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


    從剛才起,臉色蒼白的亞夜花就拚命地按著自己的嘴巴。


    畢竟巴士正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疾駛,會暈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真是徹頭徹尾的虛弱體質耶!」


    「我、我隻是比較柔弱而已……嗚——我要死了……」


    「我們走路去吧?現在在這裏下車,走路過去的話,大約一小時左右就會到了。」


    「走路……我也會死……」


    你到底想怎樣?


    搭了約一小時的電車,再轉搭三十分鍾的巴士。我們的目的地是和實尋市相隔一段距離的內陸山區。


    如果放學後再出發的話絕對無法當天來回,因此我隻得祭出蹺課的手段。先不論成績,我的出席天數已達到一定標準,偶爾蹺個一天應該無妨才對。


    當然,我們並不是來玩的。之所以決定進行這趟小旅行,得從昨晚開始說起。


    我離開耕太的房間後,立刻開始尋找弓虎的身影。


    由於無法期待龍太會出手相助,加上必須找對耕太的事了若指掌的人——那麽當然就是這裏的負責人了。


    弓虎正在會客室裏用來代替床鋪的沙發上翻來覆去地滾著。順利找到她後,我立刻說明了事情的始末。


    她帶著難以言喻的神情,側著頭問道:


    「耕太遺失了過去的記憶。嗯……」


    「你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嗎?」


    「這個嘛,一言難盡。」


    「……你的說法好含糊喔。」


    「因為是天人的請求,所以我也很想幫忙,隻是有很多問題就是了——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和苦衷啊。」


    弓虎「嘿咻」地喊了一聲,接著撐起上半身。


    「你想知道些什麽?」


    「我是因為看到耕太在煩惱才想問的,畢竟他還隻是個孩子,總是得有人幫他一把才


    行。」


    「那個人就是天人你自己嗎?」


    「……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是最好的人選,不過如果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而耕太也在我所能觸及的範圍內,我希望能夠成為他的助力。」


    弓虎仔細地打量著我的臉,接著像是確定了什麽似地點了個頭。


    「這樣啊。天人也有自己的立場和苦衷對吧——」


    「所以你願意告訴我嗎?」


    「不行,我還是沒辦法告訴你。」


    「…………」


    你到底想怎樣?


    當我準備發聲抗議並且繼續追問時,弓虎卻率先開口說道:


    「隻是,如果天人執意要追查的話,我也沒有阻止你的權力——來,這個給你。」


    弓虎隨手拿了一張廣告傳單,在背麵寫了一些東西後交給了我。我則是摸不著頭緒地接過來,迅速地瀏覽了一遍。這是地址嗎?而且還是兩個不同的地方?


    「這是什麽?」


    「廢紙,是可燃垃圾的一種——你可以幫我拿去丟掉嗎?啊啊,當然,在丟掉之前,你想怎麽處理都和我沒關係喔——」


    其中一處地址位於鄰縣的深山裏,另一處則是實尋市內。而我打算先從遠處開始查訪,因此才會來到這裏。


    我和亞夜花下了巴士,又走了約十五分鍾。


    「所以說我一個人來就好了嘛。」


    「你……一個人、根本什麽都……辦不到……」


    氣若遊絲的亞夜花勉強把話說完。呃——我想自己再怎麽樣都比奄奄一息的你派得上用場。


    「把漂亮衣服換掉果然是明智的做法吧。如果穿著你原本的衣服上山,一定會變得破破爛爛的。」


    亞夜花主動要求一起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漂亮衣服。後來我建議她換成運動服和t恤後再出門。雖然我認為自己的判斷正確,但卻不知為何被她用怨慰的視線狠狠地瞪了一下。


    「難得、隻有兩個人……一起出門……卻……」


    亞夜花嘴上不斷嘟噥著一些意義不明的話。


    「加油,再一下子就到了!」


    再繼續走了約十分鍾後,一處座落在山間的村落便出現在眼前。


    方才確認過巴士的時刻表,這裏一天似乎隻有幾班巴士往返而已。手機訊號似乎也收不太到,不過因為有公共電話,因此最壞的情況下至少還能搭計程車回去。考慮到價錢,我個人並不是很想選擇這個方法,但亞夜花的體力似乎也所剩無幾了。


    我試著向路邊正在耕作的大叔和阿姨問路,正巧這位大叔知道紙上地址的所在處,於是我便麻煩對方為我們帶路。


    「你們為什麽要特地跑到這種荒山野嶺來?」


    大叔不出所料地問了這個問題,我當然也預先準備好了答案。


    「啊,是因為學校功課的關係。我們必須去尋找自己的根源,探訪家族曾經居住過的土地並且製作地圖。聽說我的遠房親戚從前就住在這裏。」


    我順便鋪陳了今天是學校的創校紀念日,因此休假一天道樣的設定。


    對方則是毫不懷疑地照單全收,並且繼續帶路。


    「你要找的是和泉家對吧,就是這裏啦!」


    眼前是一片空地。從雜草叢生的景象看來,應該已經好幾年無人使用了。此處與村莊已有一段距離,周圍也看不見其他人家。


    「……這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不,我記得從前的確有人居住在這裏。大概是十年多前的事了吧,而且還是一對年輕夫婦。我還曾經看過太太頂著大肚子的模樣呢。」


