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小鳥的啾啾聲。


    嗶嗶嗶嗶。


    傳入耳中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少了點生命力。


    “……嗯?”


    迷迷糊糊之中,凰澤美兔知道自己的耳畔並沒有嚶啼婉囀的小鳥,聲音是來自用來叫醒自己的鬧鍾。壓下鬧鍾的按鈕之後,房間再度恢複寂靜。美兔緩緩地起身,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眩目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映射而入,美兔不禁眯起了雙眼。


    天亮了。


    走下床鋪、拉開窗簾,熟悉的異世界風景頓時映入眼簾。


    對於美兔而言。這裏確實是異世界沒錯。美兔的故鄉是名叫亞列薩德的世界。她的真實身分是魔王的女兒。


    繆——這是美兔的真名。魔王的女兒以凰澤美兔的身分居住在另一個世界,當然是有特殊的原因。簡而言之,就是繆的父親——也就是魔王卡留斯被某個勇者打倒了,於是繆隻好乖乖地聽從父親的遺言。


    ‘如果打倒我的勇者出現了,往後你就跟他一起生活吧。’


    為了創造讓魔族得以安居樂業的世界,卡留斯背負起打倒人類的宿命。對於亞列薩德的人類而言,魔族是強大的種族,更是破壞和平的元凶,兩者不可能和平共存。翻開亞列薩德的曆史,人類與魔族之間的衝突曆曆在目,連綿烽火更是從來沒有止息的時刻。


    卡留斯非常強大,他以壓倒性的力量重整一蹶不振的魔王軍,跟人類的大軍殺得難分難解,從此成為人類憎恨、畏懼的對象。


    卡留斯知道人類對他的評價,同時也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死亡的準備。


    卡留斯告誠繆,千萬不要憎恨打倒自己的人。冤冤相報何時了,憎恨的連鎖隻會引爆更多的紛爭,就讓我成為這個世界最後的魔王吧。


    不久之後,父親卡留斯死在人稱‘無賴勇者’的凰澤曉月手上。


    直到現在,繆還是不明白曉月為什麽願意帶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


    身為勇者的他與身為魔王的父親,存在於兩者之間的是不言而喻的敵對關係。


    然而曉月卻瞞著自己的戰友以及其他人的眼睛,偷偷地帶著繆來到這個世界,隻為了實現他與敵人總帥——也就是魔王之間的承諾。


    然而曉月也是殺死魔王,讓繆失去唯一親人的凶手。


    即使是父親的遺言,也無法改變內心的仇恨。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段時間,繆確實對曉月抱持著強烈的殺意。


    然而與曉月相處一段時間之後,繆逐漸認清了事實。


    現在的她十分清楚,被少部分的人戲稱為‘無賴勇者’的曉月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曉月有時候雖然霸道了些,色狼本質更是表露無遺,不過這就是他的本性,這就是凰澤曉月最真實的一麵。


    原因很簡單,他的眼神從不遊移。曉月從不否認殺害卡留斯的事實,從不逃避繆內心的仇恨。


    繆內心的悲傷與痛苦,有時候連她自己都無法麵對,然而曉月卻坦然地接受一切。這種絕不逃避的態度,漸漸地讓繆願意體諒他身為勇者的宿命與立場,繆甚至開始認為父親和曉月隻是立場不同的兩人。為了自己的理想互相碰鍾﹒彼此摩擦,即使賠上自己的生命,也絕不退讓。


    然而這並不代表繆原諒了曉月。


    根據父親的遺言,如果打倒魔王的人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對象,大可毫不猶豫地殺了他。所以繆正在觀察,以凰澤曉月的妹妹凰澤美兔的身分,觀察曉月是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兩人在同樣的世界,度過同樣的時間。


    2


    拿起掛在牆上的製服,美兔打開臥室的房門。


    雪白纖細的雙足,踩在冰冷的本質地板。


    “哼哼、哼哼哼、哼哼~”


    哼著旋律的同時,美兔慢慢地走下樓梯。寂靜的空間與清澈的空氣,凰澤美兔特別喜歡早晨的這段時間。不過這一點倒是跟亞列薩德的世界沒什麽兩樣。


    至於這個世界跟亞列薩德的不同之處,大概就是不需要精靈的協助也能輕鬆自在地淋浴,甚至是好好地泡個澡吧。


    走到一樓之後,廚房和起居室在左手邊,右邊則是與浴室相連的洗手問。美兔站在門前,舉起右手敲敲門。


    之後又輕輕地把門推開,朝著裏麵瞄了幾眼。


    “……應該不在吧。”


