禮品包裝的,不過摔倒的時候弄破了。


    “總覺得,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不是,這是我的責任。”


    男人看了一會唯裏手上的動作,再次開口說道。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包好之後,你能再陪我說一會話嗎?啊,當然我不是在跟你搭訕。”


    對方不太清爽的樣子和搭訕這個詞語構成一種差異感,讓人覺得有些奇怪,唯裏笑了起來。


    “可以的呀。什麽事?”


    “剛剛我也說了。我有一個九歲的女兒。之前她一直在離婚的妻子那裏,不過最近我把她接過來了。隻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麽和她接觸。所以,我想問問你。女兒喜歡父親怎麽跟她交流呢?”


    “嗯,是啊。叔叔——”


    男人苦笑著搶過了話茬。


    “能不能不叫我叔叔?我叫乾。”


    “對不起。啊,我叫卯滝唯裏。——那個,乾先生,你的工作是?”


    “——失業中,吧。”


    乾有些尷尬的說道。


    “不過,也不是沒有生活來源。最近拜托朋友,找到了一個能夠工作的地方。今天類似於試用期這種感覺,得到了一個工作的機會。所以完成那個工作,不,應該說是,完成了工作的準備之後,正在回家的路上。”


    “是什麽工作?”


    “什麽工作呀……”


    “啊,我不是說內容。忙嗎?”


    “如果說忙的話也算挺忙的吧,不定期的不知什麽時候會被叫過去。如果被叫走的話,就有好幾天無法回家。另外,我覺得這種工作也不是那種有麵子的工作。隻不過,薪水非常好,這樣的話生活也會輕鬆不少,也能讓女兒吃到好一些的東西。”


    “現在,你跟女兒的關係不好嗎?”


    “不。很普通的,能聊天,關係還好。隻不過,因為分開已經有五年多了,所以有些距離感吧。”


    五年之間都沒有見麵嗎。雖說是離婚了,不過定期去見孩子,應該是很普通的事情吧。


    看到唯裏這樣的表情,乾接著說道。


    “啊,嗯,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這五年,我逃離了自己的人生……就仿佛死了一樣。事到如今,也不能恬不知恥的再出現在家人麵前,隻有一次因為無法忍耐了,所以去偷偷見了女兒……如果什麽事情都沒有的話,我本來打算不再見麵的。”


    “也就是說,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唉,發生了讓我非常後悔自己之前決定的事情。”


    乾露出了一個笑容,如果被稱為苦笑的話,他的表情又有些太過痛苦了。


    “我覺得一開始我就是一個非常不稱職的父親。工作一直都很忙,隻能把她放在膝蓋上,跟她一起看電視玩遊戲什麽的。跟妻子的關係也越來越差。最後,那個孩子四歲的時候,我一個人擅自消失了。——女兒接受了素質判定試驗。”


    “那麽,能使用魔法……?”


    “不,隻能看到瑪那。不過,因為這個她似乎受了很多欺負。”


    素質判定e等級。接近魔法師這種莫名其妙的存在,可卻是沒有能力對抗攻擊的廢物。特別是在孩子們的團體中,被欺負的事情並不罕見。


    “我應該保護她的。”


    乾輕聲嘟囔著。


    “所以我必須彌補那個孩子。我想讓她幸福。可是,我不知道方法。幸福到底是什麽呢?”


    這時,乾突然回過神來,望向唯裏。


    “——這不是該問別人的事情吧。對不起,說了一些無聊的話。”


    “沒有……”


    唯裏一邊係著放著布偶的袋口裝飾用絲帶,一邊思考著。


    確實不是不知道內情的人可以毫無責任便涉足的事情吧。隻不過,聽了他說的這些話,也能了解一些事情。重要的隻有一點。


    “那麽,多留一些時間跟她在一起怎麽樣?對於孩子來說,這一定是最高興,最幸福的事情了。”


    “是這樣,嗎?”