    「他們後來搬走了嗎?」


    「我也不記得確切的時間了——你既然是他們的親戚,應該知道後來的情形吧?」


    「啊、呃,因為我和他們並不常往來……所以他們並沒有向左鄰右舍多說什麽,就突然消失了嗎?」


    「可以這麽說吧。我們家和他們在自治會裏是分屬同一組的,不過也沒聽見什麽風聲。」


    「這樣啊,看來他們似乎是不擅與鄰居交際往來的夫妻呢。他們給人的印象如何?」


    「嗯——該怎麽形容呢,我和先生還有太太是交談過幾次,就是……給人很普通的感覺, 所以我也不太記得了。不過並沒有留下什麽特別奇怪的印象。」


    再窮追猛打下去的話,對方恐怕也會生疑吧。


    我向大叔道過謝並請他離開後,便將視線轉向亞夜花。


    「你覺得呢?」


    「……我感覺得到些微魔力的殘留。這裏應該是工房的遺跡,隻不過已經完全荒廢了。」


    「這裏會不會就是耕太以前的家呢?」


    「調查看看如何?」


    「調查……要怎麽調查?」


    眼前隻有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而已。


    亞夜花則是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並且歎了口氣說:


    「你身上的連結不就有『全知』的屬性嗎?」


    「啊,對喔!」


    我的身上流著某位神隻手足的代行者之血。


    過去在某個事件當中,我成了隸屬於唯一神的人,也因此獲得了能夠借用該神隻部分力量的能力。但是由於作為容器的身體與力量來源相較之下太過虛弱,我隻能夠運用極小部分的力量,加上又難以駕馭力量的緣故,因此使用時會伴隨相當高的風險。如果運用不當的話,連我自己都會被該力量所吞噬。然而即使如此,這股力量在人界中仍具有壓倒性的威力,因此被我當成最後的王牌使用。


    到目前為止,我都是在戰鬥時才會用上這股力量,但對方『全知』的能力似乎也是我所能借用的力量之一。或許弓虎會將這裏


    的地址告訴我,也是為了讓我了解這股力量也說不定。


    「嗯,總之我先試試看吧。」


    我將意識集中。


    然後把腦中所描繪的空間與一處巨大的能量爐相互連接,並且將力量的流向稍微朝著自己傾斜,然後再加以運用。


    你想知道些什麽?


    ——請告訴我這個地方過去的模樣。


    當我注入強力的意念時,腦中忽然打開了另一片視野。


    一間木造的老舊小屋出現在眼前。


    玄關前方站著一位美麗的女性,手上還抱著一名繈褓中的嬰兒。雖然聽不見聲音,但女性微動的唇所念的就是「耕·太」的名字。接著,屋子裏走出一位像是丈夫的男性,並且向女性說了些什麽。


    ——影像就到這裏中斷。


    「……唔哇,雖然我早就做好覺悟了,但負擔還是好大喔。」


    我皺著眉低下頭。


    眼窩深處到後頭部之間傳來劇烈的頭痛,視覺神經有種幾乎要燒融斷裂般的錯覺。但畢竟借用了超乎身體所能負荷的力量,如果隻需付出這樣的代價,我倒是樂於接受。


    「——我突然想到,這種力量在考試時好像也派得上用場耶!」


    雖然無法頻繁使用,但關鍵時刻應該值得一試。


    「你現在說的話都會被弓虎聽見喔!」


    亞夜花無動於衷地吐槽我。這麽一說我才想到,弓虎就是我借用力量的來源,因此使用力量的理由當然也逃不過她的法眼。如果讓神發現她的力量被人用在作弊上頭,恐怕也是一件很尷尬的事。


    「先別說那些了,你看見了什麽?」


    「這裏應該就是耕太出生的家。也就是說,這裏應該就是耕太父親的工房。」


    我將所看見景色對亞夜花做了說明。那是嬰兒時期的耕太,以及一對像是耕太父母的男女。


    「附近的住家和人煙都十分稀少,對埋首於研究的人而言,確實是個再適合不過的環境了——不過自己的結婚對象是個魔法師,不曉得耕太的媽媽是不是原本就知道這件事。」


    「或者連女性都是魔法師也說不定。」


    「不過最後他們還是搬離了這裏。」


    究竟是為了什麽理由呢?


    「……難道是因為被追殺?」


    耕太的父母親已經雙雙死去是確定的事實。而耕太的記憶中也留有父親死亡時的片段。那麽他們究竟是被誰所殺?


    既然殺了耕太父親的凶手有可能是龍太,那麽表示龍太也是狙擊耕太一家人的敵人?但是既然如此,又為何隻有耕太得救了呢?


    腦中的思緒逐漸陷入一片混亂。


    「——另一個地址在實尋市內,我們回去看看吧。」


    亞夜花似乎是想起了路程之漫長,臉上也跟著變得黯淡無光。


    第二處住址位於實尋市的邊陲處,是一間空屋。西式的外觀顯示出過去曾有的輝煌,然而如今卻隻剩龜裂斑駁的外牆和塗裝,看起來就像是一間破舊沒落的屋宅。


    「門——好像沒有上鎖呢!」


    我輕轉門把,一下子就打開了大門。


    「不過這裏設置了驅逐外人的結界。」


    在我背上的亞夜花如此說道。和我預測的一樣,這位虛弱體質的神隻在中途就已經氣力用盡,隻得由我背著她移動。此時她的疲勞似乎獲得了些微舒緩,心情也好轉了不少。


    「如果隻是要隔絕一般人類的話,這樣的結界就已經十分足夠了。」


    我將亞夜花放下來,兩人一起進入屋內。裏麵荒廢的狀況更是慘不忍睹。


    「這裏也是工房嗎?」


    我問道,亞夜花則是點頭回應。


    「對方應該是用幻術把自己隱藏起來了。我想人應該在地底下,你找得到入口嗎?」


    「嗯……」


    我再次試著集中精神。雖然我號稱是半神半人,但對於魔法卻可說是一無所知。由於自己比普通的人類更接近神,因此多少還擁有些資質……隻是實際麵對魔法時,還是常顯得手足無措。


