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來吧一起來,大家一起來!


    隆咚咚隆咚,大鼓鳴起來。


    巴拉拉巴拉,喇叭吹起來。


    羅米尼亞的諸位,大家久等了!


    艾拉姐妹們將從今晚開始複出!


    『白馬』的馬上雜技,『妖精』的空中秋千,『蛇』的極限脫生,當然健在!


    『蜂兒』們的曲藝更加高超。夜晚將是必定讓您尖叫的新技披露節目!


    來吧來吧,各位老觀眾,各位新觀眾。大家都來指定的劇場來捧場吧。


    孩子們叫起來。來吧來吧,與『姐妹們』一起大聲歌唱吧。


    隆咚咚隆咚,大鼓鳴起來。


    巴拉拉巴拉,喇叭吹起來。


    非常感謝!收到傳單的您,請務必到指定的劇場來捧場吧!


    —俏麗的少女馬戲團·〖艾拉姐妹〗·夜間公園·當日門票銅幣三枚起—


    *  *  *


    艾麗莎和葛蘭正挨在一起擋在平板車上。


    驢子每喘一口氣向前走一步,身體就會左右搖晃。


    兩人周圍人聲鼎沸。明明剛剛逃獄,艾麗莎和葛蘭所搭乘的平板車便招搖過市。


    和昨天一樣,小販們一大早便大聲吆喝。平板車在這過節一般的喧囂中,緩慢前進。人們緊貼著車從旁穿過,伸出來的手肘驚險地掠過堆積的貨物。但是,兩人完全不把這個情況放在眼裏。


    一切從聲音與氣息中就能夠明白。


    艾麗莎的身體不穩定地左右搖晃。


    「…………………………葛蘭,我們究竟會怎麽樣呢?」


    「…………不知道。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感覺很不吉利」


    聽到葛蘭含混不清的回答,艾麗莎長歎了口氣。


    兩人從頭到腳被套上了袋子,扔在了平板車上。


    每次呼吸,草腥味就會充滿肺髒。從剛才開始一直碰撞兩人身體的凹凸不平的東西,似乎是蔬菜。有時少女們的高喊會透過袋子,傳入兩人耳中。


    「新鮮的卷心菜、西紅柿,還有胡蘿卜。特別是蕪菁,便宜咯。早晨的濃湯裏,要不要來上一顆?暖身又暖心,還能填飽肚子哦。怎麽樣,全城最好的蕪菁,便宜咯」


    「「「便宜咯」」」


    隨著『蜜蜂』的聲音,響起猶如鈴聲般的三重聲音。艾麗莎用耳朵測定出這個距離。『蜜蜂』牽著驢,一個人坐在平板車上,剩下的兩個人似乎正在兩側行走。從路頭走來,每當被客人喊住,她們就會停下平板車。從艾麗莎腦袋附近,有什麽東西被拿了起來。細細碎落的土的碎片掉在了艾麗莎的臉上。


    「喂,有沒有白薯?沒發芽的話,我就全買咯?」


    「不好意思,您來晚了。白薯在這邊的袋子裏麵,馬修先生要做這個餡餅,已經全部買走了。如不嫌棄,下次再找我們吧。不論哪裏,我們都能送到哦!」


    『蜜蜂』如此說道,用指尖按了按裝艾麗莎的袋子。雖然側腹被按壓,艾麗莎還是理解地點點頭。使用這種方法,的確就算剛剛逃獄也不會被目擊者察覺到,能夠正大光明的進行移動,也不用擔心被懷疑。不過——艾麗莎皺緊眉頭,說道


    「……這種很容易被直接扔進河裏的樣子,實在讓人靜不下來啊」


    「…………從以往的經驗上看,我覺得最糟糕的預想會在腦海中閃過,也是沒辦法的事」


    葛蘭再次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讚同艾麗莎的看法。但是,兩人也別無他法。


    就這樣,兩人老老實實地被運了出去。少女們全然不顧艾麗莎的不安,默默地在路上移動。她們在廣場轉了一圈,買了早餐吃的布丁之後,平板車漸漸離開了喧囂。小販的吆喝聲落在背後,漸漸遠去。


