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卡霍希的學生餐廳以菜單多樣而聞名。


    具備了和洋中華,古今東西,各色各樣的料理,光是看入口處櫥窗內的樣品就能讓人腦袋混亂至極。常見的情景就是:優雅地品嚐法式白醬燉小牛肉的女生,旁邊坐著的是狼吞虎咽大碗拉麵加炒飯的運動型男生。最貴的料理是「銀座河豚套餐」,售價三千九百八十日圓,點這道菜吃的學生全部都會得到「泡沫經濟有錢人」的稱號。最便宜的料理是蕎麥冷麵和烏龍麵,售價一百九十日圓,常吃這道菜的學生,依熙慣例全都會被叫做「立食大師」。


    「我明明就是坐著吃不是站著吃的!」


    立食大師連動廉也不知不覺中抱怨起來。吸食著蕎麥冷麵的蘇蘇蘇聲,響徹爆滿的學生餐廳。


    「廉廉你怎麽了?平白無故為什麽這麽說?」


    隔著張桌子坐在正對麵的沙良瑞貴,停下筷子疑惑地側著頭。她正在吃豆皮烏龍麵。兩個人的差距隻有一塊炸豆皮。


    「沒事。我隻是深刻體會到m型社會的殘酷。」


    「哦。你在擔憂日本的未來嗎?」


    「應該是我的胃部的未來吧……瑞貴,錢的問題你要怎麽辦?你應該沒打工吧?」


    「我有排名者戰爭賺來的獎學金。」


    一邊按著長發將烏龍麵送進嘴裏,瑞貴一邊說道。


    「哦,你大概拿到多少?」


    「因為我是第一名,所以拿到一億日圓。」


    廉也吃下去的蕎麥麵差點從鼻孔跑出來。


    「一、一一一、一億日圓?」


    「什麽呀,你不知道嗎?排在前段的排名者可以根據名次拿到相對應的獎學金。」


    「不是啦,這個我知道。我是沒想到獎學金竟然這麽多……」


    這麽一說,或許這個金額也是理所當然的。


    從米卡霍希那種將絕對價值放在「勝利」上的思考方式來看,身為象征的米卡霍希排名者獲得的不隻是名譽還有大筆金錢,也是淺顯易懂的結果。


    「那麽,你可以吃更好的東西呀。就算是銀座河豚應該也輕鬆搞定吧?」


    「不是這樣喔。我幾乎都把錢捐給優育園了。」


    優育園是瑞貴曾經待過的育幼院的名稱。


    「從我在那裏的時候開始,建築物就已經很老舊了。接下來的季節風會從縫隙灌進屋內。我並不想要財富,錢讓有需要的人拿去用就好了。」


    廉也放下筷子,頗有感觸地凝視著眼前的青梅竹馬。


    「瑞貴,你真善良。」


    「……你、你沒有在聽我說什麽嗎?我隻是對金錢沒興趣而已。」


    瑞貴「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盡管假裝不開心,卻無法完全隱藏臉頰的紅暈。


    ——天啊啊,可愛得亂七八糟。


    廉也雖然心都不禁要融化了,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旁嘴裏塞滿銅鑼燒的笨徒弟,用力捏了廉也大腿一把痛得他跳起來。


    「師~父~?」


    舞波昴用有如低氣壓的聲音低吼,淚眼汪汪地仰望著廉也。


    「為什麽就隻跟沙良瑞貴說話?也跟我說說話呀!」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必捏我吧?你要我說話就做球給我接呀!」


    昴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我想想看喔,那麽,師父昨天晚餐吃了什麽?」


    「泡麵和水煮蛋。」


    「水煮蛋是全熟的嗎?還是半熟的?」


    「普通熟吧。」


    「是哦。」


    就這樣,兩人都陷入沉默。


    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碰」的聲音。


    「我話還沒說完!」


    「水煮蛋是要怎樣延伸話題啦!」


    用餐完畢的瑞貴一邊擦嘴角,一邊說道:


    「哎呀,你們的表演還挺有趣的。繼續呀。」


    「我不是在表演!」


    昴生氣地跺腳,瞪著瑞貴。


    廉也暗中歎氣。第二學期的第一天向瑞貴「宣戰」以來,昴似乎已經變得比從前更能和瑞貴一爭高下。到今天為止舉辦過兩次戰鬥都得勝,排名上升到第三十九名。說不定今年內便能實現進入前十名挑戰瑞貴的諾言。


