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能夠看透未來——


    根據法國某數學家所述,如果存在一個知道所有事物的運動狀態,並且能夠瞬間分析它們的惡魔的話,那那個惡魔似乎就可以準確地預測未來。


    雖然這個理論被原子運動的概率論給否定了,但那樣的惡魔即使真有一兩個,也並是不可能的,真哉常常這麽想。


    話雖如此,


    “莉子等下!不是老跟你說拿出來的雜誌看完要收拾好嘛!”


    “每天都好煩呐。我隻是想待會兒再看就放在那了。不要自作主張給我收拾了啊。”


    即使不是那樣的惡魔,要遇見她們的吵架,也不會是件簡單的事吧。


    平凡的早晨。地點一如既往的是飯山家。


    開始裝飾秋天的風,比夏天還要溫柔的吹進客廳裏。餐桌上擺著秋天的蔬菜,而且茶碗裏的新大米也放出誘人的光澤。


    在比任何高級餐廳都要美味的早餐麵前,長女和次女的互掐比國會討論還要激烈。


    “再說了,你總是那樣渾渾噩噩的也不幫忙,你就沒有想過要幫忙做點家務嘛?”


    “真是很遺憾呐。我幫忙的話不是會給姐姐帶來更多的麻煩嘛。所以說我什麽都不做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想做—家—務!你家務課的成績也不錯啊,想做的話也能做好的吧!”


    “想做的話就能做好,這是無能者的借口。所以,我做不到。”


    “你隻是不想做而已吧!”


    這個辯論總是像平行線的走向似的,互相都這樣批評著,已經到了想不起來本來的話題是什麽了的程度,朝著後天的方向走去。


    看著像一直轉著梅比烏斯的轉盤似的那兩個人,


    “總是沒完沒了啊。”


    “總是沒完沒了啊。”


    真哉和優希保持著拿著筷子的姿勢繼續待機著。


    從準備早餐的途中就開始了的舌戰,持續了大概十分鍾左右。


    士郎因為工作的原因已經先一步吃過早飯,在這裏的隻有三姐妹和房客——“肚子餓了的說。”


    “肚子餓了啊。”


    因為長女和次女吵架的原因,還沒有吃上早飯。


    雖說時間並不緊張,但身體還是要求早點吃到。被主人命令關起來的不能出去散步的狗,一定也是現在這種心情吧。


    “差不多該停了下吧。


    看著沒完沒了一直吵的那兩個人,試著用旁觀者的語氣說著。


    但是,卻意外的被優希否定了。


    “哥哥,不行的說。”


    “但是,再不阻止的話。”


    “——人有些話是不該說出口的。例如朋友的愛好、電腦的檢索記錄、服裝的品位,但在所有事情之上的,就是女人間的戰爭——這樣。”


    “那也是校長說的?”


    “不是,是爸爸說的。”


    “嗯……士郎先生意外地經曆過修羅場呢。”


    真是沉重的台詞呐。


    “沒法讓她們停下來嗎。”


    “哥哥,想讓她們停下來?”


    “那當然。”


    就算是有百看不厭的部分,但也是真心的想要快點吃飯了。


    聽了真哉的話,優希像是在煩惱什麽似的把手盤在胸前說:


    “那是道難題啊。相當困難啊。”


    “如果成功的話,下次就用望遠鏡給你找出來仙女座。”


    “真的?真的嗎哥哥?”


    “嗯嗯。”


    往山那邊走的話街上的燈光就會減弱,所以那個望遠鏡也足夠觀測了吧。


    聽了那句話的優希,一下子似乎有幹勁多了,


    “那就交給優希了。”


    “可以嗎?”


    “可以。”


    揚起下巴,一點點向兩個姐姐那邊蹭過去。


    然後咳咳,清了一下嗓子,優希這樣說道。


    “這樣不行啊,桃子姐姐。不管體重增加了多少,也不該遷怒於別人。”


    “…………”


    很出色,先讓桃香停下來了。


    優希很高興地轉向次女開始發言。


    “莉子姐姐也是,就算自己偷偷做的菜完全失敗了,也不能拿桃子姐姐開玩笑。”


    “…………”


    同樣很出色的,讓莉子停了下來。


    那兩個人刀鋒般銳利的視線,集中到了最小的妹妹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這點,優希文雅的揚起下巴盤著手臂,為了顯出威嚴挺起胸來說道,


    “吵架可不行。要大家好好地相處——”


    ——雖說是為了本人的名譽而拒絕,但優希的運動神經絕對不壞。


    不,何止不壞,像貓一樣敏捷的優希的運動神經,比真哉都要好很多。


    但是,


    “……哇?”


    p-05-014 插圖


    這樣的優希,被姐姐們一瞬間竄到了背後然後一發掃堂腿,連落地動作都不被允許,臉向著榻榻米撲了下去,然後右手和左腳被很複雜的糾纏到了一起——


    都是因為遇上了錯的對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桃子姐姐……那裏、那裏很疼啊……!”


    “哼……哼哼……重?很重嗎?優希,讓我來告訴你這個世界的殘酷和尊卑關係,還有你自己犯下的孽n有多重吧!”


    “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莉、莉子姐姐,這樣、這樣會死人的……!”


    “作為姐姐,我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意識到對妹妹的教育竟是如此重要。這隻是回禮而已。不用擔心。因為不接受退貨。”


    q反而勸架不成到了地雷的優希,也隻能受著兩個姐姐暴力的報複。


    “……哎。事情進一步惡化了。”


    這是怎麽的了呢。


    看著榻榻米上打鬧著的三姐妹,完全是很難想出來解決辦法的時候,


    “啊呀,這時間來電話?”


    把在胸口震動的手機拿出來放在耳邊。


    “喂?”


    “真哉嗎。現在有時間嗎?”


    “呀,吉爾曼啊。當然沒問題。”


    雖然問題在別的地方,但總之先往後拖一拖吧。


    “然後呢,怎麽了?又和那些女兒們吵架了嗎?”


    “…………。最近,都沒怎麽跟我說話,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雖說也不錯。”


    “這樣好嗎?”