    “不隻是家人,對身旁的人來說,重要的也是該在一起的時候,能夠跟他在一起。因為你們很少見麵,便更是如此了。”


    看起來,男人很容易輕視這種事情,唯裏想起了前輩教官的臉龐。


    “跟得到好的工作比起來,跟花很多錢買很貴的東西比起來,還是陪在她身邊吧。這是最重要的。——好,弄好了。”


    唯裏將包裝好的布偶遞給乾。


    “這樣啊……是這麽回事嗎?”


    “就是這麽回事。”


    唯裏微笑了一下。


    這時,她看了一眼鍾表,吃了一驚。不知何時,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


    “對不起,我,差不多……”


    “啊,嗯。對不起,留你陪著我。非常感謝,你肯聽大叔發牢騷。”


    “沒有沒有,是我不好,弄壞了你的布偶——”


    就在唯裏想說,非常抱歉的時候。


    那個男性的身影進入了唯裏的視線。


    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單手提著巨大的包。


    唯裏注意到他的理由,和注意到乾的時候一樣。如果是來買東西的客人的話,總覺得他的舉動很不自然。


    隻不過,他和乾有一點明顯的不同。看到他的臉,唯裏一瞬間感到一股寒氣。


    唯裏想起去年秋天遭遇的事件。在山中想要狩獵自己的魔法師一行——他的眼神和他們一樣。是的,這個青年的眼神,讓人覺得他把人的性命當成和遊戲得分一樣。


    “我先走了。代我向你的女兒問好。”


    唯裏快速說完,還沒有聽到乾的回答,便追著青年跑走了。


    他似乎沒注意到身後的情況,跟著他並不怎麽費力。青年看都不看商場一眼,筆直的往前走著。然後,不久便在通往洗手間的細長走廊上拐了個彎。到了這個地方沒辦法立刻追上去了。


    上午巡視這一帶的時候,確認了洗手間的構造。男女兩邊應該都沒有能夠逃出去的窗戶。


    (也就是說是死胡同,在這裏等著的話應該會出來的……)


    就在這時——


    “洗手間嗎。你確實不能進去呢。”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唯裏差點跳了起來。


    “乾、乾先生?為什麽?”


    “不,因為你表情非常恐怖非常焦急的跑掉了,我有些擔心。”


    乾撓著腦袋說道。


    “啊,那個,這是——”


    “也許是我多管閑事,不過尾隨別人的時候要注意突發狀況啊。迷惑、焦急、彷徨——不管是什麽都不能被對方注意到,要有意識的不能作出任何不自然的反應。就像你撞到我那時一


    樣。不過,我覺得做到這種事情也挺難的。”


    唯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到底是……”


    “他出來了呦。”


    青年從洗手間的方向走了出來。唯裏慌忙錯開視線,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對方。


    (咦——?)


    唯裏感到了一種違和感,同時她立刻意識到了原因。青年不知何時已經空著兩隻手了。他進入洗手間之前確實是拿著包的。


    乾緩緩地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


    唯裏稍微猶豫了一會,也快步追了過去。


    男性洗手間裏有幾名男性客人。看到滿身殺氣衝進來的少女,每個人都瞪圓了眼睛,不過現在沒功夫理會這種事情。


    快速環視了一下,沒有發現包。就在這時——


    “在這裏呢。”


    乾正在往放著掃除用具的隔間裏麵看。那裏麵放著那個青年帶著的包。不可能是忘在這裏的。根本不會有人把包忘在這種普通的客人用不到,又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這樣的話,他肯定是刻意把包放在這裏的。


    能夠確信這一點。這是極其不好的事情。


    “不可以碰呦。”


    唯裏伸出手去,卻被乾製止了。


    “如果跟我們想的一樣的話。也許裏麵還設置了對震動和光線變化有反應的傳感器。有可能很輕易就爆炸了。”


    “…………”


    不能慌張。如果讓周圍人也陷入恐慌的話,會出現無辜的犧牲者。不過該怎麽辦才好?自己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知識和經驗。


    唯裏想了一會拿出了手機。然後撥打了第一個電話,交給了乾。


    “椎葉,十郎?這,這是——”


    “你把情況告訴接電話的人,讓他過來。他一定能處理得很好的。乾先生讓周圍的人避難之後,自己也逃跑吧。”


    “你、你要怎麽辦?”


