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夜@輕之國度
1
陣陣沙塵在窗外飛舞。
遮蔽視野的沙塵，象征著風暴的來襲。
狂風吹得窗戶喀噠作響，屋內的人卻絲毫聽不見外頭的聲音。
迪斯迪亞帝國的皇宮聳立在酷熱的沙漠之中，皇宮本體采用特殊的設計，不會受到沙塵暴的侵襲。外部城牆與內部城壁之間沒有絲毫的空隙，甚至連聲音也被幾乎完全被隔絕在外。
因此皇宮的人並未聽見房間裏的怒吼。
“——父王，這是怎麽回事！”
迪斯迪亞的四皇子艾逢斯十分激動。
地點是皇帝的辦公室。艾逢斯質問的對象，正是坐在寶座上的皇帝。
也就是巴拉姆·戴·亞倫·迪斯迪亞。
可是……
“……”
巴拉姆非但毫不吭聲，甚至連看也不看艾逢斯一眼。
因此艾逢斯再度以明確的語氣，表達心中的不滿。
“為什麽……為什麽您無視會談的結論，擅自進攻彷徨森林！”
曉月與莉絲蒂等人的決鬥結束之後，艾逢斯展開視察國境的行程，結果在途中得知魔族之國蓋爾貝正式向迪斯迪亞宣戰的消息。
宣戰的原因，正是迪斯迪亞擅自入侵彷徨森林的攻擊行動。
接獲報告之後，艾逢斯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謝爾菲舉行的四國會談雖然不是正式的會議，好歹也是四國領導者共同參與的國際性會談。
會談的結論獲得四國領導者的同意，自然在國際間有不小的約束力。
而且曉月已經展現了他的實力，得到國際輿論的支持。
按照會議的結論，亞列薩德應該針對蓋爾貝監視部隊遭到攻擊的事件重新展開調查，將事情的真相公諸於世。然而，迪斯迪亞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視四國會談的結論，逕行對魔族發動攻擊，勢必會引來國際輿論的批判與撻伐，造成國內人民的疑慮與不安。大部分的人民雖然厭惡、甚至是畏懼魔族，卻也不希望雙方爆發毀滅性的戰爭。
然而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發動攻擊的時間點是在蓋爾貝事件重新展開調查的前夕。
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上發動攻擊，世人難免認為迪斯迪亞的目的在於湮滅證據，蓋爾貝監視部隊的潰滅其實就是迪斯迪亞幹的好事。
不過艾逢斯並不這麽認為，他堅信迪斯迪亞的清白。
至少沿著國境一路調查下來的結果，證明了艾逢斯的看法是正確的。
……可是下達調查命令的人……
艾逢斯凝視著沉默不語的父親巴拉姆。
他需要巴拉姆親口證實。
“……少部分的人民認為監視部隊的攻擊事件，其實是身為軍事國家的我國所為——是為了刺激軍火買賣而自導自演的一出鬧劇。”
艾逢斯的語氣充滿了懷疑，由哀地盼望父親否定自己的判斷。
“父王……監視部隊的攻擊事件，該不會是您下達的命令吧？”
“……不。”
巴拉姆搖搖頭，表示這件事與他無關。
然而這並不是艾逢斯要的答案。巴拉姆的雙眼依然凝視著虛空，回避艾逢斯的眼神。這種敷衍式的回答非但無法滿足艾逢斯，反而讓他在無意識中加重了語氣。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侵略彷徨森林！？謝爾菲和阿列古拉斯達與我國訂定軍事同盟，隻要我國提出要求，兩國也不會坐視不管。然而這次的侵略行動是我國獨自發起的，我國必須獨自承擔戰爭的責任。更何況四國會談的結論是蓋爾貝與人類世界——也就是亞列薩德之間的和平，片麵撕毀和平協議的軍事行動，將迫使我國麵對來自全世界的責難，這點父王應該也明白才是！”
相較於慷慨激昂的艾逢斯，巴拉姆的反應卻十分冷淡。
“全世界的責難……”
直到現在，巴拉姆才正眼打量著艾逢斯。
“——看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而且非常清楚。父王的決策是天大的錯誤！”
恨恨地丟下一句之後，艾逢斯旋即轉身，準備離開辦公室。
這時巴拉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去哪裏？”
“謝爾菲。我可以命令迪斯迪亞的軍隊停戰，卻無法阻止蓋爾貝以及曉月殿下。除了跟曉月殿下私交甚篤的莉絲蒂女王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消弭這場戰爭。”
“原來如此……看來是別無選擇了。”
巴拉姆話聲甫落，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粗暴地推開。
好幾名士兵從門口魚貫而入。
皇家騎士——直屬於巴拉姆的近衛隊。
艾逢斯立刻發現自己被包圍了。
“……父王，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同時，一切也正如你所想像。”