    鬆了口氣之後,美兔走進洗手間,順手將門鎖上。


    ……前幾天就是忘了鎖門,結果差點惹禍上身。


    事情發生在前天的夜晚,忘了鎖門的美兔正打算洗澡,不知情的曉月居然就這樣闖了進來。幸好當時美兔還沒開始脫衣服,萬一曉月晚了幾分鍾才闖進浴室,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一想到當時的情景,美兔不禁頭皮發麻。不過現在是早上六點,曉月應該睡得正沉。


    而且洗手間的門已經鎖上了,就算曉月醒了過來也沒關係。


    將製服掛在洗手間的牆上,美兔伸手解開睡衣的鈕扣。


    噗!


    “啊——”


    指尖才剛接觸胸前的鈕扣,白色的鈕扣就彈了出去。


    美兔暗叫不妙,卻已經遲了一步。鈕扣在半空中畫出一條拋物線,掉落在洗手台的下方。


    隻見鈕扣在地上轉了幾圈,直接滾進了排水孔。事發突然,美兔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怎麽辦,這是最後一顆鈕鈤了。”


    美兔的表情十分沮喪。身上穿的這件睡衣,其實並不是美兔的。


    睡衣的主人是真正的凰澤美兔,也是曉月下落不明的妹妹。


    美兔現在是假冒妹妹的身分,跟曉月生活在一起。


    這種安排並無不妥,隻是兩人的身材實在是差太多了。


    衣服全都小了一號,尤其是胸部特別緊繃,美兔常常不小心撐破了衣服,要不然就是得在地上找扣子。如今家中的備用鈕扣已經全部用完了,美兔也才剛失去了睡衣上麵的最後一顆紐扣。


    每當胸口的鈕扣飛了出去,美兔就會勉強以上麵或是下麵的鈕扣將就著使用,如今這一招已經行不通了。


    剛剛那顆鈕扣,真的是最後一顆。


    “這教我以後怎麽辦……”


    歎了口氣之後,美兔肩膀一扭,手臂從袖子抽了出來,脫下了小一號的上衣。緊接著又脫下睡褲和貼身衣物,赤裸裸地站在洗臉台的鏡子之前。


    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美兔雙臂交叉,托起沉甸旬的胸部。


    “……原來不是錯覺,而是真的變大了。”


    豐滿的胸部微微搖晃,仿佛是在點頭。


    美兔歎了口氣,看來必須請曉月幫忙弄幾件適合的衣物了。


    睡衣和上衣雖然小了點,還勉強可以接受,最大的問題反而是在內衣。


    尤其是胸罩的尺寸明顯不合,穿在身上格外地痛苦,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了。勉強塞進去的結果,就是鋁鉤嚴重變形,這對隻剩下兩件胸罩替換的美兔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的悲劇。


    ……幹脆趁著周末的時候,拜托他帶我去商店街逛一逛好了。


    之前美兔曾經多次與曉月一起出去采買食材。


    然而美兔畢竟是寄人籬下,實在不好意思要求曉月帶自己去買東西。


    如今這種克難生活,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可是要他陪我選內衣,實在是有點難為情……


    偏偏又不能一個人去。美兔的真實身分是異世界亞列薩德的居民,這可是不能說的秘密。


    前往異世界的衝擊太大。失去了這個世界的記憶——雖然已一經事先在周遭旁人的身上打好了預防針。在外麵走動


    的時候還是得保持低調﹒畢竟這個世界對於美兔而言還是十分陌生。商店街的人潮又特別洶湧,熟悉這個世界的曉月跟在旁邊還是比較保險。雖然曉月可能對女性用品的商店不甚熟悉,這個部分倒是可以詢問跟美兔同班的千影或是葛葉。


    打定主意之後,美兔走進浴室。


    就在她扭開水龍頭的時候,腦巾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對了!


    “幹脆請她們兩個也一起去,這樣子不就得了嗎?”


    如此一來,就可以避免跟曉月獨處的狀況了。


    “……怎麽,你想去哪裏?”


    “——咦,我剛剛說話了嗎?”


    “對呀,你說幹脆請她們兩個也一起去。你想找五泉和班長去哪裏?”


