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起後,早上的班會開始了。


    身穿薄透白襯衫的筱原老師站在講桌前宣布注意事項,但我一臉茫然,完全沒辦法專心聽她說話。


    不知不覺間就過了兩個月──發生了這種事,請問有誰還能泰然自若地繼續生活呢?如果有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至少我現在就非常震撼。


    「……為什麽呢?我記得昨天的確是四月十五日啊?可是怎麽睡了一覺起來,就變成六月了……」


    照理來說不可能。


    「難道我之前出車禍,變成植物人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四月十五日那天,我在回家路上被大卡車之類的撞飛,然後失去意識,就這麽昏迷到今天早上。


    ……不對,那我在自家房間醒來這一點就很奇怪了。我應該會是躺在病床上,處於全身插管的狀態吧。


    「喂,田邊。你最近有看過我一睡不醒的樣子嗎?」我故作泰然地試著詢問,結果──


    「我想想喔……你之前的確是一睡不醒。」


    田邊這麽回我。


    「真的嗎!」


    「對啊。因為你上課的時候一直在睡嘛,真的是睡死了耶。我都在懷疑你到底來學校幹嘛。」


    「什麽嘛。不要用那種會讓人誤解的說法好不好……」


    我還以為突破盲點了。


    不過,我倒是舒坦多了。


    看來我這兩個月還是有好好來學校上課。但好像還是跟平常一樣,在課堂上睡個不停就是了。


    「……那我怎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不論我如何翻找記憶,也沒有半點收獲。我的記憶在花宮的男朋友踹破廁所門板的那一刻就中止了。


    就在此時,我的指尖碰上了沒好好收進抽屜的講義。不明所以地拿出來看看,發現那些是數學考卷。


    姓名欄上確實用我的筆跡寫上了我的名字。


    「啊,對了。五月底有一次段考啊。」


    這個段考是高中入學後的第一次考試。我記得四月的時候,還在煩惱自己頭腦很笨要怎麽辦。


    順帶一提,我瞄了一眼成績──是六十分。


    從來不用功讀書,直到考試前一天才會熬夜臨時抱佛腳──這的確很像我會考的分數。


    話是這麽說,我應該也確實考了六十分就是。


    「……還有其他考卷嗎?」


    我在抽屜裏翻找了一陣……有了有了。


    現代國語、化學、地理、世界史、英文……全是超過及格邊緣,卻又不滿六十分的丟人分數。(※注:日本學校製度的及格分數會依照考科難易度不同而變動)


    一般人看到這些分數,或許會露出一副苦瓜臉吧,但對我這種隻要及格就好的人來說,就已經是萬萬歲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對失去前兩個月記憶的我而言,這等於是完全沒讀書,卻能順利通過考試,而且還取得了及格分數。


    真要說起來,就是順利跳過了所有麻煩的事情。


    ……奇怪?等一下,這不就是完美體現了我那「隻看結果不問過程」的理想嗎?


    這樣思考的話,喪失記憶反倒變成了好事。畢竟就我的立場來說,那些會打亂計畫的麻煩事全都被我跳過了嘛。


    簡單來說,這隻是思考方式的差異。


    要是能靠自身的意誌,靈活運用這個喪失記憶──快轉的能力,不就能拋開所有狗屁倒灶的事情,舒舒服服地過生活了嗎?


    「……或許有值得一試的價值。」


    而我立刻就找到機會試試這個能力了。


    第一節是社會課。負責這節課的鬼山老師會隨機點學生回答問題,要是沒答對,他就會雙手扠腰繼續站著,等到學生說出正確答案為止,非常強硬。每到這種時候,教室裏就會充斥著非比尋常的緊張感,我對這種氣氛超沒轍。


    我一邊飄移視線,避免被老師點到,同時回想起被花宮的男朋友追殺到廁所的事情。


    當時我心裏想的是「總之趕快結束這一刻」。要是能重現當時的感受,說不定就能穿越時間。


    我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接著在心中使勁地默念。


    ──時間啊,快轉吧!


