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一個故事給您吧。


    講一個您的故事吧。


    講一個他,和她的


    兒時的故事吧。


    *  *  *


    艾麗莎注視著目瞪口呆的凝視著黑暗。


    在那裏,有一位幼小瘦弱的孩子正在哭泣。


    一個孩子蹲在牢籠之中。孩子仰望著半空,對著遙遠的窗口發出咆哮。


    孩子一邊哭,一邊拚命的叫喊。但是,孩子的身影立刻如幻影般溶解消失。


    唯獨那猶如野獸的呼喊聲沒有消失,縈繞在耳畔。


    「————————、……這裏、是」


    張開眼睛,艾麗莎起身。她伸手碰到緋紅的地毯,向一旁轉頭。


    眼前的長廊又長又寬,甚至擾亂了距離感。左右聳立著染成灰白色的牆壁。天花板等間距的垂著玫瑰型的吊燈。加工的像紙一樣薄的紅水晶上,拉住搖曳著。火焰發藍發冷。


    盡管裝出正常的樣子,卻是一副亂七八糟的情景。一切都扭曲而錯亂。


    然後,野獸般的哭聲在走廊上回響著。


    就如同猛地延續一般,某人正吐血一般的哭泣著。艾麗莎呼吸為之一窒,尋找葛蘭和諾埃爾的身影。目光轉向身旁,她發現了一個倒下的身影。


    「…………………………………………葛蘭,太好了。可是,諾埃爾呢」


    艾麗莎連續的張望,但是不見諾埃爾的身影。似乎唯獨他掉在了別的地方。如野獸一般的哭泣聲仍在持續。艾麗莎麵色鐵青,搖晃葛蘭的肩膀。


    醒來的葛蘭聽到了尖叫,似乎察覺到事態。他飛快的站了起來。


    「太好了,艾麗莎你沒事。可是,這……諾埃爾不在麽?」


    「他在哪裏。我不知道。……必須趕緊把他找出來」


    兩人追尋著慘叫奔跑起來。無視掉腦中浮現的最糟糕的事態,艾麗莎飛速前進。腳步聲被地毯吸收。周圍的光景如同形同一處,沒有變化。


    灰白色的牆壁無限延伸,吊燈等間距的不斷綻放。唯獨慘叫聲漸漸變強。兩人循著悲痛的聲音,較快腳步。不久,走廊突然變化。


    白色的走廊前方,出現了一扇仿佛由孩子亂塗亂畫而成的紅色的門。


    下一刻,慘叫仿佛八音盒被砸壞一般戛然而止。


    ————————————————————磅!


    艾麗莎雙手打了上去,將門打開。兩個孩子轉過身來。


    「哎呀,歡迎」


    「嗨,歡迎」


    雙子露出惹人憐愛的微笑,向艾麗莎看去。


    周圍是石壁。一瞬間,艾麗莎產生一種回到牢房的錯覺。但是,寬敞的屋子並沒有被鐵隔柵隔開,也沒有狹窄的窗戶。牆壁上設置著火把。


    在紅色火焰的映照下,少年與少女天真無邪的微笑起來。


    血滴在他們的臉上滑落。在他們腳下,扔著壞掉的玩具。各個部件被扯碎的人偶滾落在地。艾麗莎看到染紅的那個,茫然的呢喃起來。


    「…………………………………………諾埃、爾?」


    「好久不見,艾倫。見你還好,真是再好不過了」


    「久違了呢,艾倫。氣色不錯,真是再好不過了」


    雙子的聲音與艾麗莎的呢喃重合在一起。艾麗莎無視雙子的問候,衝向諾埃爾身邊。雙子並沒有阻攔,看著她的行動。艾麗莎將諾埃爾抱了起來。


    他變小的身體,非常的輕。


    淚水打濕的眼睛,望見艾麗莎。艾麗莎當場跪了下去,伸出顫抖的手。


    她抓住諾埃爾的手。他的指頭沒有肉,尖銳的骨頭陷入她的手掌。


    「諾埃爾………諾埃爾…………你…………」


    「嗨……………是你麽…………我…………」


    他虛弱的咳起來。折斷的牙齒拉出神經,在地板上彈起。


    諾埃爾吐出大量的血,但還是用因疼痛而顫抖的聲音懊悔起來


    「我…………輸了…………對不起,我…………沒臉麵對…………大家…………」


    「別說話了!諾埃爾,把嘴閉上!」


    艾麗莎一邊吼叫,一邊確認他的傷。半吊子的處理難以給傷口止血。隻看地板上滴落的血量,就明白已經為時已晚。艾麗莎咬緊嘴唇。


    諾埃爾用渾濁的眼睛看著艾麗莎。然後,他,不經意的笑了。


    「……………………………………………………………咦?」


    諾埃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笑容。他將手伸向艾麗莎的臉頰。染血的骨頭尖撫摸她的臉。她眯起被淚水打濕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樣訴說