    “不,不好。雖然不怎麽好,但跟身在日本的你說也無濟於事。”


    確實是,接受事實之後,催促了吉爾曼。


    “這裏有幾個積壓著的必須要確認一下的工作。”


    “讓我聽聽吧。”


    然後,把幾件傳達事項交給了他。


    不管哪個都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但要都是那種延遲了互相溝通的話之後會有麻煩的內容。越是小的事情就越得早處理,這也是為了以後方便。


    每一件事都仔細的叮囑著,交換著意見,同時煩惱著眼前無法控製的三姐妹的打鬧,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往旗下幾個集團公司分散財產也沒準是個辦法。”


    “是呢。不過,總公司方麵我和吉爾曼所持的股票超過了半數,應該沒問題吧。”


    “發射人造衛星也是件很花錢的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得必須要求那些股票了,那種最壞的事情也必須要想考慮到的吧。”


    那樣重要的話,淡淡的在兩人之間交換著。


    “順帶一提,”


    在一串


    議題討論結束的時候,吉爾曼稍稍變了變語調問了這個問題。


    “你的秘書去了日本吧?見過麵了沒?”


    “沒有,路法隻是請了假來日本而已。說的好像是來見親戚的。”


    “是那樣嗎?我以為他絕對是去見你的呢。”


    “哈哈,我一點也不覺得他連休息的日子都要來見我。”


    對於真哉的話,吉爾曼不太讚同的說那可沒準。


    一邊想著吉爾曼話裏的意思,一邊補充說事前從路法那裏聽來的信息。


    “她媽媽的老家好像是在日本。路法雖然沒有去過,但說是從那邊寄來了邀請函。”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她的日語說得也很不錯呢。”


    路法的母親是日本人。


    母親教她的日語,那是跟日本人比都不遜色的流利。對文化也很了解,比真哉還像個日本人,但是很意外的是她好像沒怎麽來過日本。


    “但是,沒有秘書會很辛苦吧。用不用先給你準備一段時間的備用秘書?”


    “不,沒有那個必要。”


    真哉馬上回絕了吉爾曼的提議。


    “我的秘書,隻有路法。如果不是她,我誰都不要。”


    “不過,她確實很優秀。說實話,我不認為她是隻能做秘書的料。”


    “如果路法那樣希望的話,當然我也是支持的。”


    路法本來是想進公司做技術人員的。


    後來陰差陽錯成為了社長秘書,就再也沒有說過關於未來的展望之類的話。


    對著正在認真想著什麽的真哉,電話那頭的吉爾曼帶著一點笑聲說,


    “你這樣特別執著於某物,還真是少見呐。”


    “是嗎?”


    “是啊。”


    明確的判定之後,吉爾曼接著說了理由。


    “對物質和金錢都沒有執念。珍惜家人這也算不得特別執著。但是,對她跟對別的員工的待遇都不一樣呢。”


    “……原來如此。這麽一說,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回想自己到現在的行動,真哉承認吉爾曼確實都說中了。


    對這樣的真哉,吉爾曼意味深長地道。


    “那到底是基於什麽樣的情感,我也不得而知。不過,要是你覺得沒問題也就無所謂了。隻是,工作要出色的完成啊。”


    “知道啦。”


    又說了些告別的寒暄話,通話便結束了。


    按照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差不多得去上學的時間了。


    “那麽,”


    站在終於結束了對小女兒的懲罰,看了眼時間並開始著急的三姐妹跟前,


    “路法她現在,正在做什麽呢?”


    突然地,這個念頭在腦中流過。


    ***


    轎車簡直以漂移狀態停了下來。


    後座完全沒有震感,不知道是車的性能好,還是司機的技術太出色了。恐怕是兩方麵原因都有吧。


    “——已經到了。”


    直到司機說這句話之前,路法都沒有注意到已經停車了。


    “…………啊?”


    發著呆看著記事本的路法,吃驚的看向窗外。還未反應過來後車門已經被打開了,清澈的空氣湧了進來。


    “請注意腳下。”


    “謝、謝謝……”


    還沒有習慣別人對自己這麽恭敬,路法有些拘謹地下了車。剛下車,日本秋天的涼爽的風就迎接了她。


    “這邊請。”


    “這,這是……!?”


    看見眼前坐落的東西,路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扇巨大的門。


    向上看著巨大的木質的門框,給要跨過它的人一種無言的重壓。左右伸展的又高又長的屏障,仿佛是人世間與天界之間明確的分界線似的。一點也不像是有去好朋友家玩的那種輕鬆的踏進去的氣氛的場所。


    “請,大小姐。”


    “謝、謝謝……”


    那裏是連“大小姐是在叫我嗎”這種想問的事情都會忘記的嚴肅的地方。


    雖然是打算來日本的,但不知什麽時候卻迷失在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國家裏。


    “行李稍後送到,請往裏麵請。”


    “好、好的。”


    路法順著指示往裏走。


    進門之後首先看到的是長得很美的一顆鬆樹。仿佛沒有雜念,綠色的枝幹被修剪得幹淨利索。石階沿著曲線緩緩向前伸展,路法不太合時宜的步子沿著它戰戰兢兢的走進去。


    走了一會之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大的建築物。


    “啊,好大的屋子。”


    那是,莊重的和式建築。


    以前在時代劇裏見過,代官大人的房子就是這種感覺的。


    以木材和紙材建成的東方特色的建築,在眼前展現著優雅的風格。仿佛能從那個建築裏感受到在曆史上少數不是用石材而是選擇木材的文明。


    “歡迎來到這裏。”


    進去後出來迎接路法的,是身穿和服行禮的女性——而且還有很多。


    連想是不是迷失在了時代劇裏的時間都沒有,路法被催促著脫了鞋子進到了屋子裏麵。


    木香緩緩的飄進到鼻腔裏。


    被穿和服的女性引導著,一直走向屋子的深處。靜靜的向前走,在走廊的盡頭能夠看見非常漂亮的假山的景色。進去隨便轉轉的話想必一定感覺很不錯吧,好像能想象出來在小石子路上畫出漂亮的線。


    “這邊請。請注意腳下。”


    恐怕是習慣性的把客人的視線從庭院裏的景色移開吧。


    被提醒注意小台階之後,路法再次向前看。


    “哦,真是很大的房子啊。”


    “這是別宅,所以在麵積上還是比不上本宅的。”


    “別、別宅……這是……”


    說起本宅的宅子,好像是在四國的。


    路法想著是不是發出聲音是無理的舉動,因為帶路的女性走路的時候一點腳步聲都沒有。難道這是日本忍者嗎,這麽沒頭沒腦的想著,路法有些顧慮的在和服女性身後跟著。


    “請在這裏等候。”


    “啊,好。”


    之前在宅子裏左轉右轉的,到達的隻是一個單室的房間。


    留了路法一個人在房間裏,沒辦法隻能在布團上正坐了。鬆了口氣之後,終於能有好好看看周圍的空閑了。


    “這可能就是書院那種建築吧……好像還有很貴的茶碗什麽的呢……那個就是赤楽嗎……?”