    “我去抓犯人。”


    說完這句話,唯裏便跑走了。


    應該還沒有走遠吧。不過,dreagoon的購物中心很大,人很多,很難找到他。


    唯裏心想。他應該不是那種著急逃跑的膽小鬼吧。走出洗手間的時候,他的表情似乎非常非常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這樣的話,他應該一邊幻想著爆炸發生時的情景,一邊看著什麽都不知道正在享受購物的客人們,同時緩緩離開吧。應該會刻意選擇人比較多的道路。


    (那麽,應該是——這邊吧。)


    唯裏並沒有什麽自信。不過,不知是因為推測是正確的,還是說單純的運氣好,沒過多久唯裏便看到了那個往前走著的背影。他正準備從北麵的出入口離開。


    外麵就是停車場。跟裏麵比起來人很少。如果要跟他說話的話,就是現在。


    “那個,不好意思。”


    青年回過頭來。如果他普通的笑起來的話,長得也許還不錯,很端正的一張臉。不過,現在他臉上浮現出的卻是帶著諷刺的醜惡表情。覺得他精神有問題,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吧。


    “有什麽事嗎?”


    “你,在男洗手間裏放了什麽東西吧?”


    單刀直入的提問。


    “洗手間?”


    青年仿佛不明所以的歪著頭,然後,將手伸進外套的口袋裏。他的表情和一連串的動作都太過自然了,一瞬間,唯裏甚至有一種自己找錯了人的錯覺。


    可是,青年卻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了一把手槍。


    槍聲。


    “————!”


    子彈被突然張開的《障壁》彈開了。如果反應再慢一瞬間的話,就會被擊中了吧。


    青年轉過身想要逃跑。唯裏組成了《無形之手》的魔法回路並啟動,將對方的身體摔在牆上,封住他的動作。


    “可惡,魔法師嗎!”


    他一邊掙紮著想要把槍口再次指向唯裏,一邊大聲叫喊著。


    “把、把槍放下。”


    唯裏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抖,同時她這樣警告對方。


    沒關係的。這不是自己第一次麵對殺意。雖然以前失敗了,不過這次能夠很好地對應。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麽從那年秋天的事件之後,自己便沒有絲毫成長。自己已經不想在讓十郎失望了。


    青年明白了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取回身體的自由之後,咂了一下舌頭,放下了槍。唯裏謹慎的拾起了掉在水泥地上的槍。當然,她還維持著《無形之手》。


    唯裏安心的歎了一口氣。


    “乖乖呆著。你已經沒有逃跑的可能了。——那個包裏果然是炸彈嗎?”


    青年笑了。


    “是啊。是我最高的傑作。不可能解除的炸彈。明天,將有魔法師在這裏演講吧?我想為你們降下天罰。”


    反魔法係恐怖分子嗎?


    “炸彈的威力有多大呢?”


    “不怎麽大。也就是肯定能夠殺死男女洗手間前麵走廊裏所有的人吧。小姐,你知道滾珠軸承嗎?能製造出像被散彈槍擊中的那種滿身都是洞的屍體。”


    他特意使用了那種讓人惡心的說法。不過讓人更覺得惡心的,是笑著說出這些話的青年自己的精神吧。


    唯裏忍著惡心繼續問道。


    “爆炸的條件呢?”


    “因為各種傳感器組合在了一起,所以如果隨便挪動的話就會爆炸。不過,基本上來講是倒計時式的。爆炸時間是十分鍾後。不是從現在開始,而是從設置之後開始十分鍾。”


    唯裏倒吸一口冷氣。


    還剩幾分鍾呢。五分?三分?


    “……停止的方法呢?”


    “這個嘛。不,要是問有沒有的話,應該是有的。”


    “告訴我!”


    唯裏的反應似乎和青年期待的一樣。他的笑容更深了。


    “喂,做個交易吧?如果你把我放了,我會想辦法的。”


    “…………”


    無法相信。雖然唯裏這麽想,可是也無法立刻拒絕他。


    現在,在炸彈旁邊的不知是十郎,還是乾。


    “……要怎麽做才能阻止爆炸?”


