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舞星灑落的雷涅席庫爾 作者:裕時悠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星期天午後,蓮也久違的造訪了七曜家的宅邸。
七曜成實剛好不在家,出門迎接的是一個中年女傭人。她雙手捧著裝滿了裹有海苔飯團的盤子,看來是給「她們」準備的。
在傭人的指引下,蓮也繞到了屋子後麵,那裏有一間豪華的倉庫。刷滿了灰泥的牆壁加上高高的屋簷,展現出了七曜家的曆史和風格。
打開倉庫門走進去,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黴味。明明已經到了五月份,卻還是感覺冷颼颼的。這大概是因為陽光無法照射進來,和戶外的空氣隔離的緣故吧。
在那裏,有大約八名身穿製服的少女們正在作業著。這些原本是排位者的小步們正賣力地抱起一個個大箱子,送到坐在倉庫角落的賀來身邊。
箱子裏裝滿了古書和古董之類的東西,賀來將它們逐個品鑒、解讀,偶爾還會掃描之後在pc上進行解析。
「啊~是連動學長耶~」
「早上好的說~」
打起了招呼的小步們臉上難掩疲態。從倉庫一角集中堆放著的大背包來看,她們似乎從昨晚就住在這兒了。
「抱歉呐,我的一些私事把你們也牽扯進去了」
蓮也剛開口道歉、
「學長您這是哪兒的話呀~」
「這點事午飯之前就能搞定啦~」(譯注:日本有句俗語是~朝飯前,指的是做某件事情輕而易舉,這邊她故意說成了晝飯前)
「步步步步,有4步哦」(譯注:出自漫畫《the momotaroh》裏的一句台詞“フフフ???歩が三つ”,這裏被她改成了4步)
再累也一如既往地愛插科打諢。
雖然天枰座α已經解體了,但她們的胸前還是引以為傲般地佩戴著「步」字的徽章。在常勝無雙的天才棋手指揮下奔走於這個城市的每一天,直至如今仍然讓她們感到心潮澎湃。就算沒有賀來般的智慧,就算沒有飛子般的武力,但蓮也深知「棋盤沒有步兵,棋局就沒有勝算」這個道理。
小步們歇下來開始吃飯團。蓮也也拿了兩個,並把其中一個拿給賀來。
「喂,中飯還是要吃的吧?」
盡管旁邊就放著飯團和盛有醃漬蘿卜的碟子,但賀來還是死死地盯著顯示器。她似乎對蓮也的搭話充耳不聞。雖然聚精會神工作的樣子還是一成不變,但她那端正的麵容卻比以往多了一份嚴峻的神色。
「…….我找到辦法了」
片刻之後,她輕啟那幹涸的嘴唇,喃喃道。
「我知道解開邊津乃花結界的辦法了」
蓮也用了一次呼吸的功夫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頓時欣喜若狂。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啊!」
但賀來的情緒卻還是很低落。見慣了的撲克臉略顯疲態,拿過飯團隻咬了一小口就又放了回去。
「一直在調查的事情終於得到結果了吧?那為什麽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賀來啜飲了一口冷掉的茶水,輕歎一聲。
「雖然不至於說是不可能,但難度極高」
「什麽意思?」
「就好比是知道了鑰匙的所在之處,卻沒有辦法得到它」
即便如此那也有很大的進步了不是麽,蓮也心想。
「那先告訴我有關鑰匙的事吧」
蓮也在靠著牆壁的折椅上坐下。
在又喝了一口茶之後,賀來一口氣把話都說了出來。
「我推測雄貴遵命的劍是一把重要的鑰匙。我以為既然那把劍能對覆蓋在極星樹上的冰造成損傷,那也能使結界無效化。然而,這其實是錯誤的想法。就算雄貴遵命能劃破冰層,也無法使其融化。『星噬』的力量是無法控製的,要想讓冰層融化,就必須將極星樹攔腰砍斷。這樣一來,和極星樹同化了的舞波昴就很有可能被同時消滅」
(我不要啊!)
昴的大叫聲回蕩在頭蓋骨的內側。表這樣,嚇死爹了。
「也就是說,秀一下微操之類的事也辦不到嗎」
如果雄貴遵命能夠控製,那奈奈菜也不會丟掉性命了。星靈也好超越者也好,無論何時都是不講情麵的。
「可是啊,不管怎麽說這樹還是能砍的吧?讓結界衰弱一會兒總是可以的吧?」
「可能性還是有的」
「那麽趁結界衰弱的時候舉行「天下第一武道會」,讓戰鬥的熱火使冰完全融化,這方法還是可行的吧?」
蓮也自覺這是個好辦法,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可是,這位被稱為天枰座之中腦子最靈光的少女表情卻很陰沉。
「讓戰鬥的熱火使樹冰融化,也需要具體的傳達手段啊。你有辦法嗎?」
「額,那個…….像是“嗚喔”“咕哇”“呀啊”之類,洋溢著熱情的快樂激烈的戰鬥炒熱會場的氣氛,冰也能隨之融化了吧?」
「又不是去融化冰激淩,怎麽可能行得通」
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的蓮也消沉了下來。腦內還傳來了「真是像小學生一樣可愛呢」的聲音,之後一定要好好地懲罰她一下。
「將戰鬥的熱情集中到極星樹之上的觸媒,或者說“天線”是不可或缺的。我將希望寄托在雄貴遵命之上,試著查詢文獻,得到的結果是不可能。要問為什麽的話——雄貴遵命是星噬之劍,無論聚集多大的熱量在上麵,他都能將其吞噬殆盡。所以關於這件事,奈奈菜派不上一點用場」
把過去的同事狠狠地損了一番之後,賀來繼續往下說。
「除了雄貴遵命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幹涉邊津乃花的結界呢,對此我翻閱了各種文獻。雄貴遵命是劍之星靈。在這些藏書之中有關禦神星的武器和刀劍之類的文獻有很多,像是束縛天狼天流帝王的鎖啊,真實的星靈勒克萊爾的鞭子啊,嫉妒的星靈吉露達因的菜刀之類的」
「菜刀啊……」(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這不是武器吧,在禦神星就成了武器了麽。
「在這些資料之中,我發現了有意思的東西」
賀來指了指pc旁的一本古文書。
翻開著的那一頁上畫著一把日本刀。雖然日本刀有太刀和打刀等等種類,但蓮也並沒有如數家珍到光看一眼圖就能分清楚的地步。
隻是,纏繞在刀身上的七塊玉飾很是眼熟。
去年夏天,在舞波府中和千陽院父女會麵的時候,狼輝所攜帶的巨大「美味棒」上也纏繞有同樣的東西。
「這是天津統禦劍。在禦神星作為宗教法人成立之前,這把寶劍就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流傳很久了」
「不是美味棒?」
「?」
「額,我是說,美味棒……」
賀來投來看垃圾似的鄙夷目光。
「我在說重要的事情,你能別瞎摻和麽」
「抱、抱歉」
蓮也慌忙道歉。但那的確曾是「美味棒」,由於狼輝技能失效的原因,現在無論誰看都是一把大劍的模樣。
——就在此時,蓮也察覺到了一件事。
狼輝最近並沒有隨身攜帶那把大劍。
在開學典禮上作為理事長講話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以前在正式場合他肯定會帶著的。
「在亞裏亞神社代代相傳的這把劍,是集合了六連星的光輝鑄成的」
「六連星?」
(就是指昴宿啦)
昴搶在賀來之前答道。
「哦哦,是說昴宿星團啊」
來到禦神星之後,蓮也多少也學習了有關星辰的知識。冬日的夜空,在獵戶座旁散發著蒼白光輝的金牛座的疏散星團便是昴宿星團。因為原
本就很有名,所以在被用於汽車品牌、文學獎或是漫畫的標題之後更加廣為人知。
(昴(subaru)過去曾被叫做昴(sumaru)哦,我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的呢)
「誒,原來是這樣啊」
隻覺得她的名字挺奇怪的,沒想到這麽有來頭啊。
「昴還有『聚集在一處』的意思。眾星匯聚而成昴。昴從前的讀法就是『sumaru』。匯聚星辰之劍,天津統禦劍。要是這把劍能如其名號那樣將星輝聚集在一起的話,那就我們的目的不謀而合了」
賀來的話合情合理。
天津統禦劍作為聚集戰鬥熱量的媒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這把劍現在在哪裏?」
被這麽一問,賀來垂下眼簾陷入了沉默。
「根據我的記憶,這把劍應該在理事長手裏。如果在千陽院家,那就讓我去奪過來好了。雖然有危險,但這種程度的險我還是願意去冒的」
要是雄貴遵命不行的話,就隻能仰仗這把劍了。
蓮也有一種預感,狼輝不惜使用自己的技能「謊言的星雲」來把天津統禦劍偽裝成「美味棒」,一定是有他的目的的。如果那把劍能夠打破狼輝通過邊津乃花來支配禦神星這一野心的話,那麽將它本身偽裝起來這一行為也就說得通了。
藏在某個地方總會被人發現。
就算妥善保管起來,被盜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那幹脆將它變成「美味棒」帶在身邊,因為沒有人會願意去偷或者搶那種東西。
但現在「謊言的星雲」效果已經消失了。
因為無法偽裝成美味棒,所以不能帶在身邊。這樣一想不就合乎邏輯了麽。
蓮也看到了一絲曙光,但賀來還是麵色陰沉。
「現在持有天津統禦劍的人是“達人”鳴神宇美美。靠搶肯定是不行的」
「那家夥啊」
雖然素未謀麵,但蓮也對那個名字有著很強烈的印象。
沙良瑞貴曾經指著鳴神宇美美,如此說道:
『如果那家夥是積極戰鬥的類型的話,我說不定就沒法站在這第一的位子上了』
蓮也從來沒有聽到過瑞貴親口說出「有可能輸」這類的話。無論遇到多麽強大的對手,她都會很自信地表示「不試試的話怎麽知道呢」,然後瑞貴確實取得了勝利。就連陰月的咲夜不也是被她打倒的麽。能夠贏過瑞貴的人就隻有「腐海之女王」,或者是再經過數年成長之後變強的昴和蓮也了。
就是如此強大的瑞貴,在麵對宇美美時卻說出了這番話。
『這已經不是誰強誰弱的問題了。舉個例子來說,在比賽誰跑得更快的時候,如果碰到的對手是會瞬間移動的人,那就無計可施了吧?這也是同樣的道理』
就算聽到這樣的解說,蓮也還是不太明白。
總而言之就是「異常強大」的意思,但遇到這種情況瑞貴一般都會舉其他的例子,也不可能在話語中顯露出自己會有輸的可能性。
「鳴神宇美美把理事長的劍弄過來肯定是有什麽目的吧?」
賀來搖了搖頭。
「不知道。鳴神家不幹涉禦神星的爭端,隻有在星靈禍亂世間時,才會派出家族中實力最強的“達人”來擺平。我所知道的隻有這些」
據蓮也所知的在禦神星中最為見多識廣的賀來似乎也對鳴神家的情況一無所知。
(我認識宇美美醬喲,雖說是小時候的事了)
從昴嘴裏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在進入極星樹之前,我和她有過一段對話。她家裏人命令她在邊津乃花失控的時候討伐之。所以就算我戰勝了咲夜,也會被宇美美打倒的吧)
蓮也陷入深思。
「根據你所說的,鳴神宇美美是個非常可怕的家夥吧?就連話都不能好好說上一句的那種」
(才不是呢?她身高和我相仿,一直穿著輕飄飄的洋裝,看上去就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喲。雖然沒我可愛就是了)
對徒弟的蠢話置若罔聞的蓮也下定了決心。
「我打算去鳴神家一趟」
聽聞此言,賀來略微睜大了眼睛。
「不管她肯不肯把劍借給我,我都要去嚐試一下。鳴神家和理事長不像是一夥的,光問問的話應該不會付出什麽代價。況且我本來就想和她聯係一下」
鳴神宇美美是排位者,所以也在「盛會」的邀請名單上。
「可是,我們的計劃有可能會被鳴神家透露給千陽院家」
賀來似乎持反對意見,她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但除了天津統禦劍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能打破結界了吧?」
賀來身邊還有一大堆尚未翻閱的書本。
雖然在這些書當中或許記載著別的方法,但蓮也已經等不及了。賀來她們廢寢忘食,自己卻安如泰山,這種事蓮也是無法忍耐的。
「話說回來賀來同學,關於柱殿地下的潛入路線…….」
「這個七曜成實會安排妥當,沒有問題」
蓮也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計劃正在一步一步進行,自己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
蓮也對於鳴神宇美美這個人幾乎一無所知。
雖然她是禦神星排名第四的貨真價實的強者,但蓮也從沒見過她的戰鬥。在蓮也來禦神星之前,正值她作為一年級生無一敗績地升上第四名,在這之後她就突然停止了一切戰鬥。
鳴神宇美美究竟是何方神聖?
達人究竟什麽意思?
(我很早就知道這個稱謂了,但並沒有追根究底地問過)
作為鳴神宇美美舊友的昴是這麽說的。
(舞波家和鳴神家素有來往,我和她見過幾次麵,每次都是她一個人。啊對了,她很喜歡吃零食,特別是美味棒,每次都兩手各拿一根輪流咬,看得我都想吃了。問她要她又不給我吃)
昴充滿遺憾的聲音回蕩在心底。貪吃這方麵還是和從前一樣。
當問及至關緊要的排位技的時候、
(隻要碰一下就能把對方扔出去,不管這東西有多大。在我失去意識暴走的時候她似乎是把整棟社團活動樓都扔了出去來阻止我)
由於昴的語氣太過於輕描淡寫,蓮也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其中的異常。
「你說的社團活動樓,是指那幢兩層的!?」
蓮也想起了操場旁的那幢鋼筋混凝土建築物,裏麵本應有二十來個運動社團的活動室,當蓮也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那裏隻剩下些殘垣斷壁了,肯定是在和咲夜的戰鬥中被破壞的。
「那得有多少噸啊!?已經不是蠻力不蠻力的問題了吧」
(所以說就是這樣的技能啦)
蓮也兀自沉吟起來。
確實是很強力的技能。既然在被碰到的瞬間就已經結束了的話,那和她的戰鬥方式就極其有限了。除了使用飛行道具之外基本上拿她毫無辦法。她排名第四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
即便如此,蓮也也不認為瑞貴會輸。
為了不被她碰到、用速度壓製之類的,或是像腐海流奧義那樣把氣炎作為飛行道具使用,這些都是辦法。先不說自己,如果是瑞貴的話肯定能找到出奇製勝的機會。
抱著諸多疑問,蓮也來到了鳴神家。
學園後山有個森林,在森林深處靜靜地佇立著一道古老的大門。屋頂的瓦片上留下了歲月斑駁的痕跡,木製外牆上印滿的苔痕給人以曆史悠久的感覺。整體散發著一種禪寺般的清幽氣氛。
「這門的上麵
沒有門鈴嗎?」
(沒有哦)
「擅自進去沒問題麽」
(要不試著大聲呼喊「宇美美~~~小妹妹!」這樣子?)