    暑假時裝設的占滿整麵牆的大型螢幕,顯示著現在的排名。


    第一名  沙良瑞貴   二年一班


    第二名  香山円離   三年三班


    第三名  真田鷹棋   三年一班


    第四名  鳴神宇美美  二年四班


    第五名  全鬼雪    三年八班


    第六名  水仙寺遊園  二年十班


    第七名  深遠 橙   二年九班


    第八名  荒木業兒   三年八班


    第九名  千陽院莫迦奈 一年一班


    第十名  更級毯子   二年一班


    第十一名 桐蔭霧湖   二年四班


    第十二名 迷天忌奈   二年四班


    第十三名 禦子柴寧慈琉、都慈琉  一年一班


    第十四名 艾文·斯提克雷斯  一年十班


    第十五名 轟轟轟    三年六班


    第十六名 田中繪亞露  二年一班


    第十七名 乾暗鳴    二年七班


    第十八名 七曜奈奈奈  二年七班


    第十九名 毛利弱子   一年十班


    第二十名 甘河由凜   三年八班


    上個月開始十名以內就沒有變化,但其他人則是劇烈變動。原因似乎在於遭到停學處分的蘿莉控消失了,以及乾暗鳴持續處於低潮。蘿莉控是自作自受,不過廉也也掛念幹的情況。


    「廉廉,不要發呆。你臉上有東西。」


    瑞貴探出身子,拿掉廉也臉上沾到的小蔥段,一口吃掉。


    「怎、怎樣啦?不要把我當小孩!」


    「哼,你害臊了呀?以前我們不是常常這樣嗎?」


    相較於滿臉通紅的廉也,瑞貴一臉得意洋洋,彷佛是在說「這是還剛才欠你的人情」。


    另一方麵,昴則像是等著吃飼料的鯉魚,一邊嘴巴開開闔闔一邊望著兩人。


    「這、這這、這是什麽意思?剛剛說了什麽?怎麽回事?」


    「你這麽問讓人不知道怎麽回答……」


    兩人一起修練的那時候,這樣的行為舉止乃是家常便飯。因為到了星期天便會帶著便當.從早到晚都泡在「腐海女王」那裏。


    「奸詐奸詐太奸詐了!就隻有沙良瑞貴,就隻有沙良瑞貴有這種待遇——!」


    昴似乎是想到什麽,用小指把剛吃進嘴裏的銅鑼燒(有顆粒的紅豆餡)的紅豆挖出來,仔細地塗在自己的臉頰上。


    帶著期待的閃亮亮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廉也。


    廉也死命地裝作沒看見。


    「……」


    「……」


    昴拉了拉廉也製服的袖子。


    「快~點~!」


    ——真是夠了,麻煩死了!


    「好、好啦!」


    廉也用手指清掉昴臉頰上的紅豆。


    然後拿出攜帶式麵紙,將手指擦得幹幹淨淨。


    昴的嘴巴再度開開闔闔。


    「為、為什麽不吃掉?」


    「呃,吃蕎麥麵的時候吃紅豆有點……」


    這時,有人輕拍廉也的肩膀。


    回頭一看,站著的是囂張地抱著胳臂的七曜奈奈奈。


    竟然有這種事—


    —她的左臉頰黏著一大塊魚板。


    「好、好好、好湊巧呀香香背男!你是學生餐廳派的嗎?我總是在本部吃便當,不、不過今天是偶爾忘記帶了!」


    「這……這樣呀。」


    奈奈奈一口氣把臉湊近充分受到驚嚇大倒胃口的廉也。


    「我每次來學生餐廳一定會吃醬油拉麵。魚貝類的高湯很夠味,非常好吃!非常好吃喔!」


    拚命說著根本沒人詢問的事情,奈奈奈的臉頰(黏著魚板)漲成大紅色的。如果這麽不好意思,不要說就好了呀。


    ——吐槽她就輸了!


    廉也一邊大汗直流一邊移開視線,接著昴從旁邊伸出手,摘起魚板送進嘴裏。


    奈奈奈猛力搖頭到頭發都亂了,氣衝衝地說道:


    「你、你在搞什麽鬼啦馬桶昴!我華麗的戰略都泡湯了啦!」


    「你什麽意思?都是有個讓臉吃魚板的蠢蛋小姐在這裏,我隻是好心順手幫個忙而已。」


    昴擱置自己的問題。


    冷冷地看著左右為難的廉也,端貴笑了。


    「哈哈哈,廉廉很受女生歡迎嘛!太好了。」


    「這又不是我的錯!」


    這時,又有人從後麵拍廉也的肩膀。


    ——這次又是怎樣?是誰啦?


