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暑假作業。


    這個暑假作業的基本理念,似乎是認為超過一個月的超級長假會讓人們變得怠惰。而這個名為暑假作業的東西,似乎就是為了稍微延遲人們的這種退化而存在。


    如果度過這個超級長假的學生們,將第一學期所教的課程內容完全忘得一幹二淨的話,老師勢必得在第二學期開始,就白白浪費許多時間喚起大家的記憶。為了避免如此悲劇發生,才會有這個名為暑假作業的事物存在——真哉是如此理解的。


    所以,這個東西可以說是為了老師而寫、專為老師而生的老師的作業。


    打著這個名義,拿到仿佛找碴般的大量作業的學生們,都會透過各種充滿個性的方法來完成這個作業。


    有人是每一天一點一滴地完成一定分量的作業。


    有人會在一開始的前幾天就一口氣完成全部的作業。


    有人會死纏爛打這樣子的朋友,然後將答案一字不漏地抄下來。


    也有人會完全忘記這回事,直到最後幾天才一邊哭一邊拚命寫作業。


    並不是說哪個方法好哪個方法壞,終究都是方法。隻要最後能完成作業,老師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學生的成績也不會因此被打低。


    ——沒錯,隻要最後能完成作業的話。


    問題在於,似乎無法完成的狀況。


    「……姊姊,你幾乎都沒碰耶。」


    啪啦啪啦地迅速翻閱姊姊搬過來的一大疊作業,莉子打從心底感到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聽到妹妹的這句話,桃香則是一邊搔著後腦勺——


    「哎呀,總覺得一直提不起幹勁嘛。耶嘿嘿。」


    「現在不是在那裏耶嘿嘿的時候吧。在暑假已經邁入後半段的如今,如果再這樣下去,每年重複上演的八月三十一日悲劇就會再度降臨喔!」


    「才不會有那種事情。」


    堅定地否定後,桃香一臉爽朗地說出消極的話。


    「我去年發現,開學第一天還不需要交作業,所以能夠一直奮鬥到九月一日喔。」


    「……這根本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微妙差異,而是半斤八兩嘛!」


    莉子再度歎氣。


    飯山一家人來到這座島嶼,已經度過三天的時光。


    連續好幾天都衝向海邊瘋狂玩耍,但是今天從早上開始就狂下豪雨,所以大家都窩在房間裏無法出門。


    因此,打算在有限的人生裏有意義地使用時間——


    「就是這樣,我們來寫作業吧。」


    就是莉子說出這句話的契機。


    「咦?」


    「咦什麽,連優希也都差不多寫完了耶!」


    「什麽?」


    在攤開於桌上的筆記本上畫畫的優希,被人喚到名字,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地微微偏著頭。


    「那是因為這孩子擁有非常驚人的專注力嘛……話說回來,你自己咧?」


    「我嗎?」


    回答完,立刻從自己的書包拿出筆記本、講義,攤開給姊姊看。


    「比我的計劃快了一點。按照這個狀況下去,在這趟旅行中就能完成了。」


    「唔……我明明就很少看到你念書,為什麽你每次都能寫完啊……」


    「努力這種東西,可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正如同天鵝表麵上優雅萬分,水麵下的腳則是奮力地劃個不停的道理。莉子攤開雙手,手掌朝向天花板。


    「因此,今天大家一起來寫作業吧!」


    「來寫作業的說!」


    說完,讀書會即刻開始。


    幸好真哉他們住的房間裏有大桌子,不需要煩惱沒地方讀書。


    「首先……我看看,從英文開始吧。」


    也許是產生危機意識的關係,桃香一臉不甘願地將講義攤開在桌上。


    英文老師總是一板一眼的,特色是會根據成績不同指派課題。


    所以,真哉與桃香的課題不一樣。順帶一提,派給真哉的課題是以英文摘要英文新聞的剪報。不過,他已經寫完了。


    「我看看,問題一,請將下麵的日文翻譯成英文。『現在幾點?』」


    桃香用頂部有著表情癡呆的企鵝的自動鉛筆,敲著問題。


    「這個答案連我也知道。花特is泰姆對吧。」


    輕快地填上答案。


    在一旁瞥到答案的真哉,則是輕輕地皺起眉頭。


    「唔嗯……何謂時間嗎?還真是充滿哲學性的問題。」


    「哲學……?我是不太清楚啦。原來九點三十七分很哲學啊。」


    莫名其妙地胡亂理解一通後,桃香朝下一個問題邁進。


    「下一題是『可以幫我叫計程車嗎?』」


    這是在飯店前廳經常會用到的句子。


    「這個也很簡單。please摳咪tai!沒錯吧。」


    「請叫我計程車(please call me tai!)!桃香討厭自己的名字嗎?」


    「咦?沒啊,並沒有這回事喔。」


    桃香喃喃地回說「桃子很可愛啊」,否定真哉的疑問。


    莉子以無奈的視線瞥了一眼持續上演牛頭不對馬嘴對話的兩人後,開始動手寫起自己的作業。


    「唔,接下來有點難耶。」


    隻見桃香眉頭緊鎖,用筆上的企鵝搔著自己的頭說:


