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Leading Blood 作者：田尾典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星期六。今天是假日，車站前人來人往熱鬧滾滾。
太陽尚未升到最高的位置，氣溫也還沒飆到最高點。現在的時間還不到十一點。
今天本來是尋找女性適任者的把妹日，結果臨時取消了這個行程，安插了別的活動進來。
頭頂上晴空萬裏，好幾名路人在我眼前來來去去。每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好開心。
我的心情……不算憂鬱，但有一點點緊張的感覺。
「……早。」
等的人來了。奈巳從人潮當中冒了出來。
「啊，呃……早安。抱歉，把你找出來。」
「沒關係啦，反正我有空。」
奈巳今天不是穿平常的製服或看慣的便服，而是頗為亮麗的外出服。
裙子和羊毛衫都有褶邊裝飾，但不給人過於花俏的感覺，反而為整體造型加分，十分適合她。
不用說，發型仍舊是平時的馬尾，並綁上大蝴蝶結。
重新打量後，心裏不禁覺得「她還滿可愛的嘛……」。隻不過，這句話我不敢說出口就是了。
室道也說過，奈巳是「十大最想交往的同年級女生」排行榜中的常客。話說回來，這排行榜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啊？我們學校沒問題吧？
「所以呢，要去買送給女生的禮物嗎？」
「哦、哦哦，對。要送給宗家的人。你們應該也有見過幾次麵。」
「啊……是那個人吧。」
宗家的家主——八島哥有個妹妹。不過，這位妹妹年紀比我大就是了。
我假借挑禮物送她的名義，找奈巳出來。
不用說，這是紗優出的主意。
『請哥哥跟奈巳姊一起出門。路線什麽的我會安排。』
『你應該沒設什麽圈套吧？』
『我才不會安排那種東西呢。嗬嗬嗬……』
紗優一臉得意樣，不曉得她想做什麽。
「我們走吧。」
「啊，好。」
奈巳邁開腳步，我趕緊跟上去。
在這爽朗天氣下，即使單純在戶外走動感覺也很舒服。不知怎的，奈巳看起來心情也很好。
「你有想好要去哪家店逛、要挑什麽禮物嗎？」
奈巳邊走邊問。
「禮物還沒決定好，至於店鋪，我的口袋名單裏倒是列了幾家。你如果有推薦的店也可以告訴我。」
「…………」
「怎、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你有在收集店家資訊？」
奈巳的聲音莫名冷漠。她也不是突然不高興，可我覺得她似乎正站在這個分岔口上。
「沒、沒有啦，就是看看雜誌……」
「我聽說你時常在研究約會行程。」
「你、你聽誰說的！？」
「紗優呀。」
她在亂說什麽啊！
「算了，這不重要。話說回來，如果要挑禮物，你也可以找紗優或魅花呀。為什麽找我？」
唔……等待的問題來了。跟紗優料想的一樣。
『如果采用這個名義，奈巳姊絕對會問「為什麽找我？」。這時，哥哥的回答相當重要。』
她是孔明再世啊？
不管怎樣，這個部分似乎很重要，得照她說的回答才行。
我幹咳了一聲——
「因、因為我最想跟你一起去呀。」
然後這麽回答。雖然有點緊張，聽起來還算自然吧？
我觀察奈巳的反應……她的臉頰有些泛紅。
「你……你……你是、白癡嗎……」
她害臊地越說越小聲。頭也略垂下來，像是要掩飾害羞的心情。
那副模樣跟平常不同，感覺很新鮮，有點可愛。原來她也有這種表情啊……
「比起魅花，你更想跟我一起去嗎……」
她抬起目光，拋了意料之外的問題過來。
「對、對啊，跟你在一起比較自在。」
這點倒是真的。除了家人之外，奈巳是最能讓我放鬆心防的女生。
我對魅花仍有一點顧慮。畢竟她是拒絕我的女生嘛。
聽到我這麽說，奈巳露出看似開心，又像是落寞的表情。
「啊、啊——就、就是說嘛，嗯。沒關係。這或許也是一種優勢。」
「優勢？」
「……沒什麽啦。喏，我們到了。」
我們走進車站附近的建築物，來到六樓。
在書店與唱片行等眾多店鋪當中，有一家規模不大的小飾品店。
「你說還沒決定要送的禮物，那你想用什麽名義送禮？」
「呃……我平常很受她照顧，所以是滿懷感謝的禮物？」
「為什麽用疑問的語氣……」
自從八島哥失蹤之後，家主就由他的妹妹代理。
所以，受她照顧的說法並沒有錯……我想。
「算了。你看，這個如何？」
奈巳拿給我看的，是一枚月亮造型的胸針。這件飾品似乎也能穿上繩子當作項鏈。
「嗯……」
「我覺得不錯說……」
看到我擺出為難的表情，奈巳不服氣地鼓起臉頰。然後，狀似惋惜地把胸針放回架上。
她從以前就很喜歡月亮，任何以月亮為題材的東西她都喜歡，這點至今都沒變呢。
奈巳從架子上拿起另一件飾品給我看。
「這個怎樣？」
「嗯——」
「這個呢？」
「唔……」
「要不然這個？」
「唔——……」
「……噯。你至少說說哪裏不滿意吧。」
「啊，不是啦，我隻是沒有靈感。」
「你講清楚嘛……」
其實除了第一件的月亮飾品外，我完全沒有特別的想法，而且我也不能在這裏買完禮物。
按照紗優的計劃，我必須帶奈巳到很多地方逛逛。
「先把第一件列入候選名單吧。我也想看看別間店的東西。」
「真是受不了你。這樣會逛很久耶……」
「沒有你購物時那樣久啦。」
「別亂講。我都是用認真嚴肅的態度在購物耶，當然得花時間嘛。」
「什麽叫『當然』啊。」
花二個小時陪她買衣服、回答試穿的感想，結果最後什麽也沒買地過完一天，這種行為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這種說法讓人有點火大呢……小心我矯正你唷。下次要不要陪我來趟地獄購物之旅啊？」
「啊、不了，對不起……」
「嗬嗬，開玩笑的啦。」
看她用不爽的表情這麽說真是嚇死我了，還好隻是開玩笑。
「那，我們去下一家店吧。」
「了解。麻煩你了。」
「交給我吧。」
奈巳一邊說，往下一家店邁開腳步。
「啊，抱歉。我去一下廁所。」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向奈巳說一聲後，我轉身離開。
「好好好。我在外麵等你。」
之後我們逛了好幾家店挑選飾品，不知不覺就過了中午。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吃飯吧。」
「也好。休息一下吧。」
我們前往的地方，是早上紗優指示我去的大間咖啡廳。由於今天是假日，店內人潮相當擁擠。沒有預約的顧客都排到門外了，不曉得還要等幾個小時才進得去。
「噯，我不想排隊喔。」
「放心啦，我有事
先預約。」
這是一家能夠事先預約的特殊咖啡廳。隻不過負責訂位的人是紗優。
我們經過情侶和雙人同行的女大學生這些顧客的旁邊，進入咖啡廳裏。
室內很明亮，不過，裝潢統一使用木雕餐桌和椅子，因而醞釀出沉穩的氛圍。
怎麽看都不像是高中生能踏進的店，費用想必也很可觀，但是……
『我們可以報公賬，這筆錢就請宗家出吧。要記得拿收據喔。』
紗優完全不介意。
我也有帶珍藏的信用卡，不過……萬一搞丟了，鐵定會被紗優和宗家臭罵一頓。
「您是相坐先生吧。歡迎光臨。」
服務生走了過來，帶我們到預約的座位。
對方引領我們來到二樓的露台。這裏同樣是以木材打造的。
往靠邊的座位坐下，便可看到一旁的海景。在這晴朗天氣下，那片位於散步道旁的大海猶如珍珠般璀璨耀眼。有時，風一吹來，水花便濺上散步道。
稍遠處還看得到一座大橋，連地平線都清晰可見。
能夠欣賞這等美景，也難怪這家店總是高朋滿座。
這間咖啡廳是我保留至今的約會地點之一，沒想到我會跟奈巳一起來這裏。還真是世事難料啊。
「像、像我們這樣的高中生，可以進來這種地方嗎……」
「應該沒問題吧。反正這裏又沒有年齡限製，錢的部分你也不用擔心啦。就當作是陪我挑禮物的謝禮吧。」
「呃，好、好吧……」
奈巳乖得像隻貓。
接著，我們一起看菜單決定要吃的餐點。發現價錢沒那麽貴後，奈巳似乎也安心了一些。
請服務生過來點完餐後，心情總算恢複平靜。
「你怎麽會知道這種店？」
「我做了很多調查。」
「是嗎……算了，我就不詳細追問了。」
說歸說，她仍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我……
不過，要是她追問起詳情我也很頭大哪。
「讓兩位久等了。」
過了一會兒，餐點送了上來。
奈巳點的是放滿春季蔬菜的蛋奶培根意大利麵，我則是點烤豬肩裏肌肉佐酒醋醬。我不曉得酒醋醬是什麽玩意，隻是難得有這種機會，我想點肉來吃。
「哇，好像很好吃。」
「就是啊。」
彼此都在說完「我開動了」後大啖午餐。
「你的豬肉好像也很好吃耶。」
「要吃吃看嗎？」
我切了一小塊肉放到奈巳的盤子裏。
「謝謝。啊，這肉好好吃喔。沒想到酒醋醬跟豬肉這麽對味。」
「我不是很懂啦，不過這醬汁的確很可口。」
「我點的蛋奶培根意大利麵也很好吃喔。你要吃吃看嗎？」
「那就一口吧。」
奈巳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麵。
「來。」
說完便遞給我。動作非常自然。
我該怎麽處理這根遞過來的叉子？把嘴湊過去吃掉嗎？
總覺得周圍的人們，都在偷偷關注我們兩個……
「啊……呃……」
奈巳注意到周遭的視線後，害臊地把手縮了回去。
「對、對不起。那個，我……」
「沒、沒關係啦……你別在意。」
正當我們陷入這股微妙的氣氛時——
「我喜歡直人……從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喜歡著你……」
背後傳來女孩子告白的聲音。
那名女生絲毫不在乎周遭的目光，隻管傾訴自己的心意。
我們也忍不住停下用餐的手。
至於男方則回答：「居然讓女性主動開口，我真是個失敗的男人呢。謝謝你，其實我也……很喜歡你喔。」
能讓女生主動告白的帥哥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耶。雖說對方坐在後麵，我看不到他的長相就是了。
「能夠毫無任何阻礙……順利傳達自己的心意，真是令人羨慕……」
這時，奈巳喃喃說了這句話。語氣自然到她都沒發現自己說出了口。
「你有想表白的對象嗎？」
「啥！？沒、沒有，沒什麽啦，什麽也沒有！」
奈巳拚了命地含混過去。
「好、好了啦，快點吃吧。」
「是～是～」
我們於奇妙的氣氛當中吃完午餐，隨後——
「讓兩位久等了，這是甜點。」
服務生拿著托盤走過來。
「咦？我沒有點耶。」
「這是訂位時點的喔。還指定用完餐再送。」
……是紗優點的嗎？
怎麽回事？我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這是情侶限定的巧克力香蕉冰淇淋餅幹聖代。」
大杯子裏裝著滿滿的切片香蕉、巧克力奶油與鮮奶油，還放上半球香草冰淇淋，並插上心形餅幹。
最要命的是，我剛才好像聽到「情侶限定」之類的字眼……
「請兩位慢用。」
服務生沒有做任何說明，將吃完的餐盤收到托盤裏就離開了。
「你居然點了這種東西啊？情、情、情侶什麽的……」
奈巳看我的眼神好像目擊到什麽怪人似的。我也嚇出一身汗。
喂，紗優，這要我怎麽解釋才好啊……！
如果照實說是紗優點的，奈巳就會問起「為什麽是紗優？」的問題……隻能想辦法掩飾過去了。
「沒、沒有啦，我想說你可能會喜歡。從、從圖片來看還以為是一人份。」
「我、我是不……討厭啦。可你不覺得分量太多了嗎？」
「是、是啊。我也沒想到分量會這麽多。」
「我一個人吃不完……甜食胃也是有容量限製的喔。」
「吃、吃不完就剩著吧？」
「什麽！？」
奈巳以夾帶些許怒意的眼神瞪著我。
「這不是你點的嗎！吃不完很浪費耶，不準剩下來。」
她說得對。
「可是，我一個人同樣吃不完啊。」
「……………………我知道了啦。一起吃總可以了吧。」
「咦？」
「我們一起吃啦！再說，湯匙也附了兩枝嘛。」
「啊、哦，說、說得也是喔。」
唔喔喔，兩、兩人共吃一杯……！
畢竟是情侶限定甜點，這樣才是正確的吃法吧，可是！
臭紗優，你是想利用羞恥心讓奈巳情緒激動嗎！？
「……很好吃喔。」
奈巳滿臉通紅，一口接著一口地吃。我們又不是情侶，共吃一杯果然很不好意思吧……
因為奈巳用「快吃！」的眼神瞪了過來，我隻好也拿湯匙舀聖代，開始吃起來。
「嗯，很好吃、耶……」
聖代的確很好吃啦，可是在這種狀況下，我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品味。
我的臉頰一定也在發燙。
盡管焦急地催促自己「得快點吃完才行」，無奈分量實在太多了。
目光不經意掃向周圍，卻發現四周的顧客都麵帶微笑看著我們。就連剛剛誕生的那對情侶都說「我們也點這個吧」！
後來我們花了將近十分鍾，才把聖代全部吃光。
「謝、謝謝招待。」
結果這段期間，奈巳雖然始終麵紅耳赤，力量卻不曾泄漏出來。
吃完聖代後，我們火速離開咖啡廳。
「都
是你啦，害我超丟臉的……！」
「抱歉……」
吃聖代的期間，我一直感覺到看熱鬧的視線。
這大概是我的被害妄想吧，可我真的覺得別人一直在看這邊。
「算了。反正餐點很好吃，錢也是你付的。對你發牢騷好像也不太合理。」
「不會啦，真的很對不起。」
回去之後一定要訓一訓紗優。
「好啦。我們再去挑禮物吧。」
「嗯。」
我們又逛了幾家店。
最後，奈巳口袋裏的名單都逛完了。不用說，禮物當然還沒決定好。
「那麽接下來，可以去我想到的店鋪看看嗎？」
「都到這一步了，我就奉陪到底吧。不用客氣。再說你也常常陪我逛街買東西嘛。」
我朝著目的地邁開步伐。
慢慢地，奈巳的樣子變得越來越不對勁。兩隻眼睛慌張地東張西望，神情也有些忐忑不安。
坦白說，我也很想快點離開這個場所。
現在雖是大白天，這裏畢竟是賓館街——愛情賓館林立的場所。
「我、我說你呀……！為什麽走這條路啊！？」
奈巳滿臉通紅地責備我。被罵也是應當的吧……
「沒、沒有啦……這、這條路是捷徑。」
其實走這條路並沒有比較快，不過這也是紗優出的鬼主意。她要我們經過這裏。
『奈巳姊這個人其實很純潔。這麽做肯定會令她陷入混亂的。』
喵呼呼……紗優擺出貓一般的嘴型這麽說。
但問題是，我的頭腦也是一片混亂啊。
總覺得路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我們。
……看在外人眼裏，多半會以為我們正害羞地挑選賓館吧。
一這麽想，我的心髒跳得更快了。
「你、你對這種事有興趣嗎……」
「噗！！你、你問什麽怪問題啊？」