「喊得出才有鬼咧」
就在對徒弟吐槽的時候,不知從哪兒傳來了聲音。
「沒想到香香背男有這種對著自己大喊大叫的癖好呐。真是聞所未聞」
「誰?」
蓮也環顧左右。
明明聲音近在咫尺,卻看不見人。
「在你腳下哦,腳下」
蓮也低頭一看,隻看到自己的影子。但聲音卻是從那裏傳來的。
影子之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臉龐。
蓮也嚇得差點叫了出來。陪伴了自己十七年的影子上麵出現人臉還是頭一遭。
隻有頭的少年仰望著蓮也的臉,點了點頭。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原來如此,和傳聞一樣是張雜魚臉呢」
「但我的自我感覺還好」
(是哦!勉強合格!)
對於笨蛋徒弟的補充(dao),蓮也心懷感激。眼淚都快出來了。
少年手撐地麵從影子裏爬了出來。
他身穿類似於海軍軍官軍服的學生製服,臉算得上是美型,但表情並不討人喜歡。胸前口袋裏塞著疊好的手帕,渾身散發著一種禦神星的男生所少有的瀟灑、卻又充滿譏諷的氣場。
「我是三年級四班的藤原禦影。負責監視“達人”宇美美小姐」
「禦神星排位者麽」
這個名為禦影的少年手指上佩戴著雷涅西庫爾,隻是樣子有點不一樣。原本應該是三星石的地方,變成了三顆閃電形狀的石頭。
蓮也製作的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這也是因為他和鳴神家有關聯的原因麽。
「你剛才用的是排位技嗎」
這個問題在得到確認的同時也產生了一個疑問。明明在邊津乃花的結界影響之下,禦影為什麽還是能夠使用排位技呢。
禦影準確地洞察到了蓮也的疑惑。
「鳴神一族被授予的是閃電形的特殊雷涅西庫爾。這是用其他材料和製作工藝專為鳴神一族打造的,所以不受到極星樹的影響哦」
「也就是說,和五人亞裏亞的力量沒有絲毫關係麽」
禦影略感欽佩似的發出「嘿誒」的聲音。
「原來你已經了解得那麽深入了啊。話雖如此,現如今雷涅西庫爾的秘密之類的事情已經沒有意思,也毫無意義了」
「也是」
蓮也點頭表示肯定,然後直奔主題。
「我想和鳴神宇美美當麵對話,可否替我通報一下?」
「不巧的是宇美美小姐正在睡午覺。一直要睡到三點鍾的下午茶時間」
「那我等得起」
禦影一言不發地走了起來。得到了默許的蓮也也緊隨其後走了進去。
穿過大門走進寬敞的庭院,雄壯的吆喝聲乘風而來。先是「唉!」,然後緊跟著「呀!」,口號聲此起彼伏。這訓練格鬥技的道場所特有的的口號對於從小研習空手道的蓮也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這屋子同時也是鳴神流柔術的道場」
「柔術麽」
據蓮也所知,柔術是作為柔道以及合氣道母體的古代武術的總稱。其具體定義不太清楚。它把近代柔道所不具備的要害攻擊作為攻擊體係保留下來,是更趨向於實戰的一種格鬥技。
在腐海修煉的歲月,蓮也曾去隔壁小鎮的柔術道場傳授技藝順便踢館。當時給他的感想是「路數老舊,疲倦懶散」,所以沒多大成果。但那些老師倒挺強的,和他們以實戰的形式比試,蓮也是一局都沒贏。不過,瑞貴在三局兩勝的比試中連下兩城輕鬆拿下,把道場的招牌直接給帶回腐海了。
「鳴神流和你所認識的、以及世間流傳的柔術完全不同。見到宇美美小姐之後你大概就會明白了。我的主人才是禦神星最強的」
禦影的話語中充滿的不是自滿,而是自負。
既然他把“最強”之類的話都說出來了,那蓮也怎麽說也得爭辯一下了。
「最強應該是瑞貴才對。因為她是禦神星排名第一的人」
「排名什麽的對於宇美美小姐來說毫無意義哦。她是一時興起才參加的,而且很快就膩了呢」
「但她是第四名吧?還沒有和第三名的真田鷹棋還有第二名的香山円離戰鬥過不是嗎」
「我承認那兩位的排位技很強大,但他們終究隻是將棋棋手和演員,對於真正的格鬥家——宇美美小姐來說,隻不過是嬰兒般的存在」
「說到格鬥家的話,瑞貴可是貨真價實的哦。她在習得降星之前就已經憑借腐海流格鬥術
稱霸於禦神星的排行榜之上了」
「我深知沙良瑞貴的強大,也曾是她的手下敗將。但正因為我曾被這兩個人打敗過,才能下此斷言:宇美美小姐是另一個次元的存在」
「這種事,不直接打一場是不會見分曉吧」
自覺身體發熱的蓮也還是不依不饒。
「像這種少年漫畫一樣的設想本身,就已經和宇美美小姐不在一個境界上了。算了,光靠說是無法讓你理解的」
兩人走過遊弋著錦鯉的池塘,來到了屋子的走廊。道場的聲音已經無法傳到這裏了。
「請在這兒稍等片刻。我給你準備茶水」
禦影說著走進了屋子裏。
(他很機智地避開了呢)
「嗯嗯……」
蓮也抱著胳膊在走廊坐下。
果然還是無法接受。
「昴,你是怎麽想的?瑞貴和那個叫宇美美的,到底哪個更強?」
蓮也本以為以瑞貴的競爭對手自居的昴會毫不遲疑地回答「瑞貴更強」的,但卻等來了數秒的沉默。
(……我不知道。宇美美的排位戰,我也隻見過一次)
「什麽時候?對手是誰?」
「在我還是一年級生的時候,大概五六月份的樣子吧。對手是千陽院梓學姐」
名字有聽過,但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了。
「是她麽,你和瑞貴還在一年級的時候,那個排名第二的人」
(沒錯。她是美羅大人的堂妹。雖然是星柱候補,但在敗給瑞貴之後就把雷涅西庫爾給還回去了。聽說去了縣外成為一名普通的女大學生)
「那個梓學姐,很強麽?」
蓮也感覺到昴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是一般的強啊!據說能降下上百個星靈呢。不管是同為三年級生的舞波刀兄長,還是二年級的香山學姐和真田學長,都是她的手下敗將。沙良瑞貴也是好不容易才戰勝了她。在獲勝之後,瑞貴連續睡了九十天,這事師父你也是知道的吧?)
讓瑞貴覺醒了火俱津姬的那場戰鬥正是和千陽院梓的決勝戰,毫無疑問那是一場「死鬥」。
「麵對這麽厲害的一個人,鳴神宇美美是怎樣打贏的?」
(怎樣打贏啊……就是、「啪」地一下)
「啪?」
(就是把手輕輕地放在梓學姐的肩膀上咯。然後下一個瞬間,學姐的頭就直接紮進武舞台裏麵去了)
「……這過程用了多久?」
(一瞬間的事啦。從開始到結束用了一秒左右)
這下連蓮也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那也就是說,比舞波刀和真田鷹棋還有香山円離都強,甚至把瑞貴都逼入困境的學姐,就這樣被才一年級的鳴神宇美美給秒殺了?」
(嗯)
「……難以置信……」
感覺已經
無計可施了。
「為什麽那麽逆天的家夥才排第四位?」
(那是因為在那之後她就被踢出了排行榜的緣故。不知道是因為背著家裏人參加排位戰惹怒了鳴神家祖母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不過,梓學姐在畢業的時候還是替她求情的,所以在升入二年級之後,宇美美能夠以第四名的身份重新開始)
「但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戰鬥過吧」
(如果禦影同學沒騙人的話,那就是她膩了的關係。而且沒有人申請和她對戰,所以才能一直保持第四位)
蓮也無法理解。
既然那麽強的話正大光明地參加比賽不就行了。如果是家裏不允許的話,那反對的理由又是什麽呢。既然都開設了道場,那應該是支持戰鬥才對啊。
「是不是因為鳴神流禁止和其他流派比試的原因?」
(宇美美的哥哥就能正常參加哦。兩年前的第六名)
那就是隻有宇美美與眾不同麽。
女傭走了過來,奉上了涼茶和水羊羹。從她頻頻側首的舉止來看,大概是自己的自言自語被她聽到了吧。蓮也最近經常會忘了別人是看不見昴的這件事。
蓮也喝口茶緩了一緩,終於讓頭腦冷靜了下來。就在這時,禦影來了。
「她醒了。看樣子可以和你見麵」
蓮也被帶進了一個有二十疊大小的會客廳裏。
客廳中央,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正孤零零地坐在紫色的坐墊上。
從身形來看頂多隻有小學五六年級的樣子,身穿宛若青空般天藍色的奢華連衣裙,帶有白色褶邊的裙擺在榻榻米上鋪展開來,一副剛睡醒的睡眼惺忪模樣,一頭鬆軟的長發也被睡得亂蓬蓬的。
她小手裏握著的,是已經剝開包裝的美味棒。
少女左右手輪流咬著美味棒,吃得嘴角沾滿粉末。
——這孩子就是“達人”麽。
讓人不禁覺得蘿莉力少說也有三萬的稚氣未脫的可愛容姿,和達人啊最強這樣的稱號感覺完全不搭邊。但蓮也很清楚,在禦神星,光看外表判斷一個人是極其愚蠢的。
正襟危坐在墊子上的達人,開口了。
「意式香腸玉米濃湯」
「誒?」
「意式香腸,和玉米濃湯」
蓮也意識到她似乎說的是她兩手握著的美味棒的口味。
「啊,嗯嗯。我也喜歡玉米濃湯味的,味道濃厚。意式香腸就一般般了」
「兩個一起吃的話,會在嘴裏串味的說。那味道非常神奇的說」(譯注:上一卷她的語尾都翻成“death”的,這卷還是正常點翻成“的說”吧)
「哦、哦是嘛,下次也想嚐試下呢」
「……」
「……」
還有比這更無意義的對話麽。
在宇美美身後隔著一個榻榻米坐著的禦影幹咳了一聲。
蓮也終於想起來他還沒有自報家門。
「那啥,我是三年級一班的,叫連動蓮也。幸會」
「幸會」
達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蓮也也跟著點頭示意。
「今天我來特別有件事想要拜托鳴神同學。雖然初次見麵就有事相求很不好意思,但這事真的非常重要」
「但說無妨」
「我聽說天津統禦劍在鳴神同學手裏。就是之前理事長的那把大劍」
「嗯,在我手上的說」
達人居然很幹脆地承認了。
「我想借來用用,隻要一天就行」
蓮也一把抓過放在一旁的包包,打開來給宇美美看。
「我把附近便利店的美味棒全都買斷下來了。有意式香腸、玉米濃湯、章魚燒、明太子口味的還有比較稀有的甜麵包味」
買斷聽起來很牛逼樣子,其實還有一千日元的找零。真不愧是神一樣的零食。
當從昴那邊得知達人所鍾愛之物的情報之後,蓮也就想方設法、投其所好地「賄賂」她。
「拜托了,請笑納!」
對於手撐著榻榻米作懇求狀的蓮也,達人絲毫不為所動。
站起身來的人反而是禦影。
他走進屋子深處,把和式壁櫥的屏風門一扇又一扇地推開。在那些足以容納十個人就寢的壁櫥裏,堆放著印有同一個公司名稱的紙箱。
禦影搬出其中一個,打開來給蓮也看。
「居然是……螃蟹火鍋味的……」
紙箱裏裝著的美味棒,是從未見過的品種。
禦影把箱子一個接一個地打開。蒲燒(烤鰻魚)味。烤墨魚絲味。梅子飯團味。至尊原味章魚燒味。美式小豆味。餃子味。不管是味道可以想象或是無法想象的、還是光聽名字就是個冷笑話的口味在這裏應有盡有。特別是梅子飯團味,這是個什麽鬼。「梅子」就算了,「飯團」是作何打算?
就在蓮也快被問號所淹沒的時候,禦影毫不留情地如此說道。
「正如您所見,美味棒管夠」
回過神來,宇美美手裏已經有了新的美味棒了。
分別是烤雞味和納豆味。
「三星會造反期間,千陽院狼輝為了不讓鳴神家出手幹預邊津乃花的事,特意把一百萬根美味棒作為貢品」
「一百萬!?」
「這裏大約有一萬根,自家倉庫裏大約還有二十九萬根,租借的倉庫裏有二十萬根,剩下來的五十萬根被廠家哭著央求要分期交付,每個月交付一千根。如果沒有按時交付,每逾期一天收取一根明太子口味的作為利息」
明太子味是宇美美的最愛,雖然她的最愛每個月都會變就是了——禦影補充了一句。
不留情麵起來連那些放高利貸的都相形見絀啊。
「香香背男」
達人對著一臉像是吃了超辣美味棒一般表情的蓮也問道。
「你要統禦劍幹什麽用的說?」
在一瞬間的猶豫之後,蓮也如實相告。
「把囚禁在極星樹中的昴的肉體救出來,打破邊津乃花的結界」
「果然是這個目的啊」
禦影邊點頭邊插話道。
「我本來就覺得,不從的香香背男是不可能一聲不吭地服從千陽院狼輝的管理的,但你似乎沒有受到結界效果的影響呢」
「沒錯。要向理事長告發我麽?」
蓮也投去挑釁般的眼神,禦影卻聳了聳肩。
「怎麽會呢。鳴神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幹涉禦神星的形勢。這和誰來支配這片土地毫無關係」
達人也頻頻點頭。看來已經避免了最壞狀況的發生。
「打破結界之後想要幹什麽的說?」
「讓排位戰複活,使禦神星回到原本戰鬥激烈的氛圍中去」
達人停下吃美味棒,看向蓮也。
「香香背男。戰鬥就那麽開心的說?」
「因為我喜歡。和強大的對手戰鬥並取勝,那是無上的喜悅」
「宇美美不開心的說。很無聊的說」
「為什麽?聽說鳴神家強的不像話啊」
「就是因為強哦」
禦影替宇美美作了回答。
「宇美美小姐太強了,已經天下無敵了。就連能和她好好比一場的對手都沒有,當然不會開心了。所謂“達人”,是不會身處險境的」
蓮也大大地歎了口氣。
「實在是不明白呐……」
聲音中略帶不悅。
感到了一絲焦躁。
「因為太強了所以感到無聊是吧。成為龍傲天不是挺好嘛。瑞貴也是強的不行,曾經也照樣樂在其中啊!?」
不得不使用過去式,這對於蓮也來說很痛苦。
「沙良瑞貴和宇美美小姐的強大並不在同一個水準之上」
「盡管是第一名?」
「排名這事本身,就展示了她的極限。完全無法和宇美美小姐相提並論」
焦躁達到了頂點,蓮也站起身來。
(等一下師父。你想幹嘛!?)