    就算是真砸也會在這種場合小激動,但是很不湊巧路法還沒有那麽大的膽子。


    因為想要消解無聊的感覺,路法從手包裏拿出了航空郵件。


    “寄信人——櫻花、藤十郎先生”


    那是仿佛能看出來嚴厲的感覺的入木三分的毛筆字。


    那是路法不認識的名字,但不知道為什麽母親一臉嫌棄的表情告訴了她那是誰。


    “媽媽的爸爸……對我來時就是爺爺吧。”


    櫻花,是母親的舊姓。


    母親不知為何是那種不願意對自己的老家多說什麽的人。


    路法出生的時候父母就已經在德國居住了,而且路法也是一直都生活在德國的。雖然來過幾次日本,但那都僅僅是觀光而已,見母親的好友,或者來母親的老家這些一次都沒有過。


    覺得很奇怪,跟母親問起來她就很不高興,所以直到現在都是不能觸碰的話題——


    “——久等了。”


    “啊?啊、是、是!”


    被突然來的聲音嚇到打斷思考的路


    法慌張的站起來回應著。


    打開門進來的,是穿著華麗的和服的上了年紀的男性。


    像是把嚴肅畫在臉上似的,跟吉爾曼有些相似的地方。站姿也很優雅,僅僅是存在在那裏就散發出了威嚴。


    在胸口上刺繡的佳慧的圖案,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再想起來在哪裏見過那個之前,那個男性就用溫和的口氣開了口。


    “不用客氣。坐吧。”


    “是、是、失禮了。”


    按照被說的那樣,回到布團上坐下。


    坐在小桌子對麵的那個男人,一直挺直背很仔細的觀察著路法。


    “……哼。”


    “?啊、那個、怎麽了嗎?”


    “不,失敬。”


    輕輕的眯上雙眼,上了年紀的男人用不緊不慢的口氣告訴了她理由。


    “我覺得,長得很像。”


    “長得像……?”


    “啊啊。”


    深深的點著頭,說出了記憶中的名字。


    “像琉璃子啊。”


    “是,是嗎?我經常被說長得不像媽媽呢。”


    “發色,和整體給人的感覺可能不像,但是眼睛是一模一樣的。”


    說著,露出了有些懷念的微笑。


    琉璃子是路法的媽媽的名字。能這麽輕鬆的說出那個名字的,果然是寫信的人吧。


    好像看透了路法的心思似的,男子用沉穩的語氣開始了自我介紹。


    “還沒有做自我介紹。我是櫻花藤十郎。我就是寫信的人,你可能也知道,我就是你的祖父。”


    “是,從母親那裏聽說過。”


    順帶一提,路法並沒有說從母親那裏聽到的是“脾氣不好很難溝通的頑固老頭”。


    “那個,然後呢。”


    稍稍沉默了一下之後,路法拿出航空郵件,詢問把她叫到這裏來的理由。


    “是什麽樣的事情呢?我隻從母親那裏聽說叫我過來而已。”


    總不可能是為了陪著喝茶聊天而叫過來的。


    穿和服的女性端來熱水放在兩人麵前,在一旁等著撤下去,


    “——是嗎。那孩子沒有要回來的意思,是這樣啊。”


    “是的,媽媽是那麽說的。”


    路法直接把媽媽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說給了一直在歎氣的藤十郎。


    “雖然我現在也沒有要回去的打算,但你不一樣。有機會的話回去打個招呼——媽媽是這樣跟我說的。”


    “跟以前一樣啊。”


    雖然想說得像在頭疼一樣卻在臉上浮現出來了懷念的笑容。一定是回想起來了以前的事情吧。


    “你的母親,和那個男的——不,失敬了,是和你的父親私奔這件事你知道吧。”


    “是、是的。聽說過。”


    那是小時候就知道的事情。


    路法的父母像是把那個經曆看成是武勇傳似的,在路法小時候給她講了很多遍。以愛的大逃亡著稱的長長的故事,不知道怎麽被添油加醋的,已經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實的哪句是杜撰的了。


    但是,“非常辛苦的”“被周圍的人強烈反對的”“最後從頑固的老頭那裏取得了勝利”這些內容確實是真實的。


    或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藤十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捋著胡須。


    “那個時候我非常反對女兒的婚姻。為了讓她放棄做了很多事情。”


    “那個我多少也有些耳聞。”


    “是嗎。”


    並沒有想要多說細節的意思,藤十郎文雅的點著頭繼續說。


    “但是,那孩子沒有能放棄。可能是在固執這方麵像我的緣故吧。結果就那麽私奔了。”


    私奔的目的地是德國,之後在那裏生下了路法,像是這樣。


    看著手裏的航空郵件,藤十郎輕輕的聳了聳肩。


    “那個時候我臉她去了哪裏都無從知曉,從你出生的時候寄來的信裏才第一次知道聯絡方式。”


    “是那樣啊。”


    雖然私奔的事之前就知道,不過剛才的事情是第一次聽說。


    剛收到航空郵件的時候,母親表情是非常的厭惡的。而且對被叫過去的對象還有自己這件事也不理會,隻讓女兒一個人過去,那是真的不想再見麵了吧。


    “不過那孩子希望我把這些事放下。我也放棄了叫她回來,隨她去吧。”


    像是理解了女兒的心情,藤十郎有些累了似的歎著氣。


    但是,馬上又變了臉,


    “雖然我是想隨她去的,但是事情有些變化。”


    “事情……?”


    “不,應該說是我個人的事情。”


    一邊解釋著,一邊從袖子裏拿出滿是皺紋的手給路法看。


    “實際上,前一段時間身體狀況有些惡化。”


    “啊……?”


    路法被這句突然的話驚到身子微微探出來。


    “還,還好嗎?”


    “啊啊,幸虧病情發現的早。手術過程也很順利。”


    “那、那就好。”


    鬆了口氣。


    也許是孫女的樣子有些可笑,笑得肩膀都搖起來了,之後接著說了這樣的話。


    “但是,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所以我也開始重新考慮了。不為別的,隻是關於我的後繼者的事。”


    “後繼者……?”


