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當天夜晚,璃亞見識到了自己的身心有多麽脆弱。


    ——鬥神……你有接吻過嗎?


    白天。這個問題竟然出自未佑的口中。


    害璃亞情不自禁地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以及那時候的感覺。


    這件事也成了璃亞在睡夢中被自己的思考束縛的原因。


    她現在,正凝視著躺在第二保健室床上的未佑。


    在夢境中——那天親吻的情境將再次上演。


    「啊啊……」


    璃亞的□中發出了令人心痛的甜膩氣息。


    又是這個夢啊。璃亞的心中抱持著一種近似自暴自棄的念頭。


    ——那一天,自從親吻未佑以來,璃亞始終做著同樣的夢。


    有如被迫尋求贖罪一般。


    不過,毫無防備的未佑近在眼前。


    今晚又能親吻他了——當璃亞的心中浮現這個念頭,她再也克製不了自己。


    ……於是璃亞吻了他的嘴唇。


    兩人的嘴唇溫柔交疊,她的舌頭撒嬌似地舔弄未佑的嘴唇,和平時的夢境一樣沉睡的未佑沒有反應,默默接受了璃亞的吻。


    之後,深長的接吻結束後,璃亞悄悄挪開朱唇。


    夢境就快結束了——一想到這裏,璃亞的胸口湧起一抹寂寞的痛楚。


    怎料。


    「——咦?」


    今晚的夢還不隻如此。


    未佑睜開雙眼——緩緩起身。


    璃亞驚訝得睜大雙眼。


    「……真讓我訝異。」


    未佑笑著說道,他轉頭看著璃亞。


    「沒想到吻我的人,居然是鬥神啊……」


    「不、不是的……這是、」


    臉紅的璃亞急忙撇過頭。


    ——被發現了,被未佑發現了。


    怎麽辦?事情不應該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璃亞似乎再也無法忍受未佑的視線,她低著頭、從嘴裏擠出一小句話。


    「……不是的,剛才的吻不是你想的那樣。」


    璃亞自言自語地說著,但她立刻想到,對了——這隻是一場夢啊。


    既然是一場夢,不管事情如何發展也無所謂。哪怕在夢中被未佑發現——


    「——你在想,哪怕在夢裏被我發現也沒問題,對吧?」


    「————咦?」


    自己心中的想法被未佑言中,璃亞無意間抬起頭來。


    她發現,未佑的眼神變得和女子網球社舉行親善比賽那天,那雙看透自己內心的強勢眼神一樣。


    「為什麽……」


    「你問我為什麽?白天的時候你不是說過嗎,這是潛意識的願望。」


    未佑伸出手來,輕撫著璃亞的臉頰。


    「你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被我發現——包括你就是那個吻我的人。你希望我能發現你的心意讓你獲得解放……我說的對嗎?」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這樣想過。」


    「你就是不想這樣否定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會召喚我出來。」


    未佑強硬地抓住璃亞的下顎,將她撇到一旁的頭扳回來。未佑笑道。


    「——我現在就解放你。」


    說完,未佑強吻了璃亞。


    「啊……嗯唔、啾……咕啾。」


    不知為何璃亞無法抵抗。她完全無法反抗未佑。


    璃亞隻能接受未佑的強吻、變得百依百順。


    「嗯唔唔?……啊、啾……啊唔、嗯嗯~」


    未佑的舌頭強勢地入侵璃亞的嘴唇、滑入璃亞的口腔。


    ——天呐、該怎麽辦?


    璃亞感覺到,和自己的舌頭不同的黏膜溫度以及突起的觸感,進入了自己的口腔。


    「啊啊……啾、嗯唔……嗯嗯。」


    口唇發出淫穢的水聲。未佑的舌頭在璃亞的口中舔出煽情的聲響。


    上顎凹凸不平的黏膜、乃至舌下的皺折,璃亞口中的一切都成為未佑舌頭的禁欝。


    口腔漸漸遭受侵食,璃亞被未佑強硬地征服。


    那種感覺開始化為令人心驚的快感。


    「……啊……嗯嗯……嗯呼、嗚。」


    就好比一股甘美的電流。那股快感竄上璃亞的背脊,璃亞的腰肢差點脫力。


    不久,未佑的舌尖捕捉到了璃亞怯而不前的舌頭。那個動作就像以嘴唇互相親吻一樣,一開始僅是略微接觸的程度、彼此以舌尖互相親吻。接著兩人的舌頭慢慢交纏在一起。


    「啊啊、嗯、啊啊啊啊啊——嗯啾。」


    被未佑舌吻的部位舒服得像要融化一樣,那股令人心醉的快感令璃亞感到頭暈目眩。兩人水乳交融、合二為一。


    之後璃亞任憑未佑擺弄,這次未佑用力吸吮璃亞的舌頭,將璃亞的舌頭導入自己口中。未佑的口中變得更加火熱黏稠。


    未佑的熱度在璃亞的舌頭內側產生一股近似甜蜜燒灼的快感,令璃亞的舌頭顫抖不已。


    「不要、嗯唔唔、啾、呀……啊嗯。」


    不可以,這裏是未佑的口中啊。


    璃亞不想讓未佑發現自己很有感覺,她慌張地想將舌頭抽回來。


    「啊……嗯唔、啾……嗯啾、嗯……啾唔。」


    可惜璃亞辦不到,未佑擁舌頭已經完全馴服了她的舌頭。


    因此璃亞也拚命地吸吮對方的舌頭,口中發出濕淋淋的淫穢水聲。


    我才沒有變得積極,這是為了逃離未佑才這麽做的。璃亞如此說服自己。


    璃亞陶醉地持續吸吮未佑的舌頭,像在渴求快感一樣。


    激烈交疊的嘴唇扭曲成煽情的形狀,彼此的黏膜緊密地互相磨蹭。兩人的呼吸和舌頭激情交纏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未佑和璃亞忘情長吻,完全忘了呼吸。