    回頭一看,眼前是個——


    「咖哩,很好吃喔!」


    臉頰上黏著黃色炒麵糊,麵帶微笑的微胖男子。


    廉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連動廉也之名下我下令!你是鋼鐵,鋼鐵子彈!怒吼、奔馳、擊碎!」


    因腐海流格鬥術化為鋼鐵的拳頭,朝著滿是咖哩的臉頰重重一擊。


    這所學國內,真的有各種各樣的人。


    ★


    總算是用餐完畢後,廉也等四個人從學生餐廳的飲水機裝了熱茶重新回座。午休還剩下十五分鍾左右。


    廉也正對麵坐著瑞貴,左邊是昴,右邊是奈奈奈。被女孩子包圍應當是個開心的情況,但老實說廉也感覺不到幸福。主因在於受到左右兩邊散發出來的殺氣影響。


    「七曜奈奈奈,我有事要問你。」


    「怎麽了?這麽嚴肅。」


    突然被瑞貴這麽一問,奈奈奈露出警戒的表情。


    「有關前幾天香山円離所下的星之令。」


    瑞貴的表情與聲音,都是剛才用餐時所未見的認真。


    廉也同樣地臉部緊繃。他也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夏日生存戰獲勝的「女演員」香山円離,使用優勝者的權利「星之令」,下了道震驚整個米卡霍希的命令。


    要將現任星柱千陽院美羅趕出米卡霍希。


    這道事實上等同於「叛亂宣言」的命令,使得米卡霍希上上下下都陷入大混亂。米卡霍希的慣例,就是必須絕對遵守星之令。但是,這道星之令針對的是位於米卡霍希頂點的星柱。史無前例的「矛盾」命令,教團到底會做出怎樣的判斷?全米卡霍希都在關注。


    「星之令下來就要兩個星期了,教團還是隻有『正在審議』的說法。香山円離沒有任何意見,星柱也保持沉默。實際上討論到什麽程度了?既然你是天秤座α的搜查官,應該知道些什麽吧?」


    「唔,這個……」


    「我也很掛念這件事。如果你知道什麽,可以告訴我們嗎?」


    千陽院美羅的真實身分,就是廉也與瑞貴的師父「腐海女王」。對於並非米卡霍希信徒「星輩」的兩人而書,這不是事不關己。


    奈奈奈注意了旁人視線一會兒後,身體前傾,小聲地說:


    「這件事,連我都不可能知道得多詳細呀。好像是真的正在審議。」


    「意思是意見分歧羅?是誰和誰?」


    「三星會的結城優會長認為應該遵守星之令,舞波重藏副本部長則是持反對意見,認為身為星輩應該要懂得知所節製。感覺上好像分成了結城派和重藏派在討論。」


    「奶媽說爺爺最近似乎都晚歸,酒也喝得比較多。」


    昴擔心地低下頭去。


    瑞貴壓低聲音說:


    「千陽院狼輝呢?他支持哪一派?」


    「這個嘛……」


    奈奈奈再次環顧周圍一圈後,給了個「你們一定,一定要保密喔」的前提。


    「他失蹤了。」


    「嗯?」


    「狼輝理事長和他的養女莫迦奈都下落不明,聯絡不到人。」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那場頂樓之戰結束後就持續到現在。由於狼輝理事長也兼任教團本部長,所以在目前沒有領導人的情況下,兩派爭論得格外激烈。」


    廉也與瑞貴不由得彼此互看。


    夏日生存戰的最後一天,前往搭救遭到瑞貴擊敗的莫迦奈後,千陽院狼輝究竟到哪裏去了呢?