    “是的。”


    點了一下頭之後,藤十郎問了這樣的問題。


    “櫻花這個姓氏,沒有聽說過嗎。除你母親之外的。”


    “那是當然。”


    馬上回答之後,路法終於明白了和服以及家徽的意義。


    一邊想起來了那個家徽和某個集團的商標是一樣的一邊組織著語言。


    “說起櫻花,有個有名的日本集團企業。既有曆史又涉及了很多領域,利用各個領域的共同作用追求總的利益,是個特立獨行的集團企業。”


    “了解的很深嘛。”


    聽了路法的回答,藤十郎很滿足的點了點頭。


    “那麽,那個企業是家族經營的事情也知道吧。”


    “是的。我聽說以集團的核心企業櫻花銀行和櫻花汽車為首,各領域組織基本上都是家族成員經營的。”


    “正是如此。”


    像是對路法的回答表示讚揚,藤十郎用鄭重的聲音給予了肯定。


    “雖然家族經營利弊都有,不過至少櫻花家運營的還算順利。現階段呐。”


    確實有批判家族經營腐朽和不合理的聲音。


    但是,有效的做到上意下達的話也能做到稱為果斷作出判斷的組織。事實上,世界上家族經營的有力的企業並不在少數。


    並且,櫻花就是那些集團企業中的一個。


    “經營本身並沒有問題很順利。問題是,沒有一個能夠帶領櫻花本家的後繼者。”


    “也就是說”


    說到這個份兒上,就算是路法也明白了。


    路法先於藤十郎說出了他正在考慮的事情。


    “作為櫻花銀行的頭領,集團的頭目長年維持運營的櫻花藤十郎沒有後繼人的問題。”


    “是這樣的。”


    或許是滿意路法完美的回答,藤十郎稍稍放鬆了肩膀看向外麵的庭院。


    “現在的世道,隻要有一點破綻被人發現了,就會被世間冒出的尖牙咬爛喉嚨再被拔掉牙齒吧。照這樣下去,櫻花家怕是會因為後繼人的問題發生糾紛呐。本來”


    稍微停頓了一下,一直哎呀哎呀地歎著氣。


    “應該是琉璃子——你媽媽,我的獨生女坐在這個位置上的。”


    “但是卻私奔去了德國。”


    “真頭疼啊。”


    話說到這裏,無論是誰都能預測出之後的發展吧。


    察覺到了自己被叫過來的真正的目的之後,稍稍屏住了呼吸睜大眼睛。


    “……莫非”


    “是,就是那個莫非。”


    藤十郎從袖子裏抽出扇子,輕輕敲了敲桌子的邊緣,直戳了當的切入了主題。


    “叫你過來沒有別的事。請你作為櫻花藤十郎的孫女,櫻花本家的正統後繼者路法·馬魯其尼——不,是櫻花路法,繼承櫻花家。”


    “是、是這樣?”


    突然間說這麽大的話題,但路法顯然是拒絕的意思。


    “當然不行了!隻是因為血緣關係這種理由就繼承未免太草率了,稍微想想誰都明白啊!而且突然說繼承——”


    “稍稍,調查了你的經曆。”


    打斷了路法的話,藤十郎合上了扇子指向路法。


    “跳級到大學院,畢業之後進入從無名成長到大企業的獵人公司。才能受到社長的賞識,稱為其專屬秘書而活躍在公司。”


    “那,那個……”


    對著被壓製住的路法,藤十郎鄭重的繼續說。


    “什麽經驗和能力都沒有的話,我也不會對你說這些話。琉璃子也不會送你來日本。但是”


    停下了扇子敲桌子的動作,用比之前強一點的語氣說。


    “五年——不,三年在我身邊學習的話,一定會成為日本第一的經營者。我看中你的素質和才能了。”


    “那、那是多麽荒唐的事!”


    直起身大聲地說著,路法搖著頭拒絕了。


    “確實,我是在獵人公司做社長的秘書。但是,那跟有經營者的素質完全是兩回事。”


    “是啊。”


    雖然馬上就肯定了路法的說法,藤十郎一邊打開扇子自己扇著一遍眯起眼睛。


    “那我反問你,經營者的素質是什麽?”


    “經營者的素質,嗎……?”


    最先想起來的,是真哉的麵孔。


    總是一副很淡然的樣子,對很多事都不上心,但是需要做決斷的時候一定會果斷的處理。


    並且,在比誰都近的地方看著他的路法要得出答案是很簡單的事情。


    “必要的資質隻有一個。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從全局出發的視線。”


    路法一邊想著獵人的社長,一遍沒有猶豫的得出了結論。


    “一直向下看的人,是不可能實現飛在空中的夢想的。隻是想上看著的人,也不能將手伸向雲端。一直向前,一直一直不斷向上的人,才能到達那個地方。”


    “正是那樣。”


    啪得合上了扇子。


    “那麽,你的視線,應該跟就在你身邊的人——獵人的社長是站在同一個立場上的。”


    “啊……?”


    “所謂人啊”


    半眯起眼來對著從假山流水吹來的微風,藤十郎用好像自言自語似的語氣說著自己的信念。


    “絕不是一個人就能活下去的生物。人有著與身邊環境同步、脫離、合作、反目之後才能進步的特質。”


    “…………”


    “然後,所謂人的價值,是由他與多麽優秀的人共事,與多麽有能力的人交友,受到多麽有才能的人的激勵——這些條件決定的。”


    那一定是他的經驗之談吧。


    正是那樣,那番話才很有分量。


    “也就是說,挖掘身邊罕見的才能的經驗,絕不是草率行事。”


    “…………”


    對著不知怎麽回答的路法,藤十郎把似乎是最開始就準備好的王牌沒有猶豫的給了她。


    “當然,也不是免費的。報酬就是櫻花家的全部。”


    “全、全部……?”


    “當然。”


    扇子指著這個屋子轉了一周。那並不是單單指這一個小房間,而是指的更大範圍的東西。


    “我所擁有的財產——股票、現金、職位、當然這個別院也是,本宅也是,全部都給你。把這些全都算上的話,大概——”


    接下來應該要說市值總額的時候,


    “啊!?”


    隻能說出這一句。


    對著那個天文數字,路法比手機震動的頻率還有快的搖著頭。


    “不,不行的!還是不行啦!那、那不是我能擁有的!”


    然後,抱起放在身邊的手包,


    “失、失禮了!”


    你那麽從屋子裏飛奔了出去。


    聽著路法胡亂的跑出去的聲音,


    “呼——”


    藤十郎深深的歎了口氣。


    多少是有些預想到的。竟是些荒唐滑稽的內容,一般人當然是沒有勇氣接受的吧。


    “老爺,這樣好嗎?”