    …………


    下個瞬間,我的視線忽然扭曲變形。和當時一樣,我喪失了平衡感,意識被帶入黑暗的洞穴之中。


    當我回過神來時,鬼山老師已經不在講桌前了。剛才還充斥在教室中的緊張感也無影無蹤,開心的笑語聲讓教室變得喧鬧不已。我試著觀察四周,發現同學們都各自並桌,正在吃午餐。


    不知不覺來到了午休時間。


    「哦哦……真的成功了……」


    我沒想到真的會成功,所以嚇了一跳。我確認了一下時鍾和黑板上的日期,發現從第一節課到午休的這段時間,確實被我成功快轉了。


    也就是說,我靠自身的意誌,控製了時間的流動。


    「田、田邊!不好了!你快聽我說!」


    「嗯?突然間你是怎麽了?」


    「我不小心得到了可以穿越時間的能力……」


    我做出了這個衝擊性的告白。沒想到──


    「是喔~~你還真年輕呢。」


    怪了?他怎麽沒什麽反應?


    「哎,耍中二病也要有個限度喔。」


    看來我好像被誤認為單純是個怪胎了。


    不是這樣!世界上確實有這種怪人沒錯,但我是真的得到了可以穿越時間的能力啊!


    正當我要這樣辯解時,田邊突然驚恐地繃緊了臉。


    ……嗯?怎麽啦?幹嘛一臉僵硬地看著我身後──我如此心想,並轉過頭察看。瞬間,我也露出了跟田邊一樣的表情。


    柳戶希美就站在我後頭,低頭往下看著我。


    「哇啊啊啊啊啊啊!」


    喀噠!


    我大吃一驚,不小心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啊哈哈!你嚇得太誇張了吧。」


    柳戶看著摔倒在地的我,滿心愉悅地捧腹大笑起來。周遭的同學們全都看向這裏,想看看是發生了什麽事。


    「啊~~真是的,笑得肚子好痛。蘆屋,你真的超讚。」


    為……為什麽?柳戶她──怎麽會來找我啊?


    就在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一臉茫然的同時,坐上桌子的柳戶,低頭看向一屁股摔倒在地的我說道:


    「喂,蘆屋,你跟我來一下。」


    「咦?」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可以吧?」


    聽到這句話,我的腦海變得一片空白。


    某天忽然收到紅單,被獄警告知即將要伏法的死刑犯,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


    「喂喂……你這家夥幹了什麽好事啊……?」


    田邊彷佛在可憐我一般,小聲地問道。


    我拚命地搖頭。我什麽都沒做,也沒有任何記憶。應該說,這兩個月的記憶已經全都消失了。就算我真的幹了什麽好事,我也不可能會記得。


    「蘆屋,快來啊。」


    柳戶站在教室門邊,揮揮手要我過去。


    要是我跟著她走,人生大概就要走向盡頭了……


    「田、田邊……」我泫然欲泣地想要尋求援助,沒想到田邊居然立刻死盯著地板,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不會吧?我們不是朋友嗎……」


    既然如此,我便往四周看去,結果班上同學們都對我做出了合掌祈禱的姿勢。看來在這些人心中,我已經形同死亡了吧。


    ……但我還不能放


    棄希望,畢竟我可以穿越時間啊。隻要動用這個能力,一切就能圓滿解決了。


    我站在原地,閉上雙眼,在心中用力默念。


    ──時間啊,快轉吧!


    …………


    嗯?真奇怪。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卻什麽事也沒發生。


    ──快轉吧!快轉吧!


    ……


    「時間啊,快轉吧!拜托快轉啊!」


    最後我都忍不住發出聲音如此哀求了,還是不行。


    難不成這個能力有時能用,有時卻不能用嗎?


    這樣很傷腦筋耶!沒辦法跳轉時間,不就表示我非得經曆被柳戶叫出去的這段時間嗎!