    「我看看……『那裏有兩隻兔子。我最喜歡這些兔子了。』」


    稍微陷入煩惱一會兒,將她想出來的答案寫在問題的下方。


    「我看看……因為是那裏……所以是they are拉比特two and哀am賴可them!」


    仿佛解開了某種艱深問題的她,一臉滿足地填妥答案。


    「唔嗯……他們是垃圾,而我跟那些垃圾是同類(they are rubbish.and,i am like them.)啊。總覺得你似乎看輕自己了。」


    「為什麽?兔子很可愛啊!」


    聽見真哉的喃喃自語,桃香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聲音納悶道。


    「……姊姊……」


    在她身旁的莉子則是露出一副「真的是完全無藥可救」的表情,無奈地搖頭。


    「這麽說來……」


    正當桃香絞盡腦汁地寫英文作業時,真哉不經意地回想起自己唯一一份還沒做的作業。


    「我還得進行自由研究。」


    「嗯?你還沒有做嗎?」


    「是啊。」


    點頭回應後,在智慧型手機上叫出筆記本的功能。


    「其他的作業全部都完成了。不過唯獨自由研究,我一直很猶豫。」


    「話說回來,你原本打算用那個給小雪的房間做些什麽吧?」


    如同莉子所言,真哉原本打算在那個設施裏做實驗,不過那裏現在是小雪的專用空間了。


    「嗬,我再慢慢考慮一下吧。」


    他原本就打算在這趟旅行中尋找題材。


    「哥哥,你看你看!」


    「嗯?」


    「這是畫圖日記的說!」


    這次換優希從另一側,將她剛才畫的筆記本遞過來。


    這個似乎也是作業。


    雖然他總覺得把寫日記當成作業很神奇,不過如果要培養將一天發生的事情簡潔地進行摘要的能力,也許這是最佳的方法也不一定。


    此時此刻的路法,想必也在德國寫著沒有圖畫的日記吧。不過,主要都是稱為報告的東西就是了


    「喔~真是驚人。」


    那是一幅大海的圖畫。


    以驚人的細致度畫出擁有豐富色彩的一幅畫。大海的蔚藍與沙灘的雪白,最重要的是那份美被畫得鮮明無比。


    「你隻用彩色鉛筆畫嗎?總覺得這似乎已經大幅超越了圖畫日記的程度了。」


    連從一旁探過頭來的莉子,也吃驚地瞪大雙眼。


    而當事人則是以一副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態度,雙手一攤——


    「這裏有好多東西可以畫,好好玩的說!」


    「的確,如果待在家裏的話,幾乎沒有什麽可以畫的題材吧。」


    那裏是吃冰淇淋、打電動、吃巧克力、打電動——沒有其他出口、無限循環的世界。


    實際上,三天前的圖畫日記也的確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題材。


    「可以請你也教我嗎?真哉。」


    於是,換拿著筆記本的莉子占據另一側。


    「啊啊,當然。隻要是我所知的範圍。」


    「那麽,這個。」


    莉子問的是數學問題。


    「如果小雪在的話,我就能夠問她了。」


    「是嗎?的確,她似乎很擅長這方麵。」


    擅長到即使製作出將這種程度的問題輸入後,就能夠輕輕鬆鬆解開答案的程式,也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但是,小雪不在這裏,再加上沒有這種程式,所以莉子隻能以符合人類的方式,用紙與筆進行奮戰。


    「這一題畫圖表可能會比較容易懂。這個方程式所表示的是——」


    「嗯嗯。」


    莉子一邊撩起頭發一邊貼近開始解說的真哉。


    「唔!」


    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的桃香,用企鵝奮力一指。


    「喂,你們兩個會不會黏太近了?給我分開一點。」


    「才沒有這種事情。」


    莉子一邊說一邊仿佛挑釁般將身體更靠近真哉。


    「這種距離很正常好嗎!」


    呈現簡直緊抱住真哉不放的密合度後,莉子得意地揚起嘴角。


    「難不成,你是在羨慕我嗎?」


    「我、我才沒有羨慕,怎麽可能!」


    「是嗎?羨慕的話,首先就得在課業上好好加油才行囉。」


    「為、為什麽啊?跟課業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才沒有這回事。」


    莉子態度堅決地否定桃香的話,以手撥開頭發。


    「好好念書的話,成績就會變好,然後朋友會莫名其妙地增加、社團活動也會莫名其妙地變順利,不可思議的是連戀愛這種事情都會如願以償——用功漫畫(注1) 裏不是很常畫到嗎?」


    (注1:函授補救業者為了增加學生的學習興趣,隨教材一同寄送的漫畫。以功課變好朋友就會變多、戀愛如願以償等激勵學生用功的內容為主軸。)


    「聽、聽你這麽一說……」


    莉子的話似乎勾起她的回憶,隻見桃香一臉大受打擊地以手捂住嘴。


    「之前的那幾期漫畫也是,不知道為什麽考題全部都是有讀過的部分,在社團活動還大大活躍到令人懷疑該不會是用了什麽超能力,就連一直很在意的男生也突然喜歡上女主角,而且還因為成績變好,所以打算報考同一所學校——漫畫就是說到這裏!」


    「我說得沒錯吧?」


    讚同地點頭的莉子,以遊刃有餘的神情撩起頭發後——


    「所以囉,勸你再加把勁用功讀書比較好喔。計程車小姐。」


    如此說,並督促姊姊勤勉向學。


    夕陽為何是火紅的呢?