    「我找不到。」


    我舉白旗投降。不過確實有感覺到某些氣息。


    「從現在的位置向前六步,然後再向左兩步。」


    「……這一帶嗎?」


    「這個位置有通往地下室的門。」


    咦?我不禁獲眉以對。


    這裏是廚房的一角。眼前隻有一片略顯髒汙的牆壁,並沒有特別啟人疑寶之處。我試著不顧髒汙,將手放在牆壁上來回觸摸。除了掌心傳來些微的凹凸觸感外,純粹的平麵上頭絲毫感覺不出任何異狀。


    「既然視覺能造成欺騙的效果,用觸覺來騙人也並非不可思議的事——就是那裏,抓住它並且向前拉。」


    「唔哇!」


    我不禁驚叫出聲。


    明明感覺不到打開門的觸感,但牆壁上卻突如其然地出現了一段階梯。


    「你竟然能找出這種隱藏式的階梯,真了不起!」


    「以前耕太不是說過,所諝魔法指的是『人類將眾神所行使的奇跡之力轉變為自己的能力,並且善加運用的技術』。所以對於神而言,要看穿這些力量,就像呼吸一樣理所當然。」


    這就是人與神之間的力量差距吧。


    「……你怎麽了?」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神真是可怕的存在。」


    過於強大的力量畢竟難以掌控。我想自己還是當人類比較適合。


    此時亞夜花稍微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怎麽了?想到什麽了嗎——」


    當問題脫口而出時,我才猛然察覺到一件事。


    「啊啊,抱歉!我的意思不是討厭你還有宿舍裏的其他人。我隻是覺得,神的力量能夠在善惡兩端都造成很大的影響。」


    「既然如此,隻要你好好記住正確的使用方法就行了。」


    亞夜花接著輕聲說了些話,大意應該是「我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會陪你一起來」。


    這麽一說,我才發現亞夜花曾幾何時已不再將「對等條件」掛在嘴邊。從前她總是要求付出必須獲得對等的代價,而受人恩惠時必會給予相同的回報,是個始終和人保持一定距離的女孩。雖然幅度不大,但她確實正一點一滴地有所改變。


    「謝謝你的提醒——我們走吧!」


    我們繼續往裏側前進。


    走下樓梯後,眼前立刻就出現了一個房間。


    由於已經進入地下,因此顯得有些昏暗,但天花板設有采光窗,隻要將門打開來,並不難看清楚房間裏的狀況。


    房間麵積換算成和室的話約有十張榻榻米大。右手邊放著暖爐,對麵的牆角則有張書桌和椅子,房間的正中央有著大約可容納一個人躺下的空間。


    「……鮮血和死亡的氣息好濃。」


    亞夜花喃喃自語著。


    地板上暈染著一大片的血痕。說不定這裏就是耕太記憶中發生慘劇的地點。


    我很快地環視過房裏,發現暖爐中有著紙張尚未燃燒殆盡的殘濱。看起來像是慌亂地將大量文件丟進裏麵,試圖用火燒的方式將其處理掉的樣子。」


    我從燒剩的紙堆中取出幾張觀察,上麵寫滿了莫名其妙的文字和記號,我當然完全看不懂個中含意,雖然上頭也有一些用日語書寫的部分——


    「嗯……『睡眠、用餐……自律……自我保護本能……還有精神活動……最低限製……』這些是什麽意思?」


    另外還有『擴張領域』、『精神之不活性化』等等,雖然勉強能用拚湊的方式讀出來,但卻無法構成有意思的句子。不一會兒我就放


    棄了解讀。


    「這應該是實驗資料。」


    「也就是說,這些應該是耕太的父親所留下的遺物。」


    我決定再稍微檢査一下房間。


    「現在安潔小姐她們應該正在街上尋找魔法書吧……不知道會不會有問題呢?」


    我將桌子的抽屜逐一打開確認,嘴上也不忘呢喃著。


    亞夜花則像是再度耗盡氣力似地,徑自坐在裏端滿是灰塵的床上休息。


    「你看,所以我叫你換上運動服果然是正確的吧。漂亮的衣服應該要等更好的機會再穿才對。」


    「…………」


    亞夜花用滿是不悅的表情瞪著我。真搞不懂她。


    不過她並未提出任何反駁,而是直接回到方才的話題。


    「……你所謂的有問題是指什麽?」


    「啊啊,我是指烏爾莉卡,我擔心她會有危險。」


    由於我要求耕太今天不要再和她們同行,因此今天應該隻有烏爾莉卡和安潔等人一起前去才對。根據梨玖和亞夜花的說法,對方很可能對耕太帶有惡意……


    「她擁有遭遇危險時逃走或是守護己身的能力,不用擔心。」


    亞夜花肯定地說。


    「而且如果她們敢對我們的人出手,就等於和『天秤會』所有人敵對,我想她們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蠢事。」