    “嗯,想請她們陪我一起買內衣……”


    話說到一半——


    “慢著,聲音怎麽是從上麵——”


    美兔一怔,抬頭望著浴窒的天花板。


    在浴室的上方,垂直站立在牆壁上的——


    ——是一具全裸的身軀。


    漆黑的頭發與瞳孔,精悍的肉體布滿結實的肌肉。


    絕對的自信營造了遊刃有餘之感。


    “…………”


    相較於自己一絲不掛的模樣被對方盡收眼底的事實,對方全裸的模樣反而讓美兔的思考陷入痲痹。


    一時之間,美兔不知道該如何理解自己所麵對的狀況。


    單就眼前的景象來描述,大概就是全裸的曉月垂直地站立在接近浴室天花板的牆壁上。


    或許是察覺美兔目瞪口呆的神情吧,曉月終於打破了沉默。


    “——喔,這是煉環勁氣功的訓練方法之一。將體內的真氣蓄積腳底,垂直站立在牆壁上,維持與地麵平行的狀態。”


    即使美兔並不想知道這些,全裸的曉月還是不厭其煩地說明。


    “以前我經常偷偷地使用雙腳的握力,每次都被師父一腳從懸崖上踢下去呢。”


    直到這個時候,美兔才終於理解自己所麵對的狀況。


    隻見她驚呼一聲,試圖以雙臂遮掩自己的身體,倉促之間腳底一滑,眼看著就要摔倒在濕漉漉的浴室地板上。


    就在美兔的身體驀然騰空的時候——


    驚慌失措的她赫然發現自己的後腦可能會重重地撞擊地麵。


    ……慘了……!


    美兔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


    “——小心。”


    曉月一把抱住美兔的身體。


    “咦……?”


    早已作好最壞打算的美兔慢慢地睜開雙眼。


    曉月的驗孔近在眼前。


    “小心點,在浴室裏玩要很危險的。”


    曉月輕輕地將美兔放在地上。


    “嗯、嗯……”


    美兔連忙背轉過身子,遮掩身上的重點部位﹒之間她回過頭來打量著曉月,臉上依然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居然能夠在垂直站立於牆壁的狀況之下瞬間抱起並點滑倒的美兔,曉月的爆發力和身體的平衡感著實令人欽佩。


    由小知大,曉月過人的肉體能力可見一斑。


    無視於美兔驚疑未定的眼神,曉月撫摸自己的下巴。


    “也好,就選在這個周末出去買東西吧。除了內衣之外,也順便備齊其他的生活必需品,讓你在這個世界也能夠好好地過生活。”


    “咦……真的嗎?”


    美兔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曉月點點頭,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沒辦法,誰教你的睡衣鈕扣又報銷了呢?”


    ……等一下!


    美兔突然眯起雙眼。


    “你怎麽知道我的睡衣紐扣又報銷了?”


    “因為我聽見你自言自語,說什麽‘這是最後一顆鈕扣’了嘛。”


    “對哦,說得也是。嗯、嗯——”


    美兔點點頭,雙手抓起淋浴用的蓮蓬頭。


    然後對準了麵帶笑容的曉月敲了下去。


    “——既然你早就發現了,為什麽不在我走進浴室之前出聲警告?你這個大笨蛋!”


    3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孤單地響起。


    早晨的餐桌之上,刀叉與瓷盤共同演奏的清新旋律。


    同居生活開始之後,料理三餐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在美兔的身上。一開始美兔對遠遠淩駕於亞列薩德之上的廚房科技感到不可思議,不過習慣就像是可怕的麻藥,現在的美兔早已將所謂高科技的廚房視為理所當然。


    早餐的主食是從附近的麵包店買來的全麥土司。美兔特地裹上蛋汁,做成道地的法式土司,再淋上楓糖、撒上少許的肉桂粉。副食是煎火腿與荷包蛋——在平底鍋放入一匙薄鹽奶油之後放入食材,煎至表麵微焦即可。馬鈴薯沙拉加了蕃茄、生菜和小黃瓜,再淋上橄欖油、荷蘭芹鹽和檸檬調製而成的醬汁。


    全都是做法簡單又頗富巧思的料理,甚至連美兔自己都對今天早上的成果感到大為滿意。


    要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餐桌,應該會是一段相當愉快的早餐時間。至於原因當然跟之前發生在浴室的意外脫不了關係,這也讓今天的早餐始於沉默、終於沉默。


    “……我吃飽了。”


    冷冷地自言自語之後,穿著圍裙的美兔收拾餐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時曉月突然開口:


    “呃……可以再幫我倒杯咖啡嗎?”