「因、因為，我聽說男人都喜歡做這種事嘛。」
八成是聽真城同學講的。
不過，說沒興趣是騙人的。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對那方麵並非毫無興致。
「我、我說，奈巳。要……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沒說錯話。
不對，我確實失言了。可是我會這麽問，是因為紗優叫我經過這裏時，一定要找機會說出這句話。
奈巳她——臉紅得像蘋果一樣。
「笨、笨、笨、笨、笨、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奈巳抓住我的手拔腿狂奔。
「喂！等、等一下！」
「閉、閉、閉、閉、閉、閉、閉嘴啦——————————！」
錯身而過的人們，皆對我投以同情的眼光！？這是怎樣！
我們就在路人的奇異目光下穿越了賓館街。
然而現階段，奈巳仍舊沒有漏出半點力量。
是刺激她的方法不夠力嗎？
還是說，真的是我誤會了呢？
走出賓館街後，我們按照原本的計劃前往目的地。
也就是上次帶凜凜姊去的那家購物中心。
後來我們去逛我事先調查過的店鋪，買了奈巳推薦的浣熊造型胸針。這趟挑禮物之行就在購物中心劃下句點。
「謝啦。」
「這點小事用不著道謝啦。再說今天也讓我的心情煥然一新了。」
「聽你這麽說，我的心情也輕鬆不少。」
我們邊聊邊走回自己居住的地區。
「啊……」
半路上，奈巳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啊，沒、沒事……」
她駐足的位置前方有棟建築物，大門的另一邊是中庭。中庭後方矗立著類似教堂的建築——由此可知那裏是婚禮會場。
海報上寫著「典禮舉行中！有意參觀者請洽詢服務人員！」。
「你有興趣嗎？」
「怎、怎麽可能沒有！？隻、隻要是女孩子，任誰都有這種夢想呀！」
是這樣嗎……
這時，一名看似服務人員的女性從建築物裏走了出來。
「兩位要參觀嗎？請進請進！」
對方邀請我們進去。
奈巳頻頻偷瞄我，一副不知該怎麽辦的模樣。
「我不介意喔。」
反正禮物也買好了。
「謝、謝謝……」
我們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進入建築物裏。
……話說回來，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婚禮可以參觀。
「我們能在典禮進行時參觀對吧。」
走在用地內的期間，我提出這個問題。
「因為實際看過婚禮後，比較容易了解典禮的流程嘛。新人同意開放參觀的話，我們就會在費用方麵給予折扣。」
服務人員還說，這種做法很適合想獲得眾多人祝福的新人。
「唉，我們婚禮業為了攬客也是各出奇招呢。畢竟最近不景氣……」
「這、這樣啊。」
你向我們訴苦這種事也沒用啊。
「對了，兩位已經找好場地了嗎？」
「噗！」
奈巳噴了一聲。
「你、你在說什麽呀！？我、我們還、還沒……！？」
然後，她趕緊應付過去。臉紅得像是發燒一樣。
不過，「還沒」這種講法似乎也不太恰當……
「到了，就是這裏麵。典禮進行期間請保持安靜喔。吵鬧的話會被請出會場，這點請兩位注意。」
我們跟著服務人員進入會場裏。
她領著我們來到樓中樓的二樓。確認我們已坐在座位上後，服務人員便行一個禮離開會場。
從上方俯瞰會場，樓下不見新郎新娘的身影。看樣子他們待會兒才會進來。
率先在管風琴的肅穆樂聲中進場的是牧師。
牧師站到祭壇前，緊接著進入會場的是新郎。他站在牧師的前方，過了一會兒牧師以手示意他麵向入口。
新郎麵向大門後，新娘與新娘的父親便走了進來。新娘一身純白的婚紗禮服。
我不經意看向坐在旁邊的奈巳，隻見她雙眼閃閃發亮。我仿佛看到了某種燦爛的燈飾。
目光回到祭壇前麵，新娘的父親將新娘送到新郎身邊。
新郎迎接新娘後，兩人並肩站在牧師前麵。
「你們將遵從神的旨意結為夫妻。從今以後無論是健康……」牧師宣讀起耳熟的誓約。
「哇啊——……」
奈巳真的興致勃勃。她專注地望著那幅光景，害我不敢隨便出聲叫她。
新郎新娘發誓珍愛彼此，交換戒指。
接著，牧師請新人以吻立誓，新郎便掀起新娘的頭紗親吻她。
掌聲響起。一樓與二樓的觀禮者皆獻上熱烈的祝福。我們也同樣給予掌聲。
「噢——……」
原來教堂式的婚禮是這樣進行的啊……心裏不禁讚歎起來。我也參加過八島哥的婚禮，不過當時隻在神社舉行神前式（注1：日本傳統的婚禮方式，一般是在神社裏舉行，由神官與巫女主持儀式。），而觀禮者也都是親屬。
新郎新娘退場後，婚禮便結束了。
接下來要舉辦婚宴，受邀的賓客們紛紛轉移陣地。
我們這些參觀者的任務也完成了。
「啊——總覺得剛剛欣賞到很美好的畫麵呢。」
僅是見到幸福的人們，心靈就仿佛受到了洗滌
。
「你說是吧，奈巳……呃，奇怪？」
奈巳不知何時消失了。我環顧二樓，哪兒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跑哪兒去了？」
我離開二樓來到大廳，發現奈巳坐在椅子上，與剛才帶路的服務人員說話。
而且，從這麽遠的地方都看得出來，奈巳顯然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目光始終遊移不定。她們在談什麽啊？
我往她們坐的位置走近，對話聲漸漸傳入耳裏。
「那麽，還是教堂式比較好嗎？」
「是、是的……不、不是，那個……呃，其、其實在神社辦也沒關係啦，不、不過還是教堂比較……」
「大約有幾人參加呢？」
「五、五、五、五十人左、左、左右？」
怎麽搞的？奈巳在做問卷調查嗎？
服務人員一再對奈巳提問，然後把回答寫在紙上。
「日子要定在哪一天呢？」
「這、這個嘛……」
……………………日子？
問卷調查有必要問這種問題嗎？
對方是在問她「是否在意良辰吉日」之類的題目嗎？
「雖然準備方麵會有些匆促，我個人很推薦六月喔。」
「那、那就六月……」
「這樣的話，費用估計是——」
我偷偷地，從桌麵上方察看那張紙。
紙上寫著「婚禮預定表」。
裏頭除了記載舉辦婚禮的方式、報價等資料，還有教堂、五十人等記述。
那張紙上……還寫著我和奈巳的名字。
新郎：相坐凪紗；新娘：伊澤奈巳。
「……呃，給我等一下————————————！」
「唔喔！！怎、怎麽了？這不是阿凪嗎？」
「你、你、你、你、你在寫寫寫、寫什麽啊！？」
「這、這個嘛……！？寫、寫什麽……我在寫什麽呢？」
奈巳的眼神很不正常。
我懷疑連她本人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麽。
「啊……新郎也跟我們一起討論吧。您想好婚禮要用什麽方式舉辦了嗎？現在提前預約可打八折喔！」
「不用了，況且我們還在讀高中耶！」
「目前學生結婚的比例有增多的趨勢！我們很推薦喔！」
問題不在這裏吧！？
我立刻取消預約，帶著奈巳火速逃離會場。
「我、我說你呀……再怎麽說也太……」
「啊、啊嗚，對、對不起……跟服務人員聊著聊著，心裏就莫名有股非舉辦婚禮不可的衝動……」
好可怕的服務人員。她是什麽催眠師嗎？
「受不了你耶。更重要的是，對象是我也無所謂喔？」
聽到我這麽問，奈巳露出一言難盡的複雜表情。
我看不出她的心思。不知道她是高興、難過還是瞧不起我。
不過最符合那副神情的解釋，或許是大徹大悟吧。
「哼。誰要跟你結婚呀。」
她別過頭，喃喃說了這句話。
「是喔。」
「不過，如果我們仍像從前那樣……普通地度過這段時光……說不定真的已經結婚了呢。」
「就是啊。我們以前感情很好呢。」
「你的意思是現在不好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隻是想起過去，我們兩個總是黏在一塊呢。」
以前無論做任何事，我跟奈巳都是一起行動。
無論玩耍、睡覺甚至洗澡。
當時我們會定下結婚的約定，或許也可說是理所當然的發展。
「是呀。如今想來真是難以置信。」
我們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來到海濱公園。
這裏是上次跟魅花出去玩時，最後造訪的場所。
「對了，這裏是你和魅花之前來過的地方呢。」
看來奈巳也想起那件事了。
「我問你喔，阿凪。」
「什麽事？」
「你果真……喜歡魅花吧？」
她直截了當地問。
「呃，你……」
「有什麽關係，你就老實回答我啦。」
「……對，我喜歡她，也向她告白了。」
「所以……結果怎樣？」
奈巳的表情變得有些緊張。
「……她很幹脆地拒絕我了。」
當下，奈巳綻露淺淺的笑容。
「啊哈哈！畢竟魅花對你來說，算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嘛？」
她麵帶安慰我似的笑容這麽說。
「原來是這樣呀。你們沒在交往啊。」
接著，她確認似地喃喃說了這句話。
「看你們都用名字互稱，我還以為你們正在交往呢。」
「那是紗優出的主意。她說魅花就像家人一樣，所以我們才改口叫名字。」
「原來如此。很像紗優的作風。」
怎麽回事？奈巳的表情變得莫名開朗。過去偶爾流露出來的陰鬱感，好像終於一掃而空似的。
話雖如此，她卻不自然地頻頻揉眼睛。怎麽搞的？
「怎麽了？有髒東西跑進眼睛裏嗎？」
「沒、沒什麽事啦！隻是眼睛裏有髒東西而已！」
我剛才不就這麽問嗎……她幹麽凶我啊？
我們走在海岸線上，冷不防四目相接。
「…………嗯？」
一瞬間，她的眼睛好像散發出藍色的光芒。
藍色的光芒。
那是隻有我才看得見的——適任者的眼睛所綻放的光芒。
「咦……」
記得以前，我曾在奈巳的眼裏看到適任者的紋樣。
後來紋樣突然消失不見，年幼的我們就因為這個緣故而被大人拆散。
我想進一步確認那道藍色的光芒，於是把臉湊近奈巳。
「呃……等等……阿凪，你想做什麽……」
奈巳相當不知所措，可是此刻的我實在很介意她眼裏的藍光。
那道藍色的光芒，看起來像是從眼睛下方漏泄出來。
而且——
我現在才發現，奈巳戴著隱形眼鏡。
由於隱形眼鏡的位置往上偏了一點，光芒才會流瀉出來。
話說回來，我今天才知道奈巳有戴隱形眼鏡。過去從沒聽說她的視力不好。更何況那看起來並不像是矯正視力用的隱形眼鏡。
就是那個鏡片遮擋了適任者紋樣的光芒嗎？
市售的隱形眼鏡不可能遮得住紋樣的光芒。
這隱形眼鏡，該不會跟禦雷學長給我看過的鏡片是一樣的東西？
為什麽奈巳會有這種隱形眼鏡？
難道是適任者的資質在成長期間蘇醒嗎？
……不，不對。
奈巳的紋樣……早在讀小學之前就看得到了！
「太、太近了……」
我再把臉湊近一點。
然後，我確定了。
沒有錯。
這道藍光，正是適任者紋樣綻放的光芒。
「你怎麽會有這種隱形眼——」
「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才剛開口提問，奈巳便發出怪聲，從我身前跳開。
這時——我感覺到了。
些微的力量。
我感受到，跟我們一樣的〈武士〉力量。
這股力量跟那一天，從凜姊手中救了我的那位狐麵少
女一樣。
「啊……」
奈巳似乎發現我察覺到力量了，她逸開目光。
原本通紅的臉頰頓時變得蒼白。
「對、對不起！我想起自己還有急事！」
丟下一句明白易懂的謊話後，她快步離開了現場。
突如其來的狀況，害我沒能追上去。
不過，這樣一來就很清楚了。
既然她刻意用那種隱形眼鏡隱藏紋樣的話。
姑且不管理由或原委……
奈巳確實是我們這邊的人。
住宅區早已籠罩在黑暗之中，隻有路燈照亮道路。今天是朔月，看不到月亮。
用簡訊向紗優報告結果後，我踏上回家的路。
後來我又打電話給奈巳，想當然她並沒有接起。我從剛才就一直傳簡訊和打電話，但她都不願意接。我還直接跑去奈巳家看看，不曉得她是不是還沒回來，家裏沒有人在。
一旦思考起奈巳的事，腦袋便浮現出種種疑問。
為什麽要保護我？
為什麽要隱瞞身分？
還有，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想歸想，答案也不會自己冒出來。同樣的問題不停在腦中打轉。
「你很煩惱呢，少年。」
「咦……」
經過附近的自治會館時，耳邊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我看向聲音的來源。
「好久不見了。上次謝謝你的幫忙。」
有個眼熟的人物拄著拐杖站在停車場空地裏。她是之前，我在把妹時遇到的老婆婆——也就是凜凜姊口中的那位奶奶。她的眼睛跟上回一樣，浮現著適任者的紋樣。
「晚、晚安。您、您好……」
這個人是凜凜姊和禦雷學長的祖母，也是鬼族的一分子。即便她已經失去力量，仍改變不了身為鬼的事實，我的內心立即響起了警報聲。
「嗬嗬嗬。真要殺你的話，早在上次偶遇時就動手了。隻不過，我已經沒有那種力量了。」
「啊，這樣啊……」
經她這麽一說，上次確實比現在這種警戒的狀態更容易下手。
而且也沒人會刻意使目標產生戒心再來幹掉對方吧。
「那麽，您來這裏做什麽？」
「別那麽急著知道結論嘛，少年。老婆子偶爾也想跟年輕人聊聊天哪。我隻是希望你能陪我說說話。」
說完，老婆婆咯咯地笑。
「凜凜她做了什麽呀？」
「她突然跑來，叫我娶她當老婆……」
「嘿嘿嘿。身體恢複健康後，她就很想快點展開行動吧。何況我也推薦了你哪。我不曉得凜凜是否真的喜歡你，不過那孩子還是頭一次表現出那麽快樂的模樣。」
「為什麽是我……」
「我不是問過你，要不要當我的孫女婿嗎？隻要你當了我的孫女婿，就能斷絕武士的血脈。」
「……呃，您是說認真的嗎？」
老婆婆哼笑了一聲。
「怎麽可能。你們宗家的人沒這麽天真吧。倒是你就有些疏於防備，給敵人可乘之隙。」
我分辨不出這句話是玩笑還是認真的。她的眼神雖然犀利，但感覺不到殺氣。
「老婆婆……您的目標也是讓鬼神複活嗎？」
「以前是呀。但是……我已經迷失這個目標了。」
「迷失？」
「擁有力量時身上就有詛咒，而詛咒會掠奪冷靜的判斷力。對了，這就類似《西遊記》裏孫悟空所戴的緊箍兒吧。」
「緊箍兒？是那個戴在頭上、可以縮小的環嗎？」
據說三藏法師是為了防止孫悟空逃走或犯下惡行才給他戴的……
「沒錯。我不清楚這詛咒有什麽道理。但是，在這影響之下，我們隻能選擇對鬼神大人發誓效忠。所以，我才會有計劃性地，挑選出不會使詛咒顯現的組合，把解咒的基因埋藏在孫子身上哪。」
「那麽，學長和凜凜姊之所以沒有詛咒，是刻意……」
「對，解咒、武士的適任者、被蔑視為畜生胎的雙生子——這一切全是我刻意安排的。」
「畜生胎？」