昴的聲音顯得很慌張。
「和我戰鬥吧,達人」
「……」
達人掏出手帕把嘴邊的粉末擦幹淨。
「我雖沒有瑞貴那麽強,但流派是一樣的,多少能讓你開心一下。但萬一我贏了的話——就把劍借給我」
達人果然說不出話來了。
在她後麵的禦影也是一樣。
蓮也對著兩人,加重了語氣。
「無論多少次我都要說:隻有打一場才能見分曉。因為有“相性”這種東西存在。誰也不能斷言我打敗你的可能性是零」
達人也站了起來。
蓮也在瞬間擺好架勢,但她隻是伸手去拿美味棒而已。她兩手分別拿了巧克力味和蔬菜沙拉味,吃了起來。
喉嚨深處發出「撲哧撲哧」的似笑非笑的聲音。
藤原禦影微微一笑,眯起眼睛注視著蓮也。
「你瞅啥?」
「和傳聞大相徑庭呢,香香背男。感覺你特別的,怎麽說呢,該說是太過殷勤呢,還是太過耿直呢,或者說太傻呢」
「什麽!?」
「說什麽隻有打一場才能見分曉,卻隻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對方不說『那我應戰吧』你就不動手了是不?沒有得到許可就不戰鬥?沒有裁判就不打了?所以說啊,“達人”和你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啊啊,是嗎」
蓮也再怎麽遲鈍,也不至於聽不出禦影話中的真意。
——也就是“少廢話了盡管放馬過來”的意思麽!
蓮也深吸一口氣,發出尖銳的聲音。
從丹田提煉出氣炎,強化全身各個部位。
就像田徑比賽的蹲踞式起跑一樣身體前傾彎下膝蓋,為了防止腳下打滑謹慎地蹬踏地麵。
「唬!」(讀音:ia)
將突進的勢頭集中在右拳,朝著達人的心窩捅去。
打中了!?
拳頭上傳來了正中目標的手感。
但在擊中的一瞬間,違和感也隨之而來。
看來並非輕而易舉的攻擊成功了。
因為手上感觸太過於異樣。
人體就是由肌肉包裹著的骨骼,這是蓮也從師父那裏學到的。作為格鬥家,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在不妨礙關節活動的情況下盡可能地讓這層肌肉變得柔軟靈活。而另一種理想的狀態則是盡可能讓肌肉像鎧甲一樣將骨骼包覆起來。前者有利於攻擊,後者有利於防禦,要在實戰中尋找其中間點和平衡點。
達人的身體和所謂的肌肉發達相去甚遠,如果擊中的話,骨頭的感觸應該迅速傳達到拳頭上才對。
可是,傳達到蓮也拳頭上的——卻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綿軟無力的感觸。非要打個比方的話就是「一拳打在豆腐上」吧。但如果是豆腐的話應該一拳就被打爛了才對。如果說這世上有絕對不會被打爛的豆腐,那達人的身體正是那樣的存在。
違和感還在持續。
蓮也拳頭觸碰到的「打不爛的豆腐」產生了其他變化,而且這變化是非常突然的。
它比蓮也所知的地球上任何一種物質都具有「抗拒性」。
無論外界如何幹涉都絕不改變形態的物質,將力量溫度氣壓時間統統拒絕,就算丟進真空的宇宙也不會發生改變的絕對的存在——就在蓮也心中產生諸如此類不切實際的想象的那一刹那、
傳來了一陣衝擊。
出拳的那隻手的骨頭發出劇烈響聲迅速麻痹,肩膀也脫了臼。蓮也叉開雙腳想要使勁站住,但腳卻連同身體一起飛離了腳下的榻榻米。
耳邊傳來了颼颼的風聲。
並不是有一陣風刮進了房間裏。
而是蓮也的身體以切裂空氣之勢被吹飛了。
「啊!」
後背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嘴裏漏出呻吟聲。
帶血的唾沫飛了出來,弄髒了藍色的榻榻米。
——剛才那是怎麽了。
明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卻感覺過了很長時間。其證據就是蓮也氣喘籲籲精疲力盡。隻是打了一拳,卻被不可思議的力量給反彈了回來——所產生的現象僅此而已,但隨之襲來的疲勞感和徒勞感卻感覺像是戰鬥了幾十分鍾甚至幾小時一樣。
「領教了吧」
禦影輕描淡寫地說道。
「剛才那是宇美美小姐的能力。既可以說它是排位技,也可以說它不是排位技。從現象來看和更級毛布的『絕對反射』技能很像,但效果完全是兩碼事。你剛才已經用身體領教過了喲」
蓮也一邊肩膀起伏大口的喘氣,一邊擦了擦裂開的嘴唇。
「為什麽又說它不是排位技?」
「因為這是宇美美小姐與生俱來的技能,相傳是鳴神流柔術的創始者鳴神大海大人從初代星柱那裏得到的力量。不過,這種力量以完全狀態被發現,除了大海大人之外就隻有宇美美小姐了」
「我喜歡這設定。請務必出本漫畫讓我拜讀一番」
蓮也表情扭曲地笑道。雖說是強顏歡笑,但不這樣做的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使不上。
「還留著點力氣說笑,可真有你的」
禦影笑也不笑,隻是很欽佩似的點了點頭。
達人吃完美味棒,又舔了舔手指上的粉末。
哈哈,蓮也幹笑了兩聲。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剛讓自己領教了近乎絕望的差距。
蓮也好不容易站起身,通過撞擊牆壁強行讓脫臼的肩膀歸位。利用腐海的呼吸使劇烈的疼痛得以平緩。沒錯,呼吸。無論身陷何種困境,隻要呼吸不亂,就能不斷湧現出戰鬥的勇氣。
「把屋子拆了可別怪我哦。——以連動蓮也之名號令!」
紅色的氣炎像岩漿一樣從蓮也體內噴薄而出。
每次詠唱暗示,氣炎就隨之膨脹。燒焦了腳下的榻榻米,熏黑了頭頂的天花板,震顫了周圍的空氣,震得窗戶嘩啦嘩啦響。
達人緩緩地站起身來。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蓮也一驚,中斷了自我暗示。
終於想要戰鬥了麽!?
但達人的目標不是正對麵的蓮也,而是放在禦影那邊的蓮也的包包。
她擅自打開包,取出甜麵包味的美味棒。
然後,一臉幸福地微笑著剝開包裝,開始啃食。
「搞了半天不還——是——吃——嗎——!!」
蓮也放出了腐海流奧義。
有大型客貨兩用車般大小的巨大氣炎之拳朝著滿嘴零食的少女襲來。氣炎的結晶體在被觸碰到的瞬間會爆裂,對敵人產生成噸的傷害。比起打上一百拳,這奧義的一擊破壞力更強。
假如——。
達人的技能可以將所有的攻擊反彈回去,那在打中她的瞬間讓拳頭炸裂就行了。就算能將拳頭反彈,但總不能反彈爆炸吧?蓮也是這麽猜測的。
正如他所計劃的一樣,拳頭在被觸碰到的瞬間炸開了。
達人身後的屏風被吹飛,走廊一覽無餘。裝飾有精美掛畫的左右牆壁也被破壞。盡管沒有女王過去在議事堂的牆壁上用技能開了個大洞那般的威力,但蓮也的奧義也展現了他作為徒弟所應有的破壞力。
「成功了麽!?」
脫口而出的瞬間,不好的預感隨之而來。
在蓮也喜愛的少年漫畫裏,但凡說出上麵這句台詞的人沒有一個能得償所願的。
由於氣炎的煉成太過順利,奧義又發揮了會心一擊的效果,導致蓮也在無意之中鬆懈了。明明不想說出這種台詞的。
不好的預感化為了現實。
蓮也周圍產生了爆炸。
無法判斷是空氣中爆炸,還是腳下的榻榻米爆炸,抑或是兩者都有。
某種肉眼看不見的物質產生了強烈的熱量和氣浪,將蓮也的身體像彈球一樣在天花板和地麵之間來回衝撞。
(……師父、師父、師父!)
在昴的大聲呼喚中,蓮也恢複了自我。
剛才似乎已經魂飛天外了。
蓮也發現自己正仰麵朝天躺倒在燒焦了的榻榻米上,於是便晃晃悠悠站起身來。藍色的學生製服變得破破爛爛,奇跡的是沒有受重傷。但比起這個,心理上所受的創傷、那種絕望感更為強烈一些。
「剛才那是怎麽回事?奧義被反彈了?」
(氣炎之拳在打中宇美美的瞬間,師父周圍就產生了大爆炸哦。該說是被反彈了呢,還是說將整個爆炸瞬移了呢)
比起在發動奧義時處於興奮狀態的蓮也,昴應該對事態的觀察得更清楚。
達人毫發無傷,連衣裙上的純白褶邊也絲毫沒有弄髒。
「到底是怎樣反彈的啊?」
(我不知道啦!)
達人的確被卷入了爆炸。
不過,反而是蓮也受到爆炸的傷害。
這怎麽想都很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的蓮也的影子裏冒出來一張臉。又是禦影。他利用自己的技能躲過了爆炸。
「嗯,完全搞不明白。你能給我解釋下麽?」
「我很想告訴你,但我不知道原理是什麽。恐怕宇美美小姐自己也不知道」
達人從蓮也的包裏取出明太子味的美味棒,又哢啦哢啦地吃起來。
「宇美美小姐的技能不需要任何道理。『隻要被攻擊,那就反彈』。『隻要被碰到,那就把你摔出去』。僅此而已。沒有原因,隻有結果。就連支配宇宙的物理法則在宇美美小姐麵前也沒有任何意義。沒有過程,就達成了勝利」
——所以才叫“達人”。
「就算如此,你以為我會放棄嗎?」
蓮也站起來重整戰鬥姿態,禦影報以冷笑。
「請自便。愛怎麽試就怎麽試」
被禦影挑撥了的蓮也,繼續做他的「無用功」。
首先嚐試不動聲色的攻擊手段。如果說達人的「反彈」是在察覺到對方要加害她的情況下反動的,那麽不帶有任何想法和意圖的攻擊應該能行。
盡可能地抹去了殺氣、就連氣炎都沒提煉就一拳上去的蓮也的拳頭被反彈回來捅進了自己的心窩裏。看來和有意無意沒有關係。
話雖如此、
(你剛才那一拳連我都能躲開哦)
正如昴批評的那樣是綿軟無力的一拳,就算對手不是達人也多半打不中。
接下來嚐試的是比神經反射更加快速的出拳方式。
(誒,那樣有什麽用啊)
「幹擾她哦。如果宇美美在操縱反射能力的話,那就用速度來幹擾她」
然後也失敗了。
纏繞了氣炎的右直拳三連擊,在即將觸碰到達人身體之前收回,但什麽都沒發生。
「你要練習的話還是回家練比較好吧?」
禦影一臉無語了的表情。正如他所說,從一旁看來蓮也隻是空掄了幾記直拳而已。達人也一邊咬著蔬菜美味棒一邊歪過頭來露出大大的問號。
就在那一瞬間,蓮也使出了右回旋踢。
這是偷襲。
但也失敗了。回過神來的時候,蓮也已經和牆壁來了個親密接觸,左臉被自己踹得生疼,還出現了一個腳印。
在那之後,蓮也又嚐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
用腐海流最快速的奧義在屋子裏到處亂跑,想等到對方眼花繚亂的時候從背後飛起一腳。然後失敗了。到頭來達人根本就沒看蓮也一眼,而是在用手機瀏覽美味棒的情報。
接下來是把屋子的榻榻米全都掀開來,接二連三地扔過去。這個也失敗了。榻榻米全都回到了蓮也手上,在禦影的責備之下隻得重新鋪好。
蓮也有點自暴自棄,他一邊唔噢噢噢地叫著一邊想要把達人一把揪起來。說不定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會意外地有效呢——那是不可能的。他被精準地扔了出去和屋子裏的立柱抱了個滿懷。
所謂蚍蜉撼樹,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去年夏天,蓮也有過類似的體驗。
那時的對手是結城優。為了打聽出紅巨星據點的所在位置,蓮也和尚未反叛的他單挑並敗北。原因不言而喻。不管是肌肉的強度,還是出拳的速度,踢的力度,體術的熟練度,關節技的理解程度,全是優占上風。蓮也因此飲恨。輸掉之後,蓮也心中雖然不甘但又覺得爽快。
這次雖然也同樣是「蚍蜉撼樹」的狀況,但蓮也的心理狀態卻完全不一樣。
這既不是窩心,懊惱,或是屈辱的完敗。
也不是對比自己技高一籌的對手肅然起敬的完敗。
更不是讓自己臥薪嚐膽,自勵雪恥圖強的完敗。
蓮也所感受到的,是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般的無力感。
(師父,夠了,住手好麽?)
昴的聲音也變了樣。
既擔心又吃驚的感情絕妙的混合在聲音之中,和結城優一役中的她判若兩人。如果她說「輸了也沒辦法」的話,蓮也或許會生氣。但昴的話語中,卻包含了「就算輸了也不丟臉哦」的弦外之音在裏麵。
蓮也這才徹底理解了瑞貴所說過的話。
普通人參加百米賽跑比的是誰跑得更快。像是腳力,姿態,起跑的反應,心理和身體的狀況,甚至風向都是左右勝負的關鍵。因此人們才會覺得有趣,想要一決高下。
但是,如果有個會瞬間移動能力的人參加了比賽,那會怎樣。
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一邊倒」。
因為百米賽跑比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會瞬間移動的人肯定覺得「跑」這個行為本身就十分愚蠢,毫無意義。他們既沒有一決勝負的想法,在取勝之後,也不會覺得自豪。這對於敗者也是一樣的。就相當於和汽車賽跑輸了之後還懊悔不已的人,其行為本身就非常滑稽。
——連懊悔都不被允許麽。
全身被黑色的絕望所籠罩的蓮也跪倒在榻榻米上。
不打倒達人的話就無法讓昴複蘇,也無法找到讓瑞貴和奈奈菜複活的突破口。不贏就無法得救,不贏就沒有意義。要是自己失敗了,賀來會有多麽失望呢,小步們也會因此灰心喪氣的吧。該如何向她們解釋呢?說我已經盡力了?怎麽辦?怎麽辦啊……。
達人已經吃掉了好幾根美味棒。
禦影正在收拾散落在周圍的空包裝袋。
「香香背男,戰鬥很開心的說?」
達人用澄澈的眼神注視著蓮也,如此問道。
和剛才同樣的問題。
「……」
這次沒能立刻回答她。
本來可以理直氣壯地給予肯定的回答,但達人所尋求的並不是這種有關鬥誌或是氣勢方麵的問題。
蓮也無法戰勝達人。
絕對不可能。
即便如此還是要打麽?