    “…………”


    坐在下前方的曉月遞出手巾的咖啡杯,表情似乎有些心虛。美兔看了一眼咖啡杯,默默地將咖啡壺推到嘵月的麵前,然後就轉身走向廚房。曉月無奈的歎息,從身後傳入耳中。


    ……拜托,我比你更想歎氣好嗎?


    拿起抗菌菜瓜布沾了點洗碗精,美兔在心中默默地抗議。


    明知曉月並沒有惡意,美兔還是對曉月這種豪邁不羈的個性感到十分無力。


    美兔突然停止手邊的工作,任憑水龍頭的自來水被吸進洗碗槽的深處。


    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卻又不忘在假日的時候相約外出。


    這種再自然也不過的相處方式反而讓美兔愈來愈糊塗了。曉月是另一個世界的居民,而且又是殺父仇人,可是經過這一個月以來的相處,美兔跟曉月卻又仿佛真的是一家人似的。


    ……真正的兄妹也是如此嗎?


    美兔試著去想像這種既陌生又模糊的關係。


    明知對方是自己的仇人,兩人之間的距離感卻逐漸曖昧了起來。


    這到底是好是壞?


    早上洗完澡之後就直接換上製服,美兔現在隻要將早餐的碗盤洗幹淨,就可以出門上學了。


    ……該怎麽辦呢?


    美兔跟曉月尚未和好,目前正處於冷戰,至少美兔是這麽認為的。到底是一聲不吭直接出門就好,還是至少說聲“先走一步”呢?


    猶豫不決的美兔下意識地走進起居室。


    就在這個時候——


    “——?”


    美兔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這絕非誇飾,她不是感受到“死期將近”,而是“已經死了”。


    濃厚的殺氣,以及比先前的餐桌更令人為之窒息的空氣。


    美兔呆立原地,一臉茫然。


    “……啊……!”


    全身上下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十分吃力。強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幾乎快要壓垮美兔的意識。壓力的來源﹒就在起居室之中。美兔凝視著曉月。凝視著寬闊而厚實的背影。這個背影曾經從雞蛇獸的手中救了美兔一


    命。帶給美兔無比的安全感。如今卻彌漫著極度的憤怒以及殺氣。


    很難想像曉月居然也有這麽強烈的負麵情緒。


    美兔凝視著曉月的背影,凝視著曉月正在注視的物體。


    播報晨間新聞的電視。畫麵中的關東國際機場,正是來往於世界各地的鋼鐵巨鳥所棲息的林木。


    ‘受到jpn巴別塔恐怖攻擊事件的影響而被迫延期的g7——新聯合國高峰會議將在下周於舊皇居登場,如今各國代表以及克昆的成員紛紛搭乘專機來到日本。外界猜測g7高峰會正式開始之前,各國代表應該會針對經濟、環境、反恐任務以及軍事聯盟等等的議題進行台麵下的協商與溝通,如今趕在其他國家之前造訪日本的代表正是——’


    曉月默默地凝視著電視畫麵,完全對主播照本宣科的新聞內容充耳不聞。美兔也隻能默默


    地凝視著曉月的背影,一步也無法接近。


    殘酷的事實,讓美兔心痛不已。


    到頭來自己還是對曉月一無所知。


    然而美兔並未發現。


    吸引曉月目光的真正原因,也就是出現在電視畫麵中的那個人物。


    從英國首相專機拾級而下,擁有一雙金色瞳孔的青年。


    4


    這理是能同時享受柔和的陽光與涼爽的微風,好好犒賞自己的地方。


    那就是jpn巴別塔飲食大樓設在露天陽台的空中庭園。


    一到中午用餐的時間,這裏總是擠滿了許多學生以及教職員。對於喜歡在陽光底下用餐的戶外野餐派而言,空中庭園無疑是人間樂園。尤其是最旁邊的位置——可以俯瞰巴別塔校區、甚至是將整個自治區盡收眼底的貴賓席,更是樂園中的樂園。為了避免過多的排隊人潮引發不必要的爭議,貴賓席完全是采用抽簽製的。