    「蘆屋!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喔,好。我這就過去!」


    既討不到救兵,又失去了可以救命的能力,最後我隻能放棄一切,無精打采地跟在柳戶後頭。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在走廊上走了好一會兒,結果我被柳戶帶到通往屋頂的樓梯轉角處。連接屋頂的門被掛鎖鎖上了,門邊還放了一個無人使用的置物櫃。


    這種人跡罕至的陰暗角落,就算發生什麽事也不會被人發現。


    我現在心中隻有不祥的預感。


    「你要呆站到什麽時候?坐下啊。」


    柳戶在樓梯最上方坐了下來。


    「咦?坐下來?是要坐在哪裏……」


    「你在說什麽啊?當然是坐在我旁邊啊。好了,快~~一~~點~~」


    被柳戶這麽催促後,我做好心理準備,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我若無其事地偷偷和她拉開一段距離,以便發生事情時能瞬間做出反應。


    ──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啦……


    「吶,你幹嘛離我這麽遠?」


    果然被她一眼看穿了。


    她把手肘撐在大腿上,手掌托著下巴,狠狠地瞪著我。


    「沒、沒有啊……」


    正當我煩惱著該如何回答時,柳戶一下子和我拉近了距離。


    「不行喔~~我不會讓你逃走的。」


    她這麽說著,像個小惡魔般揚起了微笑。


    正常情況下,這或許是很可愛的舉動,但就目前情況來說,我隻覺得自己像是被逼到懸崖邊了。


    「那、那個……柳戶,你為什麽把我叫到這裏來……?」


    我覺得有點不太舒服,膽顫心驚地問道。


    「嗯~~?因為我有東西要拿給你啊。你覺得是什麽呢?」


    「我、我不知道耶……」


    說穿了,我連被她叫來這裏的原因都不知道了,怎麽可能猜得到柳戶要拿什麽東西給我啊?


    「太可惜了,時間到嘍~~那我就來公布答案吧。」


    柳戶一臉愉悅地這麽說完,接著從書包裏拿出了某個東西。


    難不成是刀子嗎──想到這裏,我立刻做出了防衛姿勢。但眼前的東西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因此我愕然地張大了嘴。


    柳戶拿給我的──是一個用水藍色包巾包好的盒子。


    「咦?這是……」


    「便當啊。」


    柳戶微微一笑。


    「蘆屋,你每天都隻吃麵包對吧?我想說偶爾也要讓你好好吃頓飯才行,所以就做了這個便當。」


    「柳戶你……為了我做的?」


    「對呀,特別為你做的喔。很開心吧?是不是高興到想偷笑啦?」


    不,與其說開不開心……一般來說,有女孩子為自己做便當或許是會很高興,但我現在反而是疑惑的心情更勝於喜悅之情。畢竟,柳戶怎麽會做便當給我呢?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總之你先打開來看看吧,今天的菜色我很有自信喔。」


    我照柳戶的指示,試著解開包巾並打開便當盒蓋。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老實說,我一點也不期待。


    畢竟我根本不認為柳戶會是個料理高手嘛。


    然而,便當裏卻有炸雞塊、煎蛋卷、涼拌菠菜等營養均衡的各式菜色。


    而且看起來還超好吃的。


    「我都不知道你會做菜……」


    「蘆屋,你是在瞧不起我嗎?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會煮飯的喔。連外觀擺盤都很講究呢。」


    「真的耶。白飯上還用櫻花魚鬆粉排了圖案。這是什麽……屁股嗎?」


    「啊哈哈!怎麽可能啊。難道你看到白飯上有屁股圖案會引發食欲嗎?你是變態喔?便當盒拿反了啦。」


    「我……我知道啦。這種小事我怎麽可能沒發現。」


    我把便當盒轉過來,覺得自己耳朵都發燙了。


    「狐狸的臉嗎?還是勝利手勢?我看不出來……」


    「一般人看了都會覺得是愛心吧?嗬嗬,看來你以前的生活都跟愛心沾不上邊呢。」


    「你、你很嘍唆耶……」我用細如蚊蚋的聲音低喃著。


    不是啦,我一開始當然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啊。畢竟都用櫻花魚鬆粉排了嘛。隻是柳戶做給我的便當裏不可能出現這種圖案,所以我才沒有說出口。如果我說「這是愛心吧?」,結果被柳戶回嗆「啥?你想太多了吧?有夠惡。」的話,我敢保證至少三年都無法振作起來。