    「也就是說隻要耕太不要接近對方,暫時就不會有危險……」


    包括龍太在內,至今我們對安潔等人所持的立場和目的仍是一無所知。雖然她們對於耕太抱持著某種企圖,這件事應該不會有錯……


    大致上將房間檢査過一遍後,並未再發現其他值得注意的事物。


    剩下的就是——


    「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呢?」


    為了將完整的狀況告知耕太,這是非得確認不可的一點。即使光是想像就已令我倍感沉重。


    我站到地板上的大片血跡前方。


    先做個深呼吸,借此將意識集中。


    接著,我一邊感受著巨大力量的流向一邊努力地祈願,希望能夠看見耕太父親遭到殺害時的場麵。


    接著——再次有影像投射在腦海裏。


    首先,我看見了一頭巨大的猛獅,像是正準備撲向某物似地壓低著身體。然而它的模樣卻透露著顯而易見的畏懼。


    有個青年正緩步朝野獸逼近。


    獅子蓄勢待發的彎曲四肢猛力朝著地板蹬踏,接著以猛烈的氣勢朝著青年飛襲而去。


    但是——就在轉瞬間,獅子金黃色的身軀便已四分五裂,肉片也跟著在房間裏紛飛逸散。房間裏一共看得見五個人。


    方才展示壓倒性力量的青年正站在暖爐前。


    入口處有兩個一高一矮,穿著連身鬥篷並遮住臉部的人。


    房間裏側有個像是雕像般佇立不動的小孩。


    站在房中央的中年男子則是止不住地顫抖著。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我有印象的人。


    青年不疾不徐地走向中年男子,男子則是恐懼地像是在喊叫些什麽——也可能正在大聲求饒——但青年卻絲毫不以為意,徑自地高舉起手臂,使勁地揮下,鮮紅的飛沫也在瞬間迸散開來。


    嗚嗚……


    影像消失後,我勉強地將手放在牆壁上,借以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這段影像簡直就如同血腥電影般令我震懾不已。


    「知道些什麽了嗎?」


    「與其說知道……應該說是真相水落石出了才對。殺了耕太父親的絕對就是龍太,不會錯的。還有,安潔和蕾娜兩人也在現場。」


    再把情報重新整理一次吧。


    耕太的父親與龍太彼此處於敵對的立場。


    而安潔等人則和龍太站在同一陣線。


    所有人共謀企圖襲擊耕太的家族。(動機目前尚未明了。難道是仇恨?亦或是其他牽扯到實際利益的理由?)


    ——大致而言就是這樣。


    接著得憑借想像來補足內容,嚐試完成假設。


    在耕太甫出生不久後,耕太的母親便慘遭殺害。


    感受到危險的父親便帶著耕太搬家。


    然而,他們的新住居仍然被發現,耕太的父親也跟著遭到殺害。


    耕太的記憶則遭到凶手封印。龍太以使魔自稱,借此欺騙耕太並進而成為他的監護人。(或許也可以算是監視者?)


    ……嗯——最後的部分實在讓人難以理解。為何他不幹脆連耕太一起殺掉呢?


    或者可以這麽解釋:他們的目的其實就是耕太,也就是說,耕太本身對於他們而言,是個極有價值的人類。如果真是如此的話——


    「隨便闖進別人的家裏,實在不是太好的習慣。」


    我的思路被突然竄出的輕快聲音所中斷。


    地下室的入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男人——而且和我方才在過去的影像中所看見的青年正是同一個人。


    「你都看到了吧,天人?」


    龍太帶著和平時無異的笑容輕描淡寫地問道。


    「對我而言,那段過去雖然還不至於讓我感到『懷念』,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對了,那隻《涅墨亞獅》是種毛皮相當硬的獅子,本來我是打算把它綁個三天三夜再殺掉的因為這樣才是比較有意思的殺法。」


    「……我已經確認過了,殺死耕太父親的就是你沒錯吧?」


    「拚命挖掘別人的過去,也是不太好的習慣喔!」


    「我也沒有那種興趣,我隻是和耕太約好了而已。」


    「你答應他要找出真相嗎?」


    龍太的笑意變得更深。


    「那你打算怎麽做?把凶手是我的事告訴耕太嗎?」


    「……你為什麽要殺掉他的父親?」


    我用質問代替回答。


    「這個嘛,該怎麽說明才好呢……」


    龍太露出些許困擾的表情,伸手撥了撥頭發。


    「好,我就簡潔明了地告訴你吧——耕太是擁有高度價值的素材。就算有著血緣關係,他也不應該待在那個平庸魔法師身邊,並且受到他的影響。我想你應該或多或少已經察覺,安潔她們也同樣想要得到耕太。所以在六年前,我和她們做了協定,暫時將耕太寄放在我這裏,等到耕太長到一定年齡時,再由她們來把耕太接過去。」


    「為什麽要等六年?殺掉耕太父親的當時,不直接將他帶走的理由是什麽?」


    「喂喂,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啊?這裏可是由『天秤會』管轄的實尋市喔!非人者殺了孩子的父親,還協助其他人誘拐小孩,怎麽可能不受到追究呢!」


    龍太聳了聳肩說道:


    「所以我才演出了保護他的劇本啊!」


    「保護?」


    「有個人類的魔法師在召喚實驗中因失敗而身亡。我則是負責保護當時在現場的孩子,並且將他交給『天秤會』。當然,我也利用這個時候稍微對耕太的記憶動了點手腳,讓他無法想起這段過去的真相。」


    我的胸口一陣躁怒。這家夥竟如此玩弄他人的人生!