    即便安靜地走到了路上,驢子的步調依舊不變。一時間,唯獨這個沉穩的腳步聲,充滿兩人的耳朵。但是,這個狀況迅速崩潰了。


    ————————喔咳、喔咳


    ————————哐啷


    ————————啪嘡、啪嘡


    『蜜蜂』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與此同時,路上彈起了硬質的聲音。可能是硬幣,也可能是吃布丁用過的勺子扔出來的聲音。隨後,響起更加誇張的聲音,附近的窗戶打開,然後關上了。這可能是信號,平板車以小角度強行調轉頭去。


    陽光變暗。不知正在走向哪裏,前麵越來越暗。


    突然,平板車的車輪發生傾軋,完全停了下來。似乎正等待著這一刻,腳步聲從兩旁蜂擁而至。頃刻間,兩人被好幾雙小手舉了起來。


    兩人沒工夫抱怨,就這麽直接被搬到了半空中,扔進了不知何處的門裏麵。


    「痛、葛蘭,這是……」


    「可能是到了,可能是危險的情況。不管那種情況,我都必須保護艾麗莎。可是很遺憾,我被塞進了袋子裏。原來如此,手和腳都拿不出來」


    「你還真是冷靜啊,好痛!」


    兩人淒慘地摔在了地上。在背後,門再次開啟,又再次關上。腳步聲漸漸遠去。


    下一刻,袋口打開了,兩人一下子被拖了出來。被這麽粗暴地對待,艾麗莎實在忍無可忍,抬起了頭發亂掉的臉。但是,她眼前什麽也沒有。在他們麵前,隻有一片濃濃的黑暗。不知從哪兒響起了『蜜蜂』的聲音。


    「哎呀哎呀,兩位辛苦了。那我先走咯,呃……哇、沒火啊」


    於此,話語中斷。輕快地腳步聲從兩人麵前漸行漸遠。『蜜蜂』沒去確認腳下的情況,在黑暗中衝了出去。幾個腳步聲緊隨其後。這一連串的腳步聲,讓艾麗莎聯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列貓。


    不久後,聲音消失了。隻有兩人被留在了這裏。


    「………………於是,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幾十秒後,艾麗莎嘟嚷起來。


    可謂理所當然,黑暗之中沒有傳來任何回應。艾麗莎用腳探索前麵的地麵。可是此時,她不由顰眉。在一步之外的空間,不知為何沒有地板。她進一步向下麵探索,皮靴鞋尖漸漸摸索到了石頭的觸感。