    “我設置了能用手機進行遠距離遙控的裝置。也就是說,用手機傳送指定信號就可以了。所以,你能讓我操作嗎?”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青年嗬嗬的笑出了聲。


    “喂,小魔法師,你現在,非常迷茫吧?”


    “…………”


    “冷靜下來,靈活的思考一下。要停止我製作的炸彈,隻能發送停止信號。不管多厲害的拆彈專家也不可能在十分鍾內拆除我做的炸彈。”


    自己如果在現場的話,能用《障壁》保護自己不被爆炸傷害。可是十郎又怎樣呢。雖然他是個比自己要更有經驗更優秀的人,可是卻沒有那麽強大的魔法能力。乾先生當然更不行了。


    就算想要警告他們,手機也不在什麽。一切都和預想的不同。


    “如果放著不管的話,炸彈一定會爆炸。可是,如果交給我的話,說不定能夠阻止這一切。相不相信我是你的自由,不過想要阻止炸彈爆炸的話,隻能把我放了。——這一切的結果都由你的判斷決定。來吧,你選什麽?不快一點的話,就沒有時間了。”


    唯裏感到了讓人窒息的煩躁。


    該怎麽辦才好?哪個才是正確答案?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時間還是毫不留情的流逝著。她咬著嘴唇,然後——做下了決定。


    跟什麽都不做等待最壞的結果比起來,還不如索性為了可能會出現的好結果賭上一


    把。


    “……你的手機在哪?”


    “衣服的右邊口袋裏。”


    唯裏調整了《無形之手》,讓他的右手得到了自由。


    青年取出了手機。


    “謝謝你。向你這個很有勇氣的選擇獻上敬意。”


    然後他笑了起來。


    “不過,非常遺憾,你的選擇是錯的。”


    說完,他便按下了按鍵。同時從遠處傳來了咚的一聲轟鳴。


    唯裏感到自己的血色褪盡。


    “你、騙、騙了我——”


    “我沒有騙你。確實裝備了停止裝置。也確實可以用這個手機停止。不過,我卻從來沒有說過要啟動停止裝置。我說的是《我會想辦法》。所以,讓炸彈爆炸,也是個《辦法》。——為什麽你沒想到也設置了爆炸裝置呢。小?笨?蛋。”


    青年伸出舌頭嘲笑唯裏。


    眼前一片漆黑。這都是自己的錯。有多少人犧牲了呢?十郎呢——無法集中精力。《無形之手》消失了。青年轉過身想要逃跑。


    ——啊,犯人想要逃跑。


    唯裏麵對這一切感覺仿佛和自己無關。


    那個把殺人不當成一回事的男人想要逃跑。


    都是自己的錯。都是因為自己的失敗。


    可以嗎?能放過他嗎?


    不。不行。


    那麽該怎麽辦呢?


    如果是以特別對策局為目標的話,答案隻有一個。


    弄髒自己的雙手。


    自己是想去那個世界的,想去十郎身邊的吧?


    那麽,就要邁出這一步。


    是的,自己是個笨蛋,樂天派,對一切都不會想得太深。


    所以不用想那麽多——現在,就殺了他。


    唯裏生成了《魔彈》的魔法回路。瞄準了想要逃跑的犯人。這個距離的話能夠輕鬆炸飛他的上半身吧。


    生成完成。啟動——


    就在這個瞬間。


    “卯滝!”


    聽到這聲怒吼,唯裏睜大了眼睛。


    魔法回路被摧毀了。瑪那在大氣中四散而去。


    同時響起了槍聲。想要逃跑的青年的腳部被擊中,摔倒在地地上。


    唯裏看到了那個立刻飛奔過去,控製住犯人的身影,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


    “老、老師?為什麽會在這裏?”


    “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用你的手機給我打來了電話。因為你一個人去追凶惡犯人了,讓我過去幫忙。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麽?”


    “誒,那個——”


    唯裏的大腦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啊,這麽說來——炸彈。那個洗手間的炸彈,到底怎麽樣了?