    「接著過了六年——耕太逐漸長大並且擁有了某種程度的判斷力,將會憑借自己的決定和『天秤會』分道揚鏢,並且和安潔等人一同離開,我則是負責誘導他走向這條路。隻要是人類憑自己的意誌所決定的事,『天枰會』就無法幹涉。」


    『天坪會』原本就隻是為了實尋市裏的非人者而存在的治安維持機構,因此自然無權幹涉人類的自由意誌。


    如果不是非人者強行將耕太帶走,而是耕太自行決定離開的話,『天秤會』便毫無插手的餘地。


    「目前計劃已經來到接近完成的地步了。隻要再稍微加把勁,耕太對於中立國宿舍的不信任感就會徹底爆發。我可不希望事到如今還碰上什麽麻煩的狀況,也就是說——」


    龍太眯起眼睛,仔細地打量著我。


    「——你是這個計劃裏的不安要素。可以請你再稍微乖一點嗎?如果耕太過於信任你,而變得太積極向前,我可是會看不下去的。」


    「……請讓我再問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幫助安潔她們完成這個計劃,你能得到什麽好處?」


    我提出質問,龍太則像是在嘲笑問題太過虜淺似地露出一副無趣的表情。


    「我可以在vip席觀察人類被背叛時的表情啊!」


    「…………」


    我下定決心這麽說道:


    「耕太不是你的玩具,我無法認同你的計劃,因為那隻會傷害他而已。」


    「你告訴他真相時,同樣也會傷害到他的。」


    「……就算是那樣,我也已經答應他,要永遠站在他那一邊。」


    「這樣啊……」


    真是可惜呢!龍太低聲自語——接著展開了行動。


    「——嗚」


    對方的動作毫無預警,一氣嗬成,令我完全無法反應。


    他的手刀就像是要取下我的首級似地,帶著強烈的氣勢劈砍而來。


    然而——龍太的攻擊並未觸碰到我的身體。


    「…………喔!」


    龍太稍微拉開和我之間的距離,並望著自己風化為粉塵的右臂。


    「請不要靠近天人。」


    亞夜花用不帶情感的冷峻聲音警示著。


    「你打算插手嗎,冥界的女王?我還以為袖手旁觀是你奉行的信條呢!」


    「…………」


    「不過——啊啊,真不愧是司掌死亡的神。竟然能在一瞬間奪走我的手臂。」


    「我的力量並非隻能影響肉體而已。隻要我願意,甚至能將你的存在完全消滅——順便告訴你,現在的我正有此意。」


    「我知道啊!即使是神也無法從你的權限中逃離,當然我也不例外。」


    然而龍太仍未表現出一絲驚慌失措的模樣。


    「隻是,那對你來說也是很費力的吧?畢竟消滅我的本體和部分肉體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喔!」


    我不禁瞪大了雙眼。原本應已消失的右臂瞬間再次長了出來。他果然是怪物!


    「眾神的力量正在持續地減弱之中,剛才你的攻擊應該也是相當勉強才對。好,那麽就讓我們來試試看吧!看是可愛的亞夜花先殺掉我,還是我在那之前先將天人大卸八塊?」


    「…………」


    亞夜花陷入了沉默。


    「如果殺了我,弓虎一定會知道的。」


    「……喔,說得也是呢!」


    龍太將視線移到我的身上。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遊刃有餘的表情,但似乎仍看得出對於弓虎的戒心。


    「真想不到你們會反抗我到這種地步。我其實也不打算提出什麽不合理的要求,隻是希望你們不要再插手管耕太的事而已。這件事應該不會比你的小命還重要吧?」


    「我不想違背和耕太之間的約定。因為我答應過他,要成為他的力量。」


    我和龍太彼此互瞪,雙方依舊沉默。


    此時,龍太忽然輕聲地歎了口氣:


    「你還真頑固。不過對你出手的話,確實會惹來很多麻煩。我就退一步吧!」


    「…………」


    惡魔高舉雙手向後退開,我也總算稍微鬆了口氣。


    這幾個月以來,已經數不清究竟碰過幾次差點喪命的危急情況。我覺得自己的感覺似乎已經有些麻痹,但仍會感到些微的恐懼。


    「……真受不了,你還真是喜歡惹事生非呢!自從你來到中立國宿舍後,老是不斷發生一些預料之外的狀況。」


    「什麽?」


    我完全沒有那樣的自覺——龍太的意思是我為宿舍帶來許多麻煩嗎?


    「那我先走了!」


    龍太拋下這句話並徑自離開後,我便轉頭問亞夜花:


    「我真的經常惹事生非嗎?」


    「……我不知道。」


    冥界神刻意撇開了視線這麽回答。


    「歡迎你們回來——」


    回到宿舍後,烏爾莉卡與平時一樣蹦蹦跳跳地出來迎接。


    「我們回來了——今天烏爾莉卡是和安潔她們一起出門對吧?有發生什麽不對勁的事嗎?」


    「不對勁的事?」


    烏爾莉卡睜著渾圓的雙眼,像在思考似地歪著頭。


    「嗯——沒有耶……啊,安潔有請我吃漢堡排喔!非常好吃呢——」


    「那就好。」


    看來另一邊似乎還沒有任何動靜。


    此時我聽見梨玖正高喊著「晚餐就快準備好囉——」,但我仍然決定先去找耕太談談。


    我已經決定了兩件事情。


    首先,我要毫不隱瞞地將所看見的事實告訴他。


    接著,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改變站在耕太這一邊的立場。


    我深呼吸,接著敲了敲耕太的房門。聽見他說「請進」後,我便自行打開門走了進去。耕太用和昨天一樣的姿勢坐在床上。


    「嗨,狀況如何?」


    「爛透了……」


    他虛弱地擠出笑容。


    「……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麽才好了。我到這時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是用這麽淺薄的方式活到現在。」