    艾麗莎麵前似乎是一段樓梯。


    「這豈不是往前走一步就要摔下去麽。真危險啊」


    「艾麗莎,我先走吧。就算我萬一摔下去,也沒什麽問題」


    「不,葛蘭,沒這個必要。我不會蠢到摔下去的」


    「但是我先走的話,萬一你摔下去,我也能墊在你下麵。這一點我覺得值得考慮。我來打個比方,讓你好理解吧……對了,爬到樹上的母熊和小熊」


    「夠了,別再提熊了。我不會掉下去的,走吧!」


    艾麗莎自暴自棄地說道,走了出去。她漸漸下到黑暗之中。


    幸運的是,台階並沒有急轉,一直連向前方。實際距離,不知道有多長。可是因為沒有燈,仿佛正在下往地底的錯覺侵襲而來。


    艾麗莎和葛蘭緩緩地朝著地下走去。此時,傳來了什麽聲音。


    「…………剛才,你說話了麽,葛蘭?」


    「不,我什麽也沒說」


    扭曲的咆哮拖著長長的尾巴,繼而消弭。仿佛是怪物的吼叫聲。


    忽然,艾麗莎察覺到了這個聲音的本質。這是某人發出的尖叫。


    艾麗莎環顧周圍,然而分辨不出這個聲音在黑暗中究竟從何方傳來的。艾麗莎駐足了許久,但再次開始向前邁進。


    兩人一邊聽著奇怪的聲音,一邊走下台階。每前進一步,聲音便愈演愈烈。


    艾麗莎戒備地眯起眼睛。瞬間,一道光線撕開了眼前的黑暗。兩人的眼睛被刺到,視野被奪走。艾麗莎以行雲流水的動作從虛空中抽出了手槍。


    在燈光下站著一個人影。在認清那個人影的真身後,艾麗莎讓手槍消失掉。『蜜蜂』在這短暫的瞬息之間沒有注意到指向自己的凶器,歪起腦袋。


    「誒,你們自己過來了啊。抱歉,能不能稍等一下?」


    『蜜蜂』頻頻鞠躬。她的手腕掛著還沒有點著的提燈。看來她並不是要拋下兩人,而是取提燈去了。艾麗莎和葛蘭轉向了身後。


    回過神來,尖叫停止了。露出的台階,全長如所料一致,比體感距離要短很多。在完全算不上遠的地方,能夠看到入口的木門。


    兩人重新轉向了『蜜蜂』。艾麗莎張開嘴,準備問剛才的尖叫是怎麽回事,然而在此之前,『蜜蜂』興高采烈的將手搭在背後的門上。


    「進來吧,哥哥姐姐————由衷的歡迎你們」


    看到在門的那頭展開的情景,艾麗莎不由嘟嚷起來


    「……這,總感覺是個奇怪的地方呢」


    哪裏,就像一個巨大的蜘蛛網。


    從潮濕的空氣中,散發著裝飾與點心的味道,還有少女的體味。


    一片華麗而奇妙的空間,展現在兩人麵前。


    *  *  *


    靠牆處,井然有序的設置著幾排少女們的床鋪。


    在牆壁中四方開出的狹小洞中,鋪著床單。


    然後在床鋪兩側的支柱上,係著展開的白布的兩端。


    布橫穿過天花板,在另一側牆壁中的床鋪中,也一樣係著白布的端頭。所有的柱子還有打入天花板的橛子之間,都係著好幾塊白布的端頭。白布以大大展開的狀態,橫跨空中。


    白布就像複雜的蜘蛛網,在頭上交錯,塞滿整個空間。


    在左右搖擺的白色之上,幾個少女的影子正緩緩地打著盹。


    看來是體重輕的人用空中拉起的布當做簡易吊床使用。


    一名瘦得過分的少女從距離最近的布上抬起了臉。她的眼睛下麵塗了銀粉,嘴唇上塗上了朱色。她瞥了眼艾麗莎和葛蘭,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又躺了下去。但在下一瞬間,她雙腳亂動,彈了起來。


    「哇,帶來了?」「咦、什麽?真的麽?」「來了、來了,真的來了!」


    少女們紛紛從布上起來。一張張年齡和成長狀態看上去各不相同的臉,齊刷刷的從吊床上滲了出來,垂下幾縷紮著統一白絲帶的長發。穿著五顏六色的網襪的細足,也相繼從布上滲了出來。


    少女們就像停在樹上的小鳥一般,翹著腳,俯視兩人。


    被無數雙大大的眼睛注視著,艾麗莎不由有些退縮。葛蘭麵無表情地沐浴在充滿好奇的視線中。麵對異樣的情景,艾麗莎帶著困惑萌生疑問。


    為什麽這個地方有這麽多少女?定睛一看,幾個人臉上化了妝,頭發也纏在頭上固定了起來。塗了銀粉與金粉的眼睛,像蝴蝶揮動翅膀一般眨起來。貧民窟中叫賣的小姑娘與良家少女們,換上這套服裝後搖身一變。


    『蜜蜂』挺起胸膛張開雙臂。


    然後,她威風凜凜地宣言道


    「再次歡迎哥哥姐姐來到『少女義賊』的隱蔽所。我們是這座城市裏大夥的夥伴」


    ——————————————————『艾拉姐妹』,這座城市最棒的馬戲團。


    *  *  *


    「『少女義賊』、『艾拉姐妹』……這座城市最棒的馬戲團?」


    「啊……呃,我們隻是常駐這座城市的馬戲團而已。雖然我們沒有大象,也沒有獅子……樂團也是雇來的,但我覺得也沒那麽糟糕哦?」


    『蜜蜂』突然喪失自信,支支吾吾起來。艾麗莎沒有回應,環顧周圍。頭上的幾張白布仿佛空中秋千一般搖曳著。少女們充滿好奇心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次對著艾麗莎和葛蘭。艾麗莎不論往哪兒看,都會和她們四目相視。