    璃亞的肺部已經開始缺氧,窒息的痛苦令她的意識逐漸渙散。


    過了一會——快感的漣漪從璃亞的腳下緩緩上升。


    甜蜜的快感每通過一個部位,璃亞的身體漸漸變得柔若無骨。


    未佑確認璃亞從頭到腳完全放鬆之後。


    他的嘴唇慢慢離開璃亞。


    「……………………」


    璃亞眼神迷離地看著未佑。


    她的全身上下有如著火一般滾燙,她很想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脫掉。


    未佑好像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他以命令的語氣說道。


    「覺得難受的話,就把衣服脫了。」


    「是……」


    璃亞毫無猶豫地接受了未佑的命令。


    她知道,自己隻需遵從眼前這個人的命令即可。


    因此——璃亞再也無法思考。


    接著璃亞睜開了雙眼,她躺在自己房裏的床上。


    現在的時間是大半夜。當然,四周也看不到未佑的身影。不久後,璃亞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清醒。


    「……嗯…呼……」


    璃亞鬆了一口氣,但她很快又羞紅了臉。


    ——她質問自己,為什麽自己會做出那樣的夢。


    璃亞輕輕地搖搖頭,想要忘掉那場夢,她緩緩起身。


    「咦——不會吧、討厭……」


    她發現自己全身赤裸。


    璃亞抱著疑惑的心情急忙尋找自己的衣服,之後在棉被裏找到原先穿在身上、如今皺成一團的睡衣和內衣褲。


    璃亞記得,自己睡前確實穿著這些衣物。


    「是我……自己脫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


    「————嗚!」


    璃亞抱住了自己的身體,因為她了解


    了現實的情況。


    ——我現在就解放你。


    遠處好像傳來了未佑的聲音,璃亞嚇得渾身打顫。


    璃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終於了解未佑在自己心中是多麽重要的存在,而且再也欺騙不了自己心中真正的心意。


    「要真是這樣的話,我該怎麽繼續——」


    璃亞以幾乎快要落淚的語氣自言自語,仿佛在祈求解答一般們心自問。


    她心想。我該怎麽繼續——偽裝自己的心意才好。


    隔天午休,未佑一個人在教室裏,陷入嚴重的自我厭惡中。


    原因就是他昨晚做夢的內容,那是他最近一直夢到的親吻情節。但是,內容和過去夢到的完全不一樣。


    ——想不到,自己竟會做那種夢。


    「嗚嗚嗚。」未佑忍不住抱頭呻吟。


    昨天夜裏,未佑在夢境中,第一次看到了接吻對象的臉龐。


    是璃亞。


    未佑猜想,大概是自己曾和她在第二保健室談過這件事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她會出現在夢裏,十有八九是這個原故。


    雖說那隻是一場夢,但夢境的情節實在太過剌激了。


    未佑還記得,自己竟在夢中強吻璃亞、還逼璃亞脫光衣服。


    和平時的自己簡直判若兩人。


    「……………………」


    未佑偷偷瞄了璃亞一眼。即使那隻是一場夢但自己對熟識的同班女孩做出了那種事,未佑很難不去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璃亞像平常一樣靜靜地起身離開教室,想必是前往第二保健室吧。肯定又有人去找璃亞谘詢煩惱了。


    看著璃亞消失在走廊下,未佑用力歎了一口氣。


    他強迫自己忘掉夢境的內容,然後慢慢看著小螢。


    她正和班上的女生在教室的入口開心聊天。


    自己喜歡的明明是小螢,怎麽會做那種夢呢……一想到這裏,未佑有種愧疚的心情。但是他馬上搖搖頭——未佑說服自己要樂觀思考。


    如果夢裏的對象是小螢,現在自己八成不敢直視她。


    若是這樣的話,那可就麻煩了。夢境和現實中的小螢何者為重,這種問題根本連想都不必想。


    未佑繼續看著和女同學談笑的小螢。光是看著她的笑容,心裏自然變得溫暖而雀躍。未佑心想,自己果然還是喜歡小螢——


    「——你喜歡六堂是嗎?」


    「咦——?」


    有人猜透了自己的心事,未佑驚訝地回過頭來。


    站在未佑背後的人正是弘川。


    他站在未佑的身後,和未佑望向同一個地方。


    弘川的視線,毫無疑問指向——六堂螢。


    「怎、怎麽會呢,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未佑慌張辯解。


    「我隻是稍微看了她一眼罷了……」


    「你沒必要隱瞞啊。結槻你是咱的恩人,為了找機會報答你,這兩天咱一直在觀察你的動靜。每次觀察你的時候,你總是淒楚地盯著六堂,就跟現在一樣……」


    「——嗚。」


    未佑頓時滿臉通紅。


    他急著想否定,但嘴裏說不出任何話來。


    畢竟,被人徹底揭穿到這種地步,說什麽也沒用了。


    弘川苦笑道。


    「放心吧,咱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真要說啊,咱還想幫助你呢。本來咱也在猶豫,是否該裝作沒發現比較好,可是咱實在很想成為你的助力啊……給你添麻煩了嗎?」


    「不……我、」


    未佑思索著,這下該如何是好?該怎麽跟他說會比較好?弘川的心意固然令未佑感到高興,但說實話,未佑很希望他能裝聾作啞。可話說回來,若非弘川點破未佑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心意表現得這麽明顯,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但是,你們也真辛苦啊——」


    未佑尚未整理好混亂的思緒,弘川以平靜地口氣說道。


    「咦?」未佑疑惑地看著弘川。


    弘川的視線注視著小螢,以及另外一個人。


    接下來他所說的話,令未佑的思考真正陷入了停滯的狀態。


    「——因為、久瀨也喜歡六堂不是嗎?」


    「咦————?」


    結槻未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戛然而止。


    那就像時間停止一般,是一種非常寧靜的感覺。


    未佑的身體很自然地做出反應,他以眼睛確認那兩人的身影。小螢——以及愁一。


    弘川的話還沒完,他又說道。


    「兩個好哥們喜歡上同一個人,想必很痛苦吧……」


    「——————」


    弘川就在自己眼前,但未佑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麽。


    因為未佑的意識早已凍結了,弘川的話隻傳到他的耳裏,卻沒有傳到他的腦海裏。未佑滿腦子都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和自己最親密的好友身影。