    想必是來自於,辛勤工作一整天、打從心底感到疲憊的人們、對了無生趣的課堂感到無比厭煩的學生們的心裏麵所流著的血淚顏色吧。也隻有如此純粹的火紅,才能夠穿透充斥心裏的紅色血液——會這麽說也是因為在他記憶中,路法真的曾經帶著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在傍晚時分與數量龐大的文件奮鬥。


    就在這仿佛正在燃燒的夕陽下的逢魔時刻。


    「嗯——!人果然不能一直窩在房間裏!」


    從名為作業的惡魔手中獲得釋放的桃香,散步在島嶼的道路上,並大大地伸懶腰。


    「這種話等你寫完全部的作業再說吧。」


    莉子帶著冷冰冰的視線,冷冷地對仿佛快將所有令人不快的事情都拋到腦後去的桃香說。


    讀書會進展得還算順利。


    雖然順利,但非常遺憾,對於桃香那堆幾乎完全沒有動工的作業而言,這樣的時間並不夠用。


    桃香則是乾脆無視莉子冰冷的視線,一臉愉快地掃視四周。


    「原本還以為南方的島嶼很熱,想不到一點都不會。這種溫度跟家裏比起來,絕對是家裏更熱。」


    「這裏的日照雖強,但島風會吹散熱氣。加上會吸收熱度的瀝青也很少,還有瞬間強風很多,除去台風因素,這裏可以說是相當舒適的地點。」


    今天早上降下的豪大雨,也仿佛不曾發生過一般,非常乾脆地停歇。


    雖然地麵潮濕,但天空幾乎沒有雲,風則是一如往常般帶走熱氣。


    「哥哥、哥哥。」


    「嗯?」


    就在這個時候,作業幾乎都完成的優希指著甘蔗田,興致勃勃地詢問。


    「這個東西是甜甜的嗎?」


    「咬下去似乎會甜甜的,但好像不是直接這樣子吃的喔。」


    一般會從榨取汁液提煉原糖。


    但由於這座島嶼沒有製糖工廠,因此采收後的甘蔗就會被運至本州,在那裏完成轉變成砂糖的程序。


    於是,莉子輕撫那樣的甘蔗葉說:


    「姊姊最喜歡的砂糖變成這麽一大片田耶。請說出你的感言。」


    「哇——這可是砂糖吃到飽耶。我這麽說你就滿意了嗎?」


    「哇——這可是體重加到飽耶。如果你這麽說的話,會更正確喔。」


    接下來,一如往常的唇槍舌戰開始了。


    如果她也能用英文表現出如此豐富的辭匯,也許作業就不會寫得這麽辛苦了。不過,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用來罵人的俚語就是了。


    就在這樣子的情形下——


    「嗯?哥哥、哥哥。」


    「嗯?」


    「那裏、那裏的說!」


    似乎完全不在乎姊姊們之間的口水戰,優希拉扯真哉襯衫的下擺,指向甘蔗田的深處。


    「有人在那裏的說。」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還會有人?」


    太陽再過不久就要西沉。


    這個時間也不適合進行農事,而且那邊看起來相當不適合用來散步。


    「是農夫嗎?不對,那個是——」


    眯起眼的真哉,勉勉強強才辨識出在那裏的人是誰。


    「梅蘭?還有……」


    「有個男人的說!」


    優希接在後頭說。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個陌生人。從那高跳的身高看來,也隻能判斷出不是唐吉訶德或是其他的工作人員。


    「是其他客人吧?畢竟這個季節會有不少來度假的客人。」


    真哉微微感到不解,但正當他轉念一想這也沒有什麽好訝異的時候——


    「哎呀,有電話。」


    胸前口袋裏的智慧型手機通知有來電。


    確認撥電話來的人名之後,真哉立刻按下通話鍵。


    「哎呀,基爾曼。有什麽事情嗎?」


    『真哉,你現在在哪裏?』


    「我就在飯店前麵的路上。」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現在很閑囉。』


    「哎呀,雖然


    遺憾,但我無法否定就是了。」


    似乎是滿足於他的答案,基爾曼仿佛在電話另一頭大大點頭般停頓了一會兒後——


    『要開會了,十分鍾以內到會議室來。』


    單方麵地宣布這個通知。


    ※


    ※


    ※


    從結論來說——


    梅蘭的第六感似乎還相當敏銳。她比煙霧偵測器還快、比紅外線感應器還敏感,再搭配如黏鼠板般的難纏,因此才能察覺出這座島嶼上的異常狀況。


    即使那個異常狀況以最糟糕的形式呈現。


    「想不到——」


    梅蘭一邊以手按住隨著穿越島嶼吹來的風起舞的頭發,一邊將話語寄托在風中。


    「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


    「我也是。」


    回答她的是站在眼前、身材細瘦的男子。


    年齡大約四十歲左右。略顯細瘦卻相當結實的身體,配上不修邊幅的落腮胡、粗壯硬實的雙臂,以及如果被他直視仿佛就會被染成相同色彩的又黑又濁的雙眼。


    那名落腮胡男不屑地嗤之以鼻後,由上往下睨視矮自己一顆頭以上的梅蘭。


    「我也萬萬想不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穿成這副模樣的你。」


    「……」


    兩人以充滿濃濃口音的英文交談。


    從前的她以為那很普通,甚至以為那是世界共通的語言。


    而那充滿侮蔑的聲音,她也認為是理所當然。


    如果兩年前的自己看到現在的自己,絕對會罵出更加難聽粗俗的話吧。


    「所以?」


    不過,梅蘭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在意——實際上,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以相當慎重的語氣反問。