她
想要問的是,既然打不贏,那又是為何而戰。
「戰鬥對於我來說就像是日常對話一樣的存在。隻有在交過手之後,對方是光明正大的人,還是心術不良的人;是一絲不苟的人,還是吊兒郎當的人;是聰明伶俐的人,還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以及是怎樣努力過來的——我才能多少有個了解。這或許就是樂趣所在吧」
「和宇美美打過之後,你是怎麽想的說?」
蓮也如實招來。
「抱歉。完全不明白。我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人」
達人肩膀聳拉下來。
「那宇美美,果然是很無趣的說……」
蓮也驚訝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像人偶一樣總是麵帶微笑的達人,第一次露出了不同的表情。那既不是對於勝利的喜悅,也不是對於戰鬥結束的滿足,而是無法掩飾的「寂寞」。
沒有強敵存在。
蓮也知道還有另一個擁有類似孤獨的少女。他想用自己的手撫慰少女的孤獨,因此而變得更強。
但是對於達人,有必要采取另一種行動。
因為再怎麽縮短時間,也不可能用0秒跑完一百米。
「還要打麽?」
禦影淡然問道,語氣甚至有點刻板。
蓮也差點把「當然」脫口而出,但還是把話吞了下去。雖然腦內的選項裏還沒有「放棄」這一條,但也想不出什麽具體的辦法。
如果是少年漫畫的主角,他會不屈不撓的報上一箭之仇,並且說出「和你戰鬥真開心」這樣的台詞——會有諸如此類的展開出現吧。就算不能報一箭之仇,也會以不放棄的姿態震懾敵人的內心——這樣的展開也是王道劇情。
自己能打破其中任何一條套路麽?
蓮也自問。
所謂王道,究竟是為誰而生的詞匯。
「連動蓮也,你簡直就像是少年漫畫的主人公一樣呢」
「冷不丁的說什麽呢」
本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但禦影的表情之中並無譏諷之色。
「這是我從剛才觀察到的哦。不懼強敵,不輕言放棄,勇敢麵對的精神正配得上主人公這個稱號」
(我也是這麽想的)
昴也深表同意。
可是——。
「得了吧」
蓮也輕輕搖了搖頭。
「我要是主角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瑞貴不在了,奈奈菜也不在了,昴的身體在樹裏麵。三位女主角在為我而戰的時候,我在幹什麽?變成石頭一動也不動。像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被稱為主角…….」
蓮也心裏很清楚。
從少年時代起,從遇見瑞貴起,從來到禦神星起,就算現在這個瞬間也是,一直都對一件事心知肚明。
那就是,自己並不是主角。
在這個城市中,比連動蓮也更強的人數不勝數。雖然自身並不弱,但也不是強到世間稀有。不是「舉世無雙」而是「差強人意」。才能也好個性也好角色深度也好,在各個方麵蓮也都是配角,是為別人當綠葉的。
連動蓮也不是主角。
而「王道」正是為主角而生的詞匯。
「我……就算不是主角也沒關係」
感到口中發粘的蓮也說道。
「主角讓其他人來當就行。瑞貴也好,昴也罷,都無所謂。我所能做的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們充分的發光發亮,僅此而已」
結城優曾對自己說過,「你就是個軀殼,隻是把自己寄托在瑞貴和昴的夢裏」
在失去了那麽多夥伴、遭受敗北的打擊之後,蓮也終於切身體會到了這點。
自己一個人的話什麽都不是。
正因為很弱,正因為是配角,連動蓮也才召集起了那麽多同伴,試圖讓瑞貴她們複活。
因為不想孤身一人。
——啊?
某個想法像雷鳴般在蓮也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因為覺得戰鬥無趣而寂寞的達人,與「孤身一人的香香背男」的身影相重合,讓蓮也看到了——
除了「王道」之外,能夠打倒達人的辦法。
自己有沒有想錯的地方?
雖然嘴上不住地否定,但其實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深信自己是「主角」了不是嗎?是不是正是由於這份自傲,才導致自己看不到除了「打贏」之外的辦法?因為蓮也所喜愛的少年漫畫中的主人公也一向如此。無論麵對多麽難以戰勝的強敵,就算是全宇宙的帝王或是地獄的惡魔,甚至是唯一神也好,也一定會通過「戰鬥」來取勝。
但蓮也不一樣。
他隻是一個不願煢煢孑立的、怕寂寞之人。
眼前的這位少女,不也是如此麽?
因為太強而沒有對手,「達人」的孤獨。
在這之前,蓮也一直覺得達人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在他的印象中,達人超乎尋常的強大,是超越一切的絕對勝者。就連那個瑞貴都給出了那樣的評價不是麽。因為瑞貴是主人公,「也許打不贏」這句話本身,就印證了她僅僅通過「戰鬥」這種王道的方式來評判達人。
但蓮也不一樣。
他還可以另辟蹊徑。
「鳴神。我糾正一下剛才說過的話」
蓮也站起身,朝達人走去。
他走的是一條隻允許配角走的、非王道之路。
「如果我贏了把劍借給我這句話,我要訂正一下」
達人疑惑地歪過了腦袋。
「我不應該對你提出這樣的條件,因為你既不想要勝利也不希望敗北。抱歉,盡說些自以為是的話」
蓮也跪在榻榻米上,俯下身子和達人的視線保持同一高度。
「我保證。我——不,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孤單的」
達人睜大了眼睛。
「不光是我,禦神星的所有排位者都向你保證。當然也包括瑞貴、昴和奈奈菜。我們所有人,戰鬥也好聊天也好吃美味棒也好,會用盡一切手段逗你開心。不會讓你覺得無聊!所以、」
蓮也用最大的音量說道。
「所以,請不要再獨自彷徨!請不要丟下我、丟下香香背男一個人!拜托了!」
這世上有各種形式的戰鬥——。
曾經對蓮也這麽說的人是腐海的女王。
日複一日在擁擠搖晃的電車上定時定刻地去公司是一種戰鬥,在超過了截稿日期之後給編輯下跪也是一種戰鬥,在老師不發現的情況下偷偷地打盹兒也是一種戰鬥,去捕獲鍾愛的女孩子的芳心更是一種戰鬥。
該怎樣和達人戰鬥才好呢。
光靠拳腳相向算不上是戰鬥。
為了不讓孤獨的女孩感到無聊而努力,這樣的戰鬥何樂而不為。為了化解這份孤獨,蓮也將永遠戰鬥下去。
這一定是孤獨的知曉者——孤身一人的香香背男才能做到的事。
「真有夠狂妄的說」
達人的表情從臉上消失了。
「說什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宇美美明明一直是獨自一人忍受過來的。香香背男太不能忍了,太任性的說」
「嗯嗯,我任性」
蓮也苦笑。
「獨行俠一多,群英薈萃的『盛會』就辦不成了。如果那樣的話會很寂寞,很討厭,很痛苦,很煩悶。僅此而已」
所謂強大,就是將任性貫徹到底的力量——有這麽一個定義。
如果這個定義沒錯的話,那麽如今的蓮也顯然是強大的。
反觀達人,她隻能一味地防禦。因為討厭孤單的少女,是無法抵抗「讓你不孤單」這句話的。
「宇美美也能參加盛會的說?」
「嗯嗯,我會讓所有人來挑戰你!」
達人的臉上恢複了表情。
她綻放出春風拂麵般的微笑。
「要是食言的話,吞一千根針的說!」
「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蓮也心意已決,將手放在達人的肩上。
他的手沒被反彈回去,而是被那纖細的骨骼強有力的包容了下來。
這是「配角」戰勝「最強」的瞬間。
「你是第一個」
達人身旁站著禦影。
「你是第一個能夠觸碰到宇美美小姐的人哦,連動蓮也。沙良瑞貴,千陽院狼輝,甚至曆代星柱都無法觸及的宇美美小姐,你是第一個想和她『做朋友』的人」
禦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卻又摻雜著少許感慨。
「吃嗎?」
達人微笑著,向蓮也伸出右手。
她手裏握著一根美味棒。
「鳴神…….」
蓮也凝神回望達人、
「這本來就是我帶來的吧」
「嗚忽忽,明太子味~」
達人將美味棒迅速塞進蓮也嘴裏,粉末四散。
蓮也心懷感激地享用了,
那略微有點鹹的美味棒。
★
從禦影那裏接過巨劍,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這是一把比蓮也身高還要高的、將近兩米的鐵家夥。如果不用氣炎強化臂力,搞不好還拿不回去。千陽院狼輝將它變成「美味棒」,說不定也有便於攜帶的原因在裏麵。
「千陽院狼輝的事我了解了,我會妥善處理的」
「謝謝」
蓮也鄭重地低下頭致謝。
「之前我一直看不慣你,覺得你裝腔作勢,真是抱歉了」
「哪裏哪裏。我本來就愛裝腔作勢嘛」
禦影訕訕一笑說道。
「我之所以會助你一臂之力,是因為我在期待會不會有更多的人來關照宇美美小姐。要是你能成為這個任性丫頭的玩伴的話,我的負擔也會減輕不少。所以幫助你很有價值」
「禦影君,螃蟹火鍋味的~」
「啊嗚」
達人順手一塞,用美味棒堵住了這個說她壞話的人的嘴。
而另一邊——。
蓮也注視著纏繞了七塊玉佩來代替刀鞘的刀身,產生了疑問。
「我說,鳴神家為什麽要從狼輝那裏得到這把劍呢?」
禦影一邊咀嚼螃蟹火鍋味的美味棒一邊回答道。
「因為這把劍所擁有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本來應該永久歸於鳴神家管理,但由於千陽院狼輝用了『謊言的星雲』導致劍無法被找到。在三星會叛亂之際,宇美美小姐終於看穿了他的技能,把劍重新奪了回來,直到現在」
「居然能看穿謊言的星雲,真了不起」
蓮也向達人投去尊敬的目光、
「宇美美呢,光覺得那是好大一根美味棒的說~」
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搞不清楚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這樣一來,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再過些日子乾也會回到禦神星的吧。具體日程和步驟還得和賀來她們一起商量才能決定。
「要忙起來了哦,昴」
(求之不得呢!)
就這樣,盛會日益臨近。
★
和達人對決之後又過了一周,星期天的過午時分。
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蓮也按照慣例會在周日去更級家學習。這是毛布的母親死皮賴臉地求他來的,既然有點心和晚餐招待那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雖然被寄宿在腦內的那位永世星柱大人胡攪蠻纏了一番,但蓮也通過要求把點心換成銅鑼燒,總算是讓她消停了下來。
在蓮也的想象中,毛布的屋子裏應該有一大堆漫畫和遊戲,但實際卻意外地單調樸素,這讓蓮也吃了一驚。大概是毛布的母親在年末的大掃除中全部收拾了一遍吧。「等考試結束之後我再把那些東西拿出來?」,對於這種沒有個性不講情麵的命令,毛布雖然進行了反抗,但在滔滔不絕一發不可收拾的說教麵前就隻有撤退的份了。
換作以前的毛布的話,她是會毅然決然地離家出走呢,還是說,單單隻是發出「果然贏不了媽媽呢…」的感慨呢。這不太好判斷。
在失去了娛樂的四坪間裏,二人正咯吱咯吱地用自動鉛筆寫著什麽。
蓮也在認真地解答數學的問題集,但房間的主人卻不太上心,每隔五分鍾就把手伸向智能手機。
「喂,一旦玩起來就會沒完沒了的哦?」
「我知道,真囉嗦啊你」
隻要有手機的話,那既可以玩遊戲又可以看漫畫了,毛布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跟她媽認慫的吧。畢竟布團不太了解電子產品。
「水珠啊」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什麽事」
「你為什麽要來照顧我呢?就因為媽媽的囑托?」
蓮也本來想說是被晚飯勾引過來的,但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
「因為你對於我來說是稍微有些特別的存在哦」
「什麽嘛,想要說服我好好學習?」
「不是那麽回事」
蓮也迅速搖了搖頭。
「去年春天,我剛來禦神星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的排位戰。那時候給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特別是你的那句即興台詞」
「我說了什麽?」
「『比起你的空手道來,去媽媽門前哭鼻子還更有用啦』」
那時候從毛布那裏受到的衝擊,對蓮也的人生產生了不小的波瀾。這是僅次於和轉校過來的瑞貴相會,以及在垃圾山上和腐海女王相會這兩件事之後另一大「事件」。
家裏蹲,並不是一件好事。
蓮也想起了上小學的時候看過的一檔電視節目。這是一部描述了父母為了讓在屋子裏宅了十多年的三十多歲的兒子改頭換麵而奮鬥的家庭紀錄片。在門口拚命勸說的父親。每天燒菜送進屋子的母親。兒子最終被父母的熱情所打動,在他們的勸說之下走向了職業介紹所,並以這個場景作為節目的結尾。
當時年少的蓮也心想,家裏蹲是不行的啊。
但與此同時,又產生了另一個想法。
節目中的家庭似乎非常的富裕。主人公住在豪宅之中,家具不是桐木衣櫃就是黑檀木桌子,簡直就像少爺一樣。字幕上也標有『附近有名的地主』這樣的說明,並且提出了「如此有錢人家的孩子為何會這樣」的疑問。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算一直宅在家裏也活得下去是吧?