巴拉姆說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的行動隻會陷國家與人民於不義。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迪斯迪亞的國務長，我要將你拘禁起來，直到我解除命令為止。”
“一派胡言……陷國家於不義的人，不就是父王嗎？”
艾逢斯試圖逼近巴拉姆，可惜卻無法如願。
近衛隊的一名騎士擋在兩人的中間，剩下的騎士紛紛上前製伏艾逢斯。巴拉姆靜靜地凝視這一幕景象，冷冷地下達命令：
“帶走。”
“這麽做是錯誤的……父王，請您重新斟酌！”
好幾名騎士將艾逢斯架出辦公室，艾逢斯依然不死心地轉過頭來——
他朝著緩緩關閉的辦公室大門另一側的巴拉姆大喊：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求求您，父王！”
然而艾逢斯悲痛的呐喊並未傳入巴拉姆的耳中。
一聲巨響之後，厚實的大門完全闔上。
2
“現在還來得及……？”
恢複平靜的辦公室之中，巴拉姆喃喃自語。
同時在心中咀嚼艾逢斯的忠告。
然而巴拉姆依然堅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現在的確還來得及……所以已經無法走回頭路了。”
停頓片刻之後——
“無論是我們……抑或是整個亞列薩德。”
3
強大的衝擊波席卷戰場。
橫掃千軍、無人能敵的衝擊波，正是來自曉月黑色的魔劍。
卯足全力的致命一擊。衝擊波呈放射狀向四方擴散，擺平了布陣在‘彷徨森林’四周平原之上的迪斯迪亞前鋒部隊。
然而迪斯迪亞軍並未因此而萌生退意。
“別怕！劍士隊第二隊，突擊！戰車隊，發射——！”
站在最前線的年輕師團長一聲令下，戰場頓時傳出陣陣的轟然巨響。
迪斯迪亞自豪的戰車隊仿佛身披裝甲的猛獸，接二連三地發出駭人的怒吼。
可是——
“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也想拿來對付我？”
麵對高速逼近的炮彈，曉月大吼一聲。
曉月可以閃避、可以利用手中的魔劍將炮彈砍成兩半、甚至是直接擋下都不成問題。
然而凰澤曉月卻舍棄了這些選擇。
隻見他勁貫雙足，運起了煉環勁氣功，利用呈圓形軌道高速旋轉的劍擊，將鋪天蓋地而來的炮彈全數彈飛。改變軌道的炮彈紛紛落在打算展開突擊的劍士隊麵前，一陣天搖地動之後，戰場上到處都是漫天飛舞的土沙。
然而迪斯迪亞的士兵依然突破硝煙與沙塵，勇敢地展開突擊。
可是——
“不、不見了？怎麽可能！”
“該不會是逃走了吧？”
迪斯迪亞的士兵陷入一陣混亂。
曉月好整以暇地俯視腳下的士兵。
“我看起來像是臨陣脫逃的膽小鬼嗎？”
“在、在上麵！”
一名士兵察覺曉月的存在，可惜已經遲了一步。
跳上半空中的曉月輕輕鬆鬆地越過前線士兵的頭頂。
眼見機不可失，弓箭隊立刻舉起長弓，劍士隊則是預測曉月的下降軌道，準備等到曉月落地之後一湧而上。
不過，曉月依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他接著伸出左手掌，瞄準腳下的士兵。緊接著，曉月的左手突然擊出了巨大的光球——這就是利用煉環勁氣功集結體內真氣所製造出來的氣彈。轟然巨響之中，位於曉月正下方的數十名迪斯迪亞士兵頓時被強大的衝擊力甩得老遠。
接下來曉月隻要降落在完全淨空的地麵即可。
然而凰澤曉月並未落地，反而又上升了少許。
“嗚喔喔喔喔！”
接著利用從空中墜落的氣勢，將黑色的魔劍插入大地之中。
黑色魔劍的劍身，早已填滿了曉月的真氣。
插入大地的魔劍，頓時引發了一場驚人的爆炸。
等到衝擊力消失、硝煙逐漸散去的時候——
爆炸範圍之內的區域內，隻剩下位於爆炸中心的身影依然屹立不搖。
沒錯，那正是凰澤曉月。
“這、這怎麽可能……”
目睹曉月驚人的戰鬥力之後，年輕的師團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爆炸發生之時，他立刻啟動土係魔法的防護罩，才勉強逃過一劫。
雖然逃過了肉體的傷害，精神麵還是大受打擊。自己所指揮的一萬餘名士兵個個敗如山倒，甚至連戰中隊的炮擊也奈何不了曉月，師團長內心的驚駭自是可想而知。
“為、為什麽……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為什麽？”
師團長的喃喃自語，換來曉月的睥睨。隻見曉月緊咬牙關，大喝一聲：
“你們——居然連這麽點道理都不明白！”
曉月雙腳一蹬，飛奔而出。
他所進試圖張起包圍網、以及倉促應戰的士兵之中。
凰澤曉月不禁想起，過去自己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也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
那是距今五年前，第一次被召喚到亞列薩德的時候。
在謝爾菲的保護之下，以貴客的身分住進艾爾迪亞城時。
在皇宮的中庭接受劍術訓練之後，曉月提出了類似的問題。
對象正是謝爾菲——不，亞列薩德首屈一指的勇者。
雷恩·艾斯帕利歐。
4
“——變強的理由？”
收劍入鞘的雷恩反問，曉月則是點頭說了一句“是啊”。