「年輕人應該沒聽說過這個詞吧？女人若同時產下兩個以上的孩子，可是會遭人忌諱的。對現代人而言這種說法實在愚蠢，然而鬼族卻十分忌諱這種情況。」
我好像曾在某本書裏看過，從前曾有過把雙胞胎當成不祥之子的時代。
該不會，凜凜姊被父母拋棄的原因也跟這部分有關吧？
「我之所以讓孫子們成為武士的適任者，是想拿『利用適任者斷絕武士血脈』這個目的做為擋箭牌。因為當我們做出不利鬼神大人的行為時就會頭痛，仿佛有人在監視我們一般。」
原來是這樣啊。
可是，我覺得老婆婆的行動充滿了矛盾。
「你一定覺得我的行為很矛盾吧？」
老婆婆說中了我的心聲。但是，她並未因此得意，反而沮喪似地歎了口氣。
「是呀。我們自出生的那一刻便活在矛盾當中。我問你，鬼神大人為什麽要毀滅世界……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
古文書上並沒有記載原因。
鬼神會使世界滅亡——文書裏隻有這項記述。
先人們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調查這件事吧。古文書僅重點式記錄封印鬼神的方法等資訊。
「我們傳承下來的古文書上，則說是為了保護這片大地。」
「保護大地……」
保護？長年以來保護大地的，應該是我們武士才對啊……
鬼族的古文書是這樣記載的嗎？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麽讓毀滅世界的鬼神大人複活能夠保護大地？守護大地的，應該是阻止鬼神大人毀滅世界的武士才對吧？」
我點頭。老婆婆說得沒錯。
「是呀，正常來說都會覺得奇怪。但是，武士和鬼至今都處於敵對狀態，也沒辦法交換彼此的情報。於是我開始懷疑，情報有可能在交戰過程中遭到扭曲了。」
「老婆婆……所以你才讓學長和凜凜姊……」
「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讓鬼神大人複活一事，跟保護大地有什麽關聯。所以，我才會希望孫子能在沒有詛咒的情況下，以公平的角度探究真相。結果為了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給幽徒和凜凜造成麻煩了。雖說要如何行動，全憑那兩個孩子的意思決定……我卻害凜凜經曆痛苦的遭遇。」
仔細想想。
我——不對，還有宗家也是，我們並不在乎鬼神毀滅世界的原因。
因為一直以來我們都是被這樣教育的。何況，古文書上也沒寫到鬼神毀滅世界的理由。
我們持有的古文書，幾乎都把鬼神描寫得像是天災一樣。
武士是不是在這段超過千年的歲月當中，遺忘了根本原因呢？
「無論有什麽理由，對你們武士而言，阻止毀滅世界者是天經地義的事吧。隻不過，武士和鬼都有太多未知與遺忘的事情。畢竟雙方對立的時間，漫長到就算情報遭到扭曲或佚失也不足為奇的程度。我隻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得知真相。」
「……真相，是嗎？」
「我也隻能再撐一年了。大概看不到凜凜和幽徒結婚時的模樣吧。但是——」
「別、別這麽說啦，您要努力活久一點——」
聽到我這麽說，老婆婆惆悵地笑了。
「沒辦法的。這是已經注定的命運。」
「注定的命運？」
「鬼在失去力量後，壽命就隻剩一年而
已。這也是鬼族受到的詛咒之一。」
「怎麽會……！」
又是詛咒嗎！鬼神究竟對鬼、對武士下了多少詛咒？
延續千年以上的災厄……其執念之深甚至令人作嘔。
「你在替我這個鬼擔心嗎？真開心。能在有生之年遇到願意替鬼著想的武士，也不枉費我活到這把歲數了。」
麵對老婆婆，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說不定，鬼也不是自願要跟武士敵對吧。
隻是因為……因為，他們隻有這條路可以選擇……是鬼神的詛咒逼他們不得不這麽做……
「人都會死的，你就別耿耿於懷啊。我已經活夠本了。不過，如果你得知了事實……請你也把真相告訴我。」
最後，老婆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當中。
◇ ◇ ◇
第二天，星期日。我和紗優一起外出，魅花則幫忙看家。
不過，我們兄妹倆不是要出去玩。
昨晚接到宗家打來的電話，臨時找我們過去，所以我們得前往宗家居住的神社。
對方沒有告知原因或目的，有可能隻是定期聯絡而已，不過現階段還無法確定。
「唉……好遠喔……」
我已經告訴紗優和魅花，有關奈巳的真實身分以及她擁有力量的事情，並請她們暫時保密。
我很想開誠布公地跟奈巳談談，本來打算今天去見她的，無奈最後還是聯絡不上她，人也不在家裏。
「哥哥，請你快點去買便當。電車要開了。」
「好好好。」
我們從車站搭電車行經東海道，中途轉搭登山鐵路。
接著再搭乘纜車，花了大約三個小時，總算抵達最近的車站。
我們穿越著名的溫泉街，往神社前進。
走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山路後，終於抵達目的地。
這間靜悄悄聳立在森林之中的神社，正是相坐宗家的據點。
用地內的防衛特別經過強化，即使神社裏沒有具備武士力量的人，普通的鬼也很難攻陷這裏。這一帶張設了多到數不清、以血為媒介的結界和陷阱。而設置這些結界的人，就是相坐宗家的家主八島哥。
失去力量完成使命的武士、扶持武士的伴侶，以及流著相坐家的血但不具力量的次子們全都住在這裏。
紗優想跟我一起生活，再加上她是適任者，所以目前跟我同住。至於老爸，此刻他人在國外。對了，爺爺他也住在外麵呢……難怪大家都說分家淨出些怪人，沒辦法。
我穿越小而莊嚴的鳥居，進入神社內。
「好、好累喔……哈……哈……」
「紗優，你還好吧？」
「哥哥，背我。」
「……好吧，偶一為之也無妨。」
反正周圍也沒半個人在。
「咦！？哥哥居然這麽體貼……」
「你在說什麽啊？」
「沒事，我想……還是算了。社務所就在前麵而已，我到那裏休息好了。還有，我先去見媽媽喔。」
「好。我直接去正殿，你幫我跟媽說一聲。難得的機會，待會兒你也來正殿打招呼吧。」
「絕對不要。」
紗優罕見地擺出排斥的表情，匆匆忙忙走掉了。
看來她真的很不想去。不知為何，那個人和紗優之間的關係很糟。
我踩著砂礫，於清脆的聲響陪伴下前往正殿。
正殿裝潢豪奢，外人一看也能馬上認出。
走進正殿，裏麵是一個如籃球場般寬敞的空間。清冽的空氣包覆著皮膚。
地上鋪著木質地板，周圍裝飾得很奢華。地板一塵不染。明明是木材，卻光亮得幾乎可當鏡子使用。
在象征始祖的神體前，有個熟悉的人物端坐在坐墊上等著我。
「別來無恙，凪紗。」
「好久不見，津見姊。」
相坐津見——她是宗家的人，八島哥的親妹妹。
自從八島哥失蹤後，就由她代理家主一職。
她身穿紅白配色的巫女服，姿勢端正地坐著，看起來很成熟……不過，她的個子其實比紗優還矮，經常有人誤以為她是小學生。事實上她還大我兩歲說……
但是，呃，她的上圍雄偉到跟那嬌小身體不協調的地步，巫女服藏不住那對雙峰，讓人眼睛不知該擺哪裏才好。要是說出來八成會被揍吧……她的胸部是不是又變大了啊？
「請坐。」
「是～是～」
我跟津見姊保持三步左右的距離，盤坐在地板上。
津見姊唰地打開雅致的扇子，掩著嘴。
「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沉穩的嗓音突然這麽問道。
這一句話讓我明白她找我過來的原因。這就是今天的主題吧。
「就為了這種事？」
「對。順便當作定期聯絡。」
「啊——我是有很多事情瞞著你啦。」
「我很清楚你還是個處男，這件事算不上秘密喔。」
「……………………別管這種事啦。」
既然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高中生怎麽可能自然告別處男之身啊！
「我聽說，你最近的行動很可疑呢。」
「行動很可疑？什麽意思？」
「跟鬼聯手消滅宗家——這陣子興起了這類毫無根據的謠言。」
「哇塞，真的是子虛烏有呢。」
不過，我跟鬼族扯上關係的事被看穿了嗎？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應該說明過，魅花她沒有力量。」
「我明白。但是，拿她當擋箭牌也沒用喔。」
看來她已經掌握到消息了。她是在指我跟禦雷學長談話的事哪。
可是，就算我照實回答「鬼來找我一起消滅鬼神」，她也不會相信我吧。
因為對於抱持「逢鬼必戰」觀念的宗家而言，跟具備力量的鬼交談這事本身就是不可饒恕的行動。魅花之所以沒事，是因為我已經證明她失去了力量。
如果從學長那裏問出消滅鬼神的具體辦法，或許就能向宗家坦白與證明，然而現階段時機尚嫌太早。要是現在說出來，宗家一定會下令要我解決學長吧。
我是可以無視這項命令，但……破壞跟宗家之間的關係是很愚蠢的做法。
「津見姊，你知道了多少？」
「這個嘛，你說呢？」
真是個不好對付的人耶。
排行老二的她理應沒有武士的力量，然而我卻不認為自己勝得過這股氣勢。
「先聲明，我沒做出危害宗家的舉動，也不打算做這種事。」
「你是要我相信你？」
「看在我是分家家主的份上，請你相信我。」
「血緣關係跟信任可不成比例喔。」
「真冷淡欸——……小時候我們不是常常玩在一塊嘛。」
「是呀。當時老對我說『津見姊！我們來深吻吧！』的你還算可愛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別說了！我不是專程來聽那段見不得人的曆史！」
可惡，都怪老爸說什麽「這樣一來女人就會高興」！我應該多少懷疑一下的。小時候的我真是呆瓜！
「噗哧，你的臉好紅呢。噯，先不說笑了。」
津見姊「啪！」的一聲，把扇子闔起來。
「宗家和分家互相尊重走到這一步，憑借的並非血緣關係，而是因為雙方建立了信賴感。但是，你個人有做過什麽值得宗家信賴的事情嗎？」
我徹底無言以對。
我既沒有提出消滅鬼族的成果，也不怎麽積極履行延續血統的義務。
過去至今，盡管內心是有模糊的危機意識，但因為我的實力超弱，又不直接參與封印鬼神的任務，才會大幅降低了我的幹勁。
「不然，這個送你吧。」
我從口袋拿出包裝過的物品，丟給津見姊。
物品劃下一道拋物線，津見姊伸出雙手捧住。
她一臉詫異地看著手裏的物品。
「這是什麽？」
「禮物。」
「……你想賄賂我？」
「如果你願意用更單純的心情收下我會很高興的……」
津見姊打開包裝紙，拿出裏麵的東西。
那是一枚浣熊造型的胸針，就是昨天去買禮物時，請奈巳挑的那件飾品。
「嗬，以你的個性來說很值得讚許呢。我都有點怦然心動了。那麽，我就心懷感謝地收下囉。你這麽貼心，為什麽還是沒女人緣呢？」
「你跟我說這種事也沒用啊……」
真是多管閑事。
「不過，就算我個人收到禮物，在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前，宗家是不會改變想法的喔。」
還是不肯改變心意啊，不愧是津見姊。
不過，我也沒抱這種期待就是了。
這單純隻是感謝平時照顧的一點謝禮罷了。
「我真的隻能說，請你們相信我。我並沒有懈怠自己的職責，最近也有拿出幹勁認真努力喔。」
「這陣子你確實有在改善。我都聽說囉，對女性的態度能變得積極也是種好現象。」
「我真的沒對宗家懷有敵對心，請你至少相信這一點。我也還在猶豫，該不該向宗家報告目前隱瞞的事情。所以，希望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確認。說不定我們能夠找出另一條可行的道路。」
「…………」
「拜托你，津見姊。」
「……原來如此。那好吧，我就暫且相信你。何況，目前擁有力量的人隻有你一個，相坐家的權力掌握在你手裏。」
「謝謝你。不過，我自己倒是沒什麽掌握權力的感覺耶。」
「你就是老愛講這種話，才會惹人非議說你不夠積極。」
「真是不好意思喔。但是我覺得，現在的自己要比過去更加勤於思考和行動了。」
「那就好。」
津見姊微微一笑。那是一張非常可愛的笑臉。
「津見姊，你要談的事情就這樣？」
「本來應該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我就稍微尊重一下你的意見吧。」
說完，津見姊的眼神立即變得犀利。
「隻不過，你要是敢背叛我們，我可不會饒過你唷。」
「別擺出那種可怕的表情啦。津見姊還是悠悠哉哉的比較可愛。」
犀利的目光頓時變得呆愕。
「……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種話，這該不會是遺傳吧？」
「什麽遺傳？」
「沒事，我覺得你跟你父親還真像呢。無論是容貌還是言行舉止。」
「別虧我了。」
拿我跟女友多達十人以上的老爸相比隻會讓我困擾。
「我要談的事已經說完了，你有什麽事要向我報告嗎？」
津見姊恢複原本的表情，丟了別的問題過來。
機會難得，我就問問她吧。
「其實這件事我也很猶豫該不該說……武士的力量，隻有八島哥和我才有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在熟人的身上感覺到類似的力量。」
津見姊聽了，打開扇子掩住嘴巴。
「……這個嘛，我完全不清楚呢。」
從她的表情看不出這句話是真是假。
雖說我不認為自己這方麵的試探功力勝得過津見姊。
何況就算她真的騙我，我也不曉得她為何要隱瞞……
「不知道就算了。另外順便問一下，找到八島哥了嗎？」
「還沒有。我們連他的蹤跡都找不到。你有發現什麽線索嗎？」
「我這邊也沒有線索。」
「居然把大嫂丟著不管，大哥到底跑哪兒去了呢？等他回來一定要好好處罰他。」
盡管嘴上這麽說，其實她心裏很寂寞吧。畢竟津見姊的戀兄情結非常嚴重。
「怎麽了？」
我看向津見姊，她以狐疑的眼神回看我。
「不，沒什麽。啊……對了。我想借古文書回去。」
「噯呀，向來討厭看書、不愛用功的凪紗是哪根筋不對了？」
「因為我發現自己有太多不了解的事了。我認為自己應該要多知道一點關於始祖和力量的事情。」
「嗬嗬，這是個好現象。我就好好期待吧。書庫那邊我待會兒會聯絡，請你稍等一下。你可以趁這段空檔找母親敘敘舊喔。」
「謝謝。那我先過去那邊，能進去書庫時再通知我一聲。」
我退出正殿，往社務所走去。
「哎呀，凪紗，好久不見了～你怎麽沒帶魅花過來呢？」
這句話出自母親之口。我一進社務所她就這麽問。