    未佑呆呆地凝視著他們,就像在看一件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


    當天放學以後。未佑出現在車站前的量販店童雞·蝌蚪裏。


    未佑被璃亞命令出來跑腿,她拜托未佑幫忙購買固定患部用的醫療膠帶。


    本來,未佑已經不是仆役犬和保健部的臨時社員了,他其實沒有理由幫璃亞的忙。但未佑三不五時仍會被璃亞這樣呼來喚去。因為璃亞把偷窺的追訴期限定到畢業為止。


    「————」


    未佑在賣場裏閑逛,他走過食品、雜貨、乃至時裝用品等區域,穿梭在堆積如山的各大商品之間。


    『童、童、童、童雞~、童雞~、蝌蚪~』店裏響起了開朗明快的量販店主題曲。


    ——若是平時,未佑總會抱怨個幾句、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幫璃亞跑腿,但今天他默默地接受了。理由自然是午休時的那一件事。弘川當時說道——愁一也喜歡小螢。這句話一直盤據未佑心頭,搞得他現在心神不寧。


    弘川說的話雖然可信度並不高,但未佑認為他的話有一定的可能性。


    再怎麽說,弘川也發現了未佑的心意。


    假如他對這種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敏銳,那麽這件事並非全無可能。


    喜歡上一個人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如果有人像自己一樣喜歡小螢,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這一點套用在愁一身上也不例外。


    未佑這時才想到。至今,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小螢,卻從來沒有深入思考過愁一喜歡的對象是誰。未佑始終認為愁一是自己兒時的玩伴、交情甚篤的朋友,未佑安於現狀、並對此感到滿意。但說穿了,這種想法或許隻是自己被愁一寵壞的一廂情願罷了……


    不管是小螢的問題、或是和璃亞合好的事情,愁一總是會傾聽自己的煩惱。


    未佑仔細一想,他發現最近愁一好像越來越少對自己訴說心事了。記得小時候,彼此可是無話不談的——


    「……………………」


    ——如果,愁一是因為知道未佑的心意而壓抑著自身的感情。如果好友真的做出這種犠牲。未佑很想告訴愁一,彼此都是好朋友,他不需要這麽顧慮。


    未佑心裏雖然這麽想……但他也擔心,萬一愁一真的喜歡小螢該怎麽辦?


    老實說——同樣身為男人,未佑不認為自己贏得過愁一。平常的愁一隻是在迎合未佑罷了,倘若愁一真的有意競爭,未佑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愁一。這個事實也讓未佑再次體認到,愁一究竟是個多了不起的家夥。


    若真是這樣,那麽自己也許隻能選擇放棄了。屆時自己隻能在心裏偷偷地暗戀小螢。而且,事情要是


    到了那個地步,自己和愁一的關係大概也會變得和現在不同。即使表麵上看起來沒變、或是裝作沒變,彼此也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心。


    「————嗚。」


    一想到這裏,未佑的心裏說不出得難受。未佑懷疑,愁一會不會早已抱持著和自己相同的想法,隻是悶在心裏沒有說出來……。


    「唉……」


    未佑煩惱地抓抓頭,不停地歎氣。他深切體認到,喜歡上一個人,也不盡是一些光鮮亮麗的事情。


    「——是說,膠帶到底在哪裏啊?」


    自己明明是來買醫療用膠帶的,結果完全找不到商品擺在哪裏,實在是太沒路用了。未佑又歎了一口氣,同時反省自己到底在幹什麽。最後未佑放棄獨自尋找膠帶,他環顧四周、正想找來附近的店員。


    「——不準動,把手慢慢舉起來。」


    突然有人從背後遮住未佑的雙眼。


    一股柑橘係的香氣籠罩著未佑。


    「欸……咦、咦?」


    未佑一時間有些困惑。


    「隻要你乖乖就範,我不會傷害你的。來、快點猜猜看我是誰—」


    「哇……」


    未佑全身僵硬,光聽聲音他就知道對方是誰了。


    畢竟對方可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未佑發現對方是小螢,整張臉羞得通紅。


    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全身動彈不得,對方得寸進尺地說道。


    「嗬嗬嗬、真是倔強的家夥。不老實回答的話——你會小命不保喔?」


    「你不是說隻要我乖乖就範,就不會傷害我嗎。」


    未佑反射性地吐嘈。


    在某一個時間點,這個世界會染成一片朱紅色。


    那就是太陽逐漸西沉、化為燃燒西方天空的夕陽之時。


    斜陽下開始拉長的陰影,宣告著夜晚即將來臨。


    「謝謝你,剛才幫了我大忙呢……」


    走在這條常有草雍學園的學生經過、因而被稱為「草薙路」的步道上,未佑對著身旁的女孩道謝。女孩搖搖頭,笑容滿麵地看著未佑。


    她的表情映照在夕陽下,閃耀輝煌。


    「不客氣。我才要謝你呢,之後還陪我一起買東西。」


    說著,六堂螢提起了手上的環保購物袋。


    裏麵是超市限時特賣的戰果,塞滿了各種特價食品。


    「真的很謝謝你喔——手上的東西會很重嗎?」


    「不會,沒什麽大不了的啦。」


    未佑也提起了右手上的環保購物袋,證明手上的東西不會很重。他手上的袋子和小螢的袋子一模一樣。這兩個購物袋都是小螢家的東西。由於小螢的購物量實在太多了,一旁的未佑才會提議要幫小螢搬回家。


    未佑在童雞·蝌蚪碰巧遇到小螢,當小螢得知未佑不曉得膠帶的場所而發愁時,她立刻帶著未佑前去尋找販賣膠帶的地方。參加網球社的小螢,偶爾也會在童雞購買固定患部的膠帶或其他輔助用品。根據她的說法:「童雞的產品種類和品質,意外地不能小覷喔~」


    買完東西後,未佑本想邀小螢喝點東西當作謝禮。當他思考該如何開口邀請時,反倒是小螢主動邀未佑陪她一起買東西。而小螢帶他去的地方,就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