    貴賓席的如畫美景,看得凰澤美兔是目不暇給。欣賞美景的同時享用美食,美兔頓時有一種成為天上佳民的錯覺。


    “看你高興成這副模樣,我的辛苦總算是有了代價。”


    美兔內心的驚訝與興奮全都寫在臉上,千影不禁心滿意足地眯起雙眼。不過她的滿足很快地就變成悻悻然的視線,落在旁邊的少女身上。


    “至於這位同學的反應,就似乎冷淡了些。”


    “不,我也很感激你喔。”


    將手中的筷子伸向日製使當的同時。葛葉開口替自己辯解。不過她的語氣還是跟往常一樣平淡。


    “南側的角落不是機率最低的座位嗎?你是怎麽弄到手的?”


    葛葉顯然對空中庭園的座位頗有研究。


    麵對葛葉的質疑,千影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


    “當然是利用我的人脈,請抽中這個座位的同學將使用權轉讓給我。”


    “是喔?應該是不太正經的人脈吧。”


    葛葉冷冷地哼了一聲,旋即以平靜的神情欣賞外麵的景色。


    “不過我也是第一次在大晴天的時候到這裏來吃飯,不失為一個難得的經驗。畢竟這可是人稱‘一年難得抽中一次’的夢幻座位呢。”


    “是哦……”


    美兔這才明白自己正坐在貴賓席中的特等席用餐,不過讚歎的神情很快地就被疑惑所取代。


    “……慢著,第一次在大晴天的時候?難道之前也來過嗎?”


    “是的,當時是下雨天。”


    “那不就淋濕了嗎?”


    “下雨天的時候,會張開半球形的玻璃屋頂。”


    千影指著上方。


    “雨天的景色也別有一番風情。下次有機會的話,大家再一起到這來欣賞雨天的風景。到時候也邀請曉月一起過來吧。”


    這一個多月以來,美兔總是跟曉月一起共進午餐,如今曉月卻不在場。


    葛葉和千影不約而同地詢問美兔。


    “他今天是怎麽啦?”


    “總覺得今天的曉月好像渾身帶刺,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嗯……午休時間才剛開始,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上午的課程也是心不在焉,午休的鈴聲才剛響起,就立刻消失無蹤。當然,美兔不可能不知道原因。


    沒錯,一定跟早上的新聞脫不了關係。


    因此美兔思索片刻之後,謹慎地反問兩人。


    “呃……請問‘克昆’是什麽?”


    “嗯?問這個做什麽?”


    “這個……今天的晨間新聞出現這個字眼,有點好奇就是了。”


    麵對千影的質疑,美兔試圖以笑聲掩飾自己的心虛。


    千影頓時恍然大悟。


    “對哦,差點忘了。你被召喚到異世界的時候受到重大的衝擊,失去了這個世界的記憶是吧?”


    “簡而言之,克昆就是這個世界的‘管理者’。”


    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被召喚到異世界的事件不再是頭條新聞的“這個世界”。


    異世界的召喚大概始於三十年前。異世界並不是隻有一個而已,曉月受到召喚、美兔所居


    住的亞列薩德,隻是眾多異世界的其中之一。目前己知的異世界至少在十個以上。


    從異世界同歸的時候,必須通過位於每個世界的《異界之門》。


    時限是在五年之內。


    真正的原因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根據科學家的推測,大概是《異界之門》會將超過五年


    之後尚未回歸的少男少女視為異世界的成員。


    被召喚至異世界的少年少女即使回到原先的世界,也依然可以使用在異世界學習的魔法或是其他特殊能力。通常這種能力的規模,都遠遠超越一般的人類。


    有鑒於此,新聯合國·g7——日本、美國、俄國、中國、印度、大洋洲聯邦及歐盟在幾年前以管理並且保護回歸者為名目,設立了專門機構。


    這就是美兔以及曉月等人所就讀的“巴別塔《babel》學校”。


    每個異世界的回歸者都必須向巴別塔報到,沒有一個例外。


    “至於克昆,別是指新聯合國議長、事務總長以及g7各國巴別塔機構的最高領導人,是由過去在異世界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歸者所組成的。”


    children of cross over other nation,通稱“克昆《co》”,裏而的成員都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足以淩駕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這些各國巴別塔機構的領導人打著世界和平的旗幟,管理並且教育自異世界回歸的孩子,杜絕回歸者濫用在另一個世界所得到的特殊能力,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有心人士利用。如果某個地區或是國家發生戰爭,巴別塔也會主動介入,將異世界的回歸者推上戰場。


    “那jpn巴別塔的最高領導人,就是學生會長冰神京也……是嗎?”