媽穿著輕便的服裝，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不曉得她在高興什麽。她跟紗優長相十分神似，但表達情感的方式卻完全不同。
正確來說，媽有時也會說出很辛辣的話，但基本上她都是麵帶笑容。
「為什麽不帶她來呢～？凪紗，你有在聽嗎～？」
……就是因為會碰上這種情況，我才不想帶魅花過來。
媽八成會說一些有的沒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她拒絕我了嗎？」
「噯～虧我都計劃好，要向她細訴兒子的魅力，好讓她回心轉意說～」
真是一刻都不能大意。要是讓她做出這種事，我一定會丟臉丟到死的。
久違的母親容貌一點都沒變。明明已經到了該長出一、兩條皺紋的年紀說。國中時代，室道來家裏玩時還誤以為她是我姊。我媽簡直就是美魔女。
「真受不了你。拜托別這樣，真的很丟臉。」
「你也到了這種年紀呢。」
「不行啦，媽媽。」
一旁的紗優突然擠進我們兩個的對話當中。
「哥哥是那種推他一把他反而會退縮的類型。用挑釁一點的說法比較有效。」
「噯，這樣啊？要不然，像魅花那種可愛的女生，當然不可能理睬凪紗這種臭男生，你應該去找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像這樣？」
「不錯嘛。」
「不錯個頭啦！」
家人淨是跟我作對。實在太令人悲傷了。我的要求不多，拜托你們安慰我一下啊。
聊了一會兒學校和家裏的情況後，隔間紙門的另一邊傳來腳步聲。
「打擾了。凪紗大人，書庫的進入許可已經下來了。」
一名巫女拉開紙門通知我。
「謝、謝謝……你、可以、退下了。」
「好的。那麽我先告退了。」
她關上紙門，腳步聲越來越遠。
「呼——……」
和陌生女子說話還是很費神哪。「凪紗大人」這個稱呼更是令我不自在。雖說在立場上這是無可避免的情況，我還是希望他們別用「大人」稱呼我。
「凪紗真的很怕家人和奈巳以外的女生耶……你爸爸的教育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呀？」
「這方麵的教育全有問題！」
剛才津見姊也這麽說過我。誰要像那個吊兒郎
當的老爸，別開玩笑了。
看來我也很不服輸哪……我懷著這份自覺，跟紗優一同前往位於神社內的書庫。
「我來開燈。」
走進書庫，陳年紙張的氣味立刻竄入鼻腔。為避免光線照射進來，這裏並沒有窗戶，僅在天花板上設置換氣用的通風口。
紗優打開電燈後，室內頓時亮了起來。
「電燈要是開太久，他們會來抱怨紙張劣化之類的問題。我們趕緊找一找，早點離開這裏吧。」
書庫跟學校的教室差不多大。牆邊擺滿了書櫃，中央也有兩排書櫃。書櫃裏塞滿了書籍、古文書和筆記本。
這些資料基本上按年代區分，年代越古老紙張劣化的情形越嚴重。
由於文字會隨著時代演進，這裏頭也有我看不懂的資料。如果看得懂古文或許還能勉強讀懂，可惜我的古文成績沒那麽優秀。
「對了，有件事我很好奇，為什麽這些內容需要翻譯呢？」
「好像是因為有幾代隻以口述傳授禦業或傳說。」
還有，當時的人沒想到後代子孫會漸漸看不懂這些內容。
盡管看不懂的資料宗家會進行翻譯，無奈數量實在太過龐大，因此並非所有內容都能讓人看懂。不過，寫有重要事項的文書一定優先翻譯，因此在封印鬼神方麵並沒有任何影響。
近年來資料都整理成筆記，由於內容是以白話文寫成，閱讀起來很輕鬆。
……問題是這當中有可能存在遭人遺忘的事實，或是遭到扭曲的事實。隻是不曉得這種情形是刻意、因循苟且還是不小心造成的……
大概是跟禦雷學長的祖母聊過這件事的緣故，害我有些在意起來。
「那麽，你打算看什麽呢？」
「我想看所有跟鬼神有關的書。尤其是我還沒看過的資料。」
我沒時間待在這裏慢慢看，所以今天先列書單，之後再請人送到公寓。
如果當中有提到鬼神目的的資料，我想先拿來看一看。
「我明白了。」
「還有，如果有寫到分家與宗家的事，以及跟『裂磐』有關的資料，也都幫我記下來。」
聽禦雷學長提起這個問題後，我興起再調查一次的念頭。
明明隻有長子才能繼承力量，我們卻有宗家和分家之分，這也太奇怪了。
「了解。」
於是我和紗優開始分頭尋找。
我挑了幾本，把寫有「鬼神」二字的古文書全部記下來。
格外令我好奇的古文書就直接借回去。
「哥哥，這本好像是新翻譯好的資料呢。」
「哦，借我看一下。」
我接下紗優手裏的a4筆記本。翻譯過的古文書，都像這樣謄寫在筆記本上。不過現在這種時代，我覺得改用電腦打成文字檔保存也挺方便的說。
「我看看……」
我翻開筆記本瀏覽內容。
鬼神於東北現身，往京都移動。
始祖阻止了鬼神，然而始祖之妻卻於此時生死未卜。
盡管如此，始祖仍繼續戰鬥，最後獲得勝利。
內容簡略而言就是這樣……
「跟過去整理的資料沒什麽兩樣呢。」
祖先們留下來的古文書，有不少翻譯之後都是千篇一律的記述。當中也有為了重新體認自己的職責而書寫的內容。這些與其說是文書，反而比較像是日記。
我翻到下一頁，繼續往下看。
鬼神的目的不明。傳承下來的隻有「欲毀滅世界」的事實。
依我的愚見，鬼神或許是具體化的天災吧。
雖沒有根據。不過，我們或許可以假設始祖是平息天災的巫女一族。
……之後幾乎都是個人的想象與妄想這類內容。
我有些讚同「將天災具體化」的推論，但在鬼神真麵目不明的情況下，想怎麽說都行。畢竟沒有根據，就沒有辦法確定吧。
不過，這個人的想象力或許值得學習。
「哥哥，你要看可以，可是別忘了找資料喔。」
「也對，抱歉。」
於是，直到末班車發車之前我們都在埋頭找書。
◇ ◇ ◇
新的一周，星期一。紗優今天要當值日生，所以先出門了。我和魅花一起去上學，但途中並未遇到奈巳。
我們也不是每天早上都會碰到麵。隻不過為了之前的事情，我本想重新找她談談的……
結果，自從星期六跟奈巳分別後，我一直聯絡不上她。
星期日從宗家神社回來後，我也去了她家一趟，但是沒人在家。
「早——」
「早安。」
我跟魅花一起走進教室，接著尋找奈巳的身影。
她人在後方的窗邊，跟真城同學聊得很開心。
「呼！」
看到奈巳的身影後，我稍微放下心來。
畢竟我們是在那種狀況下分開的，再加上我一直聯絡不上她。幸好她看起來很有精神。
我走了過去，真城同學對我揮手。
「嗨～老爺，早呀！」
「早安，真城同學。還有，別叫我老爺……」
這時，奈巳突然顫了一下。
隨後她立刻站起來。
「對、對不起。我有點急事……」
「呃？」
她完全不理會我的製止，匆匆忙忙離開了教室。
真城同學露出詫異的表情。
「哎呀，相坐同學，你被甩了呢。」
「啊——啊——不是這樣的。」
嗯……剛剛的舉動確實是在躲我吧。
「可是，奈巳剛才很明顯是在躲你耶，老爺。」
「唔、唔嗯……」
「你做了什麽呀？隻是吵架的話，讓她訓一下就沒事了說。」
我們不算吵架吧。真城同學，你的觀察力真敏銳欸。
「該不會是捅了什麽婁子吧？」
「你、你說我捅了什麽！？」
「喂喂喂，你是在對我性騷擾嗎？」
我這算是性騷擾嗎！？
接著，真城同學小聲地問。
「哎喲，就是那個嘛。星期六那天，你們兩個不是走在賓館街那條路上嗎？」
「……咦！你……看到了嗎？」
真城同學隨即換上詭計得逞似的表情。
「唔哈哈哈。果真是你們呀～其實我隻看到背影，猜想可能是你們兩個。」
「不，那是……！我們並沒有……！」
「放心啦，這種不能開玩笑的話題我不會散播出去的。」
「呃，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事也拜托你別逢人就說。」
「先不管這個了。」
我的要求被擱置不理了。
「你沒硬對奈巳做出什麽她不願意的事對吧？」
「這還用問。」
「嗯，看樣子，這情況還會持續一陣子呢。很少看到奈巳這樣。我是不曉得你做了什麽啦，不過道歉的話問題應該比較快解決吧？」
「嗯——可是我並沒做錯什麽事耶……」
「不管怎樣，破冰似乎需要一點時間，好好加油吧，男孩。」
真城同學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吧。
「或許會給你添麻煩……那個，就請你多幫忙了。」
「我居然被拜托了！嗯，你就慢慢來吧。」
看來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反正我也沒有急著知道真相的必要哪。
假使她是武士一族或是特殊種族，
奈巳依然是奈巳。
之所以想確認奈巳的身分，充其量隻是為了我個人的好奇心。
隻不過，要是她一直不願意跟我說話，我心裏也會不舒坦。
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 ◇ ◇
度過幾天無法跟奈巳說上話的日子，到了星期四的放學時間。
奈巳除了真城同學外，也跟魅花聊得很愉快，然而我一靠近她就很明顯地閃避，這種舉動格外傷我的心。
「是倦怠期嗎？」
室道還這麽問。為什麽會冒出這個字眼？
「凪紗哥，我今天有課後輔導，你先回去吧。」
「啊，了解。」
魅花要上課後輔導啊。她的頭腦並不差，隻是數2和物理的進度比之前的學校快，有些地方她跟不上，所以才特別請老師幫她補習。
而且考試也快到了。對魅花來說，不快點把進度補回來就慘了吧。
話說回來，我也該開始用功才行哪。
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了簡訊。是紗優傳來的。
『我要教同學們功課，沒辦法一起回去。請你們先回家吧。』
於是，今天就確定一個人回家了。
「凪紗——明天見啦——！」
「哦，再見！」
在鞋櫃區跟室道道別後——
『凪紗少爺，你好。』
凜凜姊又踏著笨拙的步伐來到學校了。今天也是一身和服，獨占學生們的目光。
「你、你好……」
『幾天無法見到你，凜凜好寂寞。因為我身子不舒服。』
凜凜姊還是老樣子，用智慧型手機的人工語音這麽說。
「這、這樣啊。不好意思……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沒事的。幽徒要我別逞強，為求謹慎靜養而已。』
凜凜姊的氣色不錯，身體狀況看起來也很好。表情亦顯得很開心。
「你該不會……是來找我的？」
『是的，沒錯。我想跟你一起在校園裏散步。』
「要我帶你參觀嗎？」
『隨便走走就好。』
好吧，反正接下來也沒有事情要做。
何況禦雷學長也拜托我照顧她。
「可以啊。反正我也有空。」
『謝謝你。』
就在我和凜凜姊邁開步伐時，耳邊傳來一陣「嗒嗒嗒嗒嗒！」的奔跑聲。
用足以揚起塵土的速度趕過來的人……是奈巳。
「我、我也要去……」
「奈、奈巳？你確定？」
「你什麽意思啊！」
「不是啦，因為你……」
你不是擺明了在躲我嗎？
「廢話少說啦……要是你繼續被糾纏我也會很困擾的。」
「為什麽啊？」
「我自言自語啦！」
我的問題完全被她頂了回來。
『可以呀，奈巳小姐也一起去吧。人越多越有趣嘛。』
凜凜姊擺出從容不迫的神情。不過，表情看起來也有點挑釁的味道。
「謝謝，我會帶你逛遍每個角落的。」
『咯咯咯咯咯。』
「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最後，兩人都發出詭異的笑聲。
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首先前往的地方，是凜凜姊也想去的大學部花壇。之前，我也曾帶魅花去過那裏。
今天四周沒有半個人在，整個花壇都被我們包了下來。遠遠地可以聽見喊聲與棒球和足球的聲響，可能有社團在附近活動吧。很有放學後的氣氛。
沒出什麽狀況地順利抵達這裏後，凜凜姊露出驚訝的表情。
『好美。』
見到眼前那片七彩繽紛的花壇，她流露出這樣的感想。
凜凜姊目不轉睛地看著花壇，笨拙地走動，輕撫著花朵。模樣看起來十分興奮。
『真是強韌又美麗的花朵。跟我家的庭院不同，這裏隻種西洋的花呢。』
「這樣啊。我不太清楚花的種類……」
『種這麽多花固然辛苦，維護應該也很費工夫吧。』
看樣子她相當感動佩服。頻頻點著頭。
「這裏還是一樣壯觀耶。」
奈巳並非頭一次來，不過她對於這座花壇的感想也是差不多。
事實上，這美景也隻能用「好壯觀」或「好漂亮」之類的詞匯來形容嘛。
我們三個正在欣賞花壇時，突然傳來一個「鏘！」的清脆聲響。緊接著便聽到棒球社的呼喊聲。
「太大力了！」
順著聲音往天空看去，隻見一顆白球正以超快的速度朝我們逼近。
「凜凜姊！」
我立刻將凜凜姊整個人抱進懷裏。
接著就等球掉落下來了……本該是這樣，結果奈巳輕輕跳起，不費吹灰之力抓住那顆球。
「對不起，你們沒事吧～？」
大學棒球社的社員一臉歉意地跑了過來。看樣子，他錯過了奈巳剛才的漂亮接殺。
「沒事。」
說完，奈巳把球丟回去。她以標準的姿勢將球投進對方的手套裏。
棒球社的社員拿下帽子行個禮後就回去了。
「謝了，奈巳。」
我向奈巳道謝，可她卻擺出一張臭臉。顯然心情很差。
「……你要抱到什麽時候？」
經她提醒我才想到。我放開手，凜凜姊害羞似地雙頰泛紅。
『謝謝。其實就算被球打中，我也不會有事的。』
你應該知道吧？她用眼神詢問我。
「你畢竟是女孩子嘛……得好好保護才行。」
聽到我這麽說後，臉頰的紅暈更加擴散，整張臉變得通紅。
凜凜姊看起來很慌張，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在手機裏打字。
「我說你啊！為什麽輕易說出這種話！」
我莫名挨了奈巳一頓罵。奇怪，男生保護女生不是應當的嗎……
『奈巳小姐是不滿自己沒受到保護吧？』
凜凜姊播放語音後，奈巳突然沉默不語。
「……我們去下個地方吧。」
奈巳沒有回答凜凜姊任何一句話，快步離開現場。
我和凜凜姊趕緊追上去。
我們走遍學園的各個角落，淒凜姊似乎也逛得心滿意足，最後三人一起回到鞋櫃區。
不過奈巳的心情卻跟凜凜姊成反比，變得越來越糟……
此刻，我和凜凜姊及奈巳一同走向正門。經過身旁的學生也不多，大家應該都回去了吧。
天空也從黃昏的朱色，逐漸轉為夜晚的黑色。
『今天玩得很愉快。』
凜凜姊點頭行了個禮。
看到女孩子的笑容，我也跟著高興起來。
隻不過，我對凜凜姊仍然隻有妹妹般的感覺。
「能讓你覺得開心就好。」
凜凜姊聽了，緊緊抓住我的外套袖子。
『凜凜還是希望凪紗少爺能當我的夫婿。凜凜也想成為凪紗少爺的妻子。』
接著播放這段人工語音。
「呃，這——」
「不行。」
正當我想用玩笑帶過時，一個極為冷酷的聲音像是要阻止一切般插了進來。
那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奈巳的聲音。