    「啊,你來了啊……旅人,特別的旅人……太好了……這樣一來」


    他開心的笑了。開心的,發自內心開心的。


    淚水一邊奪眶而出,他一邊用少年的口吻訴說


    「就能媽媽……還給我了…………已經、已經不用再哭了……請幫我傳達…………給那個人……我…………我」


    艾麗莎緊緊握住險些滑落的右手,呆呆的呢喃起來


    「………………你難道,一直」


    「我隻能說…………我不會忘記…………」


    忽然,諾埃爾恢複正常了。他呆呆的看著艾麗莎。表情從她的臉上消失。和至今為止一樣,他變成了心死的狀態。他一邊吐血,一邊低語


    「………………………………………………………………你說,我」


    他的臉大幅度的扭曲起來。露出與孩子截然不同的扭曲表情。淚水從他眼睛裏流出。表情依舊沒有變化,唯獨眼淚從臉頰滑落。


    諾埃爾拚命地握住艾麗莎的手,然後,他說


    「……………………………………………………我,努力過了吧?」


    這是如吐血一般叫喊。他就像依靠什麽一般,向艾麗莎詢問。


    這一刻,艾麗莎明白了他不斷戰鬥的理由。


    在過渡期中被抓到的孩子,活在漫長的地獄中,失去了母親。


    此後,他被救了出來。但是,孩子的心已經死了。感情磨損殆盡的他,連幸福為何物都不知道。即便如此,他還是為了人們的幸福而選擇戰鬥。


    因為死去的人留下了這樣的話。


    ——人類擁有更加幸福的權利。


    形同詛咒的,希望的話語。


    他自己連悲傷,連恐懼,連喜悅都渾然不知。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斷戰鬥。


    對將自己推落地域的人,他不曾怨恨,不曾詛咒,不曾憎恨。


    為了沒有得救的人的語言,鼓舞著空蕩蕩的,空虛的自己。


    「……………………………………………………你一直都在為了那個?」


    ——————一直猶如將自己捏爛一般,不斷戰鬥。


    相信著,人應該更加幸福。


    明明自己無法置身其中。


    忽然,諾埃爾的手失去了力量。艾麗莎緊緊握住她的手。


    此時,突然響了高亢的笑聲。雙子發自內心覺得好笑的嗤笑起來。


    「不需要哭哦,艾倫」


    「沒必要哭啊,艾倫」


    他們高舉的手相互重合,紅色的液珠從指尖滴落。


    他們對諾埃投去嘲弄的視線。雙子鄙視著他,冷笑起來。


    「在你來到這裏的這段時間裏,隻是經過極其短暫的拷問,這個人就輸了」


    「就連那麽短暫的痛苦都敵不過。真讓人看不下去啊」


    「開什麽玩笑!你們別愚弄人!什麽叫輸,他輸了什麽」


    隨著憤怒,艾麗莎尖銳的角起


    來。雙子好像很吃驚,麵麵相覷。


    雙子聳聳肩,搖了搖頭。他們俯視著諾埃爾,唱歌一般接著說道


    「輸掉了哦。和我們之間的對決」


    「輸掉了啊。同我們之間打的賭」


    雙子踩著跳舞一樣的腳步走了出去。他們走近依舊蹲在地上的艾麗莎,向諾埃爾偷取冰冷的眼神,嘴唇彎成了相同的形狀。然後,講出了三人打的賭。


    「我和他約定,在你們來之前,隻要忍住疼痛,不哭出來的話,就實現他的任何願望。不論是解放村中的士兵也好,治愈他自身的傷也好」


    「我和他說好,在你們來之前,隻要不懈戰鬥,不哭出來的話,就實現他想要的願望。不論是解放村中的士兵也好,保住他自身的命也好」


    艾麗莎看了看懷中的諾埃爾。她的身體很難找到平安無事的地方。並非時間的問題,而是因為,被壓縮的痛苦的總量是人類斷然無法承受的。


    「開什麽玩笑!那兒有能夠忍受這種拷問的人類!你們的這個不叫打賭,隻是單純的逼迫!不允許嘲笑輸給疼痛的人類!」


    「你才是別犯傻了,有過贏下來的人類哦!」


    「你可真笨啊。有過贏下來的人類啊!」


    下一刻,雙子大叫起來。充滿憤怒的聲音震撼空氣。艾麗莎張大了眼睛。


    雙子含著淚,因憤怒而顫抖,瞪著艾麗莎。


    他們的表情,就好像家人朋友被愚弄的孩子一樣。


    忽然,艾麗莎產生疑問。統治『領地』的『穴藏之惡魔』是三個。


    雙子相依而立。剩下一個人究竟消失到哪兒去了呢。


    「我們聽過了那個人的故事。聽過被銘刻在內心的記憶。孩子被抓了,母親被殺了,父親來接了…………就是這樣的悲劇。不過,那個人沒有後續」


    「我們知道相似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孩子被抓了,母親被殺了,父親來接了…………就是這樣的悲劇。明白猶如地獄的後續」


    兩人以可以稱之為真摯的口氣講述起來。然後,他們唱歌一般接著說道


    「這是我們創造這個村子之前,很久以前的故事」


    「這是我們創造這個村子的理由」


    「好吧,就給你講講那個人的故事吧」


    「好吧,就讓你聽聽那個人的故事吧」


    「我們」


    「我們」


    講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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