    「來,蘆屋,嘴巴張開~~」


    「咦?」


    「我來喂你吃便當呀。」


    「…………」


    看到柳戶用筷子夾起煎蛋卷的樣子,我嚇得血色盡失。


    「不不不!等一下!……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啊?」


    「哪有什麽目的啊,我就是想喂你吃才這麽說的啊。你每次都立刻懷疑別人是不是話中有話,真是壞習慣。」


    你最好是有這麽了解我啦。


    「就老實接受人家的好意嘛。我醜話先說在前麵喔,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下次要等人喂你吃飯,就是進安養院的時候嘍。」


    「那是看護吧!……算了,我也不能完全否定就是。」


    自己講出這種話,讓我覺得好淒涼。


    「好機會!」


    「──唔咕!」


    我那張不爭氣地張開的嘴巴,被煎蛋卷塞得滿滿的。


    我隻好順應情勢吃了起來。畢竟直接吐出來也不太好,我便戰戰兢兢地嚼起口中的煎蛋卷──


    「……咦,奇怪?好好吃喔。」


    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不僅嚐得到高湯的鮮美,甜味和熟度也恰到好處。老實說,真的非常美味,跟我自己做的煎蛋卷完全不能比。


    「我就說吧。嗬嗬,你吃得高興就好。」


    「……那個,我還可以再吃別的菜嗎?」


    我不是特別想吃喔,是為了充實自己的見識。不,我是認真的。


    「當然可以啊。我也是為了讓你吃才會做便當嘛。」


    柳戶露出滿心愉悅的笑容,看著將炸雞塊和涼拌菠菜塞進嘴裏的我。


    「我、我可以問一下嗎?」


    「嗯?」


    「柳戶你……為什麽要幫我做便當?」


    當麵向她提問實在很恐怖。


    但不這麽做的話,事情就不會有進展。這種被困在五裏霧中的折磨感我已經受夠了。我現在到底身處在什麽情況啊?


    柳戶將手肘撐在大腿上,捧著臉頰,嫵媚地眯起眼眸。


    「……你覺得呢?」


    宛如妖狐一般的魅惑眼神讓我嚇得不敢吭聲,但為了抹去心中的不安,我將推測後得出的答案說了出口:


    「……我在想,這是不是仙人跳之類的。」


    「仙人跳?」


    「對啊。我猜你的男朋友可能躲在某個地方吧


    ?」


    就跟花宮那時候一樣。


    先把我騙到通往屋頂的樓梯間,送便當給我吃,這時躲在置物櫃附近的男朋友就趁機衝出來把我榨個精光。具體來說,他們會搶光錢包裏的錢,再順便把我打個半死……否則柳戶根本沒理由做便當給我吃啊。


    我試著做出了這番推論,但當事人柳戶卻呆著一張臉,彷佛一點頭緒也沒有。


    ……咦?


    「蘆屋,你從剛剛開始就在胡說些什麽?」


    「咦?不,我是說,你的男朋友可能躲在某個──」


    「男朋友一直都在啊。」


    「咦?在哪裏?」


    「在這裏啊。」


    我瞬間懷疑起自己的雙眼。


    柳戶伸手指向的人,就是我。


    「……什麽?」


    我忍不住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你說我?」


    「對啊。我們不是在交往嗎,我覺得替男朋友做便當沒什麽好奇怪的啊。」


    「…………」


    我忽然覺得世界停止轉動了。


    我沒辦法立刻弄清楚柳戶這番話是什麽意思。傳進耳中的話語,在腦海中轉個不停。


    交往。我和柳戶……在交往……


    「我、我們嗎!我們在交往?男女之間那種交往嗎?」


    我太驚訝了,忍不住喊了出來。


    「笨、笨蛋……不要叫這麽大聲啦,很害羞耶。」


    柳戶滿臉通紅,用手肘頂了頂我的側腹。


    「……而且還說什麽男女之間,聽起來好色喔。」


    她居然說得這麽害羞,看樣子應該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和某人合謀要設局整我。


    也、也就是說……


    我和柳戶真的是以戀人的立場在交往……


    原本相信的一切事物全都被徹底顛覆了。現在我心裏真的就有這種感覺。


    這也不能怪我啊。


    長得漂亮又赫赫有名的柳戶,和我這種毫無存在感的陰沉係男子,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居然在一起,這太不科學了。