「奈巳……」
「當然是……不行啊……！」
她的聲音在顫抖，表情則流露出怒意。
難得看到她如此強烈
太陽尚未升到最高的位置，氣溫也還沒飆到最高點。現在的時間還不到十一點。
今天本來是尋找女性適任者的把妹日，結果臨時取消了這個行程，安插了別的活動進來。
頭頂上晴空萬裏，好幾名路人在我眼前來來去去。每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好開心。
我的心情……不算憂鬱，但有一點點緊張的感覺。
「……早。」
等的人來了。奈巳從人潮當中冒了出來。
「啊，呃……早安。抱歉，把你找出來。」
「沒關係啦，反正我有空。」
奈巳今天不是穿平常的製服或看慣的便服，而是頗為亮麗的外出服。
裙子和羊毛衫都有褶邊裝飾，但不給人過於花俏的感覺，反而為整體造型加分，十分適合她。
不用說，發型仍舊是平時的馬尾，並綁上大蝴蝶結。
重新打量後，心裏不禁覺得「她還滿可愛的嘛……」。隻不過，這句話我不敢說出口就是了。
室道也說過，奈巳是「十大最想交往的同年級女生」排行榜中的常客。話說回來，這排行榜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啊？我們學校沒問題吧？
「所以呢，要去買送給女生的禮物嗎？」
「哦、哦哦，對。要送給宗家的人。你們應該也有見過幾次麵。」
「啊……是那個人吧。」
宗家的家主——八島哥有個妹妹。不過，這位妹妹年紀比我大就是了。
我假借挑禮物送她的名義，找奈巳出來。
不用說，這是紗優出的主意。
『請哥哥跟奈巳姊一起出門。路線什麽的我會安排。』
『你應該沒設什麽圈套吧？』
『我才不會安排那種東西呢。嗬嗬嗬……』
紗優一臉得意樣，不曉得她想做什麽。
「我們走吧。」
「啊，好。」
奈巳邁開腳步，我趕緊跟上去。
在這爽朗天氣下，即使單純在戶外走動感覺也很舒服。不知怎的，奈巳看起來心情也很好。
「你有想好要去哪家店逛、要挑什麽禮物嗎？」
奈巳邊走邊問。
「禮物還沒決定好，至於店鋪，我的口袋名單裏倒是列了幾家。你如果有推薦的店也可以告訴我。」
「…………」
「怎、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你有在收集店家資訊？」
奈巳的聲音莫名冷漠。她也不是突然不高興，可我覺得她似乎正站在這個分岔口上。
「沒、沒有啦，就是看看雜誌……」
「我聽說你時常在研究約會行程。」
「你、你聽誰說的！？」
「紗優呀。」
她在亂說什麽啊！
「算了，這不重要。話說回來，如果要挑禮物，你也可以找紗優或魅花呀。為什麽找我？」
唔……等待的問題來了。跟紗優料想的一樣。
『如果采用這個名義，奈巳姊絕對會問「為什麽找我？」。這時，哥哥的回答相當重要。』
她是孔明再世啊？
不管怎樣，這個部分似乎很重要，得照她說的回答才行。
我幹咳了一聲——
「因、因為我最想跟你一起去呀。」
然後這麽回答。雖然有點緊張，聽起來還算自然吧？
我觀察奈巳的反應……她的臉頰有些泛紅。
「你……你……你是、白癡嗎……」
她害臊地越說越小聲。頭也略垂下來，像是要掩飾害羞的心情。
那副模樣跟平常不同，感覺很新鮮，有點可愛。原來她也有這種表情啊……
「比起魅花，你更想跟我一起去嗎……」
她抬起目光，拋了意料之外的問題過來。
「對、對啊，跟你在一起比較自在。」
這點倒是真的。除了家人之外，奈巳是最能讓我放鬆心防的女生。
我對魅花仍有一點顧慮。畢竟她是拒絕我的女生嘛。
聽到我這麽說，奈巳露出看似開心，又像是落寞的表情。
「啊、啊——就、就是說嘛，嗯。沒關係。這或許也是一種優勢。」
「優勢？」
「……沒什麽啦。喏，我們到了。」
我們走進車站附近的建築物，來到六樓。
在書店與唱片行等眾多店鋪當中，有一家規模不大的小飾品店。
「你說還沒決定要送的禮物，那你想用什麽名義送禮？」
「呃……我平常很受她照顧，所以是滿懷感謝的禮物？」
「為什麽用疑問的語氣……」
自從八島哥失蹤之後，家主就由他的妹妹代理。
所以，受她照顧的說法並沒有錯……我想。
「算了。你看，這個如何？」
奈巳拿給我看的，是一枚月亮造型的胸針。這件飾品似乎也能穿上繩子當作項鏈。
「嗯……」
「我覺得不錯說……」
看到我擺出為難的表情，奈巳不服氣地鼓起臉頰。然後，狀似惋惜地把胸針放回架上。
她從以前就很喜歡月亮，任何以月亮為題材的東西她都喜歡，這點至今都沒變呢。
奈巳從架子上拿起另一件飾品給我看。
「這個怎樣？」
「嗯——」
「這個呢？」
「唔……」
「要不然這個？」
「唔——……」
「……噯。你至少說說哪裏不滿意吧。」
「啊，不是啦，我隻是沒有靈感。」
「你講清楚嘛……」
其實除了第一件的月亮飾品外，我完全沒有特別的想法，而且我也不能在這裏買完禮物。
按照紗優的計劃，我必須帶奈巳到很多地方逛逛。
「先把第一件列入候選名單吧。我也想看看別間店的東西。」
「真是受不了你。這樣會逛很久耶……」
「沒有你購物時那樣久啦。」
「別亂講。我都是用認真嚴肅的態度在購物耶，當然得花時間嘛。」
「什麽叫『當然』啊。」
花二個小時陪她買衣服、回答試穿的感想，結果最後什麽也沒買地過完一天，這種行為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這種說法讓人有點火大呢……小心我矯正你唷。下次要不要陪我來趟地獄購物之旅啊？」
「啊、不了，對不起……」
「嗬嗬，開玩笑的啦。」
看她用不爽的表情這麽說真是嚇死我了，還好隻是開玩笑。
「那，我們去下一家店吧。」
「了解。麻煩你了。」
「交給我吧。」
奈巳一邊說，往下一家店邁開腳步。
「啊，抱歉。我去一下廁所。」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向奈巳說一聲後，我轉身離開。
「好好好。我在外麵等你。」
之後我們逛了好幾家店挑選飾品，不知不覺就過了中午。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吃飯吧。」
「也好。休息一下吧。」
我們前往的地方，是早上紗優指示我去的大間咖啡廳。由於今天是假日，店內人潮相當擁擠。沒有預約的顧客都排到門外了，不曉得還要等幾個小時才進得去。
「噯，我不想排隊喔。」
「放心啦，我有事
先預約。」
這是一家能夠事先預約的特殊咖啡廳。隻不過負責訂位的人是紗優。
我們經過情侶和雙人同行的女大學生這些顧客的旁邊，進入咖啡廳裏。
室內很明亮，不過，裝潢統一使用木雕餐桌和椅子，因而醞釀出沉穩的氛圍。
怎麽看都不像是高中生能踏進的店，費用想必也很可觀，但是……
『我們可以報公賬，這筆錢就請宗家出吧。要記得拿收據喔。』
紗優完全不介意。
我也有帶珍藏的信用卡，不過……萬一搞丟了，鐵定會被紗優和宗家臭罵一頓。
「您是相坐先生吧。歡迎光臨。」
服務生走了過來，帶我們到預約的座位。
對方引領我們來到二樓的露台。這裏同樣是以木材打造的。
往靠邊的座位坐下，便可看到一旁的海景。在這晴朗天氣下，那片位於散步道旁的大海猶如珍珠般璀璨耀眼。有時，風一吹來，水花便濺上散步道。
稍遠處還看得到一座大橋，連地平線都清晰可見。
能夠欣賞這等美景，也難怪這家店總是高朋滿座。
這間咖啡廳是我保留至今的約會地點之一，沒想到我會跟奈巳一起來這裏。還真是世事難料啊。
「像、像我們這樣的高中生，可以進來這種地方嗎……」
「應該沒問題吧。反正這裏又沒有年齡限製，錢的部分你也不用擔心啦。就當作是陪我挑禮物的謝禮吧。」
「呃，好、好吧……」
奈巳乖得像隻貓。
接著，我們一起看菜單決定要吃的餐點。發現價錢沒那麽貴後，奈巳似乎也安心了一些。
請服務生過來點完餐後，心情總算恢複平靜。
「你怎麽會知道這種店？」
「我做了很多調查。」
「是嗎……算了，我就不詳細追問了。」
說歸說，她仍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我……
不過，要是她追問起詳情我也很頭大哪。
「讓兩位久等了。」
過了一會兒，餐點送了上來。
奈巳點的是放滿春季蔬菜的蛋奶培根意大利麵，我則是點烤豬肩裏肌肉佐酒醋醬。我不曉得酒醋醬是什麽玩意，隻是難得有這種機會，我想點肉來吃。
「哇，好像很好吃。」
「就是啊。」
彼此都在說完「我開動了」後大啖午餐。
「你的豬肉好像也很好吃耶。」
「要吃吃看嗎？」
我切了一小塊肉放到奈巳的盤子裏。
「謝謝。啊，這肉好好吃喔。沒想到酒醋醬跟豬肉這麽對味。」
「我不是很懂啦，不過這醬汁的確很可口。」
「我點的蛋奶培根意大利麵也很好吃喔。你要吃吃看嗎？」
「那就一口吧。」
奈巳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麵。
「來。」
說完便遞給我。動作非常自然。
我該怎麽處理這根遞過來的叉子？把嘴湊過去吃掉嗎？
總覺得周圍的人們，都在偷偷關注我們兩個……
「啊……呃……」
奈巳注意到周遭的視線後，害臊地把手縮了回去。
「對、對不起。那個，我……」
「沒、沒關係啦……你別在意。」
正當我們陷入這股微妙的氣氛時——
「我喜歡直人……從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喜歡著你……」
背後傳來女孩子告白的聲音。
那名女生絲毫不在乎周遭的目光，隻管傾訴自己的心意。
我們也忍不住停下用餐的手。
至於男方則回答：「居然讓女性主動開口，我真是個失敗的男人呢。謝謝你，其實我也……很喜歡你喔。」
能讓女生主動告白的帥哥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耶。雖說對方坐在後麵，我看不到他的長相就是了。
「能夠毫無任何阻礙……順利傳達自己的心意，真是令人羨慕……」
這時，奈巳喃喃說了這句話。語氣自然到她都沒發現自己說出了口。
「你有想表白的對象嗎？」
「啥！？沒、沒有，沒什麽啦，什麽也沒有！」
奈巳拚了命地含混過去。
「好、好了啦，快點吃吧。」
「是～是～」
我們於奇妙的氣氛當中吃完午餐，隨後——
「讓兩位久等了，這是甜點。」
服務生拿著托盤走過來。
「咦？我沒有點耶。」
「這是訂位時點的喔。還指定用完餐再送。」
……是紗優點的嗎？
怎麽回事？我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這是情侶限定的巧克力香蕉冰淇淋餅幹聖代。」
大杯子裏裝著滿滿的切片香蕉、巧克力奶油與鮮奶油，還放上半球香草冰淇淋，並插上心形餅幹。
最要命的是，我剛才好像聽到「情侶限定」之類的字眼……
「請兩位慢用。」
服務生沒有做任何說明，將吃完的餐盤收到托盤裏就離開了。
「你居然點了這種東西啊？情、情、情侶什麽的……」
奈巳看我的眼神好像目擊到什麽怪人似的。我也嚇出一身汗。
喂，紗優，這要我怎麽解釋才好啊……！
如果照實說是紗優點的，奈巳就會問起「為什麽是紗優？」的問題……隻能想辦法掩飾過去了。
「沒、沒有啦，我想說你可能會喜歡。從、從圖片來看還以為是一人份。」
「我、我是不……討厭啦。可你不覺得分量太多了嗎？」
「是、是啊。我也沒想到分量會這麽多。」
「我一個人吃不完……甜食胃也是有容量限製的喔。」
「吃、吃不完就剩著吧？」
「什麽！？」
奈巳以夾帶些許怒意的眼神瞪著我。
「這不是你點的嗎！吃不完很浪費耶，不準剩下來。」
她說得對。
「可是，我一個人同樣吃不完啊。」
「……………………我知道了啦。一起吃總可以了吧。」
「咦？」
「我們一起吃啦！再說，湯匙也附了兩枝嘛。」
「啊、哦，說、說得也是喔。」
唔喔喔，兩、兩人共吃一杯……！
畢竟是情侶限定甜點，這樣才是正確的吃法吧，可是！
臭紗優，你是想利用羞恥心讓奈巳情緒激動嗎！？
「……很好吃喔。」
奈巳滿臉通紅，一口接著一口地吃。我們又不是情侶，共吃一杯果然很不好意思吧……
因為奈巳用「快吃！」的眼神瞪了過來，我隻好也拿湯匙舀聖代，開始吃起來。
「嗯，很好吃、耶……」
聖代的確很好吃啦，可是在這種狀況下，我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品味。
我的臉頰一定也在發燙。
盡管焦急地催促自己「得快點吃完才行」，無奈分量實在太多了。
目光不經意掃向周圍，卻發現四周的顧客都麵帶微笑看著我們。就連剛剛誕生的那對情侶都說「我們也點這個吧」！
後來我們花了將近十分鍾，才把聖代全部吃光。
「謝、謝謝招待。」
結果這段期間，奈巳雖然始終麵紅耳赤，力量卻不曾泄漏出來。
吃完聖代後，我們火速離開咖啡廳。
「都
是你啦，害我超丟臉的……！」
「抱歉……」
吃聖代的期間，我一直感覺到看熱鬧的視線。
這大概是我的被害妄想吧，可我真的覺得別人一直在看這邊。
「算了。反正餐點很好吃，錢也是你付的。對你發牢騷好像也不太合理。」
「不會啦，真的很對不起。」
回去之後一定要訓一訓紗優。
「好啦。我們再去挑禮物吧。」
「嗯。」
我們又逛了幾家店。
最後，奈巳口袋裏的名單都逛完了。不用說，禮物當然還沒決定好。
「那麽接下來，可以去我想到的店鋪看看嗎？」
「都到這一步了，我就奉陪到底吧。不用客氣。再說你也常常陪我逛街買東西嘛。」
我朝著目的地邁開步伐。
慢慢地，奈巳的樣子變得越來越不對勁。兩隻眼睛慌張地東張西望，神情也有些忐忑不安。
坦白說，我也很想快點離開這個場所。
現在雖是大白天，這裏畢竟是賓館街——愛情賓館林立的場所。
「我、我說你呀……！為什麽走這條路啊！？」
奈巳滿臉通紅地責備我。被罵也是應當的吧……
「沒、沒有啦……這、這條路是捷徑。」
其實走這條路並沒有比較快，不過這也是紗優出的鬼主意。她要我們經過這裏。
『奈巳姊這個人其實很純潔。這麽做肯定會令她陷入混亂的。』
喵呼呼……紗優擺出貓一般的嘴型這麽說。
但問題是，我的頭腦也是一片混亂啊。
總覺得路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我們。
……看在外人眼裏，多半會以為我們正害羞地挑選賓館吧。
一這麽想，我的心髒跳得更快了。
「你、你對這種事有興趣嗎……」
「噗！！你、你問什麽怪問題啊？」
「因、因為，我聽說男人都喜歡做這種事嘛。」
八成是聽真城同學講的。
不過，說沒興趣是騙人的。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對那方麵並非毫無興致。