    小螢要買的東西,是一人隻能購買一盒的炸雞用嫩雞腿肉,五百克要價三百六十元。


    另外,小螢還買了許多傍晚特賣時段的特價品。


    「呀—、買得好滿足喔。買東西的時候有男生幫忙果然很方便呢—」


    ——以後如果有需要,我隨時都願意幫忙喔。以上是未佑內心的os,他當然說不出這番話。


    小螢開心地走在前頭,未佑默默地緊跟在後。


    光是這樣,對未佑已是莫大的幸福。就算自己口才實在很差、也沒辦法炒熱談話的氣氛逗小螢開心,但能像這樣和喜歡的女孩子一起走回家——這是多麽難能可貴的事情啊。


    在超市一起買東西時也是如此。在混雜的區域裏,未佑和小螢一起在商場中漫步。沿路有好幾對貌似大學生的情侶,拿著購物籃走在一起。大家手牽著手、依偎在一起,購物時還會幸福地討論著今晚的菜色。


    未佑羨慕地望著那些情侶,耳邊不時傳來小螢的聲音,例如「啊、那個我也想買」或是「結槻同學、這裏」之類的話。能夠走在小螢身旁、跟著她一起閑逛,老實說,未佑真的非常開心。說不定——看在別人眼裏,自己和小螢就像其他情侶一樣,看起來多少有些像戀人吧。未佑心中抱著這種幸福的想像,渡過了一段無比幸福的時光。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現在兩人一起回家——


    夕陽綻放著柔和的光輝,溫柔地從天邊落下。


    「——真的可以請你幫我搬回家嗎?」


    小螢忽然回頭問道,未佑點了點頭。


    「當然,是我提議的嘛。況且,有困難的時候要互相幫忙啊。」


    未佑答道。


    「嗯—」小螢沉吟了一會,有些別扭地嘟起嘴唇。


    「……怎麽了嗎?」


    未佑不安地反問道。


    「有困難的時候要互相幫忙,話是這麽說是沒錯啦。可是我覺得自己總是受到結槻同學的幫助呢……」


    這樣不行吧。小螢嘟嚷道。


    未佑抓抓臉頰。


    「是嗎?我想應該沒這回事吧。我陪你買東西,也算是還你幫我找膠帶的人情嘛。」


    「不過,還讓你幫我搬東西回家,這樣我又欠你人情了啊—」


    小螢說。


    「感覺好像我欠結槻同學越來越多錢喔,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我會被人情債壓得抬不起頭來呢。」


    「那不然,你改天再幫我忙就行了啦。」


    「勞力的恩情果然應該用身體來償還呢。」


    「不要一臉認真地說這種傻話啦。拜托你,千萬別在教室說出剛才那句話喔」


    好不容易才解開『母豬發言』的誤會,未佑可不想再被班上的女孩子圍剿了,自己絕對不是那種鬼畜變態。未佑接著小聲地說:「那個啊。」


    「不必凡事都用這種借貸思考來想事情吧。這種事啊,隻要在自己想為對方付出時,盡力而為就行了不是嗎。」


    「這樣啊……說得也是。」


    小螢點頭稱是。


    「那、我會再好好想想的……」


    小螢以近乎宣誓的語氣說道。


    「——總有一天,我也要為了結槻同學做點什麽才行。」


    從車站前徒步行走二十分鍾,兩人來到位於恬靜住宅街一隅的小螢家。


    身為小螢的同班同學,未佑當然知道小螢家的住址,但他知道的終究隻是文字情報。未佑實際造訪小螢家,這還是頭一回。


    能有幸親眼目睹心上人的家,未佑沉醉在感動和感歎的情緒裏。


    眼前聳立一棟附有大型四角窗的深藍色獨棟建築——那就是小螢的家。


    打開鐵門,門閂發出尖銳的金屬聲響,兩人走上通往玄關的階梯。


    「……嘿咻、喔、奇怪?」


    一手拿著環保購物袋、一手提著書包的小螢仍然想從口袋裏找出鑰匙。未佑見狀,對著小螢的背影說道。


    「六堂,我幫你拿手上的東西吧。」


    「謝謝——這個恩情我會用身體償還的。」


    「求你想個好一點的辦法吧。」


    小螢對歎氣接下購物袋的未佑爽朗一笑,之後從口袋裏找出了鑰匙。喀擦一聲,門鎖開了。小螢推開大門走入玄關,未佑把東西搬到房內。


    「謝謝—」


    小螢站在玄關和室內的交界處,笑容滿麵地迎接未佑。


    這時,有一股甜蜜的香氣刺激著未佑的鼻腔。那是未佑很熟悉的氣味,和小螢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未佑再次體認到,這裏真的是小螢的家,他吞了一口口水。從屋外看到的一樓大型窗戶應該是客廳的位置,照此推算,小螢的房間是在二樓。未佑抬頭望著小螢背後那道緊鄰玄關的樓梯,樓梯上方——就是小螢的房間。


    也不曉得小螢是否猜到了未佑的心思,她苦笑道。


    「……呐。」


    小螢以近乎歎息的聲音低語。


    「你……口渴了吧,結槻同學。不嫌棄的話、我幫你泡杯茶吧——」


    聲音中帶著甜膩的氣息。


    說道。


    「——要上來坐一會嗎?」


    「咦……?」


    未佑反射性地看著小螢。一瞬間,未佑無法理解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不曉得自己剛才究竟聽到了什麽。未佑回憶、反思著剛才的話,並在腦中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咦。」


    過於激烈的衝擊,害未佑差點腳軟。


    未佑並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幸運感到歡天喜地——相反的,這份無與倫比的幸運令他腦袋一片混亂。


    這也難怪,未佑沒料到心儀的女孩子會讓自己進到家裏。


    他從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該死,自己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未佑拚命裝出冷靜的模樣,好讓小螢無法看透自己內心的慌亂。


    「不、不過,在準備晚飯的忙碌時刻打擾,會給你添麻煩吧……?」


    未佑慎重地做出試探。他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客套話。


    隻是幫忙搬個東西而已,女孩子怎麽可能會真的招待你進門呢?


    要是真有這種好康,誰都會幫忙吧?全世界的男人都會甘心當駝獸吧?