    艾麗莎感覺自己仿佛誤入了妖精的巢穴,叉起雙手,不由自主地問道


    「就馬戲團來說,人數很多呢。這麽壯大的後台,是必須的規模麽?」


    「不,這些孩子們幾乎不上台的。會雜技的孩子寥寥無幾哦。負責後台的也很少。剩下的所有人都是飯桶,哈哈」


    『蜜蜂』笑了起來。雖然言辭刻薄,但語氣開朗。周圍也發出了鳥囀一般的笑聲。但唯獨最下麵床鋪上的胖少女表示不滿。


    「喂,『蜜蜂』,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你認為是誰給你做的飯?」


    「圓圓可愛的『家鴨』妹妹,肯定不是你哦?今天輪值做飯的,記得是『黑貓』吧?」


    「多謝誇獎。對,你說的沒錯。你也提醒『黑貓』一聲,別忘了補充點心哦。肚子會餓的啊」


    「這種事自己去說啦。話說,最擅長烤點心的不就是你麽」


    「不要。我已經不想再看到蘋果餡餅了。上個月烤太多了,這個月堅決不烤」


    被喊作『家鴨』的少女搖搖頭,躺在了床上。在她身旁,一名半裸少女帶著惺忪的睡眼用手梳著頭發。她應該也是出演者,塗了銀粉的睫毛蘭薩尼眨了一下。她每次呼吸,在背後像翅膀一般顯現的肩胛骨就會緩緩動起來。「呐、『妖精』。艾拉在哪裏?」


    「我反倒要問你,艾拉不在裏麵房間的概率是多少?」


    對『蜜蜂』的提問,少女自言自語般嘟噥起來。視線不離她的發梢。


    『蜜蜂』咋舌,轉向艾麗莎和葛蘭,再次張開雙臂。


    「跟我來吧,這次我會好好給哥哥姐姐帶路的」


    「帶路……『艾拉姐妹』麽。你說過,是個叫『艾拉』的丫頭讓你帶我來的吧。你要帶我到她那裏去麽?」


    「嗯,沒錯!艾拉在裏麵。哥哥姐姐,這邊走!」


    『蜜蜂』跳著舞一般向前跑去。她躲開地板上玩耍的幼女們,踩過扔在地上的內衣,颯爽前行。雖然她應該說過要帶路,但卻似乎完全不顧身後之人的情況。


    艾麗莎和葛蘭麵麵相覷,跟在了後麵。艾麗莎走在亂七八糟的地麵上,沿路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從牆壁的厚度以及天花板的高度判斷,這裏原本似乎是一間地下儲藏庫。少女們的床鋪,應該是從牆壁中打造的櫃子改裝而成的。


    由於所有床鋪的規格都比一般居家的要大,所以少女們顯得更加嬌小,看上去十分奇妙。


    不久,『蜜蜂』躍到了儲藏庫最裏頭的門前麵。她用力將巨大的雙扇門向裏推。看到手臂抖起來的『蜜蜂』,艾麗莎不由伸出手來。


    葛蘭攔住了艾麗莎,自己去推門。而這時,從門縫中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嗯?人給我帶來了麽?」


    「嗯,帶來了,進來吧!」


    招呼艾麗莎和葛蘭的人,應該就是這個房間的主人。但她懶散的語調,仿佛就像在說『什麽嘛,真的帶來了啊』。葛蘭攔住了推得十分辛苦的『蜜蜂』,再次自己來推門。『蜜蜂』跳進大開的門中,兩人也跟在了後麵。


    與此同時,從房間中央響起微小的笑聲。


    「我就說了對吧?我們一定會會再見的」


    昨晚對艾麗莎宣言過會再度重逢的少女。


    被叫做艾拉的義賊女孩,就在此處。


    艾拉以仰臥的狀態,朝艾麗莎與葛蘭向上看去。她靠在帶有精致刺繡的靠墊上,長長的黑發與紅色的絲帶搖擺起來。現在的她並不是那身緊貼身軀的黑衣,而是穿著一件寬鬆的麻紗連衣裙。從卷起的布料下,露出柔軟的大腿。


    牆邊的暖爐正燦爛地燃著火。這裏應該是倉庫值守人員的休息室,暖爐似乎是原本就配備的設施。艾拉最大限度的利用暖爐提升房間的溫度,讓人聯想短暫的初夏。加溫的空氣中,漂浮著奇妙的甜美的煙