相較於上氣不接下氣的曉月，雷恩氣定神閑的模樣更是突顯出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
“以前的你也不是這麽厲害的吧？”
“唔，是這樣沒錯……不過我還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
雷恩尷尬地笑了笑，不過曉月可不會這麽容易罷休。
“那就現在想一想吧——想想你變強的理由是什麽。”
這個月以來，曉月一直在接受雷恩和塞克斯的劍術訓練。
經過一個月的嚴格訓練之後，總算是具備了基礎的劍術能力。不過曉月自己也很清楚，就算繼續鍛煉下去，也不可能獲得跟雷恩和塞克斯平起平坐的劍技。一般的劍術訓練隻能讓自己獲得一般的實力，無法前往最強的境界。
事實上，凰澤曉月並沒有成為最強劍士的念頭，他隻想獲得足以阻止父親和兄長的力量。然而曉月的父親和兄長，卻是世界上最強的兩人。
……所以我必須超越最強的境界……
曉月的表情十分凝重，雷恩頓時若有所悟。
“也許是……憤怒與絕望吧。”
喃喃自語的雷恩低頭俯視地麵，開朗的表情蒙上一層陰霾。
“我的父親和姊姊死於魔族之手……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嗯，這也是一介平民的你立誌成為騎士的原因。”
雷恩在戰場上的表現十分出色，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因此而獲得了騎士的爵位。雷恩的實力不容質疑，更是謝爾菲以及亞列薩德全體人民所公認的勇者，大家都認為他才是打倒魔王卡留斯的唯一人選。
“就這樣而已嗎……？這就是你變強的理由？”
雷恩的答案顯然無法說服曉月。
失去至親的痛苦確實可能轉化為奮發向上的動力，卻不代表一定可以登上最強的寶座。這是曉月的親身經驗，更是他的切身之痛。
失去至親的人，並不是隻有雷恩而已。曉月曾經失去妹妹，亞列薩德也不乏失去親朋好友的居民，大家心中的痛苦和悲傷都是一樣的。
既然如此，雷恩跟其他人的差別到底在哪裏？
“……應該是重量不同吧。”
雷恩的語氣異常的冷靜，曉月不禁抬起頭來。
隻見雷恩露出一抹苦笑，仿佛看穿了曉月內心的疑惑。
“如果我的實力真的勝過他人，這就代表內心的痛苦與悲傷比別人更加沉重……差別就在這裏。”
雷恩的回答不禁讓曉月無言以對，而他同時也意外地發現，這個世界上竟然存在著不容任何反駁的表情。隱藏在苦笑之後的沉痛，由此可見一斑。
凰澤曉月不禁心想：若真是如此，自己說什麽也都必須盡快增強實力才行。
否則曉月的決心不如父親和兄長的事實，將會導致曉月的實力遠遜於兩人。不過話又說回來，曉月並不認為自己的絕望還不夠。
……不是隻有你們才擁有不容退讓的信念。
難道不是嗎？
令人難以呼吸的徹底絕望足以壓垮一個人的心——曉月並不是沒有類似的經驗。
因摯愛的妻子死於人類之手、憤而舍棄人類身分的魔王，內心或許也被同樣的絕望與悲傷所占據吧。
“我說……雷恩啊。”
曉月凝視著佇立眼前的勇者，緩緩地開口﹒
“……人類與魔族的和平，真的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嗎？”
在以武力屈服不可理喻的對手之前，自己必須擁有比對方更強的實力。
因此現在的曉月無法阻止父親和兄長。
可是雷恩不同，他的實力並不比魔王遜色。
人類與魔族之間的戰爭，本質上其實就跟種族衝突大同小異。
雷恩是人類的希望，卡留斯則是魔族的魔王，如果這兩個同樣失去至親的領袖能夠化解雙方陣營的矛盾，或許可以成功地阻止這場無謂的戰爭。
然而雷恩卻緩緩地搖搖頭。
“不太可能，畢竟雙方已經流下太多的鮮血了。而且……若真的放過殺害父親和姊姊的凶手，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原因很簡單。
“我已經在兩人的墓前向母親以及自己立下誓言，一定要打倒魔族。”
“可是他們也隻是為了活下去罷了。如果你說的沒錯，內心的絕望是提升實力的動機，這場戰爭不就變成雙方麵的絕望競賽嗎？真的沒有其他解決方式了嗎？”
雷恩微微一笑，表情十分平靜。
“曉月，你真的很善良，難怪陛下對你特別有好感。”
曉月聞言，不禁尷尬地搔搔後腦。
“陛下對我是不錯啦
，不過應該是因為我來自異世界，比較少見而已。”
“沒那回事，你擁有一種博取他人好感的特殊魅力。塞克斯和魯提耶都這麽快就跟你成為好友，甚至連城裏的女仆也都跟你打成一片呢。”
“那隻是他們心情好啦，像莉絲蒂對我就沒什麽好感。”
“會嗎？你想太多了吧。”
“要不然又怎麽會處處跟我唱反調，動不動就找我的麻煩？”
曉月一臉無奈。
“我明明就已經道歉過很多次了。”
“哈哈﹒她對你的第一印象確實相當惡劣。”
雷恩笑了笑。
“誰叫你在她入浴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
“召喚的時間和地點，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曉月沒好氣地回答。