    爆炸了嗎?犧牲者呢——?


    十郎用相當粗暴的方式讓破口大罵的青年閉上了嘴,將他教給了保安。


    然後,兩個人快步往放置著炸彈的洗手間走去。路上,唯裏簡單的說明了一下狀況。


    “……那個家夥,是《大袚》的殘黨,專用炸彈。我看見過他的通緝令。”


    反魔法係的恐怖組織。不久之前全部幹部都被逮捕了,現在應該處於破滅的狀態,不過似乎還存在著秘密進行活動的殘餘勢力。


    “他是那種和思想、主義主張無關,滿腦子都想著讓人類爆炸的精神病。給他判五次死刑也不為過。——卯滝,不要簡單的答應犯罪者的要求。那個家夥打一開始就沒打算進行正常的交易。”


    “對不起……”


    “不過,其他的判斷並沒有錯。你不需要感到那麽大的責任。”


    阻止爆炸、逮捕犯人,每一個都很難完美的完成吧。可是,唯裏還是無法不責備自己。


    現場有很多人。警察和消防人員似乎還沒到。


    “我是特別對策局的人。”


    十郎向疏散圍觀群眾的dreamgoon的職員出示了身份證明。進入了洗手間。


    唯裏也跟了進去。裏麵一定很慘吧。牆壁和天花板肯定是一團糟,也許還能看到犧牲者淒慘的屍體。


    唯裏低著頭進入了洗手間——下定決心抬起頭。


    “——誒?”


    同時,唯裏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跟爆炸前看到的景象根本沒有任何改變。


    牆壁、單間的隔板、天花板都沒有一絲傷痕。如果說有什麽地方不一樣的話,那就是地上有一個燒焦的書包殘骸,以及無數的金屬小球滾落在地上。


    “這是滾珠軸承吧。為了提高殺傷效果所以和炸藥一起使用。在爆炸的同時飛散開來,在人體上打出洞來。”


    這麽說來,那個人也說過這種話呢。


    “不過,洗手間裏根本沒有一絲傷痕——這不可能。”


    十郎困惑的輕聲嘀咕著,同時用手指觸摸著牆上的瓷磚。


    這時,唯裏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個,您是卯滝小姐嗎?”


    “啊,是的,就是我。”


    dreamgoon的職員拿著一個熟悉的手機站在那裏。


    “乾先生拜托我把這個還給你,所以就先放在我這裏保管了……”


    二人將犯人交給警察,並協助進行了現場取證和調取筆錄。等一切告一段落之後,外麵已經天黑了。


    唯裏和十郎一起來到dreamgoon內的家庭餐廳裏,吃了晚飯。這是唯裏一直期待著的隻有兩個人的晚餐,可是肉體和精神上都太過疲勞了,導致沒有什麽食欲。


    “……你還是那麽能吃呀。”


    唯裏覺得聽到了一些不想聽到的話,所以裝作沒有聽到,繼續吃意大利麵。


    爆炸沒有讓任何人受傷。


    “——那麽,知道的隻有乾這個姓嗎?”


    “因為我們隻是說了一會話。”


    他肯定是魔法師。恐怕,是他用《障壁》把炸彈包裹了起來,讓其危害不至於波及外部。隻不過,如果《障壁》的強度不夠平均,力量會集中到最薄弱的地方,事態會非常危險。恐怕他是對自己的技術很有自信的熟練魔法師吧,十郎這樣說。


    “椎葉老師有什麽線索嗎?”


    有本事的人在全世界都很出名。十郎稍微考慮了一會點了點頭。


    “他說《這五年就仿佛死了一樣》對吧?那麽我就有線索。不過卻沒有確鑿的證據,再怎麽考慮也沒用。不過,對我們和dreamgoon的客人們來說,在各種意義上運氣都太好了。”


    是這麽回事嗎。總覺得有些不清不楚的感覺。


    隻不過,他身上所發生的事情以及女兒的事情應該不是撒謊。希望那對父女能夠幸福——唯裏在心中祈禱著。


    “隻不過,預先檢查沒什麽進展啊。明天就正式開始了。”


    十郎呼的歎了一口氣。


    “唉,隻能利用半夜繼續了。”


    “誒?今天的那個放炸彈的人不是犯人嗎?”