    “嗯。”


    對著像是一直忍著似的近侍,沒有猶豫的點了頭回應。


    “很爽快的答應的話,反而會覺得她不能勝任吧。不是那麽輕易能答應下來的事情吧。”


    這跟普通的專職去別的公司不一樣。


    是會成為在世界範圍工作,掌握數十萬以上員工的命運的存在的人。沒有那種覺悟的話,就不能輕易交給她吧。


    但是,話雖如此,這邊也不能就這麽罷休。


    “在後麵跟著她,別讓她發現。但是,不能讓她回德國。”


    “遵命。”


    近侍行完禮後,藤十郎像是在考慮之後的棋要怎樣下似的,仰頭看著天花板。


    ***


    畢業誌願調查書——


    發下去的a4紙上,印著這樣的字。


    “唔—,中學三年畢業也就意味著,義務教育階段完成了。”


    在今天所有的課程都結束之後,作為放學前一天的總結的班會時間。站在講台上的女教師在發完調查書後,好像想要向學生們傳達的非常重要的話似的組織著語言。


    “從此之後的人生,必須由你們自己選擇,自己前進。去哪所學校,私立還是公立,或者是找工作。請好好跟家裏商量之後再作決定。”


    總是很吵的同學們,一臉不知道什麽表情的看著手上的調查書。


    已經是三年級生的他們,再一次真實地感受到了,不得不馬上站在人生第一次的大岔路口的這件事吧。


    跟之前走著被安排好了的路不同。自己決定出路,然後必須要為了目標努力。


    “這個月月底之前交上來。月底之前一定要填好啊。”


    值日生喊起立行禮之後結束了這一天。


    班主任女老師出了教室之後,教室裏終於漸漸有了嘈雜的人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把調查書塞進書包裏人,把調查書放進書桌裏之後去社團活動的人,還有在椅子上坐著發了好久呆的人,等等。


    似乎每個人都是以自己的方式迎接著屬於自己的未來。


    “畢業誌願,啊。”


    真哉手上拿著調查書,腦補著自己的未來。


    一年後、三年後、五年後、十年後——那些都是必然的未來,真哉是衝著那些目標花了很多努力的。至少,在來日本之前都是這樣過來的。


    但是,現在卻不能很清晰的看到那些未來。


    那一定不是因為未來沒有了,而是意味著可能性像無限大的範圍展開了吧。


    “唔—,誌願啊—”


    手裏轉著鉛筆,桃香把誌願書舉在了眼前。


    桃香一邊皺著眉頭,一邊用鉛筆的筆尖順著指著特意準備了三個的誌願欄。


    “桃香會升學的吧。”


    “唔,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是會讓爸爸和莉子生氣的吧。總之,是打算升學的。”


    “這樣啊。”


    問問的話,似乎大多數人的答案都是升學。


    桃香煩惱的,應該是關於升學的高校吧。對應她學習能力的高校好像是有幾所可以挑的,但是好像是在煩惱自己的學習能力和想要去的學校之間的比較吧。


    “你也升學吧?”


    “我?”


    這麽被問到了,就想象了一下那樣的自己。


    “是呢。那樣可能也挺有意思的呢。”


    吉爾曼說讓他隨自己喜歡來,路法的話應該會哭著說請您適可而止快回來吧的話吧。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從對麵傳來了別的聲音。


    “啊—,真君也要升學?去哪去哪?哪個學校?我也要去!”


    和聽到聲音的同時,肩膀被柔軟的觸感抱住了。


    一看就知道,是旁邊的座位的小愛靠過來拿了真哉的誌願書。


    “唔,等會啊,你不管是美國還是哪的快回去吧。一直都在世界各地不停轉吧?”


    “那個已經結束了—。是吧,真君?”


    “所以我不是說了你別有事沒事都抱著他了嗎!?”


    “我們一起去小桃子去不了的高水平學校吧—!”


    “唔……!”


    對著小愛的話,桃香詞窮的憋著氣。


    身子湊近真哉的小愛的成績,是非常優秀的。跟同學聊美甲的事和跟社會學老師聊中東問題這兩件事,在小愛看來是同樣的輕鬆。


    “這、這麽說的話你們的腦子還都挺好使的啊……國語雖然不是很好,但是最近那次小測的分數還很厲害的……”


    “大部分很難的漢字都記住了啊。”


    “哼哼,我不討厭學習喲—。”


    p-05-042 插圖


    從剛轉學過來開始就一直在競爭班裏成績第一的兩人,笑問著最近怎麽怎麽樣。


    但是,桃香反而一臉受了打擊似的耷拉著肩膀。


    “是、是嗎,那樣的話,可能就不能一起上高中了……”


    “?為什麽?”


    “問為什麽,那當然是,因為我腦子不那麽好使……”


    說著說著就低下頭了。


    但是,是那個問題的話是有簡單解決的可能的。


    “那,我跟桃香上同一個學校好嗎?”


    “誒……?”


    “這樣的話,就還能一起上學了。”


    這麽說著,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容。


    桃香睜大眼睛,用調查表捂住了嘴看著這邊。


    “那、那樣、啊、那樣……行嗎?”


    “?有什麽不可以的理由嗎?”


    “沒、沒有……吧?”


    被這麽反問著,桃香微微歪了歪頭。


    到現在都對高等教育沒有興趣,因為學習而學的東西也沒有。


    (白貓:完了。完全淪陷了)


    所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就可以了吧。


    “是、是嗎、可以一起去上高中了啊……嘿嘿、嘿嘿嘿嘿……”


    不知道是不是太高興了,桃香的笑聲毫無掩飾的從嘴裏大量的流了出來。


    看著那樣的桃香,有些不高興的小愛更加用力的抱著真哉的手臂,說了這樣的宣言。


    “那,我也去那裏。在高中恩恩愛愛的青春生活


    也不錯呢—,是吧真君?”


    “為什麽那樣啊。你去頭腦更好的學校不就好啦!”


    “小桃子肯定會答題的時候忘了寫名字而得了零分,現在就開始練習寫名字比較好啊?”


    “是、是嗎、那種可能性……啊,啊?寫名字的練習也要做嗎……?”


    因為奇怪的事煩惱的桃香的旁邊,真哉又把視線放在了調查表上。


    “但是,誌願啊。”


    到現在都沒有認真的考慮過,但是對於自己畢業後的事情應該更認真的去考慮吧。


    然後,還有一件事。


    “路法,將來想要怎樣呢……?”


    發著呆,想著那件事。


    跟好像有別的事的小愛分開,桃香和真哉踏上回家的路。


    天空高而清澈,傍晚的風在襯衫裏遊蕩。好像夏天讓人犯困的空氣已經吹遠的感覺,初秋清爽的微風舒服的撫摸著肌膚。


    加上中途會合的莉子,三人悠閑地往家走著。


    “誌願,是嗎。”


    問著班會上的事的莉子,好像很有興趣似的的看著姐姐拿出來的調查表。


    “是啊。雖然還早,你怎麽打算的?”