    「沒關係啦。」小螢笑著回答。


    「今天,不會有其他人在……所以沒問題的。」


    「咦——」


    未佑頓時啞口無言,他聽到自己的心臓劇烈跳動。


    小螢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不過換個角度思考,這不是等於和小螢獨處嗎……。一想到這裏,未佑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件事。


    ——等等、先冷靜下來好好思考。現在要是走錯一步,很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失誤。


    未佑絞盡腦汁、拚命思考。對了,小螢說出那種話應該沒有別的意思。況且,就算真的在女孩子家裏和對方獨處,也不見得一定會擦槍走火,沒有必要一下子積極搶攻。


    沒種、草食男子——之類的單字閃過未佑的腦海。未佑死命說服自己,誤會啊、我隻是很紳士罷了。


    ——但是,身為一個男人,該衝的時候就要衝。


    戀愛講求風林火山,這是某個有名的偉人說過的話。那個偉人也曾這樣訓斥過青學的手塚啊。


    未佑拋開焦躁的心情,以顏抖的聲音說道。


    「那就稍微打擾一下了……」


    就在未佑鼓起勇氣要踏入小螢家的時候。


    『但是,你們也真辛苦啊——』


    未佑的腦海裏響起一個聲音。


    「————」


    「……結槻同學?」


    小螢覺得未佑杵在原地的樣子有些奇怪,於是開口喚著未佑。未佑看著小螢,腦中清楚浮現了那句話。


    『兩個好哥們喜歡上同一個人,想必很痛苦吧……』


    ——因為。


    『久瀨也喜歡六堂不是嗎……?』


    「~~~~~嗚。」


    不是的……這又不一定是真的。盡管未佑心中這麽想,但他就是沒辦法踏出那一步,也說不出任何話。原因在於——弘川說的也不一定就是錯的。


    結果,自己竟做出這種偷跑的舉動——


    背叛——這個單字在腦中浮現,未佑緊咬著嘴唇。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沒有這回事。他是愁一啊他可是自己從小到大的摯友啊,自己絕不會做出這種背叛他的行為的。


    自己隻是——很喜歡小螢而已。這種心意,怎麽會是背叛呢?


    「你怎麽了……?」


    小螢走近正在整理思緒的未佑。


    「————啊。」


    未佑反射性地退了一步。這種不自然的舉動,使兩人之間產生了隔閡。


    之後他唯一能做的,就隻剩下拚命找借口掩飾了。


    「啊……不好意思,其實我今天要負責煮晚飯。」


    未佑心虛地移開視線。


    「咦————」


    小螢聽到這句話瞬間驚訝地瞪大眼睛,但她隨即恢複應有的冷靜。


    「啊……這樣啊。那不早點回去不行呢。」


    小螢笑著說道。


    未佑沒辦法看著她的笑容。


    「真的……很抱歉。」


    他低著頭,悄聲道歉。


    「嗯嗯、沒關係啦。我才不好意思呢,耽誤了你的時間。」


    今天謝謝你喔。聽到小螢道謝,未佑簡短地說了句不客氣。


    「那麽——明天學校見。」


    道別過後,未佑背對著小螢走出房門。


    玄關的大門關上的一瞬間,未佑仿佛聽到小螢在對自己道別。


    目送了逐漸遠去的未佑後,小螢走入家中。


    她將裝著食材的購物袋拿到廚房的桌子上,同時歎了一口氣。


    「結槻同學,好歹喝個茶再走嘛—……」


    小螢忍不住小聲歎道。真是的,不過就是兩人獨處而已,竟能把他嚇成那樣,那家夥也太沒骨氣了吧。那個邀請又沒有別的意思……


    可是老實說,剛才小螢自己也是心跳加速,現在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要說沒骨氣……大家也許半斤八兩吧。」


    啊哈哈。小螢苦笑道。


    ——假如,未佑真的進到家裏。


    彼此一起喝茶、聊天。然後呢?


    「會發生什麽事呢……?」


    說不定兩人會一起吃晚飯吧。


    搞不好,為了答謝他之前的幫助,還會讓他在家裏洗澡呢——


    心中的想像開始無限漫延,小螢趕緊搖搖頭。


    不對不對、才不會那樣呢。那樣太過火了。再怎麽說也不至於發展到那個地步。


    「——話說回來,他要負責煮晚飯啊,真可惜。」


    小螢自言自語、不願多做他想。但她的心裏還是很意在未佑。


    自從他來醫院探望自己的那一天、那一刻起,小螢就一直很在意未佑。她常常不自覺地以目光追尋未佑的身影。因此,小螢對這種結果感到惋惜。


    至少,若能和未佑一起吃晚飯。


    一定會比一個人時更加美味可口吧。


    熱鬧的人氣為街上帶來霓虹色的氣息。


    夜晚的街道上有種獨特的喧囂,能將街道變成和白天完全不一樣的空間。


    和小螢分別後,未佑再度走回車站前,融入了人潮當中。


    他的步行速度比周遭的人緩慢,熙來攜往的人群快步走過未佑身旁。


    「接下來要做什麽呢……」


    未佑迷糊地自言自語,周遭的嘈雜蓋過了他的聲音。


    ——負責煮晚飯其實是未佑臨時胡謅的借口。由於和父親共同生活,晚飯的確是未佑負責沒有錯。可是,這種情況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基本上,平日的夥食都是未佑自己做的,這是結槻家的規矩。未佑偶爾也會多做一些炒飯和咖哩預留起來,但那並不是常態。


    再加上父親前天就出差了,未佑也不用擔心會被嘮叨。所以他其實沒必要這麽早回去。


    ——難得能夠進六堂家的機會泡湯了。


    離開小螢家還不到三十分鍾,未佑已經開始後悔了。


    就算現在衝回去說我還是喝個茶再走好了。」大概也隻會嚇到小螢吧。說不定她會驚嚇過度,對自己嚴重幻滅也不一定。


    「…………肚子好餓。」


    要不然直接回家吧,反正冰箱裏好像也還有獨下一些食材。然而未佑完全沒有煮飯的心情,他覺得好麻煩。家裏也還有泡麵和即融咖哩,但未佑也不想吃那些東西。他不想一個人吃晚飯。話雖如此,現在他也沒打算找愁一出來吃飯。未佑不知道現在遇上愁一該和他說些什麽才好。至於找其他的朋友——未佑也覺得有些不妥。