    「不好意思,奈奈奈。」


    「怎麽了?香香背男。」


    「就算千陽院狼輝不見了,理事長或本部長的工作應該都找得到人暫代吧。如果星柱被趕走,那有誰可以代理星柱?星柱必須要跳星降之舞吧?」


    奈奈奈喝了一口茶,說:


    「應該會暫時在星柱候補裏麵派一個代理人出來吧。」


    「那麽,意思就是可能會是你們三個人中的一個羅?」


    瑞貴、昴和奈奈奈。三個人都是星柱候補所以極有可能。


    然而奈奈奈卻歪著頭。


    「還是有其他的人選喔。所謂的『最為人看好的下任星柱候補』。」


    廉也發出「咦」一聲。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種人。是禦三家的小姐對吧?」


    「是呀。不過,那個女生應該還不會出現吧。」


    「為什麽?」


    就在此時。


    奈奈奈突然因為吃驚而表情僵硬,開口欲言的嘴巴閉了起來。


    有個影子落到學生餐廳的餐桌上。


    廉也抬起頭,看到的是——


    「唷,這不是乾嗎?」


    乾暗鳴。


    手上拿著放著用餐完畢的餐具托盤,麵無表情的視線往下看著廉也等人。


    很難得,今天身邊沒有女孩子團團圍住,而是獨自一人。


    「啊,不好意思,我看我也該走了。」


    拿起自己的杯子,奈奈奈慌張地離席。


    「怎麽這樣啦?不是還有時間嗎?」


    「我、我班上下一堂是體育課啦!得快點去換衣服啊好痛!」


    腰部撞上桌角痛得淚眼汪汪的同時,奈奈奈離開了。


    ——為什麽突然態度轉變呀。


    是不是要講的事情讓乾聽到就不妙了?


    即使如此,慌成那個樣子還是不尋常。


    「看樣子,我好像打擾到各位了。」


    乾往餐具回收窗口的方向走去,感覺腳步很沉重,並不是平常那種爽朗與輕快-


    「那家夥感覺沒什麽精神。排名戰也一直不順的樣子,怎麽搞的?」


    廉也這麽一問,昴隻是尷尬地低下頭去。


    就隻有瑞貴直直地看著廉也。


    「乾暗鳴是你的死黨嗎?」


    「唔,嗯,算是吧。」


    「如果你想永遠跟他當死黨,就不要在他麵前說你剛說過的話。」


    廉也愣愣地望著瑞貴的臉。


    「為、為什麽?」


    「不為什麽。」


    彷佛是在說「我不想繼續和你爭論下去」,瑞貴站了起來。


    廉也莫名其妙。


    乾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苦衷嗎?


    ★


    祭典的季節腳步近了。


    廉也等人雖然覺得米卡霍希一年到頭都熱鬧過了頭,但根據班上同學所言,似乎唯有這次的祭典另當別論。


    極星祭。


    四年一度,於十月一日至五日這五天舉辦。


    據說雷涅席庫爾光輝的源頭「星之力」在這段期間會達到極大,所以米卡霍希全幣動員要來個「開心慶祝」。原因似乎是在於星星最喜歡眺望人們快樂的身影。盡管覺得聽起來是種自圓其說的口耳相傳,但廉也並不討厭米卡霍希這種格外開朗的地方。


    極星祭的期間,米卡霍希學園好像會舉行類似校慶的活動。賣吃的啦,放電影啦,辦鬼屋啦,以班級為單位企劃各種活動。


    廉也的班上要做什麽,將在今天放學後的班會決定——


    「那麽,就這樣。」


    在班上所有同學舉手表決後,班導毛利老師拍了一下講桌。


    「二年一班的同學要推出的東西,就決定是戲劇『邊津乃花的悲戀』。」


    教室響起女生的高聲歡呼和掌聲,男生反倒是噓聲連連。男生陣線直到最後都在力推「後背式書包咖啡廳」。就是所有女生背起小學生的紅色後背式書包,戴上黃色的學生帽擔任服務生,那個有名的蘿莉控聽到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的活動。本身並非蘿莉控的廉也本來也要無奈地舉手,但同時遭到昴和瑞貴狠瞪,才無精打采地收手。因為他真的不是蘿莉控。


    「嗯,既然是有名的星話,我想應該沒有同學沒聽過吧。難得三個主角都在我們班上,這下子就沒理由不演了。」


    「老師,我有問題!」


    「什麽問題,連動?」


    「我沒聽過那個故事。」


    毛利聳了聳肩。


    「你以為主角之一說個『沒聽過』就能沒事了嗎?是不是?」


    「咦?」


    廉也目瞪口呆。我是主角?到底什麽意思?