“前一秒鍾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下一秒鍾突然出現在異世界的豪華大浴室，整個人還壓在堂堂一位公主的身上……你根本無法體會我當時的感覺。”
最慘的是兩人都是處於一絲不掛的狀態，更增添了彼此的尷尬。曉月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種詭異的狀況，結果被高聲尖叫的莉絲蒂當成可疑人物，吃了好幾記魔法攻擊不提，倉皇逃命的時候，還跟聞聲而來的女仆軍團撞個正著，硬生生地被瓦裘莉亞撂倒在地，當場失去意識。再度睜開眼睛一看，赫然發現自己居然被囚禁在陰暗的地牢之中，而且一關就是兩天之久。最後才發現這是一場大大的誤會，洗刷了曉月的冤屈。
“莉絲蒂生性保守，平常都是獨自更衣，從不在女仆麵前裸露身體……當時她內心的驚嚇，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雷恩笑了笑。
“別說從未在男人而前裸露身體了，說不定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體呢。”
“所以我才向她道歉嘛。”
“其實也不能怪你啦，畢竟異世界人的召喚是世界的意思，誰也控製不了。”
雷恩話才剛說完，鍾樓的鍾聲突然響起。
“——哦，曉月，我該走了。”
“嗯……今天要去幫忙令堂開店嗎？”
雷恩的母親瑟莉娜在城裏開了一間叫做‘山貓亭’的餐廳。即使是成為勇者的現在。雷恩依然在固定的日子前往餐廳幫忙。
“沒辦法，老媽隻剩下我了。”
城裏的每個人，都知道雷恩十分重視他跟母親瑟莉娜共處的時光。
因此大家都很識趣地不去打擾雷恩享受天倫之樂的時間。
曉月自然也是一樣，他靜靜地目送雷恩離去的背影。
這時雷恩突然停下腳步，同過頭來看著曉月。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
“放心吧，曉月。就算沒有魔法的天賦，也可以跟塞克斯一樣成為優秀的劍士。你一定會比現在更強的。”
“你又知道了？”
皺起眉頭的曉月懷疑雷恩的說法，雷恩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當然知道﹒因為你跟我倒是有幾分相似。”
5
——凰澤曉月的意識回到現在。
硝煙四起的戰場，看不到敵軍的蹤影。
曉月獨自一人，擊退了迪斯迪亞的數萬大軍。
隻要立刻展開追擊，就可以徹底地消滅敵軍，不過曉月並不打算這麽做。
他決定放過幸存的士兵，讓他們帶走負傷的戰友，一個不留。
“好啦……差不多該回去了。”
曉月將黑色魔劍扛在肩上，美兔等人正在佛雷斯多尼姆等待曉月的歸來。他們雖然信任曉月的實力，不過遲遲未見曉月回去，難免也會有些擔心。
於是凰澤曉月回過頭來，打量著自己曾經馳騁其中的戰場。
“……”
因戰爭的衝擊導致一片狼藉的大地上散布著斷劍、損毀的盔甲、成為大鐵塊的戰車，以及沾滿汙泥的迪斯迪亞軍旗。
眼前的景象，訴說著此地曾經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這場戰爭當然是自己所挑起的，不過凰澤曉月並不後悔。從四國會談結束、眾人回到佛雷斯多尼姆的那一刻開始，其他的選項就已經不複存在。無論是美兔、千影、葛葉，甚至是遙和海堂都支持曉月的決定。於是曉月成為新任的魔王，正式向辿斯迪亞宣戰。
“真正的和平……”
曉月喃喃自語。
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替亞列薩德帶來真正的和平，在這塊土地上浴血奮戰，卻沒有任何人成功地實現夢想。這些人當中，也包括了勇者雷恩以及魔王卡留斯。
無賴勇者曉月以及莉絲蒂等人的奮戰，到頭來也是以失敗告終。
然而凰澤曉月絕不放棄。他在內心起誓，這次一定要戰勝殘酷的命運。
他不能認輸，因為曆史早已證明了一切。
——打倒魔王之後，和平一樣不會降臨在這個世界。
自古流傳的故事之中，魔王之死往往象征著苦難的結束與幸福的到來。
全世界的人們欣喜於和平的降臨，每個人的臉上都漾起了燦爛的笑容。
然而幸福美滿的大結局，卻是建立在攝影機選擇性取景的前提之上。
隨著片尾的跑馬燈的輪轉，男女主角笑著執起雙手，不約而同地凝視著天空——
然而男女主角的眼前，卻是戰火方歇之後，百廢待舉、殘破不堪的世界。
諷刺的是大家都刻意忽視眼前的事實，沉醉在打倒魔王的勝利之中。
欣喜的淚水模糊了視界，永遠看不到被攝影機屏除在外的畫麵。
因此曉月凝視著眼前的光景。
凝視著電玩不會有所著墨的真實景象。
凰澤曉月將眼前的畫麵牢牢地刻畫心頭。
打倒魔王之後，人類隻會得到虛假的happy end。
絕不能輕易放棄。
我還有許多心願未了。
1
陣陣沙塵在窗外飛舞。
遮蔽視野的沙塵，象征著風暴的來襲。
狂風吹得窗戶喀噠作響，屋內的人卻絲毫聽不見外頭的聲音。
迪斯迪亞帝國的皇宮聳立在酷熱的沙漠之中，皇宮本體采用特殊的設計，不會受到沙塵暴的侵襲。外部城牆與內部城壁之間沒有絲毫的空隙，甚至連聲音也被幾乎完全被隔絕在外。