    想要摧毀月子出席的演講會的反魔法恐怖組織的殘黨。如果跟事前的情報一樣的話,他被逮捕了,那一切就結束了。


    可是十郎卻搖了搖頭。


    “不是的。本來,明天是要在雛咲出席的演講會進行的時候引發騷動的。”


    “那個……為什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十郎稍微猶豫了一會,然後說了一句不要告訴雛咲,才繼續說道。


    “你知道那個家夥的祖父是政治家吧?為了提高人氣,他在利用雛咲。”


    唯裏點了點頭。


    “這一次,那個雛咲伊藏計劃了一個事件。情況是這樣的。——雛咲月子


    參加的演講會,會場所在地dreamgoon內部偶然發生了騷動。這個騷動有可能是火災、強盜、炸彈、反正很顯眼會引起騷動的話,什麽都可以。客人們陷入混亂。不過,人們談論的少女魔法師帥氣的出現,漂亮的處理了整個事件。”


    唯裏一時無言以對。這是什麽呀。


    “因為是有名的地點,所以新聞肯定也會大事報道吧。而且,這裏曾經發生過一次,有人縱火並不許客人逃走的事件,所以災害時的避難手冊、防災體製什麽的都很完善。萬一雛咲有了什麽失敗,也能將傷害控製在最小的限度。這種情況下應該就不會被報道了吧。”


    “好、好過分的自導自演。月子知道這件事……”


    “當然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許說。本來,那個家夥不管是否存在這種計劃,都會全力去救人吧,所以他們才會計劃這種助興節目吧。”


    十郎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


    “這些事情,我是從雛咲的父親,雛咲拓馬那裏聽說的。他拜托我阻止這些愚蠢的行徑。他們家裏也有各種各樣的情況啊……不過,就算沒有他拜托,自己的學生被利用了,我都會生氣。走上公眾舞台是雛咲選擇的道路,可是這種對待還是超過限度了,如果她知道了應該會覺得受傷吧。所以,我想在她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處理掉這件事。”


    “我明白了。”


    唯裏說道。十郎的想法自己非常同意。月子也是自己的學生。


    ——不過,果然還是覺得有一絲羨慕。


    (椎葉老師很重視月子呢。)


    唯裏輕輕歎了口氣。


    “所以,那個突然竄進來的原《大袚》的炸彈狂魔隻不過是個客人。今天引發爆炸並沒有什麽意義,也就是自導自演的想讓炸彈炸得更厲害一點吧。不過,能夠順利逮捕他是最好的。——對了,卯滝。”


    十郎的聲音突然認真了起來。


    “是、是的。”


    “你想要殺了他吧?”


    雖然十郎放低聲音,讓周圍的客人聽不到,不過這句話還是清楚的傳到了唯裏耳朵裏。


    “………………對不起。”


    雖然失去了平常心,不過還是覺得自己要麽著了魔,要麽就是哪裏不正常了。如果十郎沒有阻止自己的話,那麽肯定已經下手了吧。


    “我並沒有責備你。”


    十郎聳了一下肩。


    “特別對策局就是理所當然的做這種事情的地方。如果你真的想來這邊的話,早晚有一天也會經曆的。——不過,如果你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話,如果做了會後悔的話,還是不要來。”


    “……這個意思是,我不應該進入特別對策局嗎?我的決心不夠嗎?”


    如果他承認了,就好像自己被否定了一樣,很難過,可是十郎這麽說也是無可厚非的。


    “不是的。”


    可是,十郎卻這麽回答。


    “我的意思是說,你沒必要現在就決定。你也說過,做老師很開心吧?”


    “嗯,是的。”


    “接下來一直做教官也可以。像出雲井那樣,在陽光燦爛的地方,正正當當的追求魔法師的道路也可以。你有很多時間和選擇。沒必要這麽快就決定進入一條無法回頭的小路。——老實說,我很羨慕你。”


    “羨……慕?”