    「舞波,你給我向這個幸運兒說明一下。」


    昴立刻舉手大喊「遵命!」


    「師父,你聽我說,『邊津乃花的悲戀』這個星話呢,主要角色有香香背男、火俱津姬和邊津乃花。是這三顆星星的星靈的故事。」


    「我知道香香背男和火俱津姬,邊津乃花是怎樣的星靈?」


    「銀河的星靈——天樓的邊津乃花。她是冰之女王,悲劇的女主角。」


    昴露出仿佛是沉迷愛情故事的少女的表情開始娓娓道來:


    「邊津乃花擁有讓碰觸到她的所有人都結凍的能力,所以始終都是孤零零一個人。可是有一天她邂逅了香香背男,墜入了情網!是一見鍾情!」


    「哦。」


    看著情緒激動、鼻孔漲大的昴,廉也一麵心想「不曉得彈珠塞不塞得進去她的鼻孔?」之類的無聊事。


    「為了接近香香背男,邊津乃花封印了自己的力量,將自己的樣貌變成淡雪的星靈涅西莉慕。盡管後來她和香香背男在一起了,卻因卷入火俱津姬與香香背男的戰鬥而喪命。」


    「奇怪?這不是香香背男的故事一樣嗎?」


    以前聽昴說過的香香背男星話,應當也是同樣的故事。


    「『孤零零的香香背男』那個星話,如果從女主角的觀點來看,就是『邊津乃花的悲戀』了。」


    「原來如此。就是另一個版本的意思羅?」


    「沒錯。雖然隻要變回邊津乃花的樣子就不會失去性命,但是她拒絕再回到一個人的孤單生活,所以選擇了以涅西莉慕的模樣死去。是個非常悲傷的故事。」


    「嗯,確實是個悲劇。」


    如果能變回邊津乃花,或許會比火俱津姬或是香香背男都還要厲害吧。


    「師父,沒錯吧?這個班上不是香香背男、火俱津姬和涅西莉慕都到齊了嗎?所以演這出戲再合適不過了。」


    前因後果總算連結起來了。


    瑞貴是火俱津姬。


    昴是涅西莉慕,也就是邊津乃花。


    還有廉也是香香背男。


    將各自演出和自己有淵源的星靈。


    「可是,我沒有演過戲……」


    說完,廉也看向坐在旁邊的瑞貴。


    瑞貴正好也在看廉也,兩個人完美地四目交接。


    「廉廉怎麽啦?你不演嗎?」


    「咦?瑞貴想演嗎?」


    「算想吧。」


    瑞貴帶著傲氣地將頭發往上攏了攏。


    「其他角色我不是很清楚,但講到火俱津姬,除了我以外應該沒人能演吧。」


    這麽一說完,班上的女生爆出歡呼聲。


    「啊,太好了!」


    「我就隻擔心沙良同學不曉得肯不肯演呀!」


    四處都聽得到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討厭團體行動的瑞貴竟然會願意參加班上的活動,這是廉也難以想像的。因為國小和國中的校慶或運動會,瑞貴從未參加過。


    或許,來到米卡霍希之後,瑞貴真的改變了。


    感覺還不錯。


    ——既然如此,我也要演。


    「雖然不知道能否順利,但機會難得我願意試試看。」


    「哇——要和師父同台演出!」


    昴高舉雙手擺出萬歲姿勢非常開心。


    徒弟天真無邪的模樣,讓廉也不禁眯起雙眼。


    然而,欣喜的昴臉頰卻逐漸浮現文字……


    「礙事的」


    「有一個人!」


    「……」


    根本一點都不天真無邪。


    不如說是糾纏不清。


    「哦?就我看來,你才礙事。」


    察覺到臉頰文字的瑞貴,眼神銳利地瞪著昴。


    昴說了句「怎麽了嗎?」,笑咪咪地側著頭——不過眼睛完全沒笑。


    「請你多多指教,沙良瑞貴。」


    「彼此彼此,舞波昴。」


    隔著廉也麵帶微笑互看的兩個女生,感覺早就迸發出星靈的氣場。


    走投無路的廉也,耳朵聽到周圍女生們的竊竊私語。


    「怎、怎麽辦?氣氛好糟糕。」


    「這樣子才好呀,不是正能表現出糾纏不清的三角關係嗎?」


    「沒錯,我覺得變成充滿真實的戲劇很好。」


    「連動同學你放心吧,我會幫你收屍的!」


    這些家夥真的就隻會講些自私話。


    ★


    九月七日。


    利用放學後的時間,戲劇排演終於真正開始了。


    擔任幕後工作人員的學生在體育館後麵製作大道具或服裝,擔任演員和導演的學生則在桌椅搬到走廊後空出來的教室開會討論。


    擔任導演的是座號二十四號的勝悮銀奈。修剪得漂亮整齊的瀏海,正隨著她的激昂演說而搖曳。


    「這裏,就是這出戲的重點。涅西莉慕和火俱津姬,在香香背男的前麵跳星降之舞的場景。所有的觀眾來都是為了要看這一幕。」


    廉也等主角們換上體育服,抱膝坐在地上聽銀奈說話。


    「首先,舞波同學,你要在連動同學的眼前跳表現愛情的舞蹯。然後沙良同學闖進來!彷佛是要幹擾舞波同學,開始激烈的戰鬥舞蹈。你們兩個人互不相讓不停地跳舞,彼此糾纏,最後由連動同學出麵製止!」