蓮也記得,在直抒胸臆地發表了上述感想之後,被一起看電視的母親給訓斥了一頓,並給他灌輸了些像是不勞者不得食之類的名言警句。小蓮也當時悶悶不樂地走開了,但後來他又知道了有個詞語叫「麵子」,方才恍然大悟。
總而言之,也就是「該怎樣和世界相妥協」的問題。
如果世界這個詞太誇張的話,那也可以用「常識」來替換。
把家裏蹲當成很自豪的事來講的毛布,使得蓮也的那個「常識」被破壞了。這世上居然還有悠悠然背離常識的人存在,蓮也感到十分新鮮和吃驚。
「呼嗯~」
毛布將雙手交叉枕在腦後,仰望著天花板。
「這樣啊~。戰鬥中的小毛布,是那麽的英姿颯爽呀~」
「毫無疑問讓我接受了一次來自禦神星的洗禮」
「那麽……交往下看看?」
蓮也不禁看
向毛布的臉。
一陣沉默過後。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展開?」
「因為剛才那不是愛的告白麽?」
「你耳朵是怎麽長的才會聽成是愛的告白啊!」
「什麽嘛,不是啊」
毛布把自動鉛筆夾在了鼻子和嘴唇之間。看樣子並不失落,讓人感覺剛才那隻是隨便問問。
蓮也咳嗽一聲,把一封信往桌子上一甩。
「這是什麽?」
「約會的邀請」
蓮也知道這不符合自己的風格,所以隻是裝裝樣子而已。
毛布眉頭一皺,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問道、
「哈?什麽?再說一遍?」
「約會的邀請」
「再說一遍」
「…約、約會的邀醒」
「重來」
「啊啊對不起啦別再讓我說了!」
不該裝逼的,蓮也後悔了。
隻要把自己的話傳達到就行。
「我不是想強行讓家裏蹲出門。但你偶爾能露個臉的話我會很高興的,就是這樣」
毛布一臉「這都什麽玩意兒啊」的表情,但最終還是二話不說把信收了下來。
七曜成實剛好不在家,出門迎接的是一個中年女傭人。她雙手捧著裝滿了裹有海苔飯團的盤子,看來是給「她們」準備的。
在傭人的指引下,蓮也繞到了屋子後麵,那裏有一間豪華的倉庫。刷滿了灰泥的牆壁加上高高的屋簷,展現出了七曜家的曆史和風格。
打開倉庫門走進去,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黴味。明明已經到了五月份,卻還是感覺冷颼颼的。這大概是因為陽光無法照射進來,和戶外的空氣隔離的緣故吧。
在那裏,有大約八名身穿製服的少女們正在作業著。這些原本是排位者的小步們正賣力地抱起一個個大箱子,送到坐在倉庫角落的賀來身邊。
箱子裏裝滿了古書和古董之類的東西,賀來將它們逐個品鑒、解讀,偶爾還會掃描之後在pc上進行解析。
「啊~是連動學長耶~」
「早上好的說~」
打起了招呼的小步們臉上難掩疲態。從倉庫一角集中堆放著的大背包來看,她們似乎從昨晚就住在這兒了。
「抱歉呐,我的一些私事把你們也牽扯進去了」
蓮也剛開口道歉、
「學長您這是哪兒的話呀~」
「這點事午飯之前就能搞定啦~」(譯注:日本有句俗語是~朝飯前,指的是做某件事情輕而易舉,這邊她故意說成了晝飯前)
「步步步步,有4步哦」(譯注:出自漫畫《the momotaroh》裏的一句台詞“フフフ???歩が三つ”,這裏被她改成了4步)
再累也一如既往地愛插科打諢。
雖然天枰座α已經解體了,但她們的胸前還是引以為傲般地佩戴著「步」字的徽章。在常勝無雙的天才棋手指揮下奔走於這個城市的每一天,直至如今仍然讓她們感到心潮澎湃。就算沒有賀來般的智慧,就算沒有飛子般的武力,但蓮也深知「棋盤沒有步兵,棋局就沒有勝算」這個道理。
小步們歇下來開始吃飯團。蓮也也拿了兩個,並把其中一個拿給賀來。
「喂,中飯還是要吃的吧?」
盡管旁邊就放著飯團和盛有醃漬蘿卜的碟子,但賀來還是死死地盯著顯示器。她似乎對蓮也的搭話充耳不聞。雖然聚精會神工作的樣子還是一成不變,但她那端正的麵容卻比以往多了一份嚴峻的神色。
「…….我找到辦法了」
片刻之後,她輕啟那幹涸的嘴唇,喃喃道。
「我知道解開邊津乃花結界的辦法了」
蓮也用了一次呼吸的功夫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頓時欣喜若狂。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啊!」
但賀來的情緒卻還是很低落。見慣了的撲克臉略顯疲態,拿過飯團隻咬了一小口就又放了回去。
「一直在調查的事情終於得到結果了吧?那為什麽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賀來啜飲了一口冷掉的茶水,輕歎一聲。
「雖然不至於說是不可能,但難度極高」
「什麽意思?」
「就好比是知道了鑰匙的所在之處,卻沒有辦法得到它」
即便如此那也有很大的進步了不是麽,蓮也心想。
「那先告訴我有關鑰匙的事吧」
蓮也在靠著牆壁的折椅上坐下。
在又喝了一口茶之後,賀來一口氣把話都說了出來。
「我推測雄貴遵命的劍是一把重要的鑰匙。我以為既然那把劍能對覆蓋在極星樹上的冰造成損傷,那也能使結界無效化。然而,這其實是錯誤的想法。就算雄貴遵命能劃破冰層,也無法使其融化。『星噬』的力量是無法控製的,要想讓冰層融化,就必須將極星樹攔腰砍斷。這樣一來,和極星樹同化了的舞波昴就很有可能被同時消滅」
(我不要啊!)
昴的大叫聲回蕩在頭蓋骨的內側。表這樣,嚇死爹了。
「也就是說,秀一下微操之類的事也辦不到嗎」
如果雄貴遵命能夠控製,那奈奈菜也不會丟掉性命了。星靈也好超越者也好,無論何時都是不講情麵的。
「可是啊,不管怎麽說這樹還是能砍的吧?讓結界衰弱一會兒總是可以的吧?」
「可能性還是有的」
「那麽趁結界衰弱的時候舉行「天下第一武道會」,讓戰鬥的熱火使冰完全融化,這方法還是可行的吧?」
蓮也自覺這是個好辦法,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可是,這位被稱為天枰座之中腦子最靈光的少女表情卻很陰沉。
「讓戰鬥的熱火使樹冰融化,也需要具體的傳達手段啊。你有辦法嗎?」
「額,那個…….像是“嗚喔”“咕哇”“呀啊”之類,洋溢著熱情的快樂激烈的戰鬥炒熱會場的氣氛,冰也能隨之融化了吧?」
「又不是去融化冰激淩,怎麽可能行得通」
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的蓮也消沉了下來。腦內還傳來了「真是像小學生一樣可愛呢」的聲音,之後一定要好好地懲罰她一下。
「將戰鬥的熱情集中到極星樹之上的觸媒,或者說“天線”是不可或缺的。我將希望寄托在雄貴遵命之上,試著查詢文獻,得到的結果是不可能。要問為什麽的話——雄貴遵命是星噬之劍,無論聚集多大的熱量在上麵,他都能將其吞噬殆盡。所以關於這件事,奈奈菜派不上一點用場」
把過去的同事狠狠地損了一番之後,賀來繼續往下說。
「除了雄貴遵命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幹涉邊津乃花的結界呢,對此我翻閱了各種文獻。雄貴遵命是劍之星靈。在這些藏書之中有關禦神星的武器和刀劍之類的文獻有很多,像是束縛天狼天流帝王的鎖啊,真實的星靈勒克萊爾的鞭子啊,嫉妒的星靈吉露達因的菜刀之類的」
「菜刀啊……」(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這不是武器吧,在禦神星就成了武器了麽。
「在這些資料之中,我發現了有意思的東西」
賀來指了指pc旁的一本古文書。
翻開著的那一頁上畫著一把日本刀。雖然日本刀有太刀和打刀等等種類,但蓮也並沒有如數家珍到光看一眼圖就能分清楚的地步。
隻是,纏繞在刀身上的七塊玉飾很是眼熟。
去年夏天,在舞波府中和千陽院父女會麵的時候,狼輝所攜帶的巨大「美味棒」上也纏繞有同樣的東西。
「這是天津統禦劍。在禦神星作為宗教法人成立之前,這把寶劍就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流傳很久了」
「不是美味棒?」
「?」
「額,我是說,美味棒……」
賀來投來看垃圾似的鄙夷目光。
「我在說重要的事情,你能別瞎摻和麽」
「抱、抱歉」
蓮也慌忙道歉。但那的確曾是「美味棒」,由於狼輝技能失效的原因,現在無論誰看都是一把大劍的模樣。
——就在此時,蓮也察覺到了一件事。
狼輝最近並沒有隨身攜帶那把大劍。
在開學典禮上作為理事長講話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以前在正式場合他肯定會帶著的。
「在亞裏亞神社代代相傳的這把劍,是集合了六連星的光輝鑄成的」
「六連星?」
(就是指昴宿啦)
昴搶在賀來之前答道。
「哦哦,是說昴宿星團啊」
來到禦神星之後,蓮也多少也學習了有關星辰的知識。冬日的夜空,在獵戶座旁散發著蒼白光輝的金牛座的疏散星團便是昴宿星團。因為原
本就很有名,所以在被用於汽車品牌、文學獎或是漫畫的標題之後更加廣為人知。
(昴(subaru)過去曾被叫做昴(sumaru)哦,我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的呢)
「誒,原來是這樣啊」
隻覺得她的名字挺奇怪的,沒想到這麽有來頭啊。
「昴還有『聚集在一處』的意思。眾星匯聚而成昴。昴從前的讀法就是『sumaru』。匯聚星辰之劍,天津統禦劍。要是這把劍能如其名號那樣將星輝聚集在一起的話,那就我們的目的不謀而合了」
賀來的話合情合理。
天津統禦劍作為聚集戰鬥熱量的媒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這把劍現在在哪裏?」
被這麽一問,賀來垂下眼簾陷入了沉默。
「根據我的記憶,這把劍應該在理事長手裏。如果在千陽院家,那就讓我去奪過來好了。雖然有危險,但這種程度的險我還是願意去冒的」
要是雄貴遵命不行的話,就隻能仰仗這把劍了。
蓮也有一種預感,狼輝不惜使用自己的技能「謊言的星雲」來把天津統禦劍偽裝成「美味棒」,一定是有他的目的的。如果那把劍能夠打破狼輝通過邊津乃花來支配禦神星這一野心的話,那麽將它本身偽裝起來這一行為也就說得通了。
藏在某個地方總會被人發現。
就算妥善保管起來,被盜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那幹脆將它變成「美味棒」帶在身邊,因為沒有人會願意去偷或者搶那種東西。
但現在「謊言的星雲」效果已經消失了。
因為無法偽裝成美味棒,所以不能帶在身邊。這樣一想不就合乎邏輯了麽。
蓮也看到了一絲曙光,但賀來還是麵色陰沉。
「現在持有天津統禦劍的人是“達人”鳴神宇美美。靠搶肯定是不行的」
「那家夥啊」
雖然素未謀麵,但蓮也對那個名字有著很強烈的印象。
沙良瑞貴曾經指著鳴神宇美美,如此說道:
『如果那家夥是積極戰鬥的類型的話,我說不定就沒法站在這第一的位子上了』
蓮也從來沒有聽到過瑞貴親口說出「有可能輸」這類的話。無論遇到多麽強大的對手,她都會很自信地表示「不試試的話怎麽知道呢」,然後瑞貴確實取得了勝利。就連陰月的咲夜不也是被她打倒的麽。能夠贏過瑞貴的人就隻有「腐海之女王」,或者是再經過數年成長之後變強的昴和蓮也了。
就是如此強大的瑞貴,在麵對宇美美時卻說出了這番話。
『這已經不是誰強誰弱的問題了。舉個例子來說,在比賽誰跑得更快的時候,如果碰到的對手是會瞬間移動的人,那就無計可施了吧?這也是同樣的道理』
就算聽到這樣的解說,蓮也還是不太明白。
總而言之就是「異常強大」的意思,但遇到這種情況瑞貴一般都會舉其他的例子,也不可能在話語中顯露出自己會有輸的可能性。
「鳴神宇美美把理事長的劍弄過來肯定是有什麽目的吧?」
賀來搖了搖頭。
「不知道。鳴神家不幹涉禦神星的爭端,隻有在星靈禍亂世間時,才會派出家族中實力最強的“達人”來擺平。我所知道的隻有這些」
據蓮也所知的在禦神星中最為見多識廣的賀來似乎也對鳴神家的情況一無所知。
(我認識宇美美醬喲,雖說是小時候的事了)
從昴嘴裏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在進入極星樹之前,我和她有過一段對話。她家裏人命令她在邊津乃花失控的時候討伐之。所以就算我戰勝了咲夜,也會被宇美美打倒的吧)
蓮也陷入深思。
「根據你所說的,鳴神宇美美是個非常可怕的家夥吧?就連話都不能好好說上一句的那種」
(才不是呢?她身高和我相仿,一直穿著輕飄飄的洋裝,看上去就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喲。雖然沒我可愛就是了)
對徒弟的蠢話置若罔聞的蓮也下定了決心。
「我打算去鳴神家一趟」
聽聞此言,賀來略微睜大了眼睛。
「不管她肯不肯把劍借給我,我都要去嚐試一下。鳴神家和理事長不像是一夥的,光問問的話應該不會付出什麽代價。況且我本來就想和她聯係一下」
鳴神宇美美是排位者,所以也在「盛會」的邀請名單上。
「可是,我們的計劃有可能會被鳴神家透露給千陽院家」
賀來似乎持反對意見,她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但除了天津統禦劍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能打破結界了吧?」
賀來身邊還有一大堆尚未翻閱的書本。
雖然在這些書當中或許記載著別的方法,但蓮也已經等不及了。賀來她們廢寢忘食,自己卻安如泰山,這種事蓮也是無法忍耐的。
「話說回來賀來同學,關於柱殿地下的潛入路線…….」
「這個七曜成實會安排妥當,沒有問題」
蓮也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計劃正在一步一步進行,自己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
蓮也對於鳴神宇美美這個人幾乎一無所知。
雖然她是禦神星排名第四的貨真價實的強者,但蓮也從沒見過她的戰鬥。在蓮也來禦神星之前,正值她作為一年級生無一敗績地升上第四名,在這之後她就突然停止了一切戰鬥。
鳴神宇美美究竟是何方神聖?
達人究竟什麽意思?
(我很早就知道這個稱謂了,但並沒有追根究底地問過)
作為鳴神宇美美舊友的昴是這麽說的。
(舞波家和鳴神家素有來往,我和她見過幾次麵,每次都是她一個人。啊對了,她很喜歡吃零食,特別是美味棒,每次都兩手各拿一根輪流咬,看得我都想吃了。問她要她又不給我吃)
昴充滿遺憾的聲音回蕩在心底。貪吃這方麵還是和從前一樣。
當問及至關緊要的排位技的時候、
(隻要碰一下就能把對方扔出去,不管這東西有多大。在我失去意識暴走的時候她似乎是把整棟社團活動樓都扔了出去來阻止我)
由於昴的語氣太過於輕描淡寫,蓮也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其中的異常。
「你說的社團活動樓,是指那幢兩層的!?」
蓮也想起了操場旁的那幢鋼筋混凝土建築物,裏麵本應有二十來個運動社團的活動室,當蓮也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那裏隻剩下些殘垣斷壁了,肯定是在和咲夜的戰鬥中被破壞的。
「那得有多少噸啊!?已經不是蠻力不蠻力的問題了吧」
(所以說就是這樣的技能啦)
蓮也兀自沉吟起來。
確實是很強力的技能。既然在被碰到的瞬間就已經結束了的話,那和她的戰鬥方式就極其有限了。除了使用飛行道具之外基本上拿她毫無辦法。她排名第四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
即便如此,蓮也也不認為瑞貴會輸。
為了不被她碰到、用速度壓製之類的,或是像腐海流奧義那樣把氣炎作為飛行道具使用,這些都是辦法。先不說自己,如果是瑞貴的話肯定能找到出奇製勝的機會。
抱著諸多疑問,蓮也來到了鳴神家。
學園後山有個森林,在森林深處靜靜地佇立著一道古老的大門。屋頂的瓦片上留下了歲月斑駁的痕跡,木製外牆上印滿的苔痕給人以曆史悠久的感覺。整體散發著一種禪寺般的清幽氣氛。
「這門的上麵
沒有門鈴嗎?」
(沒有哦)
「擅自進去沒問題麽」
(要不試著大聲呼喊「宇美美~~~小妹妹!」這樣子?)