「我、我說，奈巳。要……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沒說錯話。
不對，我確實失言了。可是我會這麽問，是因為紗優叫我經過這裏時，一定要找機會說出這句話。
奈巳她——臉紅得像蘋果一樣。
「笨、笨、笨、笨、笨、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奈巳抓住我的手拔腿狂奔。
「喂！等、等一下！」
「閉、閉、閉、閉、閉、閉、閉嘴啦——————————！」
錯身而過的人們，皆對我投以同情的眼光！？這是怎樣！
我們就在路人的奇異目光下穿越了賓館街。
然而現階段，奈巳仍舊沒有漏出半點力量。
是刺激她的方法不夠力嗎？
還是說，真的是我誤會了呢？
走出賓館街後，我們按照原本的計劃前往目的地。
也就是上次帶凜凜姊去的那家購物中心。
後來我們去逛我事先調查過的店鋪，買了奈巳推薦的浣熊造型胸針。這趟挑禮物之行就在購物中心劃下句點。
「謝啦。」
「這點小事用不著道謝啦。再說今天也讓我的心情煥然一新了。」
「聽你這麽說，我的心情也輕鬆不少。」
我們邊聊邊走回自己居住的地區。
「啊……」
半路上，奈巳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啊，沒、沒事……」
她駐足的位置前方有棟建築物，大門的另一邊是中庭。中庭後方矗立著類似教堂的建築——由此可知那裏是婚禮會場。
海報上寫著「典禮舉行中！有意參觀者請洽詢服務人員！」。
「你有興趣嗎？」
「怎、怎麽可能沒有！？隻、隻要是女孩子，任誰都有這種夢想呀！」
是這樣嗎……
這時，一名看似服務人員的女性從建築物裏走了出來。
「兩位要參觀嗎？請進請進！」
對方邀請我們進去。
奈巳頻頻偷瞄我，一副不知該怎麽辦的模樣。
「我不介意喔。」
反正禮物也買好了。
「謝、謝謝……」
我們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進入建築物裏。
……話說回來，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婚禮可以參觀。
「我們能在典禮進行時參觀對吧。」
走在用地內的期間，我提出這個問題。
「因為實際看過婚禮後，比較容易了解典禮的流程嘛。新人同意開放參觀的話，我們就會在費用方麵給予折扣。」
服務人員還說，這種做法很適合想獲得眾多人祝福的新人。
「唉，我們婚禮業為了攬客也是各出奇招呢。畢竟最近不景氣……」
「這、這樣啊。」
你向我們訴苦這種事也沒用啊。
「對了，兩位已經找好場地了嗎？」
「噗！」
奈巳噴了一聲。
「你、你在說什麽呀！？我、我們還、還沒……！？」
然後，她趕緊應付過去。臉紅得像是發燒一樣。
不過，「還沒」這種講法似乎也不太恰當……
「到了，就是這裏麵。典禮進行期間請保持安靜喔。吵鬧的話會被請出會場，這點請兩位注意。」
我們跟著服務人員進入會場裏。
她領著我們來到樓中樓的二樓。確認我們已坐在座位上後，服務人員便行一個禮離開會場。
從上方俯瞰會場，樓下不見新郎新娘的身影。看樣子他們待會兒才會進來。
率先在管風琴的肅穆樂聲中進場的是牧師。
牧師站到祭壇前，緊接著進入會場的是新郎。他站在牧師的前方，過了一會兒牧師以手示意他麵向入口。
新郎麵向大門後，新娘與新娘的父親便走了進來。新娘一身純白的婚紗禮服。
我不經意看向坐在旁邊的奈巳，隻見她雙眼閃閃發亮。我仿佛看到了某種燦爛的燈飾。
目光回到祭壇前麵，新娘的父親將新娘送到新郎身邊。
新郎迎接新娘後，兩人並肩站在牧師前麵。
「你們將遵從神的旨意結為夫妻。從今以後無論是健康……」牧師宣讀起耳熟的誓約。
「哇啊——……」
奈巳真的興致勃勃。她專注地望著那幅光景，害我不敢隨便出聲叫她。
新郎新娘發誓珍愛彼此，交換戒指。
接著，牧師請新人以吻立誓，新郎便掀起新娘的頭紗親吻她。
掌聲響起。一樓與二樓的觀禮者皆獻上熱烈的祝福。我們也同樣給予掌聲。
「噢——……」
原來教堂式的婚禮是這樣進行的啊……心裏不禁讚歎起來。我也參加過八島哥的婚禮，不過當時隻在神社舉行神前式（注1：日本傳統的婚禮方式，一般是在神社裏舉行，由神官與巫女主持儀式。），而觀禮者也都是親屬。
新郎新娘退場後，婚禮便結束了。
接下來要舉辦婚宴，受邀的賓客們紛紛轉移陣地。
我們這些參觀者的任務也完成了。
「啊——總覺得剛剛欣賞到很美好的畫麵呢。」
僅是見到幸福的人們，心靈就仿佛受到了洗滌
。
「你說是吧，奈巳……呃，奇怪？」
奈巳不知何時消失了。我環顧二樓，哪兒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跑哪兒去了？」
我離開二樓來到大廳，發現奈巳坐在椅子上，與剛才帶路的服務人員說話。
而且，從這麽遠的地方都看得出來，奈巳顯然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目光始終遊移不定。她們在談什麽啊？
我往她們坐的位置走近，對話聲漸漸傳入耳裏。
「那麽，還是教堂式比較好嗎？」
「是、是的……不、不是，那個……呃，其、其實在神社辦也沒關係啦，不、不過還是教堂比較……」
「大約有幾人參加呢？」
「五、五、五、五十人左、左、左右？」
怎麽搞的？奈巳在做問卷調查嗎？
服務人員一再對奈巳提問，然後把回答寫在紙上。
「日子要定在哪一天呢？」
「這、這個嘛……」
……………………日子？
問卷調查有必要問這種問題嗎？
對方是在問她「是否在意良辰吉日」之類的題目嗎？
「雖然準備方麵會有些匆促，我個人很推薦六月喔。」
「那、那就六月……」
「這樣的話，費用估計是——」
我偷偷地，從桌麵上方察看那張紙。
紙上寫著「婚禮預定表」。
裏頭除了記載舉辦婚禮的方式、報價等資料，還有教堂、五十人等記述。
那張紙上……還寫著我和奈巳的名字。
新郎：相坐凪紗；新娘：伊澤奈巳。
「……呃，給我等一下————————————！」
「唔喔！！怎、怎麽了？這不是阿凪嗎？」
「你、你、你、你、你在寫寫寫、寫什麽啊！？」
「這、這個嘛……！？寫、寫什麽……我在寫什麽呢？」
奈巳的眼神很不正常。
我懷疑連她本人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麽。
「啊……新郎也跟我們一起討論吧。您想好婚禮要用什麽方式舉辦了嗎？現在提前預約可打八折喔！」
「不用了，況且我們還在讀高中耶！」
「目前學生結婚的比例有增多的趨勢！我們很推薦喔！」
問題不在這裏吧！？
我立刻取消預約，帶著奈巳火速逃離會場。
「我、我說你呀……再怎麽說也太……」
「啊、啊嗚，對、對不起……跟服務人員聊著聊著，心裏就莫名有股非舉辦婚禮不可的衝動……」
好可怕的服務人員。她是什麽催眠師嗎？
「受不了你耶。更重要的是，對象是我也無所謂喔？」
聽到我這麽問，奈巳露出一言難盡的複雜表情。
我看不出她的心思。不知道她是高興、難過還是瞧不起我。
不過最符合那副神情的解釋，或許是大徹大悟吧。
「哼。誰要跟你結婚呀。」
她別過頭，喃喃說了這句話。
「是喔。」
「不過，如果我們仍像從前那樣……普通地度過這段時光……說不定真的已經結婚了呢。」
「就是啊。我們以前感情很好呢。」
「你的意思是現在不好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隻是想起過去，我們兩個總是黏在一塊呢。」
以前無論做任何事，我跟奈巳都是一起行動。
無論玩耍、睡覺甚至洗澡。
當時我們會定下結婚的約定，或許也可說是理所當然的發展。
「是呀。如今想來真是難以置信。」
我們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來到海濱公園。
這裏是上次跟魅花出去玩時，最後造訪的場所。
「對了，這裏是你和魅花之前來過的地方呢。」
看來奈巳也想起那件事了。
「我問你喔，阿凪。」
「什麽事？」
「你果真……喜歡魅花吧？」
她直截了當地問。
「呃，你……」
「有什麽關係，你就老實回答我啦。」
「……對，我喜歡她，也向她告白了。」
「所以……結果怎樣？」
奈巳的表情變得有些緊張。
「……她很幹脆地拒絕我了。」
當下，奈巳綻露淺淺的笑容。
「啊哈哈！畢竟魅花對你來說，算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嘛？」
她麵帶安慰我似的笑容這麽說。
「原來是這樣呀。你們沒在交往啊。」
接著，她確認似地喃喃說了這句話。
「看你們都用名字互稱，我還以為你們正在交往呢。」
「那是紗優出的主意。她說魅花就像家人一樣，所以我們才改口叫名字。」
「原來如此。很像紗優的作風。」
怎麽回事？奈巳的表情變得莫名開朗。過去偶爾流露出來的陰鬱感，好像終於一掃而空似的。
話雖如此，她卻不自然地頻頻揉眼睛。怎麽搞的？
「怎麽了？有髒東西跑進眼睛裏嗎？」
「沒、沒什麽事啦！隻是眼睛裏有髒東西而已！」
我剛才不就這麽問嗎……她幹麽凶我啊？
我們走在海岸線上，冷不防四目相接。
「…………嗯？」
一瞬間，她的眼睛好像散發出藍色的光芒。
藍色的光芒。
那是隻有我才看得見的——適任者的眼睛所綻放的光芒。
「咦……」
記得以前，我曾在奈巳的眼裏看到適任者的紋樣。
後來紋樣突然消失不見，年幼的我們就因為這個緣故而被大人拆散。
我想進一步確認那道藍色的光芒，於是把臉湊近奈巳。
「呃……等等……阿凪，你想做什麽……」
奈巳相當不知所措，可是此刻的我實在很介意她眼裏的藍光。
那道藍色的光芒，看起來像是從眼睛下方漏泄出來。
而且——
我現在才發現，奈巳戴著隱形眼鏡。
由於隱形眼鏡的位置往上偏了一點，光芒才會流瀉出來。
話說回來，我今天才知道奈巳有戴隱形眼鏡。過去從沒聽說她的視力不好。更何況那看起來並不像是矯正視力用的隱形眼鏡。
就是那個鏡片遮擋了適任者紋樣的光芒嗎？
市售的隱形眼鏡不可能遮得住紋樣的光芒。
這隱形眼鏡，該不會跟禦雷學長給我看過的鏡片是一樣的東西？
為什麽奈巳會有這種隱形眼鏡？
難道是適任者的資質在成長期間蘇醒嗎？
……不，不對。
奈巳的紋樣……早在讀小學之前就看得到了！
「太、太近了……」
我再把臉湊近一點。
然後，我確定了。
沒有錯。
這道藍光，正是適任者紋樣綻放的光芒。
「你怎麽會有這種隱形眼——」
「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才剛開口提問，奈巳便發出怪聲，從我身前跳開。
這時——我感覺到了。
些微的力量。
我感受到，跟我們一樣的〈武士〉力量。
這股力量跟那一天，從凜姊手中救了我的那位狐麵少
女一樣。
「啊……」
奈巳似乎發現我察覺到力量了，她逸開目光。
原本通紅的臉頰頓時變得蒼白。
「對、對不起！我想起自己還有急事！」
丟下一句明白易懂的謊話後，她快步離開了現場。
突如其來的狀況，害我沒能追上去。
不過，這樣一來就很清楚了。
既然她刻意用那種隱形眼鏡隱藏紋樣的話。
姑且不管理由或原委……
奈巳確實是我們這邊的人。
住宅區早已籠罩在黑暗之中，隻有路燈照亮道路。今天是朔月，看不到月亮。
用簡訊向紗優報告結果後，我踏上回家的路。
後來我又打電話給奈巳，想當然她並沒有接起。我從剛才就一直傳簡訊和打電話，但她都不願意接。我還直接跑去奈巳家看看，不曉得她是不是還沒回來，家裏沒有人在。
一旦思考起奈巳的事，腦袋便浮現出種種疑問。
為什麽要保護我？
為什麽要隱瞞身分？
還有，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想歸想，答案也不會自己冒出來。同樣的問題不停在腦中打轉。
「你很煩惱呢，少年。」
「咦……」
經過附近的自治會館時，耳邊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我看向聲音的來源。
「好久不見了。上次謝謝你的幫忙。」
有個眼熟的人物拄著拐杖站在停車場空地裏。她是之前，我在把妹時遇到的老婆婆——也就是凜凜姊口中的那位奶奶。她的眼睛跟上回一樣，浮現著適任者的紋樣。
「晚、晚安。您、您好……」
這個人是凜凜姊和禦雷學長的祖母，也是鬼族的一分子。即便她已經失去力量，仍改變不了身為鬼的事實，我的內心立即響起了警報聲。
「嗬嗬嗬。真要殺你的話，早在上次偶遇時就動手了。隻不過，我已經沒有那種力量了。」
「啊，這樣啊……」
經她這麽一說，上次確實比現在這種警戒的狀態更容易下手。
而且也沒人會刻意使目標產生戒心再來幹掉對方吧。
「那麽，您來這裏做什麽？」
「別那麽急著知道結論嘛，少年。老婆子偶爾也想跟年輕人聊聊天哪。我隻是希望你能陪我說說話。」
說完，老婆婆咯咯地笑。
「凜凜她做了什麽呀？」
「她突然跑來，叫我娶她當老婆……」
「嘿嘿嘿。身體恢複健康後，她就很想快點展開行動吧。何況我也推薦了你哪。我不曉得凜凜是否真的喜歡你，不過那孩子還是頭一次表現出那麽快樂的模樣。」
「為什麽是我……」
「我不是問過你，要不要當我的孫女婿嗎？隻要你當了我的孫女婿，就能斷絕武士的血脈。」
「……呃，您是說認真的嗎？」
老婆婆哼笑了一聲。
「怎麽可能。你們宗家的人沒這麽天真吧。倒是你就有些疏於防備，給敵人可乘之隙。」
我分辨不出這句話是玩笑還是認真的。她的眼神雖然犀利，但感覺不到殺氣。
「老婆婆……您的目標也是讓鬼神複活嗎？」
「以前是呀。但是……我已經迷失這個目標了。」
「迷失？」
「擁有力量時身上就有詛咒，而詛咒會掠奪冷靜的判斷力。對了，這就類似《西遊記》裏孫悟空所戴的緊箍兒吧。」
「緊箍兒？是那個戴在頭上、可以縮小的環嗎？」
據說三藏法師是為了防止孫悟空逃走或犯下惡行才給他戴的……
「沒錯。我不清楚這詛咒有什麽道理。但是，在這影響之下，我們隻能選擇對鬼神大人發誓效忠。所以，我才會有計劃性地，挑選出不會使詛咒顯現的組合，把解咒的基因埋藏在孫子身上哪。」
「那麽，學長和凜凜姊之所以沒有詛咒，是刻意……」
「對，解咒、武士的適任者、被蔑視為畜生胎的雙生子——這一切全是我刻意安排的。」
「畜生胎？」
「年輕人應該沒聽說過這個詞吧？女人若同時產下兩個以上的孩子，可是會遭人忌諱的。對現代人而言這種說法實在愚蠢，然而鬼族卻十分忌諱這種情況。」
我好像曾在某本書裏看過，從前曾有過把雙胞胎當成不祥之子的時代。