    其他各國的巴別塔領導人相當於校長或是理事長的地位,據說京也是全世界唯一兼任學生會長的巴別塔領導人。


    美兔的腦海浮現出入學檢查的時候曾經遇見的那名青年,冷酷的學生會長。原來他就是全世界最強的克昆之一。不過美兔倒是不怎麽訝異,畢竟京也曾經當著她的麵前製造山巨大又堅硬的冰柱。光就魔法而言,別說美兔不是京也的對手,恐怕連父親卡留斯也略遜一籌。


    同時美兔也想起了一作往事。


    打倒父親的曉月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之前所說過的一句話。


    ——我一定要回到原來的世界。


    “因為我必須完成一件事……”


    美兔喃喃自語。


    觀看晨間新聞的時候,曉月流露出不尋常的殺氣,恐怕跟‘必須完成的事情’有著密切的關連。不


    過具體而言,到底是怎樣的關聯?為什麽曉月會對君臨世界的頂點、號稱最強的那一群人產住負麵的情感?


    抑或是跟行蹤不明的妹妹有關?


    “……放心不下你哥哥嗎?”


    “——咦?”


    美兔吃了…驚,打量著身旁的葛葉。剛剛的話題並沒有提到曉月,葛葉怎麽知道自己心裏而在想些什麽?


    隻見葛葉凝視著遠方。


    “之前告知冰神會長是克昆的時候,曉月的反應——不太尋常。”


    “總覺得他跟克昆之間,似乎有什麽牽連……”


    千影也喃喃自語:


    “我覺得曉月啊……雖然個性直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但其實他的心裏麵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麵。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隻是他的秘密似乎比一般人更加深刻、更加沉重。’


    這番評論頓時讓三人再度陷入沉默,畢竟美兔、葛葉和千影對此早有體會。無言的狀況持續了好一陣子之後,突然有人打破了沉默。


    “——也難怪你會這麽關心曉月啦,我們不是不能了解你的心情。”


    “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美兔心中一凜,千影頓時露出詭異的笑容。


    “你不是說自己幾乎喪失了這個世界的記憶嗎?照理說應該連曉月是誰都記不得了,可是曉月卻宣稱你們是兄妹,跟你住在同一個屋簷之下,說不在乎一定是騙人的吧?”


    “這……”


    美兔為之福塞。生活在亞列薩德的美兔對這個世界相當陌生,一切都還在摸索中,因此曉月才想出‘喪失記憶’的理由,提供了絕佳的掩護。簡而言之,就是宣稱美兔前往異世界的時候受到重大的衝擊,喪失了這個世界的記憶。


    竊笑的千影當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你知道嗎?異世界的回歸者之中,也不乏遺傳因子的排列發生突變,與原來的親人失去血緣關係的案例呢。也就是說這種人可以跟自己的兄弟姊妹結婚,而且擁有特殊能力的父母通常也會生下具有強大才能的孩子呢。”


    身旁的葛葉聞言,頓時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這是特例中的特例,而且當事人也必須有這種意願才能成立吧?”


    “等、等一下!”


    這下子可麻煩了,美兔心想。其實美兔大可宣稱曉月隻是自己的哥哥,沒什麽好在意的;不過既然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千影的假設也不是不能成立。


    ……一定要謹慎回答,否則很有可能露出破綻。


    經過短暫的思量之後,美兔決定以最自然的態度否定一切。


    “拜托,我們是住在一起沒錯啦,不過他是我的哥哥,我們之間沒有——”


    話才說到一半,美兔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怎麽可能毫無關係?曉月可是美兔的殺父仇人啊!