    「你有何要事?剛才玩耍的時候,我念在舊識的分上放過你一馬,但根據你的回答,這次可不會讓你這麽好過。」


    「哼,小丫頭倒是口齒越來越伶俐了。」


    男子一臉不悅地吐出這句話,手腳俐落地點燃從口袋裏取出的香煙。


    品牌是她也未曾見過的高級品,與不存在著所謂濾嘴的概念、隻是塞滿乾燥煙草葉的粗製濫造品截然不同。


    隻見那男子一臉滿足地將那香煙吸入肺部後,動作誇張地吐霧。


    「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我們在那之後怎麽了吧?」


    「當然。」


    梅蘭非常清楚,他口中的「我們」是指誰。


    那就是梅蘭直到兩年前待的地方,也曾經是梅蘭擁有的一切。


    「我也很清楚人數少到甚至沒辦法以『我們』稱呼。」


    「沒錯!」


    落腮胡男一臉不耐地咬著濾嘴,繼續接著道:


    「整個傭兵團包括我跟你在內,隻剩下大約二十人左右而已。如果要算能夠行動的人,大概還得再刪減一半。」


    「……」


    傭兵團——


    在這個和平的樂園,聽起來簡直有如來自於某個遙不可及世界的語言。


    然而,那是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組織。收到錢便抓起槍,毫不猶豫地朝對方指定的目標扣下扳機。不論善惡、政情、信條、過去與未來。在那個地方,他們隻需要強大就行了——至少梅蘭待過的組織就是這樣的地方。


    「二十人啊……」


    全盛期將近兩百人。這麽說來,人數隻剩下十分之一。


    即使到了現在,梅蘭仍然能輕易地回想起她稱之為過去的那個地方。


    梅蘭並不清楚自己的國籍為何,更別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本名。


    就連梅蘭這個名字,也是在那裏得到的。從外貌看起來她似乎是來自於亞洲某處。團長因為這個理由,就隨便幫她取了名字。


    她接受的教育並不是如何讀書寫字,而是如何組裝槍枝。


    她拿到的並不是鉛筆與橡皮擦,而是子彈。


    梅蘭曾經待過這一切都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世界裏。


    「但是,那是因為我們輸了。」


    而在那個世界裏,強大意味著一切,仍然是不變的事實。


    「因為弱小所以輸了。因為輸而人數減少。既然大家從事這方麵的工作,應該從一開始就有這方麵的覺悟才對。」


    「這一點我沒異議。」


    沉重地吐出雲霧後,落腮胡男的視線變得銳利。


    「不過,也不認同。」


    接下來,像是要弄髒這座島嶼的地麵般,刻意不屑地啐了一口口水。


    「有其他生路的人真不錯吶。事實上,也有人改行從事農業或是做買賣。當然也有像你這家夥一樣,穿成這副模樣安穩地過生活的家夥。」


    「…………」


    她不會犯下那種稍微受到挑釁就回嘴的愚蠢行為。


    他這種無賴,總是在尋找機會。


    尋找能夠讓刀光一閃,或是扣下扳機的無聊機會。


    即使那隻是為了踩踏對方的腳,就結論來說,錯在製造契機的那個人身上。


    因此,梅蘭除了挑起一邊的眉毛之外,沒有任何行動。


    麵對完全不配合的她,男子一臉無趣地咂嘴——


    「我一開始也是在朋友的回收廢鐵工廠工作。」


    仿佛以視線追著煙霧般抬起頭望去,自嘲地說。


    「但是啊,還是沒用。我深深地體悟到這一點。到頭來——」


    於是——


    伴隨著一道明確的殺氣,在一瞬間對準梅蘭的,是一把大型自動手槍。


    「…………」


    「…………」


    而梅蘭比他快了一步,用自己的左輪手槍對準那個男人的鼻尖。


    看到梅蘭的這個反應,男人忍不住嘴角上揚。


    「——果然還是有人,根本就不適合存在於這樣的世界裏嘛。吶?」


    「雖然我不認同,不過——」


    梅蘭放開扣住扳機的手指,但仍然保持警覺地以幾乎沒有變化的語氣如此回答。


    「也無法否定。」


    聽到這句話,男子猥瑣地從喉嚨深處笑出聲。


    「你也不例外。」


    接下來,他若無其事地將自動手槍收回懷裏,仿佛在展現自己毫無惡意般,攤開雙手繼續說:


    「你可不是會安穩地待在這種鳥地方生活的角色。你的眼神仍然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