該不會，凜凜姊被父母拋棄的原因也跟這部分有關吧？
「我之所以讓孫子們成為武士的適任者，是想拿『利用適任者斷絕武士血脈』這個目的做為擋箭牌。因為當我們做出不利鬼神大人的行為時就會頭痛，仿佛有人在監視我們一般。」
原來是這樣啊。
可是，我覺得老婆婆的行動充滿了矛盾。
「你一定覺得我的行為很矛盾吧？」
老婆婆說中了我的心聲。但是，她並未因此得意，反而沮喪似地歎了口氣。
「是呀。我們自出生的那一刻便活在矛盾當中。我問你，鬼神大人為什麽要毀滅世界……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
古文書上並沒有記載原因。
鬼神會使世界滅亡——文書裏隻有這項記述。
先人們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調查這件事吧。古文書僅重點式記錄封印鬼神的方法等資訊。
「我們傳承下來的古文書上，則說是為了保護這片大地。」
「保護大地……」
保護？長年以來保護大地的，應該是我們武士才對啊……
鬼族的古文書是這樣記載的嗎？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麽讓毀滅世界的鬼神大人複活能夠保護大地？守護大地的，應該是阻止鬼神大人毀滅世界的武士才對吧？」
我點頭。老婆婆說得沒錯。
「是呀，正常來說都會覺得奇怪。但是，武士和鬼至今都處於敵對狀態，也沒辦法交換彼此的情報。於是我開始懷疑，情報有可能在交戰過程中遭到扭曲了。」
「老婆婆……所以你才讓學長和凜凜姊……」
「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讓鬼神大人複活一事，跟保護大地有什麽關聯。所以，我才會希望孫子能在沒有詛咒的情況下，以公平的角度探究真相。結果為了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給幽徒和凜凜造成麻煩了。雖說要如何行動，全憑那兩個孩子的意思決定……我卻害凜凜經曆痛苦的遭遇。」
仔細想想。
我——不對，還有宗家也是，我們並不在乎鬼神毀滅世界的原因。
因為一直以來我們都是被這樣教育的。何況，古文書上也沒寫到鬼神毀滅世界的理由。
我們持有的古文書，幾乎都把鬼神描寫得像是天災一樣。
武士是不是在這段超過千年的歲月當中，遺忘了根本原因呢？
「無論有什麽理由，對你們武士而言，阻止毀滅世界者是天經地義的事吧。隻不過，武士和鬼都有太多未知與遺忘的事情。畢竟雙方對立的時間，漫長到就算情報遭到扭曲或佚失也不足為奇的程度。我隻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得知真相。」
「……真相，是嗎？」
「我也隻能再撐一年了。大概看不到凜凜和幽徒結婚時的模樣吧。但是——」
「別、別這麽說啦，您要努力活久一點——」
聽到我這麽說，老婆婆惆悵地笑了。
「沒辦法的。這是已經注定的命運。」
「注定的命運？」
「鬼在失去力量後，壽命就隻剩一年而
已。這也是鬼族受到的詛咒之一。」
「怎麽會……！」
又是詛咒嗎！鬼神究竟對鬼、對武士下了多少詛咒？
延續千年以上的災厄……其執念之深甚至令人作嘔。
「你在替我這個鬼擔心嗎？真開心。能在有生之年遇到願意替鬼著想的武士，也不枉費我活到這把歲數了。」
麵對老婆婆，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說不定，鬼也不是自願要跟武士敵對吧。
隻是因為……因為，他們隻有這條路可以選擇……是鬼神的詛咒逼他們不得不這麽做……
「人都會死的，你就別耿耿於懷啊。我已經活夠本了。不過，如果你得知了事實……請你也把真相告訴我。」
最後，老婆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當中。
◇ ◇ ◇
第二天，星期日。我和紗優一起外出，魅花則幫忙看家。
不過，我們兄妹倆不是要出去玩。
昨晚接到宗家打來的電話，臨時找我們過去，所以我們得前往宗家居住的神社。
對方沒有告知原因或目的，有可能隻是定期聯絡而已，不過現階段還無法確定。
「唉……好遠喔……」
我已經告訴紗優和魅花，有關奈巳的真實身分以及她擁有力量的事情，並請她們暫時保密。
我很想開誠布公地跟奈巳談談，本來打算今天去見她的，無奈最後還是聯絡不上她，人也不在家裏。
「哥哥，請你快點去買便當。電車要開了。」
「好好好。」
我們從車站搭電車行經東海道，中途轉搭登山鐵路。
接著再搭乘纜車，花了大約三個小時，總算抵達最近的車站。
我們穿越著名的溫泉街，往神社前進。
走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山路後，終於抵達目的地。
這間靜悄悄聳立在森林之中的神社，正是相坐宗家的據點。
用地內的防衛特別經過強化，即使神社裏沒有具備武士力量的人，普通的鬼也很難攻陷這裏。這一帶張設了多到數不清、以血為媒介的結界和陷阱。而設置這些結界的人，就是相坐宗家的家主八島哥。
失去力量完成使命的武士、扶持武士的伴侶，以及流著相坐家的血但不具力量的次子們全都住在這裏。
紗優想跟我一起生活，再加上她是適任者，所以目前跟我同住。至於老爸，此刻他人在國外。對了，爺爺他也住在外麵呢……難怪大家都說分家淨出些怪人，沒辦法。
我穿越小而莊嚴的鳥居，進入神社內。
「好、好累喔……哈……哈……」
「紗優，你還好吧？」
「哥哥，背我。」
「……好吧，偶一為之也無妨。」
反正周圍也沒半個人在。
「咦！？哥哥居然這麽體貼……」
「你在說什麽啊？」
「沒事，我想……還是算了。社務所就在前麵而已，我到那裏休息好了。還有，我先去見媽媽喔。」
「好。我直接去正殿，你幫我跟媽說一聲。難得的機會，待會兒你也來正殿打招呼吧。」
「絕對不要。」
紗優罕見地擺出排斥的表情，匆匆忙忙走掉了。
看來她真的很不想去。不知為何，那個人和紗優之間的關係很糟。
我踩著砂礫，於清脆的聲響陪伴下前往正殿。
正殿裝潢豪奢，外人一看也能馬上認出。
走進正殿，裏麵是一個如籃球場般寬敞的空間。清冽的空氣包覆著皮膚。
地上鋪著木質地板，周圍裝飾得很奢華。地板一塵不染。明明是木材，卻光亮得幾乎可當鏡子使用。
在象征始祖的神體前，有個熟悉的人物端坐在坐墊上等著我。
「別來無恙，凪紗。」
「好久不見，津見姊。」
相坐津見——她是宗家的人，八島哥的親妹妹。
自從八島哥失蹤後，就由她代理家主一職。
她身穿紅白配色的巫女服，姿勢端正地坐著，看起來很成熟……不過，她的個子其實比紗優還矮，經常有人誤以為她是小學生。事實上她還大我兩歲說……
但是，呃，她的上圍雄偉到跟那嬌小身體不協調的地步，巫女服藏不住那對雙峰，讓人眼睛不知該擺哪裏才好。要是說出來八成會被揍吧……她的胸部是不是又變大了啊？
「請坐。」
「是～是～」
我跟津見姊保持三步左右的距離，盤坐在地板上。
津見姊唰地打開雅致的扇子，掩著嘴。
「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沉穩的嗓音突然這麽問道。
這一句話讓我明白她找我過來的原因。這就是今天的主題吧。
「就為了這種事？」
「對。順便當作定期聯絡。」
「啊——我是有很多事情瞞著你啦。」
「我很清楚你還是個處男，這件事算不上秘密喔。」
「……………………別管這種事啦。」
既然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高中生怎麽可能自然告別處男之身啊！
「我聽說，你最近的行動很可疑呢。」
「行動很可疑？什麽意思？」
「跟鬼聯手消滅宗家——這陣子興起了這類毫無根據的謠言。」
「哇塞，真的是子虛烏有呢。」
不過，我跟鬼族扯上關係的事被看穿了嗎？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應該說明過，魅花她沒有力量。」
「我明白。但是，拿她當擋箭牌也沒用喔。」
看來她已經掌握到消息了。她是在指我跟禦雷學長談話的事哪。
可是，就算我照實回答「鬼來找我一起消滅鬼神」，她也不會相信我吧。
因為對於抱持「逢鬼必戰」觀念的宗家而言，跟具備力量的鬼交談這事本身就是不可饒恕的行動。魅花之所以沒事，是因為我已經證明她失去了力量。
如果從學長那裏問出消滅鬼神的具體辦法，或許就能向宗家坦白與證明，然而現階段時機尚嫌太早。要是現在說出來，宗家一定會下令要我解決學長吧。
我是可以無視這項命令，但……破壞跟宗家之間的關係是很愚蠢的做法。
「津見姊，你知道了多少？」
「這個嘛，你說呢？」
真是個不好對付的人耶。
排行老二的她理應沒有武士的力量，然而我卻不認為自己勝得過這股氣勢。
「先聲明，我沒做出危害宗家的舉動，也不打算做這種事。」
「你是要我相信你？」
「看在我是分家家主的份上，請你相信我。」
「血緣關係跟信任可不成比例喔。」
「真冷淡欸——……小時候我們不是常常玩在一塊嘛。」
「是呀。當時老對我說『津見姊！我們來深吻吧！』的你還算可愛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別說了！我不是專程來聽那段見不得人的曆史！」
可惡，都怪老爸說什麽「這樣一來女人就會高興」！我應該多少懷疑一下的。小時候的我真是呆瓜！
「噗哧，你的臉好紅呢。噯，先不說笑了。」
津見姊「啪！」的一聲，把扇子闔起來。
「宗家和分家互相尊重走到這一步，憑借的並非血緣關係，而是因為雙方建立了信賴感。但是，你個人有做過什麽值得宗家信賴的事情嗎？」
我徹底無言以對。
我既沒有提出消滅鬼族的成果，也不怎麽積極履行延續血統的義務。
過去至今，盡管內心是有模糊的危機意識，但因為我的實力超弱，又不直接參與封印鬼神的任務，才會大幅降低了我的幹勁。
「不然，這個送你吧。」
我從口袋拿出包裝過的物品，丟給津見姊。
物品劃下一道拋物線，津見姊伸出雙手捧住。
她一臉詫異地看著手裏的物品。
「這是什麽？」
「禮物。」
「……你想賄賂我？」
「如果你願意用更單純的心情收下我會很高興的……」
津見姊打開包裝紙，拿出裏麵的東西。
那是一枚浣熊造型的胸針，就是昨天去買禮物時，請奈巳挑的那件飾品。
「嗬，以你的個性來說很值得讚許呢。我都有點怦然心動了。那麽，我就心懷感謝地收下囉。你這麽貼心，為什麽還是沒女人緣呢？」
「你跟我說這種事也沒用啊……」
真是多管閑事。
「不過，就算我個人收到禮物，在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前，宗家是不會改變想法的喔。」
還是不肯改變心意啊，不愧是津見姊。
不過，我也沒抱這種期待就是了。
這單純隻是感謝平時照顧的一點謝禮罷了。
「我真的隻能說，請你們相信我。我並沒有懈怠自己的職責，最近也有拿出幹勁認真努力喔。」
「這陣子你確實有在改善。我都聽說囉，對女性的態度能變得積極也是種好現象。」
「我真的沒對宗家懷有敵對心，請你至少相信這一點。我也還在猶豫，該不該向宗家報告目前隱瞞的事情。所以，希望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確認。說不定我們能夠找出另一條可行的道路。」
「…………」
「拜托你，津見姊。」
「……原來如此。那好吧，我就暫且相信你。何況，目前擁有力量的人隻有你一個，相坐家的權力掌握在你手裏。」
「謝謝你。不過，我自己倒是沒什麽掌握權力的感覺耶。」
「你就是老愛講這種話，才會惹人非議說你不夠積極。」
「真是不好意思喔。但是我覺得，現在的自己要比過去更加勤於思考和行動了。」
「那就好。」
津見姊微微一笑。那是一張非常可愛的笑臉。
「津見姊，你要談的事情就這樣？」
「本來應該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我就稍微尊重一下你的意見吧。」
說完，津見姊的眼神立即變得犀利。
「隻不過，你要是敢背叛我們，我可不會饒過你唷。」
「別擺出那種可怕的表情啦。津見姊還是悠悠哉哉的比較可愛。」
犀利的目光頓時變得呆愕。
「……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種話，這該不會是遺傳吧？」
「什麽遺傳？」
「沒事，我覺得你跟你父親還真像呢。無論是容貌還是言行舉止。」
「別虧我了。」
拿我跟女友多達十人以上的老爸相比隻會讓我困擾。
「我要談的事已經說完了，你有什麽事要向我報告嗎？」
津見姊恢複原本的表情，丟了別的問題過來。
機會難得，我就問問她吧。
「其實這件事我也很猶豫該不該說……武士的力量，隻有八島哥和我才有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在熟人的身上感覺到類似的力量。」
津見姊聽了，打開扇子掩住嘴巴。
「……這個嘛，我完全不清楚呢。」
從她的表情看不出這句話是真是假。
雖說我不認為自己這方麵的試探功力勝得過津見姊。
何況就算她真的騙我，我也不曉得她為何要隱瞞……
「不知道就算了。另外順便問一下，找到八島哥了嗎？」
「還沒有。我們連他的蹤跡都找不到。你有發現什麽線索嗎？」
「我這邊也沒有線索。」
「居然把大嫂丟著不管，大哥到底跑哪兒去了呢？等他回來一定要好好處罰他。」
盡管嘴上這麽說，其實她心裏很寂寞吧。畢竟津見姊的戀兄情結非常嚴重。
「怎麽了？」
我看向津見姊，她以狐疑的眼神回看我。
「不，沒什麽。啊……對了。我想借古文書回去。」
「噯呀，向來討厭看書、不愛用功的凪紗是哪根筋不對了？」
「因為我發現自己有太多不了解的事了。我認為自己應該要多知道一點關於始祖和力量的事情。」
「嗬嗬，這是個好現象。我就好好期待吧。書庫那邊我待會兒會聯絡，請你稍等一下。你可以趁這段空檔找母親敘敘舊喔。」
「謝謝。那我先過去那邊，能進去書庫時再通知我一聲。」
我退出正殿，往社務所走去。
「哎呀，凪紗，好久不見了～你怎麽沒帶魅花過來呢？」
這句話出自母親之口。我一進社務所她就這麽問。
媽穿著輕便的服裝，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不曉得她在高興什麽。她跟紗優長相十分神似，但表達情感的方式卻完全不同。
正確來說，媽有時也會說出很辛辣的話，但基本上她都是麵帶笑容。