    可是曉月在美兔的身上按下了並不存在的‘誠實穴道’,讓自從父親死後從未流過一滴眼淚的美兔哭成了淚人兒,最後在曉月的懷中沉沉入睡。


    對於美兔而言,這絕對是第一次的經驗。想起這段往事之後,美兔不禁心虛了起來。


    “才沒有……那種……”


    聲音細若蚊鳴,幾乎快要聽不見了。


    ……討厭,都怪千影不好。


    之前明明就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都怪千影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子教美兔不在意也難了。


    美兔輕咳了一聲,藉以掩飾內心的尷尬。


    “總、總而言之,我們並沒有……那個……”


    說話的同時,美兔的腦中驀然浮現出今天早上的浴室意外事件,以及某天夜裏睡昏頭的曉月在房間裏麵的所作所為。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美兔頓時羞紅了雙頰。


    ……不行,千萬不能臉紅,否則她們一定會有所誤解……!


    美兔閉上雙眼。嚴格說來事實就是如此,絕對不是什麽誤解,不過美兔就是不希望讓她們兩人察覺事情的真相。


    “我……我……”


    心虛到了極點的美兔怯生生地打量著千影和葛葉。


    “…………”


    “…………”


    沒想到連她們兩個也漲紅著一張臉,不知道到底是想像到了什麽。


    美兔的表情十分僵硬。


    “真、真的沒什麽啦!再說他早就有喜歡的人——”


    謝爾菲的莉絲蒂公主跟曉月之間的恩怨情仇,美兔多少也有耳聞。


    “真、真的嗎?”


    千影瞪大了雙眼,美兔則是頻頻點頭。


    “——所以他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主啦,就是這麽回事。”


    接著美兔連忙轉移語題,希望千影和葛葉在周末的時候陪她逛街。兩人當然一口答應,話題也自然而然地被轉移到其他方向,美兔這才鬆了口氣。


    難道不是嗎?


    我跟他之間真的沒有什麽。


    ……咦……?


    美兔突然感到一陣迷惘。


    一閃即逝的迷惘,難道是自己神經過敏嗎?


    “真討厭……”


    雙眉緊皺的美兔喃喃自語。


    刹那之間,她感到一陣心痛。


    5


    jpn巴別塔的校本部大樓每隔幾層就設有向外突出的屋頂。


    每一層的屋頂都設置了超高層大樓的維生係統,舉凡電路、水管甚至是特殊結界,都是倚靠這些維生係統來運作。


    嚴格說來,屋頂向來是禁止閑雜人等出入的場所。


    不過凰澤曉月的身影,卻出現在從上而數下來的第二座——也就是第○二屋頂。其實最上層屋頂的視野更好,不過屋頂下方就是學生會教室,萬一被學生會的人發現,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且第○二屋頂的高度已經足夠了,天上的白雲觸手可及,地麵的景物顯得格外地遙遠。


    “……”


    倚靠著屋頂的白色圈欄,曉月回過頭來欣賞身後的景色,視線落在東京灣另一側的日本本土。


    ……他就在那裏……


    曉月想起晨問新聞的畫麵。錯不了,就是那張熟悉的臉龐,就是那個擁有金色瞳孔的青年。


    凰澤曉月的目標之一。


    “朔夜……”


    就在喃喃自語的曉月緊緊握住圍欄的時候——


    “咦?已經有人啦。”


    通往屋頂的鐵門突然開啟,一名青年現身眼前。


    青年一臉倦容,仿佛隨時都會睡著。身上的製服跟曉月款式相同,應該也是高等部的學生。身高跟曉月差不多,似乎高了一些,金黃色的短發應該是染發劑的傑作,並不是天年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想不到居然被人搶先一步。”


    青年的語氣充滿了遺憾,踏著蹣跚的步伐慵懶地走了過來。


    “咦?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青年在距離五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輕撫自己的下巴。


    曉月微微聳肩,露出無奈的苦笑。


    “抱歉,我不認識你。不過大家都是jpn巴別塔高等部的學生,或許真的在哪見過麵也說不定。”


    jpn巴別塔實施能力分班製,至少曉月可以確定眼前的青年並不是b班的同學。而且每個班級都有專屬的樓層以及直達的電梯,更是不太可能接觸其他班級的學生。


    不過少數的專用教室、競技場以及餐飲大樓是共用的,過去或許真的曾經在哪邊擦身而過吧。


    青年搔搔後腦,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不對,不隻是見過麵而已,好像是……你說呢?”


    “要我說什麽?我想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吧。”


    “認錯人?不太可能……嗯——啊,想起來了!你就是凰澤曉月吧?”


    “嗯,是我沒錯。”


    看來他似乎真的認識自己。


    青年頓時展露歡顏。


    “——我就知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勇者大人嘛!”