    “這個嘛。”


    把調查表還給姐姐,用手指轉著長長的頭發,莉子一邊想一邊是抬頭看著天空。


    “現在想普通的上個高中,運氣好的話就去上大學,然後去個差不多的公司上班,一直沒有波瀾的到人生的終點。”


    偷偷看了這邊一眼,莉子接著說。


    “隻有一點,必須要做到想要做的事情。”


    “想要做的事?”


    “嗯。”


    意外的認真的點了點頭,莉子一邊換了拿包的手一邊眯起眼睛。


    “不過為了那個,不管怎樣必須先努力學習。先要上高中是沒錯的。”


    “這樣啊。”


    “啊啊但是”


    從側麵看著真哉的臉,莉子有些惡作劇似的笑了笑。


    “第二願望能實現的話,就在那邊永久就職也是不錯的呢。”


    “?第二願望?”


    “嗯,或者說或許那個才是第一也說不定。”


    一邊說著意味很深的話,一邊輕輕的聳了聳肩。


    “今天我的目標好像有點高了,要再學習學習,提高了自己之後再來想這個。”


    “是嗎?雖然不太明白,但是加油吧。”


    “當然。”


    一邊看著長女,莉子像是在發表什麽宣言似的果斷的說著。


    “因為我不會輸給姐姐的。”


    “?”


    被這麽說的桃香好像不太明白似的歪著頭。莉子好像也沒有想要姐姐理解的意思,兩人馬上把話題內容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姐姐一會去買東西嗎?晚飯吃什麽呢?”


    “是呢—,我想著去超市看看呢,吃什麽好呢?”


    桃香一邊確認著錢包裏的現金,一邊這麽問著。


    在旁邊走著的莉子用食指點著下巴,說了好像剛想出來的菜單。


    “是呢。紅味增做的味增湯,鱷梨和芝士滿滿的沙拉。直接炸的炸豬排和軟軟的杏仁豆腐——這些怎麽樣?”


    “等下等下啊。是挺好吃的,但是什麽的很貴的啊。來點更現實的菜單吧。”


    “偶爾也想吃點那樣豪華的東西嘛。”


    “嘛,杏仁豆腐的話會做給你吃啦。”


    聽著姐姐的回答,莉子一臉我也隻是說說看而已啦的表情。


    看著討論晚餐菜單的兩姐妹,真哉想起來必須要處理的家務,


    “……啊呀?”


    突然,察覺到了那個。


    這邊發出聲音的時候桃香和莉子像是也注意到了。


    “啊呀,有誰在咱家的前麵呢?”


    “好像是呢……而且”


    三人注視著已經近在眼前的飯山家的入口處。


    “是外國人……吧。是金發啊。”


    “哇,真的啊。而且是非常漂亮的頭發……”


    “身材也很好呢。穿著套裝,還凸顯了細腰。”


    “像是從電影裏


    出來的呢。怎麽說呢,像是來接任性的社長回去的美女秘書啊。”


    “確實。總覺得是那種能冷靜的做出決定的人呢。”


    說著微妙的有些失禮的話,桃香他們降下了走路的速度。


    就像他倆說的,工廠的入口處站著一位女性。


    蜂蜜色的長發及腰,頭發的間隙裏能看到穿著得體的套裝。可以從挺直的背部線條和並著的雙腳看出那人的性格。從時不時的看著手表的動作,可以看出應該是在等誰吧。


    “但是,在咱家前麵幹什麽呢?找爸爸有事麽?”


    “大概是吧。姐姐,試著用英語搭個話吧。”


    “怎、怎麽說?”


    “說聲你好這樣不就行了嘛。姐姐你知道英語你好怎麽說嗎?”


    “……泥嚎?”


    “真是漂亮。至少對付日本人可以了吧。”


    莉子敷衍的說著話,把兩手打開伸向天空。


    正在煩惱怎麽辦的桃香,突然抬起頭來看向這邊。


    “啊,對了,你英語很強吧?”


    “嘛,一般的對話還是沒問題的。”


    一邊點著頭回應,真哉用委婉的語氣否定著那個必要性。


    “對於她來說,我覺得語法能力沒有必要。”


    “?怎麽——”


    這時,和女性對視了。


    “啊!”


    女性的表情一下子就像花開了似的變得明朗起來,向這邊小跑著過來。


    然後,第一句開口說了這句。


    “社長!”


    “呀。”


    迎著那位女性的笑臉,真哉再一次叫了那個名字。


    “在少有的地方見麵了呢,路法。”


    在客廳裏,開起了和平常不一樣的花。


    從收了風扇很久的客廳裏,可以看見灑滿充足的陽光的庭院。最近有些秋色的樹木很是奪人目光,但是今天全員都坐的很直的把目光集中在客廳茶幾前坐著的一位客人身上。


    “粗、粗茶淡飯的”


    “謝謝。”


    桃香端上湯來,對著客人軟軟的笑著。


    看著姐姐的樣子的莉子,靠近真哉的肩膀小聲問著。


    “真哉認識的人?”


    “啊啊。”


    一邊點著頭,真哉伸出手指向客廳伸直背坐著的那位女性。


    “我介紹一下。她是路法。在德國的時候一直都很照顧我的。”


    “我叫路法·馬魯其尼。突然造訪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沒關係。”


    桃香揮著手表示完全沒有問題。


    和日本人比完全不遜色的日語,莉子有些吃驚的睜著眼睛。


    “日語說的很好呢。是在日本住過嗎?”


    “我媽媽是日本人。雖然沒有在日本住過,但媽媽從小就教我說日語。”


    “原來如此,是這樣。”


    明白了似的點著頭。


    一方麵路法用很有興致的目光來回看著客廳。


    “這裏,就是社長在日本的家嗎……”


    雖然吉爾曼來過很多次了,但路法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裏。


    不知道是完全和想象的一樣呢還是安全不一樣呢,路法像是要讀取那裏所有的數據似的,看了客廳一周。


    聽著那樣的路法口中沒有聽習慣的單詞,桃香悄悄的問莉子。


    “時不時地說著,社長,是什麽意思啊?”


    “姐姐你不知道嗎?古德語裏是“哥哥”的意思啊。”


    “哎,不知道啊。”


    莉子用聽不見的聲音說著騙人的啦,桃香像是明白了似的點著頭。


    對著正在喝湯的路法,真哉問了來這裏的理由。


    “為什麽呢?給路法送過去的預定的技術報告當然還沒有經我手。”


    “……不,那個請馬上過目。”


    之後像是因事故堵車了似的,說了聽起來有些累了的話。


    把湯碗放回茶幾之後,路法用有些克製的語氣說著。


    “啊啊是這樣,今天來打擾,並不是因為工作的事。”


    “這麽說來,你說過要在日本見個親戚呢。見了嗎?”