「喊得出才有鬼咧」
就在對徒弟吐槽的時候,不知從哪兒傳來了聲音。
「沒想到香香背男有這種對著自己大喊大叫的癖好呐。真是聞所未聞」
「誰?」
蓮也環顧左右。
明明聲音近在咫尺,卻看不見人。
「在你腳下哦,腳下」
蓮也低頭一看,隻看到自己的影子。但聲音卻是從那裏傳來的。
影子之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臉龐。
蓮也嚇得差點叫了出來。陪伴了自己十七年的影子上麵出現人臉還是頭一遭。
隻有頭的少年仰望著蓮也的臉,點了點頭。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原來如此,和傳聞一樣是張雜魚臉呢」
「但我的自我感覺還好」
(是哦!勉強合格!)
對於笨蛋徒弟的補充(dao),蓮也心懷感激。眼淚都快出來了。
少年手撐地麵從影子裏爬了出來。
他身穿類似於海軍軍官軍服的學生製服,臉算得上是美型,但表情並不討人喜歡。胸前口袋裏塞著疊好的手帕,渾身散發著一種禦神星的男生所少有的瀟灑、卻又充滿譏諷的氣場。
「我是三年級四班的藤原禦影。負責監視“達人”宇美美小姐」
「禦神星排位者麽」
這個名為禦影的少年手指上佩戴著雷涅西庫爾,隻是樣子有點不一樣。原本應該是三星石的地方,變成了三顆閃電形狀的石頭。
蓮也製作的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這也是因為他和鳴神家有關聯的原因麽。
「你剛才用的是排位技嗎」
這個問題在得到確認的同時也產生了一個疑問。明明在邊津乃花的結界影響之下,禦影為什麽還是能夠使用排位技呢。
禦影準確地洞察到了蓮也的疑惑。
「鳴神一族被授予的是閃電形的特殊雷涅西庫爾。這是用其他材料和製作工藝專為鳴神一族打造的,所以不受到極星樹的影響哦」
「也就是說,和五人亞裏亞的力量沒有絲毫關係麽」
禦影略感欽佩似的發出「嘿誒」的聲音。
「原來你已經了解得那麽深入了啊。話雖如此,現如今雷涅西庫爾的秘密之類的事情已經沒有意思,也毫無意義了」
「也是」
蓮也點頭表示肯定,然後直奔主題。
「我想和鳴神宇美美當麵對話,可否替我通報一下?」
「不巧的是宇美美小姐正在睡午覺。一直要睡到三點鍾的下午茶時間」
「那我等得起」
禦影一言不發地走了起來。得到了默許的蓮也也緊隨其後走了進去。
穿過大門走進寬敞的庭院,雄壯的吆喝聲乘風而來。先是「唉!」,然後緊跟著「呀!」,口號聲此起彼伏。這訓練格鬥技的道場所特有的的口號對於從小研習空手道的蓮也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這屋子同時也是鳴神流柔術的道場」
「柔術麽」
據蓮也所知,柔術是作為柔道以及合氣道母體的古代武術的總稱。其具體定義不太清楚。它把近代柔道所不具備的要害攻擊作為攻擊體係保留下來,是更趨向於實戰的一種格鬥技。
在腐海修煉的歲月,蓮也曾去隔壁小鎮的柔術道場傳授技藝順便踢館。當時給他的感想是「路數老舊,疲倦懶散」,所以沒多大成果。但那些老師倒挺強的,和他們以實戰的形式比試,蓮也是一局都沒贏。不過,瑞貴在三局兩勝的比試中連下兩城輕鬆拿下,把道場的招牌直接給帶回腐海了。
「鳴神流和你所認識的、以及世間流傳的柔術完全不同。見到宇美美小姐之後你大概就會明白了。我的主人才是禦神星最強的」
禦影的話語中充滿的不是自滿,而是自負。
既然他把“最強”之類的話都說出來了,那蓮也怎麽說也得爭辯一下了。
「最強應該是瑞貴才對。因為她是禦神星排名第一的人」
「排名什麽的對於宇美美小姐來說毫無意義哦。她是一時興起才參加的,而且很快就膩了呢」
「但她是第四名吧?還沒有和第三名的真田鷹棋還有第二名的香山円離戰鬥過不是嗎」
「我承認那兩位的排位技很強大,但他們終究隻是將棋棋手和演員,對於真正的格鬥家——宇美美小姐來說,隻不過是嬰兒般的存在」
「說到格鬥家的話,瑞貴可是貨真價實的哦。她在習得降星之前就已經憑借腐海流格鬥術
稱霸於禦神星的排行榜之上了」
「我深知沙良瑞貴的強大,也曾是她的手下敗將。但正因為我曾被這兩個人打敗過,才能下此斷言:宇美美小姐是另一個次元的存在」
「這種事,不直接打一場是不會見分曉吧」
自覺身體發熱的蓮也還是不依不饒。
「像這種少年漫畫一樣的設想本身,就已經和宇美美小姐不在一個境界上了。算了,光靠說是無法讓你理解的」
兩人走過遊弋著錦鯉的池塘,來到了屋子的走廊。道場的聲音已經無法傳到這裏了。
「請在這兒稍等片刻。我給你準備茶水」
禦影說著走進了屋子裏。
(他很機智地避開了呢)
「嗯嗯……」
蓮也抱著胳膊在走廊坐下。
果然還是無法接受。
「昴,你是怎麽想的?瑞貴和那個叫宇美美的,到底哪個更強?」
蓮也本以為以瑞貴的競爭對手自居的昴會毫不遲疑地回答「瑞貴更強」的,但卻等來了數秒的沉默。
(……我不知道。宇美美的排位戰,我也隻見過一次)
「什麽時候?對手是誰?」
「在我還是一年級生的時候,大概五六月份的樣子吧。對手是千陽院梓學姐」
名字有聽過,但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了。
「是她麽,你和瑞貴還在一年級的時候,那個排名第二的人」
(沒錯。她是美羅大人的堂妹。雖然是星柱候補,但在敗給瑞貴之後就把雷涅西庫爾給還回去了。聽說去了縣外成為一名普通的女大學生)
「那個梓學姐,很強麽?」
蓮也感覺到昴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是一般的強啊!據說能降下上百個星靈呢。不管是同為三年級生的舞波刀兄長,還是二年級的香山學姐和真田學長,都是她的手下敗將。沙良瑞貴也是好不容易才戰勝了她。在獲勝之後,瑞貴連續睡了九十天,這事師父你也是知道的吧?)
讓瑞貴覺醒了火俱津姬的那場戰鬥正是和千陽院梓的決勝戰,毫無疑問那是一場「死鬥」。
「麵對這麽厲害的一個人,鳴神宇美美是怎樣打贏的?」
(怎樣打贏啊……就是、「啪」地一下)
「啪?」
(就是把手輕輕地放在梓學姐的肩膀上咯。然後下一個瞬間,學姐的頭就直接紮進武舞台裏麵去了)
「……這過程用了多久?」
(一瞬間的事啦。從開始到結束用了一秒左右)
這下連蓮也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那也就是說,比舞波刀和真田鷹棋還有香山円離都強,甚至把瑞貴都逼入困境的學姐,就這樣被才一年級的鳴神宇美美給秒殺了?」
(嗯)
「……難以置信……」
感覺已經
無計可施了。
「為什麽那麽逆天的家夥才排第四位?」
(那是因為在那之後她就被踢出了排行榜的緣故。不知道是因為背著家裏人參加排位戰惹怒了鳴神家祖母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不過,梓學姐在畢業的時候還是替她求情的,所以在升入二年級之後,宇美美能夠以第四名的身份重新開始)
「但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戰鬥過吧」
(如果禦影同學沒騙人的話,那就是她膩了的關係。而且沒有人申請和她對戰,所以才能一直保持第四位)
蓮也無法理解。
既然那麽強的話正大光明地參加比賽不就行了。如果是家裏不允許的話,那反對的理由又是什麽呢。既然都開設了道場,那應該是支持戰鬥才對啊。
「是不是因為鳴神流禁止和其他流派比試的原因?」
(宇美美的哥哥就能正常參加哦。兩年前的第六名)
那就是隻有宇美美與眾不同麽。
女傭走了過來,奉上了涼茶和水羊羹。從她頻頻側首的舉止來看,大概是自己的自言自語被她聽到了吧。蓮也最近經常會忘了別人是看不見昴的這件事。
蓮也喝口茶緩了一緩,終於讓頭腦冷靜了下來。就在這時,禦影來了。
「她醒了。看樣子可以和你見麵」
蓮也被帶進了一個有二十疊大小的會客廳裏。
客廳中央,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正孤零零地坐在紫色的坐墊上。
從身形來看頂多隻有小學五六年級的樣子,身穿宛若青空般天藍色的奢華連衣裙,帶有白色褶邊的裙擺在榻榻米上鋪展開來,一副剛睡醒的睡眼惺忪模樣,一頭鬆軟的長發也被睡得亂蓬蓬的。
她小手裏握著的,是已經剝開包裝的美味棒。
少女左右手輪流咬著美味棒,吃得嘴角沾滿粉末。
——這孩子就是“達人”麽。
讓人不禁覺得蘿莉力少說也有三萬的稚氣未脫的可愛容姿,和達人啊最強這樣的稱號感覺完全不搭邊。但蓮也很清楚,在禦神星,光看外表判斷一個人是極其愚蠢的。
正襟危坐在墊子上的達人,開口了。
「意式香腸玉米濃湯」
「誒?」
「意式香腸,和玉米濃湯」
蓮也意識到她似乎說的是她兩手握著的美味棒的口味。
「啊,嗯嗯。我也喜歡玉米濃湯味的,味道濃厚。意式香腸就一般般了」
「兩個一起吃的話,會在嘴裏串味的說。那味道非常神奇的說」(譯注:上一卷她的語尾都翻成“death”的,這卷還是正常點翻成“的說”吧)
「哦、哦是嘛,下次也想嚐試下呢」
「……」
「……」
還有比這更無意義的對話麽。
在宇美美身後隔著一個榻榻米坐著的禦影幹咳了一聲。
蓮也終於想起來他還沒有自報家門。
「那啥,我是三年級一班的,叫連動蓮也。幸會」
「幸會」
達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蓮也也跟著點頭示意。
「今天我來特別有件事想要拜托鳴神同學。雖然初次見麵就有事相求很不好意思,但這事真的非常重要」
「但說無妨」
「我聽說天津統禦劍在鳴神同學手裏。就是之前理事長的那把大劍」
「嗯,在我手上的說」
達人居然很幹脆地承認了。
「我想借來用用,隻要一天就行」
蓮也一把抓過放在一旁的包包,打開來給宇美美看。
「我把附近便利店的美味棒全都買斷下來了。有意式香腸、玉米濃湯、章魚燒、明太子口味的還有比較稀有的甜麵包味」
買斷聽起來很牛逼樣子,其實還有一千日元的找零。真不愧是神一樣的零食。
當從昴那邊得知達人所鍾愛之物的情報之後,蓮也就想方設法、投其所好地「賄賂」她。
「拜托了,請笑納!」
對於手撐著榻榻米作懇求狀的蓮也,達人絲毫不為所動。
站起身來的人反而是禦影。
他走進屋子深處,把和式壁櫥的屏風門一扇又一扇地推開。在那些足以容納十個人就寢的壁櫥裏,堆放著印有同一個公司名稱的紙箱。
禦影搬出其中一個,打開來給蓮也看。
「居然是……螃蟹火鍋味的……」
紙箱裏裝著的美味棒,是從未見過的品種。
禦影把箱子一個接一個地打開。蒲燒(烤鰻魚)味。烤墨魚絲味。梅子飯團味。至尊原味章魚燒味。美式小豆味。餃子味。不管是味道可以想象或是無法想象的、還是光聽名字就是個冷笑話的口味在這裏應有盡有。特別是梅子飯團味,這是個什麽鬼。「梅子」就算了,「飯團」是作何打算?
就在蓮也快被問號所淹沒的時候,禦影毫不留情地如此說道。
「正如您所見,美味棒管夠」
回過神來,宇美美手裏已經有了新的美味棒了。
分別是烤雞味和納豆味。
「三星會造反期間,千陽院狼輝為了不讓鳴神家出手幹預邊津乃花的事,特意把一百萬根美味棒作為貢品」
「一百萬!?」
「這裏大約有一萬根,自家倉庫裏大約還有二十九萬根,租借的倉庫裏有二十萬根,剩下來的五十萬根被廠家哭著央求要分期交付,每個月交付一千根。如果沒有按時交付,每逾期一天收取一根明太子口味的作為利息」
明太子味是宇美美的最愛,雖然她的最愛每個月都會變就是了——禦影補充了一句。
不留情麵起來連那些放高利貸的都相形見絀啊。
「香香背男」
達人對著一臉像是吃了超辣美味棒一般表情的蓮也問道。
「你要統禦劍幹什麽用的說?」
在一瞬間的猶豫之後,蓮也如實相告。
「把囚禁在極星樹中的昴的肉體救出來,打破邊津乃花的結界」
「果然是這個目的啊」
禦影邊點頭邊插話道。
「我本來就覺得,不從的香香背男是不可能一聲不吭地服從千陽院狼輝的管理的,但你似乎沒有受到結界效果的影響呢」
「沒錯。要向理事長告發我麽?」
蓮也投去挑釁般的眼神,禦影卻聳了聳肩。
「怎麽會呢。鳴神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幹涉禦神星的形勢。這和誰來支配這片土地毫無關係」
達人也頻頻點頭。看來已經避免了最壞狀況的發生。
「打破結界之後想要幹什麽的說?」
「讓排位戰複活,使禦神星回到原本戰鬥激烈的氛圍中去」
達人停下吃美味棒,看向蓮也。
「香香背男。戰鬥就那麽開心的說?」
「因為我喜歡。和強大的對手戰鬥並取勝,那是無上的喜悅」
「宇美美不開心的說。很無聊的說」
「為什麽?聽說鳴神家強的不像話啊」
「就是因為強哦」
禦影替宇美美作了回答。
「宇美美小姐太強了,已經天下無敵了。就連能和她好好比一場的對手都沒有,當然不會開心了。所謂“達人”,是不會身處險境的」
蓮也大大地歎了口氣。
「實在是不明白呐……」
聲音中略帶不悅。
感到了一絲焦躁。
「因為太強了所以感到無聊是吧。成為龍傲天不是挺好嘛。瑞貴也是強的不行,曾經也照樣樂在其中啊!?」
不得不使用過去式,這對於蓮也來說很痛苦。
「沙良瑞貴和宇美美小姐的強大並不在同一個水準之上」
「盡管是第一名?」
「排名這事本身,就展示了她的極限。完全無法和宇美美小姐相提並論」
焦躁達到了頂點,蓮也站起身來。
(等一下師父。你想幹嘛!?)
