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地板上伏著一個男人,隻穿白色中衣,墨發傾瀉,一動不動,似乎是暈了過去。


    男人的腳那頭是床榻,頭所在的方向有一個放著茶水的案幾,想必是從床塌上下來想去拿水喝,結果卻突然昏倒。


    馮冰念沒有立刻去扶起這個人,她走近他,繞到可以看到這個人的臉的那一側蹲下身子,看到了他高挺的鼻梁和單薄的嘴唇,可惜一縷墨發遮住了雙眼。


    幾乎是鬼神神差的,馮冰念伸手撥開了遮擋在他眼前的頭發,臉色蒼白得異常,眉目平淡如水,鼻梁秀挺,嘴唇單薄,看起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


    但這都不是馮冰念的關注點,真正令她吃驚的是,男子左眼下有一團鴿子蛋大小的赤色胎記,點綴在清秀蒼白的臉上極其紮眼。


    這個人……


    她無意識得皺起眉,不是嫌惡,而是擔憂,為這個初次見麵的男子感到擔憂。


    這麽大的胎記長在臉上無異於毀容,若是富貴一生也就罷了,他既然住在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這個人想必過得很辛苦。


    這是馮冰念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隨後不禁有一些惋惜和同情,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天生胎記長在這麽突兀的位置,無疑剝奪了他很多本該擁有的美好。


    這時,內室外傳來腳步聲,很快有人走了進來,那是一個長得幹瘦而又刻薄的內侍,他進來看到馮冰念,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扯著尖細的嗓子問:“大膽!你是幹什麽的?”


    “他是你的主子嗎?”馮冰念站起身看著他,不答反問。


    “是又怎麽樣?跟你有何關係?”那內侍一手叉腰,另一手翹起蘭花指指著馮冰念。


    馮冰念冷冷說道:“他昏倒了,你趕緊把他扶到床上,再請太醫過來看看。”


    “太醫?”那內侍像聽到了什麽笑話,又指著地上的男子譏笑道:“還指望什麽太醫呢?本大人能來,就是他的造化了,還敢請太醫來?不過他要是死了,大家都解脫了,這樣豈不是樁好事?”


    馮冰念深深皺起眉頭。


    再看那內侍,他上前,抬起腳就往男子小腿上故意狠狠踩了兩下,男子可能因為突然的疼痛渾身一哆嗦。


    馮冰念怒不可揭,手不自覺得想拔出靴子裏的匕首。


    地上的男子因為吃痛突然呻吟一聲從昏迷中醒來,雙眼慢慢睜開。


    那內侍看到男子醒來了,不耐煩得甩袖道:“你看吧!他的命硬的很,死不了!哼!真晦氣!”


    說罷也不管馮冰念,便轉身離去。


    對於這種惡毒的小人,馮冰念恨得牙根癢癢,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剛才的自己有多麽不可思議,向來冷血無情的殺手竟然想要為一個陌生人打抱不平!


    地上的男子對此毫無反應,仿佛是早已習慣了這般對待一般,他低著頭咬牙撐著身子想爬起來,奈何一點力氣都沒有,最終將頭靠在小臂上微喘著氣。


    即便如此,他也絲毫沒有看旁邊的馮冰念一眼,更別說請求幫助了。


    “你雙腿和背部都已經硬物打傷了,現在憑你一個人是根本無法站起來的,若是不想成為廢人,就必須好好躺在床上,再請大夫來看看。”


    馮冰念蹲下身子,盯著他說道。


    男子的背部頓時一僵,隨即抬頭,深深望進馮冰念的眼眸中。


    他的眼睛明亮澄澈,可卻帶著隱忍和冷漠,裏衣的交領早已鬆鬆垮垮,露出一片如白玉石般的胸口和精致深陷的鎖骨。


    再加上此刻他蒼白如紙的麵色,勉強撐著的身子,這個人看起來還真是太弱了。


    馮冰念將右手伸到這個男子的麵前,盯著馮冰念的纖細的手指,他有一瞬間的微愣。


    馮冰念沒等他做出決定,一把握住他的左臂將他攙扶起來,兩人肢體接觸的那一刻冰念明顯注意到他的僵硬和身上散發的煞氣。


    直到她把他扶到床榻上躺下後,男子突然開口道:“男女授受不親。”


    馮冰念眉頭一攏,再看他,偏著頭,緊閉著眼睛,好像十分厭惡的模樣。


    “怎麽?你不會以為我占了你的便宜吧?”


    不過這個男子除了瘦了點,如果忽略他臉上的胎記,細看之後眉目十分俊雅,氣質猶如高山翠竹,雲淡風輕,沒有一點剛剛本該狼狽的樣子,相反卻很從容。


    但是,從馮念冰發現他到現在,沒有看到他露出過一絲微笑,一直冰冰冷冷,也不向她主動請求幫助,真是個不通事理之人。


    馮冰念見他閉著雙目不說話,冷哼一聲道:“你不覺得自己太忘恩負義了嗎?”


    “姑娘不請自來已是不妥,現在我也並沒有向你求助,你大可不必自作主張,還有,我勸姑娘早些離去,這裏根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男子冷冷得說完這一番話,馮冰念都要被氣炸了,竟然有這樣不可理喻的人!


    馮冰念壓下火氣,認真得奉勸道:“我知道,你這樣說,無非是不喜歡與人接觸,你放心,我隻是路過的,不會叨擾你太久,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身上傷得不輕,若是不想最後成為殘廢,最好找個大夫看看。”


    “不必姑娘費心。”他仍是冰冷得拒絕。


    其實隻要他開口,馮冰念就會為他想辦法找個太醫過來為他瞧病,既然他這麽不領情,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馮冰念準備走,一念之間,回過頭脫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根本沒有看她,更別說回答她了,空氣中一陣冷寂。


    馮冰念自嘲得笑笑,轉身離去。


    殿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床榻上的男子猛然睜開雙眼,視線落在枕邊的那個藥瓶上很久沒有動作,卻抬手撫上自己左眼下的駭人胎記,若有所思。


    馮冰念走的時候還是將隨身攜帶的活血化瘀的藥膏留給了他,她一眼就看出來,這個人全身除了臉之外,幾乎都被或輕或重暴力襲擊過,尤其是背部和雙腿,從外麵的肌膚看不出,其實他傷的都是筋骨,這種其實比外傷更不容易發現,若不及時治療,身子很可能會廢掉。


    但是那藥膏對他的傷勢的治療作用不太大,還是需要看看大夫,內服外用藥物才能徹底好。


    然而某人不領情,就算她想做好人也沒辦法,隻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念君兩不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世伊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世伊雪並收藏念君兩不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