因此皇宮的人並未聽見房間裏的怒吼。
“——父王，這是怎麽回事！”
迪斯迪亞的四皇子艾逢斯十分激動。
地點是皇帝的辦公室。艾逢斯質問的對象，正是坐在寶座上的皇帝。
也就是巴拉姆·戴·亞倫·迪斯迪亞。
可是……
“……”
巴拉姆非但毫不吭聲，甚至連看也不看艾逢斯一眼。
因此艾逢斯再度以明確的語氣，表達心中的不滿。
“為什麽……為什麽您無視會談的結論，擅自進攻彷徨森林！”
曉月與莉絲蒂等人的決鬥結束之後，艾逢斯展開視察國境的行程，結果在途中得知魔族之國蓋爾貝正式向迪斯迪亞宣戰的消息。
宣戰的原因，正是迪斯迪亞擅自入侵彷徨森林的攻擊行動。
接獲報告之後，艾逢斯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謝爾菲舉行的四國會談雖然不是正式的會議，好歹也是四國領導者共同參與的國際性會談。
會談的結論獲得四國領導者的同意，自然在國際間有不小的約束力。
而且曉月已經展現了他的實力，得到國際輿論的支持。
按照會議的結論，亞列薩德應該針對蓋爾貝監視部隊遭到攻擊的事件重新展開調查，將事情的真相公諸於世。然而，迪斯迪亞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視四國會談的結論，逕行對魔族發動攻擊，勢必會引來國際輿論的批判與撻伐，造成國內人民的疑慮與不安。大部分的人民雖然厭惡、甚至是畏懼魔族，卻也不希望雙方爆發毀滅性的戰爭。
然而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發動攻擊的時間點是在蓋爾貝事件重新展開調查的前夕。
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上發動攻擊，世人難免認為迪斯迪亞的目的在於湮滅證據，蓋爾貝監視部隊的潰滅其實就是迪斯迪亞幹的好事。
不過艾逢斯並不這麽認為，他堅信迪斯迪亞的清白。
至少沿著國境一路調查下來的結果，證明了艾逢斯的看法是正確的。
……可是下達調查命令的人……
艾逢斯凝視著沉默不語的父親巴拉姆。
他需要巴拉姆親口證實。
“……少部分的人民認為監視部隊的攻擊事件，其實是身為軍事國家的我國所為——是為了刺激軍火買賣而自導自演的一出鬧劇。”
艾逢斯的語氣充滿了懷疑，由哀地盼望父親否定自己的判斷。
“父王……監視部隊的攻擊事件，該不會是您下達的命令吧？”
“……不。”
巴拉姆搖搖頭，表示這件事與他無關。
然而這並不是艾逢斯要的答案。巴拉姆的雙眼依然凝視著虛空，回避艾逢斯的眼神。這種敷衍式的回答非但無法滿足艾逢斯，反而讓他在無意識中加重了語氣。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侵略彷徨森林！？謝爾菲和阿列古拉斯達與我國訂定軍事同盟，隻要我國提出要求，兩國也不會坐視不管。然而這次的侵略行動是我國獨自發起的，我國必須獨自承擔戰爭的責任。更何況四國會談的結論是蓋爾貝與人類世界——也就是亞列薩德之間的和平，片麵撕毀和平協議的軍事行動，將迫使我國麵對來自全世界的責難，這點父王應該也明白才是！”
相較於慷慨激昂的艾逢斯，巴拉姆的反應卻十分冷淡。
“全世界的責難……”
直到現在，巴拉姆才正眼打量著艾逢斯。
“——看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而且非常清楚。父王的決策是天大的錯誤！”
恨恨地丟下一句之後，艾逢斯旋即轉身，準備離開辦公室。
這時巴拉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去哪裏？”
“謝爾菲。我可以命令迪斯迪亞的軍隊停戰，卻無法阻止蓋爾貝以及曉月殿下。除了跟曉月殿下私交甚篤的莉絲蒂女王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消弭這場戰爭。”
“原來如此……看來是別無選擇了。”
巴拉姆話聲甫落，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粗暴地推開。
好幾名士兵從門口魚貫而入。
皇家騎士——直屬於巴拉姆的近衛隊。
艾逢斯立刻發現自己被包圍了。
“……父王，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同時，一切也正如你所想像。”
巴拉姆說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的行動隻會陷國家與人民於不義。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迪斯迪亞的國務長，我要將你拘禁起來，直到我解除命令為止。”
“一派胡言……陷國家於不義的人，不就是父王嗎？”
艾逢斯試圖逼近巴拉姆，可惜卻無法如願。
近衛隊的一名騎士擋在兩人的中間，剩下的騎士紛紛上前製伏艾逢斯。巴拉姆靜靜地凝視這一幕景象，冷冷地下達命令：
“帶走。”
“這麽做是錯誤的……父王，請您重新斟酌！”