    。


    然後在牆邊,隨便亂扔的金幣與寶石,正反射著火光熠熠生輝。


    艾麗莎回想起了以前曾萌生過的印象。


    這座城市裏發生的事情,就像冒險傳奇中的場景。


    總而言之,現在應該是被帶到盜賊首領身邊的場景。


    「昨晚的事情,你們也看到了呢。正如你們所見,我們在與吸血鬼戰鬥」


    艾拉省去寒暄,如此拋出話題。她身體咕嚕地轉了轉了半圈。


    艾拉亂掉的黑發從脖子上流瀉下來,從床上起來。她像野獸一般伸了個懶腰,注視兩人。雖然她的語調很懶散,但眼中閃動的光芒是認真的。然後,她小聲說道


    「我要殺死怪物,希望你們助我一臂之力」


    『少女義賊』的首領,眼眸在火光中綻放光輝,提出請求。


    *  *  *


    「——————我要是拒絕呢?」


    「就讓你們回牢裏去怎麽樣?隻要想要,還可以給你們貼上強暴、傷害婦女的嫌疑哦」


    喜歡哪個?隨便挑,然後我會帶著她找警察去。


    艾拉斬釘截鐵,毫不畏懼地如此回應。她口中叼著一隻細煙卷。


    她自己擦著火柴將煙絲點燃,吐出甜美的煙霧。煙像蛇一樣在半空中泅泳。


    「我們全都看到了哦。你們在我們到場之前,就在奔走尋找『那家夥』吧?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追『那家夥』。不過,我認為你們的目的應該和我們一樣哦?你們希望避開警察。我們占著地利,還有隱蔽所。要是有什麽拒絕的理由,不妨列出來」


    艾拉如是說道,又吐了口煙。與她懶散的態度相反,她的眼睛澄淨得可怕。艾麗莎從正麵注視她美麗的黑眸。


    「不問我們為什麽在尋找『吸血鬼』麽?」


    「無所謂。我不想去管瑣碎的事情。我們隻要能殺了那東西就夠了。在這座城市的女孩,全都是我們的同伴。在這座城市裏鬧得沸沸揚揚的殺人魔,在城裏四處殘殺我們同伴的鬧那東西,我們必須盡快阻止。那東西估計是從外麵來的。反正你們追尋那東西的理由,無非也是家人被殺之類的情況吧」


    ——————不對麽?還是說,有什麽其他理由麽?


    艾拉推量似的眨了下眼。艾麗莎和葛蘭暗中交換了一下眼神。


    葛蘭用眼神問艾麗莎該如何處理,艾麗莎輕輕點頭,然後說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們在追趕那個『吸血鬼』」


    「不出所料呢。這樣不就好說了麽。我想讓你們幫我們一把,那東西很難殺呢。有使槍的人來幫忙,真是求之不得。而且你用的槍很怪呢。那麽小型的槍我從來沒見過。那東西靠個人是做不出來的。而且能夠讓槍消失又變出來,也讓我很感興趣呢」


    艾拉視線移向艾麗莎。她的眼中一瞬間充滿了好奇之色。她鮮紅的舌頭纏起煙卷。可是,她吸了一口煙草之後,眼中對艾麗莎的興趣消失了。


    她吐出煙霧,半空中出現了一個白圈。艾拉再次咬住煙卷,低聲細語


    「雖然想問你們究竟是何方聖神,不過這件事先放一邊好了。你們不管有著怎樣的隱情,是什麽來頭,我都不會拒絕你們成為我們我們的同胞。我也會協助你們,如果你們點頭,我可以把這裏借你們住,也會教你們一些旁門左道。隻要你們幫得上我們,我們就能讓你們不被警察發現,盡情地在城裏去找那東西。就是這樣,怎麽樣?條件應該不錯吧」


    「好吧。根據情況我們會自行走人的,姑且交易成立」


    艾麗莎迅速地答應了少女的提議。對於逃獄的兩人來說,少女提出的條件的確有很多好處。而且此時拒絕的話,恐怕又得回到牢房之中。搞不好,艾莉西亞還會一邊哭一邊來砍了艾麗莎的腦袋。


    最關鍵的是,這座城市十分複雜,兩人對地形幾乎沒有有利情報。


    你們去那邊,就能找到蓓莉與克洛伊姐妹哦!