    ——不想孤獨,卻又希望獨處。未佑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很任性,但他安慰自己,任誰都會有這種時候的。


    「…………就選這裏吧。」


    未佑的視線停在博斯漢堡的招牌上,隨後走進該店的自動門內。


    「歡迎光臨—」


    女店員以開朗的笑容迎接未佑。未佑心想,你會歡迎像我這麽優柔寡斷的人嗎?未佑仿佛深受吸引似的、搖搖晃晃走向櫃台。他告訴店員餐點要內用,順便決定餐點的內容。店員操作收銀機後,重複確認未佑所點的餐點。


    「您點的是博斯起司堡配上大薯,飲料是可樂。另外還單點了照燒漢堡、招牌生菜沙拉和一份博斯炸雞對嗎——這樣一共是一千八百元。」


    雖說是速食店,但這家不愧是走高級路線的速食店,這些餐點花費還挺驚人的。不過父親出差前有多給未佑一些可以拿來應急的生活費。稍微吃得豪華一點,倒也無傷大雅。


    結帳完畢,未佑領取了號碼牌。博司漢堡一律在點餐後才開始製作餐點。


    未佑拿著號碼牌走上二樓的座位,時間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座位幾乎都被坐滿了,未佑開始四處尋找空位。


    鈴————————


    「————咦?」


    耳邊意外響起告知極限的鈴聲,未佑馬上回頭望向背後。


    眼前的位子坐著兩位同行的女性——其中一位的身體虛弱地搖晃著。


    「咦……優子?」


    事出突然,同行女伴焦急地伸出手想關心對方,可是她的手隻碰到一團空氣。


    對方直接往地板摔了下去——就在她差點撞到地板前,未佑遲緊抱住了那位女性。


    「喂——你沒事吧?振作一點啊。」


    未佑呼喚著對方,但那位女性沒有任何反應。


    「天啊……優子、你怎麽了,回答我啊!?」


    神色慌亂的同行女伴幾乎以尖叫的聲音說道。


    同樓層中的其他顧客也發現事態有異,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這位客人,您沒事吧?」


    樓下也有店員跑來關心情況。


    那位暈倒的女性躺在未佑懷裏,沒有任何回應。


    「——要叫救護車嗎?」


    四周有人做出了提議,店員聽了連忙拿出行動電話。


    未佑不曉得那樣的做法是否正確。照理說應該先問顧客中有沒有醫生才對——不過這種問題,通常隻會在沒辦法叫救護車的飛航班機上才會提出來。


    因此未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正確的決定。但是當機立斷、迅速做出處置,總比延誤救治要強多了。


    「那我現在就叫救護車……」


    店員征求同行女伴的同意——就在這時候。


    「——不、沒有那個必要。」


    某個人開口說道,並在未佑的身旁蹲下來。


    看到那張熟識的麵孔,未佑驚訝得目瞪口呆。


    「失禮了——」


    簡短地打聲照麵後,他——烏海潤一輕輕執起那位女性的手腕。


    那位女性暈倒的原因是貧血。一般人隻要看到有人暈倒,大多都會失去正常的判斷力,而鳥海的判斷十分冷靜。鳥海先讓那位女性躺在牆邊的沙發座位上歇息,再抬高她的腳促進腦部的血液循環。最後為了讓她呼吸順暢,鳥海請她的同行女伴幫她解開襯衫領口的鈕扣,並在身上蓋上外套。之後,鳥海看到那位女性的右手見紅,他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急救包,幫她包上鎮痛貼和繃帶。他那行雲流水般的俐落手法,看得未佑驚歎不已。未佑隻能在一旁看著鳥海認真處置的表情。


    不久後,那位女性恢複了意識。鳥海提醒她,如果身體還是不舒服,最好搭計程車去醫院就醫。那位女性宣稱自己已經沒事了,她向鳥海道謝後便回去了。同行的女伴也對未佑道謝未佑也報以一個微笑,慶幸對方沒有大礙。而現在——店內再度充斥著平穩的嘈雜聲。


    「……………………」


    「……………………」


    唯獨一個地方例外。


    未佑目前坐在鳥海身旁的位子。、


    因為沒有其他的空位。


    ——這下麻煩了。


    未佑思考著該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鳥海雖然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那種令人厭惡到不想跟他說話的人,總之兩人的距離感微妙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未佑不太能準確掌握現場的氣氛,心裏多少覺得有些尷尬。


    彼此都是同一間學校的學生,在走廊或餐廳碰麵的機會也所在多有,但那時候彼此都有各自的朋友相伴,也不是可以積極談話的場合。或許應該說,現在也沒有積極和對方談話的必要。未佑偷偷瞄了鳥海一眼。