好幾名騎士將艾逢斯架出辦公室，艾逢斯依然不死心地轉過頭來——
他朝著緩緩關閉的辦公室大門另一側的巴拉姆大喊：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求求您，父王！”
然而艾逢斯悲痛的呐喊並未傳入巴拉姆的耳中。
一聲巨響之後，厚實的大門完全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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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來得及……？”
恢複平靜的辦公室之中，巴拉姆喃喃自語。
同時在心中咀嚼艾逢斯的忠告。
然而巴拉姆依然堅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現在的確還來得及……所以已經無法走回頭路了。”
停頓片刻之後——
“無論是我們……抑或是整個亞列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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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大的衝擊波席卷戰場。
橫掃千軍、無人能敵的衝擊波，正是來自曉月黑色的魔劍。
卯足全力的致命一擊。衝擊波呈放射狀向四方擴散，擺平了布陣在‘彷徨森林’四周平原之上的迪斯迪亞前鋒部隊。
然而迪斯迪亞軍並未因此而萌生退意。
“別怕！劍士隊第二隊，突擊！戰車隊，發射——！”
站在最前線的年輕師團長一聲令下，戰場頓時傳出陣陣的轟然巨響。
迪斯迪亞自豪的戰車隊仿佛身披裝甲的猛獸，接二連三地發出駭人的怒吼。
可是——
“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也想拿來對付我？”
麵對高速逼近的炮彈，曉月大吼一聲。
曉月可以閃避、可以利用手中的魔劍將炮彈砍成兩半、甚至是直接擋下都不成問題。
然而凰澤曉月卻舍棄了這些選擇。
隻見他勁貫雙足，運起了煉環勁氣功，利用呈圓形軌道高速旋轉的劍擊，將鋪天蓋地而來的炮彈全數彈飛。改變軌道的炮彈紛紛落在打算展開突擊的劍士隊麵前，一陣天搖地動之後，戰場上到處都是漫天飛舞的土沙。
然而迪斯迪亞的士兵依然突破硝煙與沙塵，勇敢地展開突擊。
可是——
“不、不見了？怎麽可能！”
“該不會是逃走了吧？”
迪斯迪亞的士兵陷入一陣混亂。
曉月好整以暇地俯視腳下的士兵。
“我看起來像是臨陣脫逃的膽小鬼嗎？”
“在、在上麵！”
一名士兵察覺曉月的存在，可惜已經遲了一步。
跳上半空中的曉月輕輕鬆鬆地越過前線士兵的頭頂。
眼見機不可失，弓箭隊立刻舉起長弓，劍士隊則是預測曉月的下降軌道，準備等到曉月落地之後一湧而上。
不過，曉月依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他接著伸出左手掌，瞄準腳下的士兵。緊接著，曉月的左手突然擊出了巨大的光球——這就是利用煉環勁氣功集結體內真氣所製造出來的氣彈。轟然巨響之中，位於曉月正下方的數十名迪斯迪亞士兵頓時被強大的衝擊力甩得老遠。
接下來曉月隻要降落在完全淨空的地麵即可。
然而凰澤曉月並未落地，反而又上升了少許。
“嗚喔喔喔喔！”
接著利用從空中墜落的氣勢，將黑色的魔劍插入大地之中。
黑色魔劍的劍身，早已填滿了曉月的真氣。
插入大地的魔劍，頓時引發了一場驚人的爆炸。
等到衝擊力消失、硝煙逐漸散去的時候——
爆炸範圍之內的區域內，隻剩下位於爆炸中心的身影依然屹立不搖。
沒錯，那正是凰澤曉月。
“這、這怎麽可能……”
目睹曉月驚人的戰鬥力之後，年輕的師團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爆炸發生之時，他立刻啟動土係魔法的防護罩，才勉強逃過一劫。
雖然逃過了肉體的傷害，精神麵還是大受打擊。自己所指揮的一萬餘名士兵個個敗如山倒，甚至連戰中隊的炮擊也奈何不了曉月，師團長內心的驚駭自是可想而知。
“為、為什麽……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為什麽？”
師團長的喃喃自語，換來曉月的睥睨。隻見曉月緊咬牙關，大喝一聲：
“你們——居然連這麽點道理都不明白！”
曉月雙腳一蹬，飛奔而出。
他所進試圖張起包圍網、以及倉促應戰的士兵之中。
凰澤曉月不禁想起，過去自己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也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
那是距今五年前，第一次被召喚到亞列薩德的時候。
在謝爾菲的保護之下，以貴客的身分住進艾爾迪亞城時。