    麵對即使將槍口向下,但依舊提高警覺的梅蘭,男子撣落煙灰後開口。


    「直到如今,你仍然忘不了強大即意味一切、要求力量勝過一切的那個時期吧?那個證據就是——」


    男子以下巴指向梅蘭的手槍,嘴角盡是嘲弄的笑意。


    「即使身處如此和平的小島,你還是會揮舞著那種東西。」


    「…………」


    「快回想起來吧。」


    他稍微改變音調,像是要開示又像是要討好梅蘭般,如此對她說。


    「想起你曾經待過的世界、你應該身處的世界,還有那個力量即為一切的那些時光。」


    力量即為一切。


    那是梅蘭與這名男子所身處的世界中,有如空氣般理所當然、從來不會感到懷疑的存在。


    隻需要尋求那個存在、隻需要揮舞那個存在,就能夠存活下去。


    正因為如此,力量強大的人就能站在頂點,眾人隻能聽命於力量強大的人。這是烙印在她心中的不成文規定。


    同時,的確如男子所言,即使到了現在,梅蘭依然忘不了那個。


    「所以,像你這樣實力如此強大的戰士,怎麽可能願意屈居在那種手


    無縛雞之力的小鬼底下,對吧?」


    「…………」


    梅蘭並沒有回答,隻是定定地聽著他說話。


    也許是滿足於梅蘭的反應,男人的嘴角猥瑣地上揚。


    「我有個提議。」


    男人以指間夾住香煙,動作誇張地攤開雙手——


    「我有個不錯的工作要給你。你想試試嗎?」


    於是,他開始裝腔作勢地說起某項大規模的計劃。


    ※


    ※


    ※


    因為這個飯店也會用來當研習的場地,因此備有會議室等一整套相關設備。


    而在其中一間備有能透過衛星進行電話會議係統的會議室裏,真哉與基爾曼就坐在其中。


    牆上的大型顯示器則映照出另一個據點——也就是總公司的會議室。由於位元速率很低,畫麵並不鮮明,但足以辨識出在那寬敞的會議室裏的那個人相當眼熟。


    而那個人正一邊笑容可掬地露出營業用笑容——


    『度假如何?我想一定玩得非常開心吧?』


    一邊說出如此刮人的諷刺話語。


    然而,這一頭的兩人神經並沒有纖細到能夠察覺出這一點。


    「啊啊,我玩得非常開心喔。路法。大海真的很美耶。」


    「這裏的海灘讓人心曠神怡。話說回來,你什麽時候才要來啊?這裏還有很多空房喔。」


    『可惡……你們明明就知道……明知故問……!』


    仿佛傳來恨得牙癢癢的咬牙切齒聲,就連拿在手上的筆都快被折斷般,發出如此驚人氣勢的畫麵中的人正是路法。


    就在這樣的路法影像縮小的瞬間,畫麵突然一分為二,而新的畫麵則顯示出『ining call』的字樣。


    真哉操作起手邊的端末設備,畫麵立刻映出新的人物。


    『對、對不起,笠取學長。讓你久等了。』


    出現在那裏的,是穿著浴衣的嬌小少女。


    真哉相當清楚那號人物的身分。


    「怎麽會,打擾你休假真是抱歉呀。小雪。」


    她叫做相田小雪,orion集團的新進員工。


    她是在不久前透過社長推薦的管道進入公司,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即因為其能力在orion集團內部廣為人知的優秀軟體工程師。


    而這樣的小雪,目前應該正與父親一起去溫泉鄉旅行,但是——


    『不會不會。我能夠像現在這樣子悠哉地度假,也都是托笠取學長你的福。所以,有什麽事情請盡管告訴我。』


    雖然是臨時聯絡,但她還是透過公司配給的筆記型電腦的視訊鏡頭,順利地參與這場會議。她還穿著浴衣,想必是不想浪費時間換衣服的關係吧。從她身後的和室背景看起來,似乎是在旅館的房間裏。