    這個給你,一定要看哦!你一定、一定,絕對會喜歡的!


    如今兩人除了艾莉西亞說出這番話後隨後扔過來的廣告之外,再無其他線索。


    隻有『吸血鬼』這個名字而已,然而那東西存在於這個巨大的都市之中,這實在是不確定而又模糊的指針。然後,少女義賊與『吸血鬼』敵對,向艾麗莎提出協助。在這個時間點上,已經沒什麽理由推脫這個要求了。而且,艾麗莎還想到了一件事。


    (那個死狀……確實是世間罕有的慘呢)


    艾麗莎回想起那天半夜裏的屍體。她身體的柔軟,以及殘存的體溫,在艾麗莎的手掌中重現。艾麗莎並不同情她。人類的受害者,對艾麗莎來說根本無足輕重。她迄今為止,已經看過無數死於『穴藏之惡魔』的遊戲中的人類了。事到如今,我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心痛。但是——她咬緊嘴唇。


    (人,還是擁有反抗的權利)


    即便麵對束手無策的災難,人有時依舊會想要反抗。而反抗,或許會招致滅頂之災。人有時會賭上自己的尊嚴,選擇走上為同胞們戰鬥的道路。


    艾麗莎不會覺得他們愚蠢,不會去否定他們的做法。


    艾麗莎注視著艾拉。艾拉堂堂正正地接受了艾麗莎銳利的視線。她漆黑的眼中,充滿了確實的覺悟。艾麗莎吸了口氣,接著緩緩吐了出來。


    「人類,我不知道你們的覺悟有多麽充分,不過我就答應你好了。既然需要我的幫助,那我幫你們一把也未嚐不可。我並不認為,人類隻有認人宰割的命運」


    「真是奇怪的說話方式呢,不過你這麽明白事理,真是幫大忙了。那就讓我好好期待吧」


    ——我可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賭命地在戰鬥哦。


    「畢竟即便現在這個時候,我也正做著剛才那樣的危險賭博呢」


    艾拉堅定地低聲說道。她與艾麗莎如同互瞪一般交換視線。


    此時,忽然傳來了華美的音樂聲。與此同時,守候在艾拉身旁的『蜜蜂』不知怎的慌了起來。艾拉站起來,赤腳踩在起毛的絨毯上。她將手放在『蜜蜂』頭上,撫摸她的金發。


    「不用在意我的事情,去吧,到時間了對吧?」


    「我、我我、我沒辦法招待姐姐,對不起,我走了!」


    『蜜蜂』如脫兔之勢飛奔出去。艾拉看到她遠去的背影,嘴唇彎了起來。


    艾拉從地上抓起狼的皮毛,將毛皮一掄,纏在肩上,隨後朝門走了過去。


    「到開演的時間了,去看看吧」


    羅米尼亞的諸位,大家久等了!


    艾拉姐妹們將從今晚開始複出!


    「各位老觀眾,各位新觀眾。從今天開始,公演繼續開始」


    艾拉一邊唱歌似的小聲說道,一邊晃著毛皮,消失在門外。


    *  *  *


    艾拉如柔美的野獸一般,搖擺著灰狼毛皮的尾巴,走在過道上。


    艾麗莎和葛蘭跟在她身後。少女們一個個從兩人的身旁衝過去。


    抱著幾隻幼犬的女孩快步從一旁通過。重新補過妝,穿上華麗衣裳的少女們,慌慌張張地消失在了過道裏頭。艾拉跟著她們,登上了陡台階。音樂聲逐漸變大。仿佛要將音樂蓋過一般,再次傳來了尖叫聲。好似怪物在咆哮的聲音,讓艾麗莎皺緊眉頭。