昴的聲音顯得很慌張。
「和我戰鬥吧,達人」
「……」
達人掏出手帕把嘴邊的粉末擦幹淨。
「我雖沒有瑞貴那麽強,但流派是一樣的,多少能讓你開心一下。但萬一我贏了的話——就把劍借給我」
達人果然說不出話來了。
在她後麵的禦影也是一樣。
蓮也對著兩人,加重了語氣。
「無論多少次我都要說:隻有打一場才能見分曉。因為有“相性”這種東西存在。誰也不能斷言我打敗你的可能性是零」
達人也站了起來。
蓮也在瞬間擺好架勢,但她隻是伸手去拿美味棒而已。她兩手分別拿了巧克力味和蔬菜沙拉味,吃了起來。
喉嚨深處發出「撲哧撲哧」的似笑非笑的聲音。
藤原禦影微微一笑,眯起眼睛注視著蓮也。
「你瞅啥?」
「和傳聞大相徑庭呢,香香背男。感覺你特別的,怎麽說呢,該說是太過殷勤呢,還是太過耿直呢,或者說太傻呢」
「什麽!?」
「說什麽隻有打一場才能見分曉,卻隻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對方不說『那我應戰吧』你就不動手了是不?沒有得到許可就不戰鬥?沒有裁判就不打了?所以說啊,“達人”和你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啊啊,是嗎」
蓮也再怎麽遲鈍,也不至於聽不出禦影話中的真意。
——也就是“少廢話了盡管放馬過來”的意思麽!
蓮也深吸一口氣,發出尖銳的聲音。
從丹田提煉出氣炎,強化全身各個部位。
就像田徑比賽的蹲踞式起跑一樣身體前傾彎下膝蓋,為了防止腳下打滑謹慎地蹬踏地麵。
「唬!」(讀音:ia)
將突進的勢頭集中在右拳,朝著達人的心窩捅去。
打中了!?
拳頭上傳來了正中目標的手感。
但在擊中的一瞬間,違和感也隨之而來。
看來並非輕而易舉的攻擊成功了。
因為手上感觸太過於異樣。
人體就是由肌肉包裹著的骨骼,這是蓮也從師父那裏學到的。作為格鬥家,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在不妨礙關節活動的情況下盡可能地讓這層肌肉變得柔軟靈活。而另一種理想的狀態則是盡可能讓肌肉像鎧甲一樣將骨骼包覆起來。前者有利於攻擊,後者有利於防禦,要在實戰中尋找其中間點和平衡點。
達人的身體和所謂的肌肉發達相去甚遠,如果擊中的話,骨頭的感觸應該迅速傳達到拳頭上才對。
可是,傳達到蓮也拳頭上的——卻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綿軟無力的感觸。非要打個比方的話就是「一拳打在豆腐上」吧。但如果是豆腐的話應該一拳就被打爛了才對。如果說這世上有絕對不會被打爛的豆腐,那達人的身體正是那樣的存在。
違和感還在持續。
蓮也拳頭觸碰到的「打不爛的豆腐」產生了其他變化,而且這變化是非常突然的。
它比蓮也所知的地球上任何一種物質都具有「抗拒性」。
無論外界如何幹涉都絕不改變形態的物質,將力量溫度氣壓時間統統拒絕,就算丟進真空的宇宙也不會發生改變的絕對的存在——就在蓮也心中產生諸如此類不切實際的想象的那一刹那、
傳來了一陣衝擊。
出拳的那隻手的骨頭發出劇烈響聲迅速麻痹,肩膀也脫了臼。蓮也叉開雙腳想要使勁站住,但腳卻連同身體一起飛離了腳下的榻榻米。
耳邊傳來了颼颼的風聲。
並不是有一陣風刮進了房間裏。
而是蓮也的身體以切裂空氣之勢被吹飛了。
「啊!」
後背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嘴裏漏出呻吟聲。
帶血的唾沫飛了出來,弄髒了藍色的榻榻米。
——剛才那是怎麽了。
明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卻感覺過了很長時間。其證據就是蓮也氣喘籲籲精疲力盡。隻是打了一拳,卻被不可思議的力量給反彈了回來——所產生的現象僅此而已,但隨之襲來的疲勞感和徒勞感卻感覺像是戰鬥了幾十分鍾甚至幾小時一樣。
「領教了吧」
禦影輕描淡寫地說道。
「剛才那是宇美美小姐的能力。既可以說它是排位技,也可以說它不是排位技。從現象來看和更級毛布的『絕對反射』技能很像,但效果完全是兩碼事。你剛才已經用身體領教過了喲」
蓮也一邊肩膀起伏大口的喘氣,一邊擦了擦裂開的嘴唇。
「為什麽又說它不是排位技?」
「因為這是宇美美小姐與生俱來的技能,相傳是鳴神流柔術的創始者鳴神大海大人從初代星柱那裏得到的力量。不過,這種力量以完全狀態被發現,除了大海大人之外就隻有宇美美小姐了」
「我喜歡這設定。請務必出本漫畫讓我拜讀一番」
蓮也表情扭曲地笑道。雖說是強顏歡笑,但不這樣做的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使不上。
「還留著點力氣說笑,可真有你的」
禦影笑也不笑,隻是很欽佩似的點了點頭。
達人吃完美味棒,又舔了舔手指上的粉末。
哈哈,蓮也幹笑了兩聲。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剛讓自己領教了近乎絕望的差距。
蓮也好不容易站起身,通過撞擊牆壁強行讓脫臼的肩膀歸位。利用腐海的呼吸使劇烈的疼痛得以平緩。沒錯,呼吸。無論身陷何種困境,隻要呼吸不亂,就能不斷湧現出戰鬥的勇氣。
「把屋子拆了可別怪我哦。——以連動蓮也之名號令!」
紅色的氣炎像岩漿一樣從蓮也體內噴薄而出。
每次詠唱暗示,氣炎就隨之膨脹。燒焦了腳下的榻榻米,熏黑了頭頂的天花板,震顫了周圍的空氣,震得窗戶嘩啦嘩啦響。
達人緩緩地站起身來。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蓮也一驚,中斷了自我暗示。
終於想要戰鬥了麽!?
但達人的目標不是正對麵的蓮也,而是放在禦影那邊的蓮也的包包。
她擅自打開包,取出甜麵包味的美味棒。
然後,一臉幸福地微笑著剝開包裝,開始啃食。
「搞了半天不還——是——吃——嗎——!!」
蓮也放出了腐海流奧義。
有大型客貨兩用車般大小的巨大氣炎之拳朝著滿嘴零食的少女襲來。氣炎的結晶體在被觸碰到的瞬間會爆裂,對敵人產生成噸的傷害。比起打上一百拳,這奧義的一擊破壞力更強。
假如——。
達人的技能可以將所有的攻擊反彈回去,那在打中她的瞬間讓拳頭炸裂就行了。就算能將拳頭反彈,但總不能反彈爆炸吧?蓮也是這麽猜測的。
正如他所計劃的一樣,拳頭在被觸碰到的瞬間炸開了。
達人身後的屏風被吹飛,走廊一覽無餘。裝飾有精美掛畫的左右牆壁也被破壞。盡管沒有女王過去在議事堂的牆壁上用技能開了個大洞那般的威力,但蓮也的奧義也展現了他作為徒弟所應有的破壞力。
「成功了麽!?」
脫口而出的瞬間,不好的預感隨之而來。
在蓮也喜愛的少年漫畫裏,但凡說出上麵這句台詞的人沒有一個能得償所願的。
由於氣炎的煉成太過順利,奧義又發揮了會心一擊的效果,導致蓮也在無意之中鬆懈了。明明不想說出這種台詞的。
不好的預感化為了現實。
蓮也周圍產生了爆炸。
無法判斷是空氣中爆炸,還是腳下的榻榻米爆炸,抑或是兩者都有。
某種肉眼看不見的物質產生了強烈的熱量和氣浪,將蓮也的身體像彈球一樣在天花板和地麵之間來回衝撞。
(……師父、師父、師父!)
在昴的大聲呼喚中,蓮也恢複了自我。
剛才似乎已經魂飛天外了。
蓮也發現自己正仰麵朝天躺倒在燒焦了的榻榻米上,於是便晃晃悠悠站起身來。藍色的學生製服變得破破爛爛,奇跡的是沒有受重傷。但比起這個,心理上所受的創傷、那種絕望感更為強烈一些。
「剛才那是怎麽回事?奧義被反彈了?」
(氣炎之拳在打中宇美美的瞬間,師父周圍就產生了大爆炸哦。該說是被反彈了呢,還是說將整個爆炸瞬移了呢)
比起在發動奧義時處於興奮狀態的蓮也,昴應該對事態的觀察得更清楚。
達人毫發無傷,連衣裙上的純白褶邊也絲毫沒有弄髒。
「到底是怎樣反彈的啊?」
(我不知道啦!)
達人的確被卷入了爆炸。
不過,反而是蓮也受到爆炸的傷害。
這怎麽想都很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的蓮也的影子裏冒出來一張臉。又是禦影。他利用自己的技能躲過了爆炸。
「嗯,完全搞不明白。你能給我解釋下麽?」
「我很想告訴你,但我不知道原理是什麽。恐怕宇美美小姐自己也不知道」
達人從蓮也的包裏取出明太子味的美味棒,又哢啦哢啦地吃起來。
「宇美美小姐的技能不需要任何道理。『隻要被攻擊,那就反彈』。『隻要被碰到,那就把你摔出去』。僅此而已。沒有原因,隻有結果。就連支配宇宙的物理法則在宇美美小姐麵前也沒有任何意義。沒有過程,就達成了勝利」
——所以才叫“達人”。
「就算如此,你以為我會放棄嗎?」
蓮也站起來重整戰鬥姿態,禦影報以冷笑。
「請自便。愛怎麽試就怎麽試」
被禦影挑撥了的蓮也,繼續做他的「無用功」。
首先嚐試不動聲色的攻擊手段。如果說達人的「反彈」是在察覺到對方要加害她的情況下反動的,那麽不帶有任何想法和意圖的攻擊應該能行。
盡可能地抹去了殺氣、就連氣炎都沒提煉就一拳上去的蓮也的拳頭被反彈回來捅進了自己的心窩裏。看來和有意無意沒有關係。
話雖如此、
(你剛才那一拳連我都能躲開哦)
正如昴批評的那樣是綿軟無力的一拳,就算對手不是達人也多半打不中。
接下來嚐試的是比神經反射更加快速的出拳方式。
(誒,那樣有什麽用啊)
「幹擾她哦。如果宇美美在操縱反射能力的話,那就用速度來幹擾她」
然後也失敗了。
纏繞了氣炎的右直拳三連擊,在即將觸碰到達人身體之前收回,但什麽都沒發生。
「你要練習的話還是回家練比較好吧?」
禦影一臉無語了的表情。正如他所說,從一旁看來蓮也隻是空掄了幾記直拳而已。達人也一邊咬著蔬菜美味棒一邊歪過頭來露出大大的問號。
就在那一瞬間,蓮也使出了右回旋踢。
這是偷襲。
但也失敗了。回過神來的時候,蓮也已經和牆壁來了個親密接觸,左臉被自己踹得生疼,還出現了一個腳印。
在那之後,蓮也又嚐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
用腐海流最快速的奧義在屋子裏到處亂跑,想等到對方眼花繚亂的時候從背後飛起一腳。然後失敗了。到頭來達人根本就沒看蓮也一眼,而是在用手機瀏覽美味棒的情報。
接下來是把屋子的榻榻米全都掀開來,接二連三地扔過去。這個也失敗了。榻榻米全都回到了蓮也手上,在禦影的責備之下隻得重新鋪好。
蓮也有點自暴自棄,他一邊唔噢噢噢地叫著一邊想要把達人一把揪起來。說不定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會意外地有效呢——那是不可能的。他被精準地扔了出去和屋子裏的立柱抱了個滿懷。
所謂蚍蜉撼樹,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去年夏天,蓮也有過類似的體驗。
那時的對手是結城優。為了打聽出紅巨星據點的所在位置,蓮也和尚未反叛的他單挑並敗北。原因不言而喻。不管是肌肉的強度,還是出拳的速度,踢的力度,體術的熟練度,關節技的理解程度,全是優占上風。蓮也因此飲恨。輸掉之後,蓮也心中雖然不甘但又覺得爽快。
這次雖然也同樣是「蚍蜉撼樹」的狀況,但蓮也的心理狀態卻完全不一樣。
這既不是窩心,懊惱,或是屈辱的完敗。
也不是對比自己技高一籌的對手肅然起敬的完敗。
更不是讓自己臥薪嚐膽,自勵雪恥圖強的完敗。
蓮也所感受到的,是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般的無力感。
(師父,夠了,住手好麽?)
昴的聲音也變了樣。
既擔心又吃驚的感情絕妙的混合在聲音之中,和結城優一役中的她判若兩人。如果她說「輸了也沒辦法」的話,蓮也或許會生氣。但昴的話語中,卻包含了「就算輸了也不丟臉哦」的弦外之音在裏麵。
蓮也這才徹底理解了瑞貴所說過的話。
普通人參加百米賽跑比的是誰跑得更快。像是腳力,姿態,起跑的反應,心理和身體的狀況,甚至風向都是左右勝負的關鍵。因此人們才會覺得有趣,想要一決高下。
但是,如果有個會瞬間移動能力的人參加了比賽,那會怎樣。
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一邊倒」。
因為百米賽跑比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會瞬間移動的人肯定覺得「跑」這個行為本身就十分愚蠢,毫無意義。他們既沒有一決勝負的想法,在取勝之後,也不會覺得自豪。這對於敗者也是一樣的。就相當於和汽車賽跑輸了之後還懊悔不已的人,其行為本身就非常滑稽。
——連懊悔都不被允許麽。
全身被黑色的絕望所籠罩的蓮也跪倒在榻榻米上。
不打倒達人的話就無法讓昴複蘇,也無法找到讓瑞貴和奈奈菜複活的突破口。不贏就無法得救,不贏就沒有意義。要是自己失敗了,賀來會有多麽失望呢,小步們也會因此灰心喪氣的吧。該如何向她們解釋呢?說我已經盡力了?怎麽辦?怎麽辦啊……。
達人已經吃掉了好幾根美味棒。
禦影正在收拾散落在周圍的空包裝袋。
「香香背男,戰鬥很開心的說?」
達人用澄澈的眼神注視著蓮也,如此問道。
和剛才同樣的問題。
「……」
這次沒能立刻回答她。
本來可以理直氣壯地給予肯定的回答,但達人所尋求的並不是這種有關鬥誌或是氣勢方麵的問題。
蓮也無法戰勝達人。
絕對不可能。
即便如此還是要打麽?