    這麽一來人員都到齊了。


    「接下來——」


    召開這次會議的當事人基爾曼,將粗壯的手指交纏,不疾不徐地說出這次會議的目的。


    「由於這次相當難得地逮到本公司的社長。為了不讓這大好的機會溜走,我打算要來好好解決一下堆積得跟mountain富士一樣高的議題,所以才請各位齊聚一堂。」


    「你知道嗎?聽說富士山山頂的雪,一整年都不會融化喔。」


    「你在說什麽啊。至少現在的狀況比k2峰或是聖母峰好多了。在累積到那個高度前,有必要先減掉一些數量。」


    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猛將,這點程度的反擊根本無動於衷。


    於是,他完全不做停留地催促負責主持會議的路法。


    「好了,快點開始吧。」


    『是、是的。那麽第一個議題。上個月剛成功發射的新型衛星的當月報告書已經送來了。初期運作上並沒有問題,但是維護組的人員報告了幾點疑慮——』


    攸關全球經濟與結構的會議,就這樣開始了。


    有重要議題的衛星相關報告、預計將來要發射的衛星設計方針、與其他公司之間專利交叉許可的狀況、各國新掌權的政權預計的發射預算方針、交涉中的計劃相關概算費用——


    在一項一項解決這些議題的同時,一轉眼兩個小時就過了。


    『這個情報端末設備的控製軟體,預計會在何時完成呢?小雪小姐。』


    『那個那個……這種程度的話,大概需要三天的時間設計、半天組裝、五天測試。』


    『那麽,請你盡快開始吧。啊,當然是等你度完假之後再開始就行了。』


    『好的,我知道了。』


    在這麽短的時間,兩人的合作模式也越來越乾脆俐落。


    必須討論的項目正如基爾曼所言,堆積得有如山一般高,而他們也一項一項迅速且確實地解決。


    『那麽,各位對於數天前發射成功的密米爾有何疑問嗎?』


    「啊啊,發射過程如何?」


    『目前已經順利抵達軌道,隨時都可以使用。』


    『那個那個,控製軟體的微調也完成了。我現在馬上傳到笠取學長的智慧型手機去。』


    在小雪說完這句話的瞬間,真哉胸前的口袋微微震動起來。


    他取出收在那裏的智慧型手機,解除鎖定,並叫出解開固若金湯的縝密暗號之後出現的執行檔。


    這是新型衛星的控製應用程式。他請小雪改良之前既有的程式。


    『原本要求的設計有……連結gps、有效範圍內的控製,另外我也追加了能與周圍風景同化的功能。』


    「啊啊,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不會不會,有任何問題請再告訴我。』


    畫麵中的小雪,笑容可掬地微笑。


    當真哉將智慧型手機收回口袋時,基爾曼一邊靠向椅背一邊說:


    「——說完下一個議題,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是啊。」


    『好的。消化的數量比我原本預期得更多。果然某人在不在,進展速度就會有很大的差別呢。』


    「咦?那麽一定要請那位某人好好加油喔。」


    『…………』


    真哉用笑容帶過火力全開的諷刺,而路法則是一臉不甘心地揉著太陽穴。在隔壁畫麵裏的小雪,則是帶著傷腦筋的表情哈哈笑。


    不過,路法對這種場景也見怪不怪了。


    伴隨著一聲歎氣切換思考模式後,路法將視線落在手邊的資料上。


    『那麽,休息前的最後一個議題。』


    路法重新振作起來,輕咳一聲後,接著這麽說:


    『我看看,這個是……來自綜合安全管理部呈上來的報告。』


    『safety maker?是什麽樣子的報告呢?」


    『關於這一點……』


    路法以稍微不同於先前的音調,大略說明一下報告書的內容。


    簡單說起來,就是這麽一回事。


    「——原來如此,某個組織正有係統地打算搜集orion集團的機密情報啊。」


    『是的。』


    路法點了一下頭後,麵有難色地瞪著手邊的資料說。


    『狀況與小雪小姐以及基爾曼先生之前給我的報告內容一致,隻是有一點非常棘手……』


    「也就是說,對方使用的是非和平手段啊。」


    『就是這樣子。』


    路法一臉傷腦筋地撫著臉頰,說出內心的擔憂。


    『雖然我們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實,但似乎已經有人開始動手。而對方接受到的命令,極有可能是直接對社長您使用physical的手段。』


    「physical——暴


    力手段啊。」


    『恐怕正是如此。』


    仿佛是要承接路法的話般,小雪跟著發表。


    『那個那個,我這裏的情報網也對同樣的情報有所疑慮。』


    一邊微微壓低聲音,一邊在顯示器上秀出另外的影像。


    顯示在畫麵上的是塞得滿滿的文字列。


    『我在笠取學長幫我準備的那個房間裏,監視全世界裏的情資通訊網。』


    羅列在畫麵裏的文字中,唯獨某個關鍵字以紅色標示出來。


    『在幾個被加上強力暗號的通訊裏,似乎出現orion集團的名字。』


    「暗號是怎麽解開的?」


    『啊哈哈,生成金鑰對的演算法,有很多都是比較粗略的公式,使用的人幾乎都不清楚這一點漏洞。似乎都誤以為隻要進行加密,資料就會很安全。』


    隻見小雪以一副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態度,接著道:


    『隻不過,對方似乎有自己的特殊暗號,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詳細狀況——』


    稍微猶豫一下之後,說出她導出來的結論。


    『但有相當可觀的金錢流動,實際上對方似乎也已經派出人員了。』


    「原來如此。」


    orion集團的人脈網與小雪的情報網,皆導出相同的結論。


    既然如此,事情會發生的機率的確相當高。


    『我們目前正在分析小雪小姐手上的資料。雖然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但一確定就會立刻通知您。』


    「我知道了。」


    坐在點頭表示了解的真哉身旁、沉默了好一陣子的基爾曼,以與平常毫無兩樣的淡然語氣下達明確的指示。


    「繼續監視下去。如果知道犯人是誰,我們隨時都能準備好與對方進行交涉,但不知道對方真麵目的話,隻能進行徹底的防衛了。」


    「是啊。路法,能麻煩你嗎?」


    『好、好的。當然沒問題。』


    「也麻煩小雪繼續調查喔。」


    『我、我知道了。不過不過,笠取學長真的沒事嗎?』


    「是啊,你不需要擔心我。」


    真哉像是要讓她安心般浮現微笑,並且堅定地說出他的理由。


    「畢竟這裏有衛星,更何況,還有最值得我信賴的保鏢在——對吧。」


    ※


    ※


    ※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兩種人。


    也就是能夠極為有效率地行動的人,與相反的人。所謂能夠有效率地行動的人,腦袋裏非常清楚眼前的作業與自己接下來應該著手的作業為何。所以,才能撇除多餘的過程,根據狀況甚至還能夠同時進行複數作業。