    銀奈夾雜著肢體語言和手勢說著。


    廉也帶著種嶄新的驚奇專心聆聽。銀奈也是天秤座α的隊員,棋子的名稱一如她的名字是「銀將」。在教室裏低調不引人注目,在α隊本部也是默默地做著文書工作的她,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一麵。


    「這時


    的舞蹈會采取複雜的編舞,不過既然是由沙良同學和舞波同學來演,應當就沒必要了吧?因為你們直接跳星降之舞的話就行了。」


    瑞貴與昴同時點頭。


    「隻不過,移動的時機一定要精準無誤。我認為一旦兩位的舞蹈同步了,看起來一定會是非常美麗的。甚至可以說,就算是由星柱執行的真正祭祀儀式,也看不見這麽好的表演。」


    說的沒錯,廉也也想看看這麽樣的一幕。一定會是比一個人獨舞更加美麗許多的舞蹈吧。


    「我有問題。」


    瑞貴舉手發問。


    「這個,是要由誰來配合誰?」


    「咦?這個……應該都可以。」


    「我醜話可先說在前頭。」


    瑞貴斜眼看了昴一眼。


    「我不想要配合程度低的人。」


    昴毫不客氣地往瑞貴瞪回去。


    「我才是不想降低自己的水準。」


    「哦?你的意思是你能跳得比我快比我正確羅?看樣子你不隻是臉頰,就連腦袋裏麵都不懂何謂愉快。」


    「你才有毛病,是不是因為吃太多義式香腸導致腦子壞了?」


    「我話先說在前頭,我最討厭那種肥死人的肉片了。」


    「我也很討厭!」


    廉也難以保持沉默下去。


    「喂!你們兩個適可而止!」


    「廉廉你給我閉嘴!」


    「師父不要說話!」


    「……真是對不起。」


    被這麽一喝斥,廉也立刻沮喪地退下。班上同學們「哇,有夠窩囊」的沉默視線,讓他非常痛心。


    「好了好了,那麽呢……」


    銀奈輕輕地拍了拍手。


    「總之那一幕以後再說,現在先從三個角色最先偶然相逢的場景開始。大家來嚐試看看簡單地將台詞和動作結合起來吧。」


    這一幕是結束一場爭鬥的香香背男與火俱津姬正在交談時,涅西莉慕突然現身。


    在其他同學、編劇和舞台監督關心的視線中,廉也和瑞貴在講台坐下,單手拿著劇本開始對台詞,可是——


    「呃,我說,瑞貴。」


    「你說錯了吧?我現在是火俱津姬。」


    「那麽火俱津姬,你有必要貼我貼得這麽近嗎?」


    瑞貴與廉也緊緊地肩膀貼肩膀坐在一起,美麗的秀發正在輕飄飄地搔撫著廉也的臉頰。


    「因為這裏是戰鬥過後確認彼此能力的場景呀。女王不是也說過嗎?透過拳頭交流所產生的牽絆是非常牢固的。所以感情這麽要好也是理所當然的。」


    「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不曉得是故意還是湊巧,瑞貴的胸部碰觸著廉也的手肘一帶。不對,很有可能隻是湊巧。瑞貴在這種地方總是少根筋,有時對自己的魅力毫無半點自覺,不過造成的破壞力卻是超群。充滿彈力的小山所帶來的觸感,讓夏天時在海邊見到的那幅沉甸甸的景象在廉也腦海中蘇醒。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感覺。