她
想要問的是,既然打不贏,那又是為何而戰。
「戰鬥對於我來說就像是日常對話一樣的存在。隻有在交過手之後,對方是光明正大的人,還是心術不良的人;是一絲不苟的人,還是吊兒郎當的人;是聰明伶俐的人,還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以及是怎樣努力過來的——我才能多少有個了解。這或許就是樂趣所在吧」
「和宇美美打過之後,你是怎麽想的說?」
蓮也如實招來。
「抱歉。完全不明白。我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人」
達人肩膀聳拉下來。
「那宇美美,果然是很無趣的說……」
蓮也驚訝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像人偶一樣總是麵帶微笑的達人,第一次露出了不同的表情。那既不是對於勝利的喜悅,也不是對於戰鬥結束的滿足,而是無法掩飾的「寂寞」。
沒有強敵存在。
蓮也知道還有另一個擁有類似孤獨的少女。他想用自己的手撫慰少女的孤獨,因此而變得更強。
但是對於達人,有必要采取另一種行動。
因為再怎麽縮短時間,也不可能用0秒跑完一百米。
「還要打麽?」
禦影淡然問道,語氣甚至有點刻板。
蓮也差點把「當然」脫口而出,但還是把話吞了下去。雖然腦內的選項裏還沒有「放棄」這一條,但也想不出什麽具體的辦法。
如果是少年漫畫的主角,他會不屈不撓的報上一箭之仇,並且說出「和你戰鬥真開心」這樣的台詞——會有諸如此類的展開出現吧。就算不能報一箭之仇,也會以不放棄的姿態震懾敵人的內心——這樣的展開也是王道劇情。
自己能打破其中任何一條套路麽?
蓮也自問。
所謂王道,究竟是為誰而生的詞匯。
「連動蓮也,你簡直就像是少年漫畫的主人公一樣呢」
「冷不丁的說什麽呢」
本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但禦影的表情之中並無譏諷之色。
「這是我從剛才觀察到的哦。不懼強敵,不輕言放棄,勇敢麵對的精神正配得上主人公這個稱號」
(我也是這麽想的)
昴也深表同意。
可是——。
「得了吧」
蓮也輕輕搖了搖頭。
「我要是主角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瑞貴不在了,奈奈菜也不在了,昴的身體在樹裏麵。三位女主角在為我而戰的時候,我在幹什麽?變成石頭一動也不動。像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被稱為主角…….」
蓮也心裏很清楚。
從少年時代起,從遇見瑞貴起,從來到禦神星起,就算現在這個瞬間也是,一直都對一件事心知肚明。
那就是,自己並不是主角。
在這個城市中,比連動蓮也更強的人數不勝數。雖然自身並不弱,但也不是強到世間稀有。不是「舉世無雙」而是「差強人意」。才能也好個性也好角色深度也好,在各個方麵蓮也都是配角,是為別人當綠葉的。
連動蓮也不是主角。
而「王道」正是為主角而生的詞匯。
「我……就算不是主角也沒關係」
感到口中發粘的蓮也說道。
「主角讓其他人來當就行。瑞貴也好,昴也罷,都無所謂。我所能做的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們充分的發光發亮,僅此而已」
結城優曾對自己說過,「你就是個軀殼,隻是把自己寄托在瑞貴和昴的夢裏」
在失去了那麽多夥伴、遭受敗北的打擊之後,蓮也終於切身體會到了這點。
自己一個人的話什麽都不是。
正因為很弱,正因為是配角,連動蓮也才召集起了那麽多同伴,試圖讓瑞貴她們複活。
因為不想孤身一人。
——啊?
某個想法像雷鳴般在蓮也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因為覺得戰鬥無趣而寂寞的達人,與「孤身一人的香香背男」的身影相重合,讓蓮也看到了——
除了「王道」之外,能夠打倒達人的辦法。
自己有沒有想錯的地方?
雖然嘴上不住地否定,但其實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深信自己是「主角」了不是嗎?是不是正是由於這份自傲,才導致自己看不到除了「打贏」之外的辦法?因為蓮也所喜愛的少年漫畫中的主人公也一向如此。無論麵對多麽難以戰勝的強敵,就算是全宇宙的帝王或是地獄的惡魔,甚至是唯一神也好,也一定會通過「戰鬥」來取勝。
但蓮也不一樣。
他隻是一個不願煢煢孑立的、怕寂寞之人。
眼前的這位少女,不也是如此麽?
因為太強而沒有對手,「達人」的孤獨。
在這之前,蓮也一直覺得達人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在他的印象中,達人超乎尋常的強大,是超越一切的絕對勝者。就連那個瑞貴都給出了那樣的評價不是麽。因為瑞貴是主人公,「也許打不贏」這句話本身,就印證了她僅僅通過「戰鬥」這種王道的方式來評判達人。
但蓮也不一樣。
他還可以另辟蹊徑。
「鳴神。我糾正一下剛才說過的話」
蓮也站起身,朝達人走去。
他走的是一條隻允許配角走的、非王道之路。
「如果我贏了把劍借給我這句話,我要訂正一下」
達人疑惑地歪過了腦袋。
「我不應該對你提出這樣的條件,因為你既不想要勝利也不希望敗北。抱歉,盡說些自以為是的話」
蓮也跪在榻榻米上,俯下身子和達人的視線保持同一高度。
「我保證。我——不,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孤單的」
達人睜大了眼睛。
「不光是我,禦神星的所有排位者都向你保證。當然也包括瑞貴、昴和奈奈菜。我們所有人,戰鬥也好聊天也好吃美味棒也好,會用盡一切手段逗你開心。不會讓你覺得無聊!所以、」
蓮也用最大的音量說道。
「所以,請不要再獨自彷徨!請不要丟下我、丟下香香背男一個人!拜托了!」
這世上有各種形式的戰鬥——。
曾經對蓮也這麽說的人是腐海的女王。
日複一日在擁擠搖晃的電車上定時定刻地去公司是一種戰鬥,在超過了截稿日期之後給編輯下跪也是一種戰鬥,在老師不發現的情況下偷偷地打盹兒也是一種戰鬥,去捕獲鍾愛的女孩子的芳心更是一種戰鬥。
該怎樣和達人戰鬥才好呢。
光靠拳腳相向算不上是戰鬥。
為了不讓孤獨的女孩感到無聊而努力,這樣的戰鬥何樂而不為。為了化解這份孤獨,蓮也將永遠戰鬥下去。
這一定是孤獨的知曉者——孤身一人的香香背男才能做到的事。
「真有夠狂妄的說」
達人的表情從臉上消失了。
「說什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宇美美明明一直是獨自一人忍受過來的。香香背男太不能忍了,太任性的說」
「嗯嗯,我任性」
蓮也苦笑。
「獨行俠一多,群英薈萃的『盛會』就辦不成了。如果那樣的話會很寂寞,很討厭,很痛苦,很煩悶。僅此而已」
所謂強大,就是將任性貫徹到底的力量——有這麽一個定義。
如果這個定義沒錯的話,那麽如今的蓮也顯然是強大的。
反觀達人,她隻能一味地防禦。因為討厭孤單的少女,是無法抵抗「讓你不孤單」這句話的。
「宇美美也能參加盛會的說?」
「嗯嗯,我會讓所有人來挑戰你!」
達人的臉上恢複了表情。
她綻放出春風拂麵般的微笑。
「要是食言的話,吞一千根針的說!」
「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蓮也心意已決,將手放在達人的肩上。
他的手沒被反彈回去,而是被那纖細的骨骼強有力的包容了下來。
這是「配角」戰勝「最強」的瞬間。
「你是第一個」
達人身旁站著禦影。
「你是第一個能夠觸碰到宇美美小姐的人哦,連動蓮也。沙良瑞貴,千陽院狼輝,甚至曆代星柱都無法觸及的宇美美小姐,你是第一個想和她『做朋友』的人」
禦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卻又摻雜著少許感慨。
「吃嗎?」
達人微笑著,向蓮也伸出右手。
她手裏握著一根美味棒。
「鳴神…….」
蓮也凝神回望達人、
「這本來就是我帶來的吧」
「嗚忽忽,明太子味~」
達人將美味棒迅速塞進蓮也嘴裏,粉末四散。
蓮也心懷感激地享用了,
那略微有點鹹的美味棒。
★
從禦影那裏接過巨劍,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這是一把比蓮也身高還要高的、將近兩米的鐵家夥。如果不用氣炎強化臂力,搞不好還拿不回去。千陽院狼輝將它變成「美味棒」,說不定也有便於攜帶的原因在裏麵。
「千陽院狼輝的事我了解了,我會妥善處理的」
「謝謝」
蓮也鄭重地低下頭致謝。
「之前我一直看不慣你,覺得你裝腔作勢,真是抱歉了」
「哪裏哪裏。我本來就愛裝腔作勢嘛」
禦影訕訕一笑說道。
「我之所以會助你一臂之力,是因為我在期待會不會有更多的人來關照宇美美小姐。要是你能成為這個任性丫頭的玩伴的話,我的負擔也會減輕不少。所以幫助你很有價值」
「禦影君,螃蟹火鍋味的~」
「啊嗚」
達人順手一塞,用美味棒堵住了這個說她壞話的人的嘴。
而另一邊——。
蓮也注視著纏繞了七塊玉佩來代替刀鞘的刀身,產生了疑問。
「我說,鳴神家為什麽要從狼輝那裏得到這把劍呢?」
禦影一邊咀嚼螃蟹火鍋味的美味棒一邊回答道。
「因為這把劍所擁有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本來應該永久歸於鳴神家管理,但由於千陽院狼輝用了『謊言的星雲』導致劍無法被找到。在三星會叛亂之際,宇美美小姐終於看穿了他的技能,把劍重新奪了回來,直到現在」
「居然能看穿謊言的星雲,真了不起」
蓮也向達人投去尊敬的目光、
「宇美美呢,光覺得那是好大一根美味棒的說~」
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搞不清楚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這樣一來,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再過些日子乾也會回到禦神星的吧。具體日程和步驟還得和賀來她們一起商量才能決定。
「要忙起來了哦,昴」
(求之不得呢!)
就這樣,盛會日益臨近。
★
和達人對決之後又過了一周,星期天的過午時分。
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蓮也按照慣例會在周日去更級家學習。這是毛布的母親死皮賴臉地求他來的,既然有點心和晚餐招待那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雖然被寄宿在腦內的那位永世星柱大人胡攪蠻纏了一番,但蓮也通過要求把點心換成銅鑼燒,總算是讓她消停了下來。
在蓮也的想象中,毛布的屋子裏應該有一大堆漫畫和遊戲,但實際卻意外地單調樸素,這讓蓮也吃了一驚。大概是毛布的母親在年末的大掃除中全部收拾了一遍吧。「等考試結束之後我再把那些東西拿出來?」,對於這種沒有個性不講情麵的命令,毛布雖然進行了反抗,但在滔滔不絕一發不可收拾的說教麵前就隻有撤退的份了。
換作以前的毛布的話,她是會毅然決然地離家出走呢,還是說,單單隻是發出「果然贏不了媽媽呢…」的感慨呢。這不太好判斷。
在失去了娛樂的四坪間裏,二人正咯吱咯吱地用自動鉛筆寫著什麽。
蓮也在認真地解答數學的問題集,但房間的主人卻不太上心,每隔五分鍾就把手伸向智能手機。
「喂,一旦玩起來就會沒完沒了的哦?」
「我知道,真囉嗦啊你」
隻要有手機的話,那既可以玩遊戲又可以看漫畫了,毛布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跟她媽認慫的吧。畢竟布團不太了解電子產品。
「水珠啊」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什麽事」
「你為什麽要來照顧我呢?就因為媽媽的囑托?」
蓮也本來想說是被晚飯勾引過來的,但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
「因為你對於我來說是稍微有些特別的存在哦」
「什麽嘛,想要說服我好好學習?」
「不是那麽回事」
蓮也迅速搖了搖頭。
「去年春天,我剛來禦神星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的排位戰。那時候給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特別是你的那句即興台詞」
「我說了什麽?」
「『比起你的空手道來,去媽媽門前哭鼻子還更有用啦』」
那時候從毛布那裏受到的衝擊,對蓮也的人生產生了不小的波瀾。這是僅次於和轉校過來的瑞貴相會,以及在垃圾山上和腐海女王相會這兩件事之後另一大「事件」。
家裏蹲,並不是一件好事。
蓮也想起了上小學的時候看過的一檔電視節目。這是一部描述了父母為了讓在屋子裏宅了十多年的三十多歲的兒子改頭換麵而奮鬥的家庭紀錄片。在門口拚命勸說的父親。每天燒菜送進屋子的母親。兒子最終被父母的熱情所打動,在他們的勸說之下走向了職業介紹所,並以這個場景作為節目的結尾。
當時年少的蓮也心想,家裏蹲是不行的啊。
但與此同時,又產生了另一個想法。
節目中的家庭似乎非常的富裕。主人公住在豪宅之中,家具不是桐木衣櫃就是黑檀木桌子,簡直就像少爺一樣。字幕上也標有『附近有名的地主』這樣的說明,並且提出了「如此有錢人家的孩子為何會這樣」的疑問。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算一直宅在家裏也活得下去是吧?
蓮也記得,在直抒胸臆地發表了上述感想之後,被一起看電視的母親給訓斥了一頓,並給他灌輸了些像是不勞者不得食之類的名言警句。小蓮也當時悶悶不樂地走開了,但後來他又知道了有個詞語叫「麵子」,方才恍然大悟。
總而言之,也就是「該怎樣和世界相妥協」的問題。
如果世界這個詞太誇張的話,那也可以用「常識」來替換。
把家裏蹲當成很自豪的事來講的毛布,使得蓮也的那個「常識」被破壞了。這世上居然還有悠悠然背離常識的人存在,蓮也感到十分新鮮和吃驚。
「呼嗯~」
毛布將雙手交叉枕在腦後,仰望著天花板。
「這樣啊~。戰鬥中的小毛布,是那麽的英姿颯爽呀~」
「毫無疑問讓我接受了一次來自禦神星的洗禮」
「那麽……交往下看看?」
蓮也不禁看
向毛布的臉。
一陣沉默過後。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展開?」
「因為剛才那不是愛的告白麽?」
「你耳朵是怎麽長的才會聽成是愛的告白啊!」
「什麽嘛,不是啊」
毛布把自動鉛筆夾在了鼻子和嘴唇之間。看樣子並不失落,讓人感覺剛才那隻是隨便問問。
蓮也咳嗽一聲,把一封信往桌子上一甩。
「這是什麽?」
「約會的邀請」
蓮也知道這不符合自己的風格,所以隻是裝裝樣子而已。
毛布眉頭一皺,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問道、
「哈?什麽?再說一遍?」
「約會的邀請」
「再說一遍」
「…約、約會的邀醒」
「重來」
「啊啊對不起啦別再讓我說了!」
不該裝逼的,蓮也後悔了。
隻要把自己的話傳達到就行。
「我不是想強行讓家裏蹲出門。但你偶爾能露個臉的話我會很高興的,就是這樣」
毛布一臉「這都什麽玩意兒啊」的表情,但最終還是二話不說把信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