    而相反的人,則是一味地埋頭於眼前的作業之中,無法掌握接下來該著手的作業。所以效率奇差無比、不得要領,有時候還得全部從頭做起,導致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預料。


    雖然無意過問這件事情的對或錯,也沒有所謂的善惡之分,但沒有幹勁導致的過低效率,非常遺憾,實在令人無法置之不理。


    「哎呀呀。」


    梅蘭以手抵在臉頰旁,對一邊吃力地搬著巨大金屬塊一邊抱怨的唐吉訶德歎氣。


    「我有說你可以停下來嗎?按照你這種進展速度,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夠做完耶?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這點程度的小事你也辦不到吧?」


    「對……對不起……但、但是這個東西……好重……超級重的……!」


    即使快哭出來,但唐吉訶德仍然乖乖照著她的指示搬資材。


    現在是太陽即將西下的傍晚時分。


    再過一會兒,恐怕就連腳下都看不清楚了。因此,最遲也得在太陽完全西沉之前完成作業才行。


    「不、不過,這種東西是要用在哪裏呢?」


    將資材放在指定地點的唐吉訶德,一邊轉動肩膀一邊不解地皺眉問。


    放在他腳邊的是鐵管、水泥塊,甚至還有沙袋等。


    再加上,他也不是很清楚的小型裝置等也同樣放置其中。


    而搬著其中一樣資材的唐吉訶德則是——


    「好、好重……這個重到爆耶……」


    「麻煩你抱持著這些東西勝過你性命的謹慎態度搬運。也請特別注意,千萬不能把東西摔到地上喔。」


    「呃,yes ma"am……」


    之前的教育似乎奏效了,唐吉訶德服從地按照她的吩咐,乖乖搬起資材。


    「不、不過師父,這個到底……是要用在哪裏呢?」


    「哎呀,師父是指我嗎?」


    「是、是的……我第一次被人揍得那麽慘……」


    那是昨晚的事情。


    她隻是陪滿嘴牢騷的唐吉訶德稍微過了幾招。瞧他說話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模樣,原本以為他對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想不到——


    「你非常弱呢。」


    「嗚嗚……」


    正拳、貫手、揮臂、掃倒、破壞、拋擲、衝撞、固定——梅蘭用盡一切攻擊手段,徹底教會唐吉訶德所謂上下關係的倫理。


    在那之後,他就完全順從地遵照她的指示辦事。


    從她把這樣的唐吉訶德拖出來搬運這個堆得仿佛小山般高的資材以來,一轉眼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距離完成目標進度,大概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吧。梅蘭一邊想像時鍾的指針,一邊擺出食指抵住下巴的姿勢,並微微抬起頭望向天空。


    「也對。反正終究得說明一下。」


    「說、說明嗎?」


    「你聽清楚了。」


    梅蘭完全不給他發言權,繼續接著道:


    「我接下來要指派一項任務給你。」


    「任、任務?」


    「是的。」


    梅蘭深深地點頭後,浮現笑容。


    「這個是隻有你才能辦到的特別任務。」


    「隻有老子才能辦到……嗎?」


    唐吉訶德的觸角似乎產生了反應。為了得到自尊心這種東西,有時候能夠相當輕易地與死亡劃上等號,不過看來他現在還不懂得這個道理。


    「是、是什麽樣子的任務呢?」


    「聽清楚了。我隻說一次,所以你要給我仔細聽清楚。」


    接下來,梅蘭以冷靜的口吻向他如此宣告。


    「從此時此刻開始,你就是我的共犯了。」


    ※


    ※


    ※


    這裏的太陽會沒入水平線。


    這裏的太陽與大都市那在不知不覺間被高樓大廈吸入的太陽,仿佛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想必它隻是同樣有著太陽之名、同樣有著球形外表的不同存在吧。正因為如此,這個日落百分之百比都市的日落還要美。


    「都有噴防蟲噴霧吧?」


    「有的說!」


    「萬無一失。」


    「那麽我們走吧。」


    夜晚。


    在飯店用完餐的飯山一家人前往的,依舊是那片海灘。


    「好驚人喔。晚上來根本看不出這裏是大海耶。」


    「如果沒有海潮聲,搞不好會一路走到海裏去。」


    桃香與莉子盯著在一片漆黑包圍下的海岸線,說出各自的感想。


    而等在前方的,是準備好大量那個東西的梅蘭。


    「讓各位久等了。已經在這裏備妥煙火。」


    「好、好棒……!」


    「有好多喔。」


    三姊妹吃驚地飛奔過去。


    堆在梅蘭腳邊、仿佛小山一般高的是煙火。


    這件事的起因在於,梅蘭並沒有聽漏,優希在無意識間說出想要放煙火的心願


    。當天立刻開始四處搜集整座島嶼上的煙火,不足的部分即透過飛機運來,直到現在。


    「我可以玩這個嗎?」


    「是的,喜歡什麽都請盡管拿。」


    「謝謝你的說!」


    隻見優希一臉開心的表情,雙眼綻放出光芒,並開始物色起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的煙火。