    “教孩子們,對我來說也很開心。做得好的學生,和做得不好的學生都很可愛。所以,我偶爾也會覺得很無奈。我,我這種人,能用沾滿血腥的手去接觸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嗎。”


    十郎淡淡的繼續說道。


    “雛咲,這麽小就決定了自己想要前進的道路。雖說,除了她自己的意誌以外,還有很多原因影響了這個結果,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不幸。任何人的麵前都有很多條道路,每個人用自己的意誌選擇自己的道路,這非常普通。如果能夠確信的話,改多少次都沒關係,往後退也沒關係。這不叫逃跑。也就是說,你還可以再迷惑一些。”


    “……就算迷惑了很久,還是選擇了特別對策局呢?”


    “如果你不會後悔的話,就沒關係吧?這就證明這是你的道路。那樣的話,就來我這裏吧。我會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你。——可是,沒有必要現在馬上就決定。”


    “……”


    什麽呀,唯裏心想。


    什麽呀,這個人,這不是有在擔心我嗎。根本就不是無所謂呀。


    當然,這並沒有解決什麽具體的問題。如果要身為魔法師生活的話,自己接下來還會繼續煩惱吧,還會繼續辛苦吧,還會不得不繼續努力吧。


    可是,總覺得籠罩在眼前的迷霧稍微消散了一些。


    “我會的。謝謝您的建議。”


    “啊,隻不過,話雖如此,確實也有人隻能生活在我這邊的世界裏——”


    十郎露出了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表情。不過,卻隻有一瞬間。


    “不過,你是不同的。——跑題了。所以說,如果說會發生什麽事的話,那肯定是在演講會進行的時候。不好意思,你再陪我一天吧。”


    “好的!我知道了!”


    這時,唯裏突然想起來。


    負責dreamgoon之中引發騷動的人,如果是能使用魔法的人的話,會很方便。假如引發火災的話,也不需要道具,還能最易調節規模和位置。


    也就是說——實際執行的人,很有可能雇傭魔法師。


    唯裏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個男性的臉龐,臉上露出不怎麽放心的笑容。他說,自己是完成了工作的準備,正在回家路上,很擔心和女兒的關係。


    總覺得——明天不會發生什麽事。


    “明天晚上,我繼續負責護衛,將雛咲送到父親那裏。你在演講會平安結束之後,就可以先坐公交回去了。那麽,今天晚上——不好意思,似乎沒時間送你回宿舍了,我在附近租了賓館。你今天晚上就住那裏吧。”


    “誒,要,要住下嗎?”


    “我要通宵工作,明天早上再去接你。”


    “……這樣啊。”


    “你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啊,那麽,趁著商店還開著,我去買幾件換洗的衣服。老師也一起來吧。”


    “我本來就考慮到要通宵工作的可能性了。我在這裏確認這裏內部的構造圖。你一個人去吧。啊,費用我回來再給你。”


    “知道了。那我走啦。”


    唯裏走出飯店,向購物中心的方向走去。


    她是那種不會在購物上猶豫不決的人。會很快決定,很快就買下。雖然很想和喜歡的人一起高興的購物……不過,下次再找機會吧。明天還能一起工作,暫時隻要這樣就覺得很幸福了。


    (隻不過,現在,老師應該還是最想和月子在一起吧。)


    月子看起來雖然很堅強,可是如果沒人支持她的話,也有著脆弱一麵。雖然十郎是那種不會吝惜幫助別人的人,可是有的時候卻無法洞察對方真正的需求。


    不隻是乾那種父女關係。對於對方非常重要的人的話,就應該盡量陪在對方身邊。這是簡單又重要的事情,可是男人卻經常容易忘記,這是為什麽呢。


    這時——唯裏正準備把牙刷放進購物籃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是啊。這個也許值得一做。”


    嗯,她點了點頭。


    “已經獨占了他兩天了,也稍微分給月子一點吧。”


    然後,唯裏很高興的哼著歌,並開始在腦海中列了一個必要物品的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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