    對耕太而言,這次的事情就如同否定了他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一樣。但是,他願意將這些事情告訴我,或許就代表——隻有我受到他某種程度的信賴。我絕對不能背叛耕太對我的信賴。


    「……查到些什麽了嗎?」


    「嗯,今天我去調查了


    正當我準備開始說話時,有個聲音打斷了我。


    「耕太,你在嗎?」


    房門忽然被打開,旋即出現的是一張清秀的麵孔。耕太則是畏縮地蜷起身體,並且緊緊揪住我的衣服。


    「喔,天人也在啊,剛才真是受你照顧了呢!」


    龍太麵帶笑容地說著。


    這家夥究竟是來做什麽的?我無法掌握龍太的心意而陷入了沉思。龍太則是用爽朗的口吻繼續說話:


    「喔喔,不過你這麽快就來幫我和耕太談啦!謝囉,拜托你這種麻煩事真是不好意思!」


    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然而我的疑惑僅僅持續了一瞬間而已。


    「啊——」


    糟了,我中計了!當我察覺時已經太晚了。龍太原本就不是要來找耕太,而是為了營造在耕太麵前和我談話的機會,才刻意進到這個房間。


    耕太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在方才簡短的對話中,想必他已經接收到「名塚天人在事前就已經和『殺了父親的男人』做了協議」、「名塚天人之所以會來傾聽自己的煩惱,也是協議之下的結果」這樣的情報。


    當然這一切均非事實。但是隻要一有疑心,就足以讓快要窮途末路的耕太失去信任。


    耕太愕然地瞪大著眼睛,以為自己再次遭到背叛而直視著我。


    「不,不對——」


    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龍太所設下的陷阱!


    可是,我應該如何解釋才好?此刻該怎麽做才能取回耕太的信任?龍太的策略是用最少的話語,讓我無法提出任何具體反駁,並且持續地煽動耕太的不安。


    我想不出該說些什麽才好,而沉默正逐漸地侵蝕著我和耕太之


    間的信任。


    「看起來你似乎還沒將『真相』告訴耕太。啊啊,難道你已經答應我之前的要求了嗎?」


    使出厲害招數的龍太露出得意的笑容。


    耕太把手鬆開了。


    「……你也在騙我嗎!」


    「耕太!」


    我像是要撕裂喉嚨般地大喊,但耕太仍舊置之不理地奔出了房間。


    ◆ ◆ ◆


    我衝出中立國宿舍,漫無目標地向前狂奔。


    原本鮮少有機會外出的我,對於街道的地理位置幾乎一無所知。


    即使如此,我仍未停下腳步,持續朝著遠方奔去。我隻想要盡可能地遠離那間宿舍。在動搖的心靈平靜下來之前,我的體力就已先來到了極限。我停止奔跑,將手倚放在一旁的圍牆上,雙腳立刻不聽使喚地跪了下來。


    恐懼、厭惡、失落、絕望——錯綜複雜的情感令我的大腦陷入一片混亂。


    帶著一副良善表情接近我的名塚天人,到頭來也不是我的夥伴。


    我已經無法再相信宿舍裏的任何一人。


    接下來我該怎麽辦才好?我該到哪裏去才好?


    我已經無法厘清思緒,也不想再思考任何事。


    「喔喔——」


    就在此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真是奇遇呢,這不是耕太嗎!你怎麽了?這麽晚還跑到外麵來?」


    我抬起頭,蕾娜正帶著天真燦爛的笑容看著我。


    * * *


    「——我不懂你的意思。」


    萬那眉頭深鎖地說著。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因為這是安潔她們的請求,算是要求協助的事項之一。」


    龍太語氣平淡地說明著。


    「我是在問你,為什麽耕太會從宿舍裏衝出去!」


    萬那的聲音愈顯失控,一旁的姐姐千那則是拉住她的衣袖,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除了耕太和烏爾莉卡之外,所有的宿舍居民全數聚集,一同在餐廳裏吃晚餐。然而此刻卻籠罩著無法令眾人放鬆地吃飯聊天的氛圍。


    事情發展至此,宿舍裏的所有人也終於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和回收魔法書始終毫無關連的千那及萬那想必相當驚訝吧。


    「嗯,也就是說,一開始魔法書外流這件事根本就是謊言嗎?」


    麵露困惑的千那提出質問。


    「我想應該是真的吧。隻不過那並非目的,而是一種手段。」


    我如此回答,並且繼續接著往下說:


    「為了找到接近『天枰會』並且與耕太拉近距離的借口,她們才會刻意安排這樣的委托。我說得對嗎,龍太?」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們肚子裏的蟈蟲。而且不管再怎麽猜測,已經發生的事情也不會因此改變。」


    「我才不管那些小事。總之,你把耕太賣給了那兩個女的——我這麽解釋應該可以吧?」


    「喔,耕太可是人類呢。難不成你對他產生了同伴意識?萬那,真是意想不到呢。」


    龍太用調侃的語氣說著。


    「……嗯——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萬那臉上也浮現笑容,但我卻感到一股惡寒竄過背脊。


    「我知道了,簡單來說,你現在就是在向我挑爨對吧?很好,我就賞個臉,親自來陪你玩玩吧!給我到外麵來,和泉龍太!」


    「萬那,我不是叫你冷靜點嗎……不過,這次連我都不太能夠認同龍太先生所做的事——弓虎小姐有什麽看法呢?」


    千那將視線移到宿舍長身上。


    「嗯——總之宿舍裏禁止打架。如果左鄰右舍因此消失就糟糕了。」


    她悠悠然的口氣依舊毫無危機感。


    「以『天秤會』的立場來說,隻要接到委托就得提供協助,也不可能限製和委托者共同行動時的對話內容,因此怎麽看這次都沒有我們出手的餘地。」


    「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萬那無法抑製怒氣地大聲斥罵。


    「啊——我受不了了!耕太也是一樣,有什麽煩惱直接來找我談不就好了!」


    我想,萬那應該是對這次事件最感到難過的人。畢竟她確實打從心底將耕太當成同伴,甚至將他視為自己的家人。


    而我之所以會成為耕太的商量對象,其實隻是因為我進入中立國宿舍的資曆尚淺而已,但最後仍然難逃失敗。


    ——我能夠重新奪回自己在耕太心中失去的分數嗎?