    鳥海潤一——草薙學園保健局的頭號人物。


    未佑曾經陪著璃亞去過鳥海隸屬的第一保健室。


    他所隸屬的保健局,其前身是保健委員會。


    而璃亞設立了保健部,導致保健委員會的名稱變成了保健局。現在分為由學校主導的保健局,以及學生主導的保健部,雙方各自進行不同的活動和營運方針。


    這次是未佑第一次看到鳥海治療別人,他的風格雖然和璃亞不同,但他俐落大方的處置手段,的確不負他保健局局長的頭銜。


    「——拿著8號號碼牌的客人,抱歉讓您久等羅。」


    這時候店員把未佑的餐點送來了。


    「您點的博斯起司堡、照燒漢堡、招牌生菜沙拉、博斯炸雞、大薯、可樂為您送來了——以上是您的餐點對嗎?」


    「啊、是的……謝謝。」


    店員在未佑麵前擺上餐點。


    ——但眼下出現了一問題,或許是未佑點的餐點太多的關係,未佑坐的雙人用餐桌沒辦法擺上所有餐點。


    店員想方設法地改變餐盤的擺放方向,折騰了好一番功夫。


    其實這也不是未佑的錯,但他覺得對店員很不好意思。


    「——我不介意你用這裏的桌子喔?」


    鳥海意外地提出解決的辦法。


    「呃、真的沒關係嗎……?」


    店員還沒說話,倒是未佑先開口了。鳥海聽了未佑的問題後,冷淡地應承了一聲。


    看到兩人身穿相同的製服,店員也猜想他們應該認識。於是店員對鳥海道歉後,將剩下的餐點擺在鳥海的桌上,走之前還對未佑說了一句請慢用。


    「……………………」


    「…………你不吃嗎?」


    「不、我吃。」


    「我開動了。」未佑小聲說道,一口咬下漢堡。


    咬下去的瞬間,肉汁和蕃前調製的獨家醬料的香氣在口中漫延、直上鼻腔。鬆軟的麵包香味濃鬱。不愧是博司漢堡,果真是一分錢一分貨。


    未佑


    吃著餐點,不時窺探鳥海的動靜。


    也不知道他是已經吃完了、或是根本就沒點餐。隻見他喝著咖啡,讀著一本包了書套的文庫本。


    未佑認為現在的氣氛不適合談話,默默地吃著漢堡。


    熱鬧的店裏,隻有那裏的氣氛特別安靜。


    由於餓的原故,未佑很快就把餐點統統吃完,畢竟他也很久沒吃博斯漢堡了。為了趁熱享用,未佑一口氣解決了所有漢堡和薯條類的餐點,最後啃著生菜沙拉、配上可樂潤喉。漢堡配可樂的口感相當完美,但沙拉配上可樂的口感就令人不敢恭維了。未佑暗忖,下次吃漢堡的時候可得注意這一點。


    「……真令人驚訝。」


    「咦……?」


    未佑聽到隔壁傳來聲音,他抬起頭,看到鳥海闔上文庫本看著自己。


    「那麽嬌小的身體,竟然可以在十分鍾內吃完那麽多東西啊。」


    「……呃、其實我還有些吃不飽呢。」


    被人暗地裏當成小不點,未佑有些不開心地回答道。


    「——啊啊、抱歉。我這麽說沒有惡意。」


    語畢,鳥海靜默了一會。


    未佑感覺到那是即將說正事的預備動作,他下意識地放下叉子。


    未佑很好奇鳥海想說什麽——鳥海看到未佑準備好傾聽的態勢後,開口說道。


    「原來,你不是保健部的社員啊……」


    鳥海緩緩開口。


    未佑想起來——這件事情他還沒有告訴過鳥海。


    「這、該怎麽說呢,真是抱歉……」


    未佑歉疚地低著頭。


    「算了,沒關係。反正一定是鬥神逼你的吧?」


    鳥海直截了當地說道。


    ——果然被他看穿了啊。


    這麽說來,保健部和保健局本來是同一個組織,這也代表那個璃亞曾經受過鳥海關照。一想到這裏,未佑對鳥海湧起了一股親近感,也許兩人還能一起組織『暴力南丁格爾的受難者友好協會』呢。


    「今天鬥神沒和你在一起嗎?」


    「咦?啊啊、她今天也有保健部的活動。」


    未佑看了牆上的時鍾一眼。


    「現在這個時間,她應該還留在保健部辛苦工作吧。」


    「這樣啊……」


    說完,鳥海沉默不語。


    反觀未佑則是有些不明所以,因為自己已經不是保健部的社員了。不、真要說起來自己根本不算是保健部的社員,和保健部早就沒什麽關聯了,為什麽鳥海會對自己尋問璃亞的近況呢?況且璃亞在從事什麽樣的活動,認識她這麽久的鳥海應該比自己更清楚才對。他們偶爾會在保健委員會上碰頭不是嗎?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鳥海先開口說道:「聽好羅。」


    「…………你覺得,鬥神璃亞這個人怎麽樣?」


    「啥——?」


    未佑猜不出這個問題的真正用意,他無意間丟了一個問號回去。


    未佑心想,璃亞不就是以毒舌作為賣點的暴力南丁格爾嗎,那又怎麽了?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甚至可以列出各種負麵的四字成語來形容她——未佑本來想用這種開玩笑的口氣回答鳥海的問題。


    可是未佑沒有這樣做,他多少能感覺到鳥海想聽的不是這種答案——換言之鳥海並不是想和未佑一起互吐苦水。


    因此未佑在等待鳥海主動開口。鳥海的問題不是要從未佑身上尋求解答,他是想主動說出和璃亞有關的某件事情。


    「——過去,她和我同樣都是保健委員的成員。」


    鳥海開始娓娓道來。


    「剛入學沒多久——每班被選為保健委員的成員受到召集的那一天,我第一次遇上鬥神。當時,她的行動和發言過於激進,我們好幾次發生了衝突。」


    「………………」


    未佑沉默以對,對於兩人的衝突並不感到意外。鳥海的個性認真、但過於頑固,稍微有些不知變通——這是未佑對鳥海的印象。


    相反的,璃亞的性格奔放、不受拘束,貫徹自身的正義毫不猶豫。未佑會和璃亞鬥嘴,多半是針對她的毒舌。但,璃亞和鳥海的性格完全相反,他們的衝突恐怕是根本上的磨擦所致。而且,彼此絕不會有一絲退讓。


    「——不過,她身為保健委員仍然十分盡心盡力。」


    回憶過往,鳥海緩緩說道。


    根據鳥海的說法,保健委員的職責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頂多就是班上有人身體不適,保健委員陪同當事人前往保健室罷了。或是協助每年初都會實施的身體檢查,剩下就沒有什麽事可以做了。放學後幫忙保健老師工作也是保健委員職責的一環,但學生主要以社團活動為先,學校也讚成學生這麽做。


    「可是,在我們這一個學年,有幾個人是真的想為別人服務的。例如我——和鬥神就是這樣。我們這些人放學以後會聚集在保健室,一麵協助保健老師的工作、一麵學習各種病症的應對方法。」