    「下到地下倉庫的時候我也聽到了這個聲音,這是什麽聲音?」


    「是隔壁的殘酷劇場傳來的。很吵對吧?所以能夠便宜租下這個地方」


    艾拉簡單地做出回應。仔細一聽,那個尖叫同自然的聲音比起來,太頻繁,太清晰了。興許是習慣了,少女們對慘叫無動於衷。


    艾拉率先到達了上一層的


    房屋。她伸了個懶腰,接著說道


    「殘酷劇場和我們的劇場是擺在一起的。倉庫以橫跨兩個劇場的形式在地下延伸。殘酷劇場正下方的房間真的很糟糕。倉庫值守都呆不下去了,把地方讓給了我們。不過這地方也很寬敞,而且我們當中也有人喜歡聽慘叫,所以正好」


    「喜歡慘叫,還真是興趣低俗的小丫頭呢」


    「好說。畢竟我們這麽多人,林子大了呢」


    艾拉聳聳肩。這時候,後麵的艾麗莎上完了台階,也來到了上一層的房屋中。她環視了一番一直等待自己的這幕情景,微微瞠目。


    「—————————————噢」


    地下倉庫的樓梯,是與側台相連的。


    與一般的馬戲團不同,眼前展開的不是帳篷,而是劇場的設備。


    遠遠看去,觀眾們的腦袋挨在一起,就像豆粒一樣。來捧場的人感覺很多,站著看的位置也是人山人海。許許多多的男性、女性一邊交口聊天,一邊注視這舞台。


    似乎沒有供樂團演奏的地方,演奏者們占據著一個看台,正演奏著跑調的樂曲。正在拚命吹著喇叭的這行人,記得是白天在路上進行演奏的一夥人。


    然後,舞台之上站著一名少女。


    她用手抓著從天花板上垂下的繩子,燦爛地笑起來。


    記得她是被喚作『妖精』的少女。她的肩胛骨之間,裝飾著閃耀銀光的人造翅膀。她抓著繩子,跑了起來。


    她細細的腳一邊劃著圓弧,一邊衝到台上,在助跑之下刷膠離開舞台,被繩子踢了上去,一邊轉著圈一邊升上半空。撒了金屬粉的翅膀閃閃發光。


    觀眾們發出歡呼聲。她的肩胛骨每動一下,那對翅膀就會微微扇動。她的手劃出優美的弧線,接著反弓身體,用單腳單手支撐身體的重量。


    大鼓加入樂曲中。旋轉變得更加激烈,她像陀螺一樣轉了起來。


    她的身體仿佛化作了銀色的龍卷風,難以辨認。觀眾們一齊獻上了掌聲。


    「表演得相當出色呢」


    「……你說是,那就是吧。不過,會伴有肉體痛苦的卓越才技,我實在難以評說」


    「畢竟人各有所好嘛」


    「……………是麽?」


    「這不是需要深思苦惱的事情。這樣不是挺好麽?」


    嗯?——葛蘭傾首。在他身後,艾拉叉著手,望著『妖精』。


    她的側臉看上去非常自豪。但是,她忽然間變了臉色,皺緊眉頭。艾麗莎循著她的視線看去,一名少女從連接觀眾席的台階上衝上了側台。


    她可能之前一直都在觀眾席中賣東西,手中提著裝了蘋果的籃子。


    幼小的少女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衝向艾拉身邊。艾拉不解,但還是張開雙臂,將她抱住。少女抽抽搭搭地將臉埋在了艾拉的肚子上。


    「哎呀哎呀,怎麽了,『蘋果』?你這個愛哭鬼,怎麽又哭了。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了麽?要是被客人做了什麽就告訴我,我會把他揪出來的」


    「艾拉,『花籃』她不見了,明明剛才還在一起的。但現在哪裏都找不到她了」


    「………………你說什麽?」


    艾拉的臉繃緊了。她當場蹲了下來,雙手放在被喚作『蘋果』的少女肩上。艾麗依舊一副嚴肅的表情,準備開口。可是,她看到了『蘋果』的眼睛,連忙換了張表情。艾拉露出鎮定的微笑,問道


    「你先告訴我。『花籃』之前確實一直和你在一起麽?」


    「是的,可她不見了。告訴我,艾拉,『花籃』上哪兒去了?」


    「你們是什麽時候走散的,你還記得麽?」


    「是在觀眾們中間穿行的時候。我一回頭,就發現『花籃』不在了。告訴我,她到哪兒去了?」


    「怎麽了麽?」


    艾麗莎不由自主地問道。艾拉將這次真哭出來的『蘋果』的腦袋抱在了懷裏。艾拉一邊溫柔地撫摸她茶色的卷發,一邊對艾麗莎講道


    「有個叫『花籃』的孩子不見了。這座城市不太平,而且現在又有怪物出沒。不去找就麻煩了……但是現在不行。我突然出場的話,會動搖表演者的。就算讓其他人去找,也必須等到這一場結束」