    「……之後我派烏爾莉卡去追他,但他似乎已經和蕾娜見麵,並且正一起朝著某處前進。」


    始終沉默不語的亞夜花此時靜靜地開口說話。


    由於她們主從間的感覺相互連動的關係,所以能夠即時聯絡並相互交換情報。


    「天人,你要去帶他回來嗎?」


    「嗯……」


    我隻能勉強這麽回答。


    當然不能就這樣放著耕太不管。可是我應該對他說些什麽才好呢?


    就算我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有心人的計謀,但他是否會願意相信呢?


    ◆ ◆ ◆


    「……我想,或許你所說的才是對的。」


    我將一切概略地說完後,用這句話作為結論。


    這裏是安潔等人投宿的飯店房間。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晃時,偶然碰到了蕾娜,於是她便將我帶到這裏來。雖然實尋市是個鄉下地方,但我仍看得出這裏應該是整間飯店裏數一數二的高級房間。


    「你無法再相信任何人了嗎?」


    我緊咬嘴唇,點了個頭。


    安潔用雙手溫柔地環抱住我的頭。


    「或許我的話會讓你覺得是廉價的同情……但是我了解你的痛苦,可憐的孩子。」


    我的心靈,究竟有多久沒像此刻這樣平靜了呢?


    「事到如今你還剩幾個選項可選——」


    安潔靜靜地說。


    「——我所說的選項,指的是逐步療愈心靈的方法,也是你將注意力從創傷上移開的方式,同時——更是你能夠勇敢麵對傷口,並且加以克服的過程。」


    ……不久之前,我好像也曾聽某人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不過,那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無論如何,如果你需要一個安身之地,我就能夠為你安排。來吧,你打算如何重新振作起來,耕太?」


    「……在那之前請讓我問一個問題。」


    我平靜地提出埋藏在心中的疑問:


    「殺了我父親的人真的是龍太嗎?」


    安潔緩緩地開口回答:


    「是的——」


    「…………」


    「他對於擁有出眾資質的你相當感興趣,因此封印住你的記憶,並且偽裝成『父親所召喚的使魔』,將你留在自己的身邊。而我們則和他交涉,告訴他與其抱著遊戲般的心情束縛著你,不如將你解放,並且由人類來培育你成長。」


    ……啊啊,原來是這樣。


    我待在那間宿舍的日子,全都是虛假的。


    但我並不驚訝,隻是感到莫名的空虛而已。


    「憑借自己的意誌與過去訣別,並且努力跨越傷痕,這是你能夠重新振作的唯一方法——回到剛才的問題吧,和泉耕太,你打算如何重新振作起來?」


    我的內心已然做出了決定。


    「我——」


    房間的門忽然猛力地被打開,出現在眼前的是蕾娜。


    「——我抓到入侵者了!」


    她的手正抓著一個身型嬌小,身著女仆裝的少女衣領。


    「嘻嘻,我被抓到了——」


    「烏爾莉卡……」


    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哎呀,真是傷腦筋的孩子。」


    安潔不慌不忙地開始質問烏爾莉卡:


    「是『天坪會』要你跟蹤我們的嗎?」


    「這是亞夜花小姐的命令——耕太,一起回去嘛——離家出走跟吵架都是不對的喔——」


    「…………」


    我無言以對。


    「對不起,請你先閉上嘴巴。」


    安潔的手輕輕一揮,烏爾莉卡的聲音便從空氣中消失無蹤。隻見她表情困惑地不斷開闔著嘴巴,但卻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麽。


    「喂,你別對她太過分——」


    「我當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隻是暫時請她保持安靜而已——好了,你的回答呢?」


    「……我決定要麵對過去,並且向過去道別,和他們的關係也到此劃上句點,我絕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


    我要勇敢麵對虛偽的過去,並且將它徹底毀棄。無論這樣做會導致什麽結果,都是我憑著自己的意誌所做的決定。


    「很好。如今的你已經不再受到父親的影響,而是決定憑著自己的意誌,為了自己而采取行動。你已經確立了自己的定位。沒有必要感到羞愧,因為你所做的是個相當了不起的決定。」