「為什麽不帶她來呢～？凪紗，你有在聽嗎～？」
……就是因為會碰上這種情況，我才不想帶魅花過來。
媽八成會說一些有的沒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她拒絕我了嗎？」
「噯～虧我都計劃好，要向她細訴兒子的魅力，好讓她回心轉意說～」
真是一刻都不能大意。要是讓她做出這種事，我一定會丟臉丟到死的。
久違的母親容貌一點都沒變。明明已經到了該長出一、兩條皺紋的年紀說。國中時代，室道來家裏玩時還誤以為她是我姊。我媽簡直就是美魔女。
「真受不了你。拜托別這樣，真的很丟臉。」
「你也到了這種年紀呢。」
「不行啦，媽媽。」
一旁的紗優突然擠進我們兩個的對話當中。
「哥哥是那種推他一把他反而會退縮的類型。用挑釁一點的說法比較有效。」
「噯，這樣啊？要不然，像魅花那種可愛的女生，當然不可能理睬凪紗這種臭男生，你應該去找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像這樣？」
「不錯嘛。」
「不錯個頭啦！」
家人淨是跟我作對。實在太令人悲傷了。我的要求不多，拜托你們安慰我一下啊。
聊了一會兒學校和家裏的情況後，隔間紙門的另一邊傳來腳步聲。
「打擾了。凪紗大人，書庫的進入許可已經下來了。」
一名巫女拉開紙門通知我。
「謝、謝謝……你、可以、退下了。」
「好的。那麽我先告退了。」
她關上紙門，腳步聲越來越遠。
「呼——……」
和陌生女子說話還是很費神哪。「凪紗大人」這個稱呼更是令我不自在。雖說在立場上這是無可避免的情況，我還是希望他們別用「大人」稱呼我。
「凪紗真的很怕家人和奈巳以外的女生耶……你爸爸的教育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呀？」
「這方麵的教育全有問題！」
剛才津見姊也這麽說過我。誰要像那個吊兒郎
當的老爸，別開玩笑了。
看來我也很不服輸哪……我懷著這份自覺，跟紗優一同前往位於神社內的書庫。
「我來開燈。」
走進書庫，陳年紙張的氣味立刻竄入鼻腔。為避免光線照射進來，這裏並沒有窗戶，僅在天花板上設置換氣用的通風口。
紗優打開電燈後，室內頓時亮了起來。
「電燈要是開太久，他們會來抱怨紙張劣化之類的問題。我們趕緊找一找，早點離開這裏吧。」
書庫跟學校的教室差不多大。牆邊擺滿了書櫃，中央也有兩排書櫃。書櫃裏塞滿了書籍、古文書和筆記本。
這些資料基本上按年代區分，年代越古老紙張劣化的情形越嚴重。
由於文字會隨著時代演進，這裏頭也有我看不懂的資料。如果看得懂古文或許還能勉強讀懂，可惜我的古文成績沒那麽優秀。
「對了，有件事我很好奇，為什麽這些內容需要翻譯呢？」
「好像是因為有幾代隻以口述傳授禦業或傳說。」
還有，當時的人沒想到後代子孫會漸漸看不懂這些內容。
盡管看不懂的資料宗家會進行翻譯，無奈數量實在太過龐大，因此並非所有內容都能讓人看懂。不過，寫有重要事項的文書一定優先翻譯，因此在封印鬼神方麵並沒有任何影響。
近年來資料都整理成筆記，由於內容是以白話文寫成，閱讀起來很輕鬆。
……問題是這當中有可能存在遭人遺忘的事實，或是遭到扭曲的事實。隻是不曉得這種情形是刻意、因循苟且還是不小心造成的……
大概是跟禦雷學長的祖母聊過這件事的緣故，害我有些在意起來。
「那麽，你打算看什麽呢？」
「我想看所有跟鬼神有關的書。尤其是我還沒看過的資料。」
我沒時間待在這裏慢慢看，所以今天先列書單，之後再請人送到公寓。
如果當中有提到鬼神目的的資料，我想先拿來看一看。
「我明白了。」
「還有，如果有寫到分家與宗家的事，以及跟『裂磐』有關的資料，也都幫我記下來。」
聽禦雷學長提起這個問題後，我興起再調查一次的念頭。
明明隻有長子才能繼承力量，我們卻有宗家和分家之分，這也太奇怪了。
「了解。」
於是我和紗優開始分頭尋找。
我挑了幾本，把寫有「鬼神」二字的古文書全部記下來。
格外令我好奇的古文書就直接借回去。
「哥哥，這本好像是新翻譯好的資料呢。」
「哦，借我看一下。」
我接下紗優手裏的a4筆記本。翻譯過的古文書，都像這樣謄寫在筆記本上。不過現在這種時代，我覺得改用電腦打成文字檔保存也挺方便的說。
「我看看……」
我翻開筆記本瀏覽內容。
鬼神於東北現身，往京都移動。
始祖阻止了鬼神，然而始祖之妻卻於此時生死未卜。
盡管如此，始祖仍繼續戰鬥，最後獲得勝利。
內容簡略而言就是這樣……
「跟過去整理的資料沒什麽兩樣呢。」
祖先們留下來的古文書，有不少翻譯之後都是千篇一律的記述。當中也有為了重新體認自己的職責而書寫的內容。這些與其說是文書，反而比較像是日記。
我翻到下一頁，繼續往下看。
鬼神的目的不明。傳承下來的隻有「欲毀滅世界」的事實。
依我的愚見，鬼神或許是具體化的天災吧。
雖沒有根據。不過，我們或許可以假設始祖是平息天災的巫女一族。
……之後幾乎都是個人的想象與妄想這類內容。
我有些讚同「將天災具體化」的推論，但在鬼神真麵目不明的情況下，想怎麽說都行。畢竟沒有根據，就沒有辦法確定吧。
不過，這個人的想象力或許值得學習。
「哥哥，你要看可以，可是別忘了找資料喔。」
「也對，抱歉。」
於是，直到末班車發車之前我們都在埋頭找書。
◇ ◇ ◇
新的一周，星期一。紗優今天要當值日生，所以先出門了。我和魅花一起去上學，但途中並未遇到奈巳。
我們也不是每天早上都會碰到麵。隻不過為了之前的事情，我本想重新找她談談的……
結果，自從星期六跟奈巳分別後，我一直聯絡不上她。
星期日從宗家神社回來後，我也去了她家一趟，但是沒人在家。
「早——」
「早安。」
我跟魅花一起走進教室，接著尋找奈巳的身影。
她人在後方的窗邊，跟真城同學聊得很開心。
「呼！」
看到奈巳的身影後，我稍微放下心來。
畢竟我們是在那種狀況下分開的，再加上我一直聯絡不上她。幸好她看起來很有精神。
我走了過去，真城同學對我揮手。
「嗨～老爺，早呀！」
「早安，真城同學。還有，別叫我老爺……」
這時，奈巳突然顫了一下。
隨後她立刻站起來。
「對、對不起。我有點急事……」
「呃？」
她完全不理會我的製止，匆匆忙忙離開了教室。
真城同學露出詫異的表情。
「哎呀，相坐同學，你被甩了呢。」
「啊——啊——不是這樣的。」
嗯……剛剛的舉動確實是在躲我吧。
「可是，奈巳剛才很明顯是在躲你耶，老爺。」
「唔、唔嗯……」
「你做了什麽呀？隻是吵架的話，讓她訓一下就沒事了說。」
我們不算吵架吧。真城同學，你的觀察力真敏銳欸。
「該不會是捅了什麽婁子吧？」
「你、你說我捅了什麽！？」
「喂喂喂，你是在對我性騷擾嗎？」
我這算是性騷擾嗎！？
接著，真城同學小聲地問。
「哎喲，就是那個嘛。星期六那天，你們兩個不是走在賓館街那條路上嗎？」
「……咦！你……看到了嗎？」
真城同學隨即換上詭計得逞似的表情。
「唔哈哈哈。果真是你們呀～其實我隻看到背影，猜想可能是你們兩個。」
「不，那是……！我們並沒有……！」
「放心啦，這種不能開玩笑的話題我不會散播出去的。」
「呃，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事也拜托你別逢人就說。」
「先不管這個了。」
我的要求被擱置不理了。
「你沒硬對奈巳做出什麽她不願意的事對吧？」
「這還用問。」
「嗯，看樣子，這情況還會持續一陣子呢。很少看到奈巳這樣。我是不曉得你做了什麽啦，不過道歉的話問題應該比較快解決吧？」
「嗯——可是我並沒做錯什麽事耶……」
「不管怎樣，破冰似乎需要一點時間，好好加油吧，男孩。」
真城同學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吧。
「或許會給你添麻煩……那個，就請你多幫忙了。」
「我居然被拜托了！嗯，你就慢慢來吧。」
看來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反正我也沒有急著知道真相的必要哪。
假使她是武士一族或是特殊種族，
奈巳依然是奈巳。
之所以想確認奈巳的身分，充其量隻是為了我個人的好奇心。
隻不過，要是她一直不願意跟我說話，我心裏也會不舒坦。
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 ◇ ◇
度過幾天無法跟奈巳說上話的日子，到了星期四的放學時間。
奈巳除了真城同學外，也跟魅花聊得很愉快，然而我一靠近她就很明顯地閃避，這種舉動格外傷我的心。
「是倦怠期嗎？」
室道還這麽問。為什麽會冒出這個字眼？
「凪紗哥，我今天有課後輔導，你先回去吧。」
「啊，了解。」
魅花要上課後輔導啊。她的頭腦並不差，隻是數2和物理的進度比之前的學校快，有些地方她跟不上，所以才特別請老師幫她補習。
而且考試也快到了。對魅花來說，不快點把進度補回來就慘了吧。
話說回來，我也該開始用功才行哪。
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了簡訊。是紗優傳來的。
『我要教同學們功課，沒辦法一起回去。請你們先回家吧。』
於是，今天就確定一個人回家了。
「凪紗——明天見啦——！」
「哦，再見！」
在鞋櫃區跟室道道別後——
『凪紗少爺，你好。』
凜凜姊又踏著笨拙的步伐來到學校了。今天也是一身和服，獨占學生們的目光。
「你、你好……」
『幾天無法見到你，凜凜好寂寞。因為我身子不舒服。』
凜凜姊還是老樣子，用智慧型手機的人工語音這麽說。
「這、這樣啊。不好意思……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沒事的。幽徒要我別逞強，為求謹慎靜養而已。』
凜凜姊的氣色不錯，身體狀況看起來也很好。表情亦顯得很開心。
「你該不會……是來找我的？」
『是的，沒錯。我想跟你一起在校園裏散步。』
「要我帶你參觀嗎？」
『隨便走走就好。』
好吧，反正接下來也沒有事情要做。
何況禦雷學長也拜托我照顧她。
「可以啊。反正我也有空。」
『謝謝你。』
就在我和凜凜姊邁開步伐時，耳邊傳來一陣「嗒嗒嗒嗒嗒！」的奔跑聲。
用足以揚起塵土的速度趕過來的人……是奈巳。
「我、我也要去……」
「奈、奈巳？你確定？」
「你什麽意思啊！」
「不是啦，因為你……」
你不是擺明了在躲我嗎？
「廢話少說啦……要是你繼續被糾纏我也會很困擾的。」
「為什麽啊？」
「我自言自語啦！」
我的問題完全被她頂了回來。
『可以呀，奈巳小姐也一起去吧。人越多越有趣嘛。』
凜凜姊擺出從容不迫的神情。不過，表情看起來也有點挑釁的味道。
「謝謝，我會帶你逛遍每個角落的。」
『咯咯咯咯咯。』
「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最後，兩人都發出詭異的笑聲。
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首先前往的地方，是凜凜姊也想去的大學部花壇。之前，我也曾帶魅花去過那裏。
今天四周沒有半個人在，整個花壇都被我們包了下來。遠遠地可以聽見喊聲與棒球和足球的聲響，可能有社團在附近活動吧。很有放學後的氣氛。
沒出什麽狀況地順利抵達這裏後，凜凜姊露出驚訝的表情。
『好美。』
見到眼前那片七彩繽紛的花壇，她流露出這樣的感想。
凜凜姊目不轉睛地看著花壇，笨拙地走動，輕撫著花朵。模樣看起來十分興奮。
『真是強韌又美麗的花朵。跟我家的庭院不同，這裏隻種西洋的花呢。』
「這樣啊。我不太清楚花的種類……」
『種這麽多花固然辛苦，維護應該也很費工夫吧。』
看樣子她相當感動佩服。頻頻點著頭。
「這裏還是一樣壯觀耶。」
奈巳並非頭一次來，不過她對於這座花壇的感想也是差不多。
事實上，這美景也隻能用「好壯觀」或「好漂亮」之類的詞匯來形容嘛。
我們三個正在欣賞花壇時，突然傳來一個「鏘！」的清脆聲響。緊接著便聽到棒球社的呼喊聲。
「太大力了！」
順著聲音往天空看去，隻見一顆白球正以超快的速度朝我們逼近。
「凜凜姊！」
我立刻將凜凜姊整個人抱進懷裏。
接著就等球掉落下來了……本該是這樣，結果奈巳輕輕跳起，不費吹灰之力抓住那顆球。
「對不起，你們沒事吧～？」
大學棒球社的社員一臉歉意地跑了過來。看樣子，他錯過了奈巳剛才的漂亮接殺。
「沒事。」
說完，奈巳把球丟回去。她以標準的姿勢將球投進對方的手套裏。
棒球社的社員拿下帽子行個禮後就回去了。
「謝了，奈巳。」
我向奈巳道謝，可她卻擺出一張臭臉。顯然心情很差。
「……你要抱到什麽時候？」
經她提醒我才想到。我放開手，凜凜姊害羞似地雙頰泛紅。
『謝謝。其實就算被球打中，我也不會有事的。』
你應該知道吧？她用眼神詢問我。
「你畢竟是女孩子嘛……得好好保護才行。」
聽到我這麽說後，臉頰的紅暈更加擴散，整張臉變得通紅。
凜凜姊看起來很慌張，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在手機裏打字。
「我說你啊！為什麽輕易說出這種話！」
我莫名挨了奈巳一頓罵。奇怪，男生保護女生不是應當的嗎……
『奈巳小姐是不滿自己沒受到保護吧？』
凜凜姊播放語音後，奈巳突然沉默不語。
「……我們去下個地方吧。」
奈巳沒有回答凜凜姊任何一句話，快步離開現場。
我和凜凜姊趕緊追上去。
我們走遍學園的各個角落，淒凜姊似乎也逛得心滿意足，最後三人一起回到鞋櫃區。
不過奈巳的心情卻跟凜凜姊成反比，變得越來越糟……
此刻，我和凜凜姊及奈巳一同走向正門。經過身旁的學生也不多，大家應該都回去了吧。
天空也從黃昏的朱色，逐漸轉為夜晚的黑色。
『今天玩得很愉快。』
凜凜姊點頭行了個禮。
看到女孩子的笑容，我也跟著高興起來。
隻不過，我對凜凜姊仍然隻有妹妹般的感覺。
「能讓你覺得開心就好。」
凜凜姊聽了，緊緊抓住我的外套袖子。
『凜凜還是希望凪紗少爺能當我的夫婿。凜凜也想成為凪紗少爺的妻子。』
接著播放這段人工語音。
「呃，這——」
「不行。」
正當我想用玩笑帶過時，一個極為冷酷的聲音像是要阻止一切般插了進來。
那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奈巳的聲音。
「奈巳……」
「當然是……不行啊……！」
她的聲音在顫抖，表情則流露出怒意。
難得看到她如此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