在皇宮的中庭接受劍術訓練之後，曉月提出了類似的問題。
對象正是謝爾菲——不，亞列薩德首屈一指的勇者。
雷恩·艾斯帕利歐。
4
“——變強的理由？”
收劍入鞘的雷恩反問，曉月則是點頭說了一句“是啊”。
相較於上氣不接下氣的曉月，雷恩氣定神閑的模樣更是突顯出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
“以前的你也不是這麽厲害的吧？”
“唔，是這樣沒錯……不過我還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
雷恩尷尬地笑了笑，不過曉月可不會這麽容易罷休。
“那就現在想一想吧——想想你變強的理由是什麽。”
這個月以來，曉月一直在接受雷恩和塞克斯的劍術訓練。
經過一個月的嚴格訓練之後，總算是具備了基礎的劍術能力。不過曉月自己也很清楚，就算繼續鍛煉下去，也不可能獲得跟雷恩和塞克斯平起平坐的劍技。一般的劍術訓練隻能讓自己獲得一般的實力，無法前往最強的境界。
事實上，凰澤曉月並沒有成為最強劍士的念頭，他隻想獲得足以阻止父親和兄長的力量。然而曉月的父親和兄長，卻是世界上最強的兩人。
……所以我必須超越最強的境界……
曉月的表情十分凝重，雷恩頓時若有所悟。
“也許是……憤怒與絕望吧。”
喃喃自語的雷恩低頭俯視地麵，開朗的表情蒙上一層陰霾。
“我的父親和姊姊死於魔族之手……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嗯，這也是一介平民的你立誌成為騎士的原因。”
雷恩在戰場上的表現十分出色，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因此而獲得了騎士的爵位。雷恩的實力不容質疑，更是謝爾菲以及亞列薩德全體人民所公認的勇者，大家都認為他才是打倒魔王卡留斯的唯一人選。
“就這樣而已嗎……？這就是你變強的理由？”
雷恩的答案顯然無法說服曉月。
失去至親的痛苦確實可能轉化為奮發向上的動力，卻不代表一定可以登上最強的寶座。這是曉月的親身經驗，更是他的切身之痛。
失去至親的人，並不是隻有雷恩而已。曉月曾經失去妹妹，亞列薩德也不乏失去親朋好友的居民，大家心中的痛苦和悲傷都是一樣的。
既然如此，雷恩跟其他人的差別到底在哪裏？
“……應該是重量不同吧。”
雷恩的語氣異常的冷靜，曉月不禁抬起頭來。
隻見雷恩露出一抹苦笑，仿佛看穿了曉月內心的疑惑。
“如果我的實力真的勝過他人，這就代表內心的痛苦與悲傷比別人更加沉重……差別就在這裏。”
雷恩的回答不禁讓曉月無言以對，而他同時也意外地發現，這個世界上竟然存在著不容任何反駁的表情。隱藏在苦笑之後的沉痛，由此可見一斑。
凰澤曉月不禁心想：若真是如此，自己說什麽也都必須盡快增強實力才行。
否則曉月的決心不如父親和兄長的事實，將會導致曉月的實力遠遜於兩人。不過話又說回來，曉月並不認為自己的絕望還不夠。
……不是隻有你們才擁有不容退讓的信念。
難道不是嗎？
令人難以呼吸的徹底絕望足以壓垮一個人的心——曉月並不是沒有類似的經驗。
因摯愛的妻子死於人類之手、憤而舍棄人類身分的魔王，內心或許也被同樣的絕望與悲傷所占據吧。
“我說……雷恩啊。”
曉月凝視著佇立眼前的勇者，緩緩地開口﹒
“……人類與魔族的和平，真的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嗎？”
在以武力屈服不可理喻的對手之前，自己必須擁有比對方更強的實力。
因此現在的曉月無法阻止父親和兄長。
可是雷恩不同，他的實力並不比魔王遜色。
人類與魔族之間的戰爭，本質上其實就跟種族衝突大同小異。
雷恩是人類的希望，卡留斯則是魔族的魔王，如果這兩個同樣失去至親的領袖能夠化解雙方陣營的矛盾，或許可以成功地阻止這場無謂的戰爭。
然而雷恩卻緩緩地搖搖頭。
“不太可能，畢竟雙方已經流下太多的鮮血了。而且……若真的放過殺害父親和姊姊的凶手，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原因很簡單。
“我已經在兩人的墓前向母親以及自己立下誓言，一定要打倒魔族。”
“可是他們也隻是為了活下去罷了。如果你說的沒錯，內心的絕望是提升實力的動機，這場戰爭不就變成雙方麵的絕望競賽嗎？真的沒有其他解決方式了嗎？”
雷恩微微一笑，表情十分平靜。
“曉月，你真的很善良，難怪陛下對你特別有好感。”
曉月聞言，不禁尷尬地搔搔後腦。
“陛下對我是不錯啦
，不過應該是因為我來自異世界，比較少見而已。”
“沒那回事，你擁有一種博取他人好感的特殊魅力。塞克斯和魯提耶都這麽快就跟你成為好友，甚至連城裏的女仆也都跟你打成一片呢。”
“那隻是他們心情好啦，像莉絲蒂對我就沒什麽好感。”
“會嗎？你想太多了吧。”
“要不然又怎麽會處處跟我唱反調，動不動就找我的麻煩？”
曉月一臉無奈。
“我明明就已經道歉過很多次了。”
“哈哈﹒她對你的第一印象確實相當惡劣。”
雷恩笑了笑。
“誰叫你在她入浴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