    “是,見是見了……但是,那個,有點問題。”


    “問題?”


    “是的啊……”


    說著,肩膀無力的垂下來。


    一邊蹭著兩手,路法好像對自己的處境很是難為情似的擠出了聲音。


    “親戚——不,應該說是去了母親那邊的祖父家。但是發生了很多事,馬上就告辭了,行李還在親戚家放著……手頭上的現金也基本上沒有換成日元,所以也沒有錢住旅館這樣……”


    “原來如此。”


    銀行的窗口關得早這點是不輸給中學校。在這個時間確實已經沒辦法換錢了。


    “因為有些不方便回去的事,所以雖然覺得很對不住,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請社長借我點錢……”


    路法很是恐慌的想這邊看著。


    真哉常有事拜托路法,但路法有事拜托真哉是很少見的。正因為如此,真哉想在能力範圍內的事情都答應她。


    “這樣的話,住在這裏不好嗎?”


    “住、住這裏……?這樣好嗎……?”


    “事情就是這樣,桃香。”


    “啊?啊、嗯。”


    突然接過話的桃香,發揮了主人就算照顧一下眼前的客人也沒什麽損失的性格。


    “我完全不在意啊。客人間也是空著的,本來也就有寄居的人在,現在再增加一兩個人也什麽不行。”


    “真不好意思,明天,到我去銀行換了錢的時候。”


    “應該說,你在日本這段時間都沒問題喲。”


    最喜歡熱鬧了,桃香笑著說。


    另一邊,一臉哪裏過不去的表情的莉子說,


    “……這樣好嗎,姐姐?”


    “嗯,也沒什麽問題吧?雖然最近總是來一些很煩的人,但這個人看起來很好啊。”


    “雖然我也讚同看起來是個好人。”


    一臉很是複雜的表情的莉子,很是不明白又很不安的說了這樣的話。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


    “?”


    桃香對莉子的話微微側頭,這時候,


    “我回來啦—!”


    聽起來很是有精神的聲音,很輕的腳步聲向客廳這裏走來。


    然後出現的是飯山家的末子。


    “歡迎回來,優希。”


    “哥哥——!”


    想著要滿臉笑容的迎接剛回來的妹妹,她就被抱住了脖子。


    被老幺猛然抱住的桃香勉強推開了她。


    “你別每次都抱啊。你看有客人啊,快打個招呼。”


    “嗯?”


    “你好,嗯……是優希?”


    路法搜尋著記憶,想起了這個名字。


    另一方麵,優希並沒有跟路法見過麵、但清晰的記得那個特征。


    “?聽著像普羅米修斯的聲音。”


    “…………啊”


    被這麽一說,路法用手捂住了嘴。


    忘了是什麽時候,有在德國遠程操作小型機器人讓泰迪熊動起來的事。


    那時那個聲音的主人就是路法。


    已經想怎麽回答想煩了的時候,優希像是想起什麽來了似的在書包裏找著。


    “是那樣啊,普羅米修斯不好了!”


    然後把拿出來的泰迪熊衝著桃香。


    “桃子姐姐,普羅米修斯受傷了……!”


    “又


    來?這次是哪裏?”


    “在外麵畫畫的時候,普羅米修斯被樹枝掛了……”


    接過泰迪熊的桃香,好像明白了似的說著。


    “啊—,又是破的很慘烈啊。”


    “能修好嗎?普羅米修斯能修好嗎?”


    “嘛,我覺得還好啦。啊,但是,今天家政課用的縫紉工具放在學校了……”


    一邊在手裏玩著後背破了很大一塊的泰迪熊,桃香說著想起來的事情。


    優希的眉毛變成八字形說,


    “普羅米修斯難道就這樣了嗎?修不好了嗎?”


    “等到明天吧,拿到學校去縫好了給你拿回來。”


    “桃子姐姐總是丟三落四的,明天肯定就忘了……”


    “唔……雖然是那樣的,但是沒問題的,大概。”


    “普羅米修斯就隻能那樣了嗎……好可憐的……”


    眼角含著淚向下看著破了的泰迪熊。


    “——那個”


    看著那樣的優希,路法有些膽怯的舉起了手。


    “可以的話,請讓我修好它吧。”


    這麽說著,手伸向唯一的手包裏,取出了跟手差不多大的小箱子。


    “正好,我帶了縫紉的工具。自己也做過泰迪熊,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真的?能縫好普羅米修斯?”


    “嗯,我會認真的縫好它。”


    明確的點著頭的路法,從桃香手裏接過了受傷的普羅米修斯。


    用熟練的動作選出同色的線,再紉上針,沒有絲毫猶豫的向泰迪熊的裂口處穿進去。


    然後一邊哼著歌一邊讓針尖跳躍著,


    “好了,縫好了。”


    p-05-058 插圖


    比泡個麵還快的工夫,就完成了作業。


    最對那縫紉手法感到吃驚的是桃香和莉子。


    “好、好快……!?”“而且縫的還很漂亮……完全沒有姐姐那樣的粗糙感,也看不出來修理的痕跡。”


    “我要是有時間的話也能縫成這樣,大概,可以……吧……?”


    “像是在店裏縫的那樣的水平啊。要是去店裏的話,肯定要花好幾千日元的吧。”


    兩姐姐像是很佩服的把泰迪熊翻來覆去的觀察著。


    “習慣了的話這也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


    收好縫紉工具的路法,笑著用這真的沒有什麽的口氣說著。


    拿過修好了的泰迪熊的優希,眼睛發著光舉著手喊著萬歲。


    “普羅米修斯修好了!真是太謝謝啦!”


    “不用謝。”


    路法溫柔的看著高興的轉著圈的優希。


    這時候,從工場那邊來的穿著工作服的士郎出現了。


    “啊啊,桃香,你在這啊。”


    “?怎麽了爸爸?”


    看見從主房出來的士郎,桃香有點驚訝的抬起頭。


    對著桃香,士郎臉上顯出有些為難的表情。


    “寫感謝信用的信封用完了,沒有準備新的嗎?”


    “啊,沒有準備啊。那個是高級的信封和便箋用的,所以隻能買最低限的量。”


    “真是為難了啊。不馬上送過來不行啊,但是還有別的東西的繳納期抽不開身。”


    “普通的褐色信封不行啊……那,現在去買吧?因為必須要去大型超市或者商場,所以得花些時間。”


    “隻剩下30分鍾的營業時間了啊。還要給那個人送過去。”


    “唔……30分鍾有點緊張啊……”


    父女倆都是很為難的表情,小聲念叨著。


    在意外的地方還挺像的,在這麽感歎著的真哉旁邊,路法再一次有些膽怯的舉起了手。


    “那、那個。”


    “?——啊,真是不好意思,是客人嗎?”