    總而言之這時得說台詞,廉也努力集中精神到劇本上。


    「啊,啊啊火俱津姬——!你的火焰簡直就是紅蓮,彷佛能讓我的靈魂熊熊燃燒!」


    「不要順從我,香香背男。你的黃金之炎讓我的身心都熾熱起來了。」


    輕飄飄地,頭發碰觸肌膚。


    「我、我和你你你就是火焰與火焰,所以愈戰鬥,就、就會愈熱烈燃燒,吧。」


    「你是我一輩子的絕佳競爭對手。我們彼此都不要怠惰,永遠戰鬥下去吧。」


    充滿彈力的胸部貼過來。


    「火、火懼津姬,你、你說的話真是太動聽了。啊、啊啊、啊我……」


    意識模糊了。


    就在廉也準備用沒有知覺的手指翻到下一頁的時候——


    昴從前方飛來的劇本直接打中他的臉。


    「師、師、師父你這個色河童——!」


    ——啊唉,挨罵了嗚啊。


    瑞貴猛然起身。


    「喂,再等一下才是你出場的地方吧。」


    「你、你竟然貼師父貼那麽近!劇本上根本就沒有這樣寫!沒有沒有!」


    昴一邊胡亂揮舞雙手一邊直跺腳,簡直就像個小孩。


    「才不是這樣,我是照劇本演的。我說的沒錯吧?導演。」


    「嗯。火俱津姬和香香背男的感情先給觀眾留下印象的話,戲劇才能呈現出深度。」


    銀奈點頭這麽說道。昴隻能咬牙切齒說句「氣死人了,」


    然而就在此時——


    「昴是對的!」


    卻有個聲援昴的意外援軍打開教室的門現身。


    「我是隸屬於針對排名者犯罪成立的特搜機關『天秤座α』的七曜奈奈奈搜查官!做為掌管米卡霍希正義的『天秤』,我不能對沙良瑞貴搶先一步……不對,是不純淨的行動坐視不管!我要逮捕沙良瑞貴!」


    教室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廉也、瑞貴與昴,全愣得張大了嘴。


    為什麽呢——因為奈奈奈的一身裝扮已經脫離常軌。


    學校泳裝上麵套著水手服。


    但是下半身沒有穿裙子。


    取而代之的是配戴了狐狸的耳朵和尾巴。


    「喂……你、你們說句話呀!」


    可能是受不了沉默,奈奈奈漲紅了一張臉大叫。


    回過神的廉也,開口說:


    「你幹麽要弄成這樣的角色扮演?」


    然後,奈奈奈扭扭捏捏地變成內八。就算這麽做也無法遮住完全露在外麵的大腿。應該是說,事到如今為時已晚。


    「這、這個是因為,我們班要推出『小褲褲咖啡廳』,我們正在試衣服……我、我並不是想要讓你第一個看到,才專程跑到這裏來的!」


    「……」


    雖然每次都這樣,但這女生弄錯了使用傲嬌的場合。


    「奈奈,聽我說好嗎?」


    銀奈一臉厭倦的表情說道。


    「不好意思,我們可是非常認真正在排練。如果你是想來引人發噱,麻煩以後再來好嗎?」


    連天秤座的同事都說成這樣,奈奈奈的雙眼緩緩浮現淚光。


    狐狸耳朵和尾巴喪氣地晃動然後顫抖起來。


    「我、我我、我才不是來引人發噱的,我才不是——!」


    奈奈奈一麵這麽喊著一麵從教室衝了出去。直到最後都在裝傲嬌。不對,應該是真的傲嬌。


    「好了。那麽,我們再次從頭排練剛才那一幕吧。」


    銀奈立刻重新接手現場冷掉的氣氛。一連串的行動讓人深刻體會到,她其實很能幹。不愧是那位真田鷹棋的部下。


    「等一下。」


    「怎麽了,舞波同學?」


    「我還是希望先從後麵的高潮部分開始排練。」


    銀奈雙眼睜得圓圓的。


    「你是說涅西莉慕和火俱津姬同時跳星降之舞的場景嗎?」


    昴表情認真地點頭。


    「我和沙良瑞貴,誰跳的舞又快又正確,我希望擔任導演的你看個明白。根據你的判斷,從今以後跳不好的人就要聽從跳得比較好的人的話。」


    「你是說想要一分高下嗎?我求之不得。」


    浮現好戰笑容的瑞貴,視線直接衝撞昴的視線。


    「等、等一下啦!現在又不是在打排名戰,用不著這——」


    「好主意,就這麽辦。」


    打斷廉也的話,銀奈立刻同意。


    「與其每次都要針鋒相對,不如一開殆就分個清楚對班上


    比較好。」


    周圍的同學們也發出「沒錯沒錯」的讚成之聲。


    廉也歎了一口氣。


    「喂,你真的要這樣嗎?」


    昴用力點頭。


    「如果是排名戰就算了,但是論星降之舞我不會輸的。我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練習到今天,不可能會輸給今年才開始練舞的沙良瑞貴。」