“召喚的時間和地點，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曉月沒好氣地回答。
“前一秒鍾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下一秒鍾突然出現在異世界的豪華大浴室，整個人還壓在堂堂一位公主的身上……你根本無法體會我當時的感覺。”
最慘的是兩人都是處於一絲不掛的狀態，更增添了彼此的尷尬。曉月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種詭異的狀況，結果被高聲尖叫的莉絲蒂當成可疑人物，吃了好幾記魔法攻擊不提，倉皇逃命的時候，還跟聞聲而來的女仆軍團撞個正著，硬生生地被瓦裘莉亞撂倒在地，當場失去意識。再度睜開眼睛一看，赫然發現自己居然被囚禁在陰暗的地牢之中，而且一關就是兩天之久。最後才發現這是一場大大的誤會，洗刷了曉月的冤屈。
“莉絲蒂生性保守，平常都是獨自更衣，從不在女仆麵前裸露身體……當時她內心的驚嚇，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雷恩笑了笑。
“別說從未在男人而前裸露身體了，說不定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體呢。”
“所以我才向她道歉嘛。”
“其實也不能怪你啦，畢竟異世界人的召喚是世界的意思，誰也控製不了。”
雷恩話才剛說完，鍾樓的鍾聲突然響起。
“——哦，曉月，我該走了。”
“嗯……今天要去幫忙令堂開店嗎？”
雷恩的母親瑟莉娜在城裏開了一間叫做‘山貓亭’的餐廳。即使是成為勇者的現在。雷恩依然在固定的日子前往餐廳幫忙。
“沒辦法，老媽隻剩下我了。”
城裏的每個人，都知道雷恩十分重視他跟母親瑟莉娜共處的時光。
因此大家都很識趣地不去打擾雷恩享受天倫之樂的時間。
曉月自然也是一樣，他靜靜地目送雷恩離去的背影。
這時雷恩突然停下腳步，同過頭來看著曉月。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
“放心吧，曉月。就算沒有魔法的天賦，也可以跟塞克斯一樣成為優秀的劍士。你一定會比現在更強的。”
“你又知道了？”
皺起眉頭的曉月懷疑雷恩的說法，雷恩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當然知道﹒因為你跟我倒是有幾分相似。”
5
——凰澤曉月的意識回到現在。
硝煙四起的戰場，看不到敵軍的蹤影。
曉月獨自一人，擊退了迪斯迪亞的數萬大軍。
隻要立刻展開追擊，就可以徹底地消滅敵軍，不過曉月並不打算這麽做。
他決定放過幸存的士兵，讓他們帶走負傷的戰友，一個不留。
“好啦……差不多該回去了。”
曉月將黑色魔劍扛在肩上，美兔等人正在佛雷斯多尼姆等待曉月的歸來。他們雖然信任曉月的實力，不過遲遲未見曉月回去，難免也會有些擔心。
於是凰澤曉月回過頭來，打量著自己曾經馳騁其中的戰場。
“……”
因戰爭的衝擊導致一片狼藉的大地上散布著斷劍、損毀的盔甲、成為大鐵塊的戰車，以及沾滿汙泥的迪斯迪亞軍旗。
眼前的景象，訴說著此地曾經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這場戰爭當然是自己所挑起的，不過凰澤曉月並不後悔。從四國會談結束、眾人回到佛雷斯多尼姆的那一刻開始，其他的選項就已經不複存在。無論是美兔、千影、葛葉，甚至是遙和海堂都支持曉月的決定。於是曉月成為新任的魔王，正式向辿斯迪亞宣戰。
“真正的和平……”
曉月喃喃自語。
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替亞列薩德帶來真正的和平，在這塊土地上浴血奮戰，卻沒有任何人成功地實現夢想。這些人當中，也包括了勇者雷恩以及魔王卡留斯。
無賴勇者曉月以及莉絲蒂等人的奮戰，到頭來也是以失敗告終。
然而凰澤曉月絕不放棄。他在內心起誓，這次一定要戰勝殘酷的命運。
他不能認輸，因為曆史早已證明了一切。
——打倒魔王之後，和平一樣不會降臨在這個世界。
自古流傳的故事之中，魔王之死往往象征著苦難的結束與幸福的到來。
全世界的人們欣喜於和平的降臨，每個人的臉上都漾起了燦爛的笑容。
然而幸福美滿的大結局，卻是建立在攝影機選擇性取景的前提之上。
隨著片尾的跑馬燈的輪轉，男女主角笑著執起雙手，不約而同地凝視著天空——
然而男女主角的眼前，卻是戰火方歇之後，百廢待舉、殘破不堪的世界。
諷刺的是大家都刻意忽視眼前的事實，沉醉在打倒魔王的勝利之中。
欣喜的淚水模糊了視界，永遠看不到被攝影機屏除在外的畫麵。
因此曉月凝視著眼前的光景。
凝視著電玩不會有所著墨的真實景象。
凰澤曉月將眼前的畫麵牢牢地刻畫心頭。
打倒魔王之後，人類隻會得到虛假的happy end。
絕不能輕易放棄。
我還有許多心願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