    簡單的打了招呼之後,路法像要拿出什麽一般的,向前走了一步之後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做,信封。”


    “誒?”


    “是必須是感謝信用的高級感的信封吧?那裏紙窗用的和紙還有嗎?”


    後半句像桃香問起,突然被問到的桃香皺著眉想著。


    “啊,是,因為優希經常打破所以會準備很多張。”


    “那如果有的話,請準備和紙和漿糊還有彩色鉛筆。”


    “彩色鉛筆?”


    “因為是和紙,別的畫具會溶解掉的。”


    並不多解釋作業的手續,隻是說了結論。


    雖然桃香一臉驚訝,但冷靜的次女在旁邊說。


    “姐姐,總之先拿過來吧。”


    “是、是呢。優希你從房間裏把彩色鉛筆拿過來。”


    “好的。”


    之後大家分別把路法要的和紙和漿糊,還有優希用的很短的彩色鉛筆套裝拿過來了。


    “有這些就足夠了。”


    滿足的點著頭,路法先是把和紙在麵前展開,然後拿了彩色鉛筆。


    “像這樣,畫一條不會打破的薄薄地線——”


    彩鉛保持橫倒著的狀態,慢慢的,沒有猶豫的花了一條線。優希很有興趣的看著路法大膽的著色的處理方法。


    “真是厲害!真是很擅長畫畫啊!”


    “嗬嗬,謝謝。”


    一邊開心的笑著,一邊沒有停下手繼續上著色。


    絕對不會太華麗,上著最多隻是看起來很高檔的顏色,路法瞬間使和紙變成了高級信封的樣子。


    “真的是很厲害啊……也沒有任何猶豫……但是,那四個角微妙的空著是為什麽呢?”


    “這裏,這麽折過來——”


    快速的塗上漿糊,路法把和紙折過來。


    像是最先就計算好了似的準確,那張和紙變成了漂亮的長方形。


    “原來如此,是連信封的形狀都計算在內的畫啊。”


    真是厲害,莉子睜大眼睛這麽感慨著。


    這期間路法的手像行雲流水般操作著,她就像快進了的影像似的把信封折好了。


    “最後這裏這樣,把最邊上的這裏漂亮的剪掉的話——好了,做完了。”


    “好、好厲害……”


    所用的時間僅僅是五分鍾。


    看著做出來的信封和便箋桃香和士郎又開始了碎碎念。


    一直在旁邊觀察的莉子漏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靠近真哉的肩膀。


    “……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人啊?”


    “啊啊。”


    看著開始收拾整理的路法,真哉用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寶物的小孩子的口氣說。


    “她是我知道的,世界上最優秀的秘書。”


    ***


    竹筒敲打著石頭的後麵。


    靜靜的傳遞著竹子幹脆的聲音,夜幕的降臨又給別宅添了一層寂靜。以寬敞的土地和高額的固定資產稅換取的這座宅子,安靜的眯上眼心就能沉靜下來。討厭喧囂的藤十郎從不帶著手機走路,房間裏也基本沒有電腦這樣的電子設備。


    所以,有聯絡的話就一定是口頭上的。


    “——老爺。”


    “進來。”


    說著失禮了,打開和室門的是那個隨從。


    藤十郎睜開眼,但是並沒有看向那邊,低聲說出指示。


    “報告呢。”


    “是。”


    聲音不大但很幹脆,那個男子安靜的把結果讀了出來。


    “大小姐從這裏出去之後去了車站。從那裏坐電車去了郊外的車站,從那裏去了像是熟人的人的家裏。”


    “熟人?”


    “是。”


    然


    後,說了記住了的那個名稱。


    “叫做飯山工務店的小型工場。”


    “……從哪裏聽說過的名字啊。”


    “之前,在報紙上報道過的,一家人經營的鎮上的工廠。在那裏似乎有認識的人,現在寄居在那裏的樣子。”


    “那是,製作望遠鏡的鏡片的工廠嗎?”


    確實,那件事在報紙上刊登過。


    因為在幕後事件和沒前途的經濟的話題裏大放異彩所以就記住了。雖說是這樣,也總感覺是媒體從中操作的內容似的。


    好像有誰在後麵別有用心的放出來這篇報道似的,藤十郎記得自己這樣想過。


    “但是,是怎麽認識的呢?學生時代的友人嗎?”


    “不,實際上。”


    稍稍停頓了一下,男子報上了有些讓人意外的名字。


    “…………社長?”


    “是。”


    慎重的選擇著語言,男子繼續報告。


    “大小姐大學畢業後,在一般企業就職了。那是”


    “獵人公司——那個民間宇宙事業公司嗎。那個我知道。”


    在做基本的調查的時候,聽說過那個名字。


    企業名當然是知道的,但是更詳細的就沒有特別在意。


    “那裏的社長不知為何一直都住在飯山工務店住著。我想大小姐是不是去那裏擺脫社長什麽事的。”


    “是嗎。”


    說意外也不算什麽意外,那隻是別人不知道而已吧。


    但是,似乎有搜集更多的信息的必要。


    “有關那個社長的信息呢?”


    “這裏是查到的公開的信息。”


    但是,那些情報似乎並沒有太大意義。


    “簡單經曆,業績,年齡,照片——隻有這些嗎?”


    “是的。”


    用很是抱歉的聲音肯定著,隨從說了原因。


    “有有意圖的控製著情報的可能性。我覺得因為實務一直是ceo在外麵張羅,這樣他的真麵目就更加難以掌握了。”


    “在上層工作的人,”


    把報告書放在桌子上,一邊向後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一邊閉上眼睛。


    “並不是要奪人目光。更不能,被捧起來。那是唯一一條,自己當作信念的話。”


    白天時說的高處的視線也是這樣。


    看著報告書上付的照片,緩緩的開口說。


    “有如此的業績,卻幾乎不在表麵的舞台露麵。雖然不知道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但這正是有資格站在頂點上的人的證據。”


    並沒有對年齡很小這件事太吃驚。


    雖說年輕的過頭的的時候就嶄露頭角的人確實不少。運動員卻是最能體現的,但是在經營上出現的人也是有不少的。


    “但是,雖然這麽說情報也是太少了。”


    “實在抱歉。”


    隨從不帶感情的道歉裏並沒有感覺到在責怪自己的意思。


    在必要的時候迅速行動。隻是那樣,確實結果也就出來了。


    “繼續保持,調查也繼續。然後,在適當的時機再帶她來一次。”


    “明白。”


    行禮之後,男子迅速融入夜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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