    接著又毫無顧忌地拍拍曉月的肩膀。


    凰澤曉月微微一驚,五公尺的距離居然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自己所設下的安全距離,已經好久沒被他人輕易突破了。


    隻見青年的臉上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我在校刊上麵看過你的英雄事跡。握個手吧,大紅人。”


    話才剛說完,青年立刻伸出右手——嚴格說來應該是朝著曉月的臉部揮出右拳。


    電光石火之間,激烈的碰撞聲傳遍屋頂的每個角落。


    “——嗯,這也算是另類的握手。”


    曉月以左手擋住青年的右拳,從容不迫地開口。


    手掌確實是握著對方的右手。


    青年的嘴角頓時浮現一抹欽佩的微笑。


    “了不起,反應相當快。不過……”


    而帶微笑的青年伸出左腳,往曉月的下盤一勾。


    “這裏有破綻——”


    “——並沒有。”


    曉月順勢躍起,在半空中以水平的姿勢朝著青年的側腹踢出一腳,結果被青年的右臂擋了下來。


    “喂喂喂,這樣不好吧?”


    緊接著又握緊左拳往前一揮。


    “半空中的足踢一旦被擋了下來,等於是給對方反擊的機會呢。”


    “這對我不適用。”


    隻見曉月微微一笑,以青年的右臂為支點,身體在空中往右轉了半圈。


    他右腳的腳跟對準了青年的頭部直劈而下。


    青年連忙改變左拳的軌道,準備展開迎擊。


    “————!”


    懶洋洋的表情首次出現了些許的焦慮,因為迎擊的左拳被曉月的腳跟硬生生地踢開。


    眼看著曉月的腳跟就要沒入青年的頭頂。


    “……哇!”


    青年連忙身體往後一仰、向後跳去,這才躲過曉月的攻擊。


    就在青年的雙腳即將落地的時候——


    “——這裏有破綻。”


    曉月的右腳往下盤一掃,青年立刻失去了平衡,狼狽地跌倒在地。


    “……嗚……很痛耶……”


    俯視苦著一張臉的青年,曉月笑了笑。


    “喂喂喂,這樣不好吧?”


    曉月刻意模仿青年先前的語氣。


    “在敵人麵前跌個狗吃屎,可是會被揍得鼻青臉腫呢。”


    “慢著慢著,這一定是誤會。”


    青年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我隻是想握個手而已,並沒有惡意。”


    “嗬嗬,這叫作沒有惡意……?怎樣,還想繼續‘握手’嗎?”


    “哈哈,還是算了吧,我這個人怕痛。算我認輸,好嗎?”


    說完之後,青年再度向曉月伸出右手。不過這次是張開的手掌,而不是握緊的拳頭。


    曉月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握住青年的右手,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這時曉月突然察覺到青年的臉上浮現一抹訝異的神色。


    “怎麽啦?”


    “你真是一個怪人,難道都不怕我趁機暗算你嗎?”


    “也不是沒有想到啦。”


    曉月顯得一派輕鬆。


    “到時候再把你打趴在地上就好了。”


    “——”


    青年為之一愣,旋即笑了出來。


    “不愧是《真正的勇者》,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之後青年突然想起了校刊的內容。


    “——慢著,你的武器不是長劍嗎?為什麽體術的造詣也如此精湛?”


    “沒有衝突吧?不管是什麽武器,都是由身體來控製的。如果少了武器就無法踉敵人搏鬥,就好像是隻學了半套一樣,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再說我又不會魔法,更需要體術的輔助。”


    “哦哦,這麽有自信啊?……就是那個叫什麽‘大環境洗溝’的嗎?”


    “我還小環境全倒呢,‘煉環勁氣功’啦 ,‘煉環勁氣功’。”


    不過青年似乎沒將曉月的嘲諷放在心上。


    “嗯……這種反應速度以及肉體能力……說不定真的沒問題。”


    考慮片刻之後。


    “凰澤,放學之後陪我走一趟吧,我介紹一個人讓你認識。”


    “陪你走一趟是可以啦,不過……”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第一個問題就是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也難怪曉月會有這種反應。兩人一見麵就動手動腳,曉月連問對方姓什麽叫什麽的時間都沒有。青年微微一愣,旋即露出歉疚的笑容然後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作海堂元春,是高等部a班的萬年留級性,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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