    安潔溫柔地笑著說道。


    「那麽,就讓我來為你準備全新的舞台吧!』


    * * *


    晚餐後——


    龍太直接回到自己的房裏,其他的成員則全數留在餐廳。雖然梨玖為大家準備了茶和餅幹,但難以形容的沉重氛圍卻讓所有人都失去了胃口。


    「……等他回來之後,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萬那按捺不住性子地嘟噥著。


    「烏爾莉卡有和你聯絡嗎?」


    「…………」


    亞夜花沒有回答。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些許不安的神色。


    我並不是不信任烏爾莉卡的能力。隻要她認真起來,那令人驚恐折服的戰鬥力,每天早上都被打趴在地的我是最了解的,但是——


    「再等一會兒如果還是沒消息的話,我們就主動去找人吧?」


    「……不,應該沒那個必要。」


    否定我的人竟是梨玖。她似乎感受到某些氣息的樣子。


    「現在,空間的另一端——」


    梨玖的話還沒說完——眾人眼前的視野忽然發生了變化。


    腳底傳來泥土的觸感。頭頂則被一片晦暗的天空籠罩。


    原本應該在餐廳裏的我們,不知為何竟來到了庭院。我們並非是用自己的雙腳走來,而是在一瞬間被轉移到這裏來的。


    「這、這是怎麽回事……」


    「啊——這是魔法的空間轉移嘛!」


    弓虎用和平時同樣的悠閑口氣向著呆滯的我做了說明。


    「可是,即使我們現在都是以人類的形體存在,但要能夠幹涉我們的領域,沒有相對的力量的話——」


    萬那忽然不再說話。


    耕太竟出現在玄關前,身旁還有被魔法所形成的籠子關住的烏爾莉卡。


    烏爾莉卡的嘴巴不斷地動著,像是在說些什麽,但卻聽不見她的聲音。這應該也是魔法所造成的效果吧。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惑,但看起來隻是暫時被抓住,應該不至於有生命危險才對。


    「喂,耕太——」


    「我要離開這間宿舍。」


    耕太的話壓過了萬那激動的語氣,然後繼續向下說著:


    「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和你們劃清界線——從現在起,我要向你們下一封挑戰書。」


    耕太的視線掃過驚說失聲的所有人,並且徑自地繼續說道:


    「我們來玩一場遊戲吧!從現在起,宿舍裏將會變成一座迷宮,時間限製為一小時。隻要你們任何一人能夠抵達我所在的地方並且抓住我,就算是你們的勝利。如果你們辦得到的話,我就把烏爾莉卡還給你們。相對地,如果你們失敗的話,『天秤會』就會披上被一個小小的人類魔法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臭名——我再說一次,我是認真地向你們挑戰,如果你們有膽子進入迷宮的話,最好有所覺悟。」


    耕太說完的同時,烏爾莉卡便與他一同消失了。


    所有人頓時陷入茫然。


    而率先劃破沉默的則是萬那。


    「那……那孩子到底在想什麽啊!什麽叫作挑戰?根本搞不懂他想做什麽!」


    「應該就像是叛逆期之類的吧。」


    千那有些傷腦筋地說著。


    「嗯——宿舍裏的氛圍已經改變了。裏麵應該已經被魔法所營造出的異空間取代了。看來他似乎是認真的呢!」


    弓虎接著說。


    「……我原本還在想,烏爾莉卡怎麽還不回來。」


    「她應該是被抓住了吧。不過看起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我對歎著氣的亞夜花說道,並且陷入思考——我們該怎麽做才好?


    此刻的我感受到自己應負起的責任,當然也希望做某些事情來彌補眼前的局麵。似乎並非隻有我這麽想。


    「我要進去——」


    萬那忿忿然地說著。


    「——你們沒意見吧?我立刻就去把耕太拖出來,然後好好教訓他一頓!」


    「我沒意見。」


    「我也是。因為我擔心自己下手太重,所以這裏還是交給萬那吧!」


    弓虎和千那各自說道。


    而我當然也不可能有其他異議。萬那的本事遠比我高強,雖然嘴巴壞了點,但我明白她打從心底擔心著耕太。


    隻是……這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些什麽。


    「啊,請問可以讓我進去嗎?」


    當我回過神時,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了。


    萬那則是蹙眉以對。


    「什麽意思?你擔心我做不到?」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胸口深處傳來小小的窒悶感,但我卻無法清楚地描述那到底是什麽。


    「……聽好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評斷耕太的能力,但是那孩子運用魔法的本事可是相當高明的喔!如果以人類的標準來看,幾乎可稱得上是罕見的天才。要責罵小孩前,首先就得拿出足以讓他屈服的本事才行。天人,你確定你有辦法勝過他嗎?」


    「唔……」


    「我隻是在陳述一件客觀的事實而已。光憑你的力量,耕太認真攻擊的話,你可能會丟掉性命喔?」


    嗯……或許萬那說得沒錯。看來我隻能乖乖退居幕後了。


    然而就在此時,我獲得了出乎意外的奧援。


    「……我認為交給天人處理是很好的選擇。」


    亞夜花插嘴說道。


    「喂,亞夜花……」


    「嗯……對不起喔,我也投天人哥一票。」


    原本像是在思考些什麽的梨玖也跟著附議。


    萬那則是露出不太開心的表情,發出「唔——」的呢喃聲。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請大家先聽我說說看——如果光比較力量的話,天人哥當然遠比不上萬那,而萬那也能確實地勝過耕太,我不認為會有任何意外。但是,請大家仔細想想,難道耕太會不知道自己絕對沒有勝算嗎?再怎麽說他也是這裏的居民之一。」


    這麽一說——的確很奇怪。耕太明明相當清楚眾神的力量,卻還是刻意地主動挑爨。他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深藏在我胸口中的不協調感,此時似乎也漸漸能窺見其形貌。


    「


    ……難道他覺得即使麵對眾神,他仍然有勝算嗎?」


    梨玖隻能以搖頭回應萬那的質問。


    「我想應該有些不同。正確來說,耕太或許並沒有將勝負放在眼裏,或者我們所麵對的對手其實並不是他……總之,如果沒有厘清這些問題,我覺得我們絕對贏不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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