    艾拉咋舌。艾麗莎視線掃向側台。


    那邊的幾名少女正把身體靠在一起。她們守望著被吊向更高空中的『妖精』,咽了口唾沫。她們應該是下一批表演者吧。拿著椅子的幾名少女正在觀眾看不見的地方放鬆肌肉。她們正在向舞台集中。


    艾麗莎看了看葛蘭,葛蘭無言頷首。艾麗莎重新轉向艾拉。


    「我們去找吧。你就呆在這裏。我們後麵會向你報告結果」


    「幫大忙了。第一場結束之後,我會讓幾個人跟上你們。『花籃』那丫頭灰色頭發,個子和她差不多高。人如其名,拿著花籃」


    ————————有勞了。


    聽到她的話,艾麗莎點點頭,帶上葛蘭,悄悄地下到了觀眾席。


    歡呼聲傳入耳朵,汗臭和體臭籠罩全身。兩人分開注視舞台拍著雙手的人群,從中間走過。除了小個子的小孩子之外,很難走入人山人海的站票位置。不過,葛蘭利用身高優勢,從人們的頭上四處張望,察覺到了某處異樣。


    「艾麗莎,看那邊」


    葛蘭伸出手,筆直地朝劇場的入口一指。


    沉重而氣密性高的門上,夾著一朵白花。


    艾麗莎眯起蒼目,跑了起來。她為難以行動而咋舌。如果能跳到人們腦袋上,踩著他們的臉來移動,應該很輕鬆吧。不過她不可能真的這麽去做。她勉強從人群的縫隙間鑽過,到達了入口。她用肩膀將門推開,來到外麵。幹燥的寒風拍打臉頰,白花從打開的門中隨風吹走。


    花,就這樣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路中。艾麗莎霎時間呆立不動。


    門的外側與熱鬧非凡的裏麵截然不同,乃是一片靜謐的夜色。


    在胸前抓攏外套的人們走在路上。他們應該沒有享受夜晚,正在匆匆回家。他們快步前進,拐過拐角,消失不見。與劇場內的人頭攢動的景象截然相反,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艾麗莎和葛蘭環視蕭條的道路。


    此刻,艾麗莎倒抽一口涼氣。


    路燈將黑暗截出一片白色。在這圓形的一端,掉落著被撤下的白色絲帶與灰色的頭發。周圍仿佛在裝點著光芒一般,散落著黃色、紫色、桃色的花。


    艾麗莎用力蹬起地麵。兩人向昏暗的胡同中衝去。胡同裏,延伸著一條無人的路。艾麗莎和葛蘭飛快地衝了過去,但他們一時停下了腳步。


    白布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廢屋的窗戶已經被打碎。艾麗莎單手抓住飄向外麵的窗簾,一臉嚴肅地盯著這塊弄髒了的白布。


    在白布之上,滿滿地留下了紅色的掌印。


    艾麗莎咬緊嘴唇,視線移向漆黑的屋內。


    屋子的中心,擺放著一張桌子。


    少女的頭顱,放在那張桌子上。


    幾朵鮮花裝點著灰色的頭發。被染成紅色,貼在臉上的頭發之上,正開著黃色與桃色的花朵。桌上積起的血,一點一點的流到地板上。


    她的胴體不在附近。艾麗莎向敞開著門裏麵的房間看過去。


    在靠窗戶的床上,她看到了躺著的身體。撒入窗戶的月光,照亮了一動不動的身體。這幅情景,就仿佛少女玩累了的之後,隻將腦袋留在了廚房,然後睡著一般。


    小小的肚子被割開。有一隻手不見了。


    然後,牆壁上麵寫著歪歪扭扭的文字。


    艾麗莎和葛蘭,用緩慢的動作張開嘴。


    用又低又沉的聲音,念出了這


    段文字。


    「———這是第六個」


    「把我心愛之人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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