    「……好吧。」


    廉也領悟到,隻能將一切托付給昴的意誌。


    「因為會打擾到你們比賽,所以同學們都到外麵去吧。」


    廉也這麽呼籲同學。


    「咦?為什麽要去外麵?」


    「在教室後方看的話應該就不礙事了吧?」


    「這大家都很想看吧?沙良同學和舞波同學的比賽。」


    麵對七嘴八舌發出不平之聲的同學,廉也說:


    「出去啦出去啦。我們去體育館後麵幫忙製作大道具的人,好嗎?」


    硬是把同學們往外推,自己也走出教室。


    關上門的時候,昴嚴肅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廉也眼底。


    ★


    手上拿著大型三角板和筆,正在畫舞台背景要用的岩石的樣板的廉也,聽到同學們的交談:


    「可惡!好想看那兩個人的比賽喔!」


    「現在不曉得怎麽樣了?真羨慕可以現場觀賞的小銀。」


    「我說,你們覺得誰會贏?」


    「當然是沙良瑞貴會贏吧。她可是排名戰第一名的人。」


    「不過這次純粹是比星降之舞吧?」


    「對呀對呀。沙良同學強歸強,但不見得跳舞就能正確漂亮。」


    「而且舞波那家夥也有了驚人進步,跟春天時相比判若兩人。」


    「我記得她現在的排名是三十九吧?搞不好呀說不定呢。」


    一邊左耳進右耳出,廉也一邊默默地動手做道具。


    岩石的樣板做好的時候,勝悮銀奈終於來了。


    「各位演員,請回到教室去。」


    同學們情緒激昂,鬧哄哄的。


    「比賽有結果了嗎?」


    「告訴我們告訴我們嘛!誰贏了?」


    無視於一擁而上的人,銀奈走到廉也身邊。


    「今天不用排戲了。你去追她吧。」


    「……謝了。」


    廉也向銀奈道謝後,立刻拔腿狂奔。


    ★


    徒弟大概會去哪裏,立刻就知道了。


    ——廉也雖然是這麽以為的,但直到過了傍晚六點天色開始昏暗之際,他才終於找到了人。在五月底,讓昴進行以樹幹過河特訓的那片河灘。


    昴抱著腿,臉埋在膝蓋裏,坐在以混凝土固定的堤防斜麵上。兩束頭發輕輕地隨風搖曳。即使有段距離,也看得出來她的肩膀不時在顫抖。


    「昴。」


    廉也一出聲,昴便全身抖了一下。


    但是,沒有抬起臉,也沒有回頭看廉也。


    廉也走上前去,在昴的身邊坐下。


    「這個地方,你還記得呀。」


    望著反映夕陽的河麵,廉也說道。


    「我們在這裏修練的時候,還是三個多月前的事情吧。我覺得好像已經一年過去了。在米卡霍希度過的時間就是這麽強烈深刻吧。」


    昴不發一語,臉還是埋在膝蓋裏。


    「瑞貴——很厲害吧?」


    吸鼻子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空氣中。


    彷佛是自言自語,廉也繼續說著:


    「她呀,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是自己一個人。不管是夠格能當她朋友的,還是夠格能當她敵人的,都找不到半個人。因為她所處的世界太過超越凡人,甚至連當凡人嫉妒眼紅的對象都不行。就像那顆星星一樣吧,隻能遠遠地眺望,讚歎一句『好厲害喔太美了』這樣。」


    廉也凝視著西方天際開始眨眼的星座。


    「隻有我,還有我們師徒兩人,是能夠和她平起平坐往來的人。我沒想到那樣厲害的瑞貴,竟然會為了區區一出戲那麽認真。一定是因為她認同你是她的對手才會那樣。」


    這時,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行,的。」


    「咦?」


    「不行。隻能當對手。是不行的。」


    昴拾起臉。


    哭腫的紅眼睛,專注地看著廉也。


    「——我要贏過她。」


    「說的也是……」


    磊落地接收昴的視線,廉也也點點頭。


    「非贏不可,對吧。」


    然後,同時下定了決心。


    不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讓昴贏過瑞貴。


    不能放棄。


    不論有多麽大的差距存在,也絕不能放棄。


    因為昴成為他徒弟的時候,曾經這麽說過:


    「我想要向叫我不要放棄的人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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