    舉凡頭痛、腹痛、嘔吐等內科的諸般症狀,乃至扭傷、撞傷、摔傷、擦傷、指節挫傷等各類外科症狀的應急措施。鳥海等人學習了各種症狀的應對方法。


    「後來,即使保健老師不在,光靠我們保健委員也能應付學生求診的狀況了。那時候,我們希望可以增加保健委員的權限,便開始思考對學校和學生會提出建議……」


    說到這裏,鳥海閉起眼睛。


    「——但是,我們的想法受到當時的高年級生和一部分同年級生的強烈反對。他們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所屬的社團活動和自由時間會受到剝奪。所以,我們暫時作罷、靜待時機到來。」


    由於三年級生還要準備考試,基本上幾乎不會出席委員會,有點類似幽靈社員。主要反對鳥海等人的都是二年級的學長姐,故鳥海等人認為,隻要忍到自己這一屆升上二年級,就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營運保健委員會。


    「那時眾人都深信這一點。我們以為每一個人都是同樣的心情……」


    沒想到。


    「沒想到鬥神和我們不一樣,她在暑假結束以後,一個人擅自建立了保健部……」


    而且事前沒有告訴我們之中的任何人。鳥海輕聲說道。


    「我們當然也知道把委員會社團化的方法,但這最少也需要三名社員才能成立。因此,當時她究竟用了什麽樣的辦法,我們實在不得而知。事後保健室的敦田老師告訴我們,鬥神準備了有關保健部的成立意義以及實用性的資料與數據,對學校的理事進行匯報,成功說服理事投資她的保健部。」


    此外,鬥神璃亞可不是空有自信。她真正了不起的地方,在於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麽優秀。她那大膽的行動力間接為她帶來了說服力,保健部於焉誕生,並以一人社團這樣的特例體製開始進行活動。


    「當然,我們也逼問過她,為什麽不事先和我們商量。然而她一點也不覺得歉疚,她說保健部是她入學以前就一直擁有的夢想。盡管如此,我們還是不肯放棄地追問她,難道我們就不能一起追尋那個夢想嗎——」


    「……………………」


    未佑無言以對,答案他早已了然於胸。現在,兩個壁壘分明的社團已經證明了一切。未佑大致猜得出來璃亞會怎麽回答。


    「她是這麽說的——這是我的夢想。你們不該放棄自己的夢想,應該要去追求、實踐才是。」


    聽了鳥海的描述,未佑印證了心中的答案。


    鬥神璃亞隻會遵從她自己的信念,那就像是絕對恪守的正義一樣。


    那是沒有任何人能擅闖的聖域。


    「之後,她


    開始了保健部的活動,至於活動的內容,應該不用我說明了吧。」


    「嗯……」


    未佑頷首,鳥海表情顯得相當苦悶。


    「她現在,介入對方的私事太深了。包括午休時間的煩惱谘詢也是如此。她費盡思量,隻為了理解對方的痛苦——像那樣夾雜私情的做為,已經稱得上是一種幹預了。」


    而且還是過度幹預。鳥海補充道,他接著說下去。


    「正因為她過度介入對方的私事——才會造成她留級的後果。」


    「……………………」


    聽到鳥海的口中說出留級這個字眼,未佑一時無語。


    未佑鼓起勇氣問道。


    「——鬥神她,為什麽會留級呢?」


    未佑尋問絕對不能觸及的、鬥神璃亞的秘密。


    璃亞想必不想讓未佑知道這件事吧。之前,兩人造訪第一保健室時,鳥海指責她留級的事實,讓她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但未佑想要知道這件事,他也覺得自己有必要了解。怎麽說璃亞也是自己的同班同學和朋友,若能知道害她現在依舊痛苦的原因,或許哪天出事時能夠想辦法應付。況且多了解璃亞,才不會冒失地傷害到她,或是過於顧慮她、讓她有被疏遠的感覺。


    「這件事的當事者雖然幾乎已經不在了,但你要是有心調查的話,很快就能查得出來。我也沒有隱瞞的必要——隻是,我沒辦法隨便說出不負責任的話來。畢竟那件事情,還關係到被害者……」


    「…………被害者?」


    「啊啊。」鳥海簡短地回應未佑的反問。


    「鬥神牽涉到某個學生的煩惱,她夾雜了太多私情、介入太深。結果,她被處以無限期停學的處分,而我們學校的足球社也就此解散……」


    「……………………」


    聽聞鳥海說得如此婉轉,未佑思考那件事情的複雜程度。鳥海的敘述,乍聽之下好像沒什麽大不了,但其中包含了沉重的意義。從『無限期停學的處分』、『足球社解散』、『關係到被害者』、以及『當事者幾乎已經不在』這些字眼就能看出一點端倪。


    「————」


    如果深入思考這件事,就會陷入一種仿佛看到巨大的黑暗洞開的錯覺。


    這也代表璃亞留級的事實背後,隱藏著如此黑暗的真相。


    「多謝你的告知……這樣就足夠了。」


    鳥海也不是笨蛋,他對未佑說的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然如此,未佑很清楚,自己該知道的就是這麽多,不能再繼續追問下去。自己不應該冒失地探人隱私。


    「這件事也讓鬥神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她大概也深刻了解到,過於介入對方的私事不見得是為對方好。為了對方著想、設身處地了解對方的痛苦——這種想法不過是種欺瞞和自我滿足罷了。」


    鳥海說。


    「她沒有把握好距離感。這一點,在麵對那些痛苦的人時是最重要的。」


    這句話,令未佑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僵硬。


    「你是說,鬥神沒有思考過『距離感』——是嗎?」


    「我沒有這麽說。隻是,她把這件事看得太重了,她誤以為越接近對方、越能幫對方解決問題。有時人們很容易產生這樣的錯覺,但不代表這種想法就是正確的……」


    鳥海解釋道。


    「她現在是獨自一人,因此、她大概也沒發現自己的視野變得狹隘。萬一她的判斷錯誤,也沒有人可以提醒她。我曾經三番兩次勸鬥神回歸保建局。我邀請她再次成為保健部的一員,一起努力奮鬥——但你也知道她的個性,她的性格強硬到頑固的地步,根本聽不進我們說的話。」


    「所以呢。」鳥海在這裏頓了一下,前麵隻是他盛大的開場白,接下來才是他要說的正事。


    「所以呢,結槻同學。為了讓大家都能有一個最好的結果——」


    他說。


    「——我想請你幫我說服鬥神回歸保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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