    「話說回來,不曉得他怎麽樣了?」


    「他?啊啊,那位臨時雇員嗎?」


    當真哉詢問起不見蹤影的唐吉訶德下落,梅蘭才拍一下手,指著與飯店完全不同的地點。


    「我交代他去那裏辦別的事情,把他支開了。」


    「原來如此。」


    不過,老實說一點都不重要,真哉立刻將他的存在從自己的腦袋裏趕出去。


    取而代之吸引住真哉意識的,是呈現在眼前的光之藝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漂亮的說!」


    「啊,快住手,優希!這樣很危險,不可以亂揮!」


    「好久沒有放煙火了。心情好雀躍喔。」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真哉定定地觀察起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的煙火。


    「…………」


    「嗯?真哉,怎麽了嗎?」


    「沒事。」


    接下來,他才說出無意間想到的事情。


    「根據燃燒的部位不同,以及焰色反應而產生不同顏色的火焰,真是有意思。應用在火箭噴射的話,就能透過顏色知道現在燃燒的是哪個部位,那不就能根據影像了解發射的狀況嗎?」


    「…………」


    「嗯,似乎挺有趣的,先申請專利吧。不,也許已經有人申請了。晚點請律師調查一下吧。」


    「我覺得擁有一顆能夠率直地樂在其中的心,也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喔。」


    「是嗎?」


    「是的。」


    莉子點一下頭——


    「舉例來說……」


    一邊將手上的煙火舉向黑暗之中,一邊說出這一番話。


    「這個仿佛烈火燃燒的紅是姊姊氣到忘我時的臉色;然後這個鮮明的藍色是姊姊確認體重計數字時的臉色;以及這個仿佛有帶電的黃色,則是姊姊腳趾頭的小指不小心撞到桌腳時感到一陣刺痛的臉色,諸如此類。」


    「喔~原來莉子你擁有聯覺(注2)的特質呢。」(注2:指一種感覺伴隨另一種或多種感覺而生,例如聽覺伴隨景象、視覺伴隨嗅覺等。最常見的例子即為顏色,例如看到這個數字就會感覺到紅色的狀況。)


    「正是如此。不過,之前向別人提起都沒有人能夠理解,害我覺得很寂寞呢。」


    於是,莉子發出似乎真的相當遺憾的聲音,以手撫著臉頰。


    「哥哥,你看你看!」


    另一側的優希則是以一種相當開心的聲音,大喊真哉的名字。


    真哉將視線移過去,隻見那裏描繪出巨大的火焰藝術。


    「這是螃蟹先生!」


    在沙灘上插著無以數計的煙火,其飛散的火屑在黑暗中映照出螃蟹的模樣。


    詳細計算火屑角度,完美地描繪出曲線,配合噴發出來的火光在黑暗中搖曳的關係,使得八隻蟹腳看起來仿佛真的在動。


    「——真是的,就跟你說這樣很危險,不可以做這種事。」


    「啊嗚啊嗚~」


    被桃香用水桶這麽一潑,原本漂浮在空中的螃蟹就這樣幹脆地被消滅了。


    即使遭到桃香一頓罵,不過優希仍然興致不減地立刻玩起新的煙火。莉子單手拿著衝天炮發出輕笑,桃香則是在沙灘上排起大型的升空煙火。


    「…………」


    當真哉細細地眯起眼,望著那比煙火更加燦爛的光景時——


    「哎呀。」


    不知不覺間站在他身旁的梅蘭,以沉靜的口吻提出疑問。


    「老板,您不一起玩嗎?」


    「嗯?啊啊,我沒關係。」


    真哉的視線依舊定定地盯著眼前不放,並說出其理由。


    「我想從稍微遠一點距離外,欣賞眼前的光輝。」


    「哎呀呀,真是浪漫呢。」


    真哉對雙手合十、麵帶微笑地眺望著三姊妹的梅蘭,微微頷首表達謝意。


    「真是抱歉,讓你做了這麽多事情。」


    「您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無論是什麽樣子的任務,梅蘭我都一定會達成使命。」


    無論是什麽樣子的任務——


    想必隻有真哉與梅蘭兩人,知道這句話隱含什麽意思吧。


    「因為那一天訂下的約定?」


    「是的,當然。」


    梅蘭毫不遲疑地點頭,仿佛看著過往般將視線定在空氣中。


    「我絕對不會忘記那一天。」


    「是嗎?」


    兩年前的那一天。


    錯縱複雜地交纏在一起的兩人命運,因為諸多偶然而結合的那一天。


    「老板。」


    「嗯?」


    「您認為那一天的約定直到如今還有效力嗎?」


    「啊啊,當然。」


    真哉並沒有反問她詳細內容,隻是堅定無比地這麽說。


    「那一天,我對你發下的誓言,直到如今、甚至到未來依舊有效。」


    「是嗎?」


    隻見梅蘭安心地吐了一口氣後——


    「那麽,我也會一直遵守當時的誓言。」


    梅蘭仿佛下定某個決心,對真哉如此宣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家的食客掌握全世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條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條剛並收藏我家的食客掌握全世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