    但我們卻真的在交往。


    「……呃~~是說,我們為什麽會開始交往啊?」


    「咦?」


    「呃,我突然有點在意這件事。」


    「……才不告訴你。」


    「為、為什麽?」


    「因為……怎麽開始交往這種事,應該要再過一陣子才會回頭去想吧?我們不是才剛交往一個多月而已嗎?而且──」


    「而且?」


    「光是想到那時候的事,人家就會冷靜不下來……」


    柳戶紅著一張臉,並將手緊緊貼上頸子。感覺好像是很羞澀的回憶,讓她不太願意回想起來。


    唔唔,超在意的……


    「你這傻瓜……」


    不過,看到將咖啡歐蕾緊貼在發燙臉頰上的柳戶,我卻沒辦法提起勇氣繼續追問下去。


    那個柳戶希美變成我的女朋友了。


    不論過多久,我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柳戶是個美人。不僅身材姣好,也充滿魅力。我幾乎可以斷言,她是整個班上……不,是整間學校裏最可愛的女生。


    光看這點我就覺得高攀不起了,而且國中時期,柳戶還是在這一帶的國中名震八方的不良少女。這種不良美少女,照理說應該要和大她一歲的帥氣小混混交往才正常吧(偏見)。


    但柳戶卻選擇了我。


    我隻是個外表不起眼,成績又不好的典型小人物。若要說我活到現在犯過什麽惡行,大概就隻有一直在課堂上打瞌睡,還有沒交作業這種事而已。


    而且我們之間還沒有任何共通點。


    我既沒加入社團,也沒有打工,而柳戶應該也沒有參加社團活動才對,兩個人明明不會有共同的話題,感情也不可能會變好。


    「我真的搞不懂,怎麽會跟柳戶交往呢……」


    而且說穿了──


    四月的時候,我們對彼此的印象糟透了。我很怕柳戶,而柳戶也把我跟亂傳謠言的同學們視為一夥,對我恨之入骨。結果我們現在卻是男女朋友,彷佛過去這些事從沒發生過。


    事情發展至此,讓我變得更害怕了。我覺得這段關係背後肯定隱藏著某種驚天的秘密。


    「……不過,就算想破頭也得不出答案。既然這樣,那還是不要多想好了。」


    我從以前看待事情的態度就很樂觀。


    柳戶變成我的女朋友了。這已經是既定事實,那我就欣然接受吧。事到如今再鑽牛角尖也無濟於事。如果眼前是一道湍急的河,隻要隨波逐流,感覺也不會飄到更壞的地方去。


    ──好,總之先睡吧。這樣一切都會沒事的。


    下定決心後,我便在桌上盤起手臂,將臉埋了進去。


    睡魔立刻襲來。決定讓自己沉入夢鄉後,沒過多久,我的意識就在舒適的黑暗之中來回遊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


    「蘆屋。蘆屋!喂!」


    被人拍打臉頰後,我的意識被拉回現實。


    糟糕,搞不好是上課打瞌睡被老師發現了。既然如此得趕快道歉才行──隻要誠心道歉,應該就能馬虎過去──我的大腦呈現這種廢物思考模式,並連忙抬起頭來,沒想到眼前的人居然不是老師。


    「早啊,你睡得還真香呢。」


    坐在桌上蹺著二郎腿的人正是柳戶。她把手肘撐在交疊的雙腿上,捧著臉頰低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寫滿了溫柔。


    「我先提醒你一下,已經放學了喔。」


    「咦?」


    我連忙環視四周,發現教室宛如空城。夕陽從敞開的窗灑落,隻剩我和柳戶兩人獨留。


    「你躲在前麵同學的背後,把整~~個下午的課都睡掉了對吧?老師好像沒發現,但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喂喂,真的假的?


    她說我整個下午都在睡,再怎麽說,也睡得太誇張了吧。連我自己都覺得很扯。


    「……那你怎麽還留在教室裏?」


    「你的睡相很可愛,所以我在看你啊。」


    柳戶這麽說,並輕聲笑了起來。


    「你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幸福耶,我還忍不住拍下來了。你就這樣永遠睡下去如何?」


    「……這意思是要叫我去死嗎?」


    「啊哈哈,你的被害妄想症太嚴重了啦。」


    柳戶從桌子上跳了下來,指了指我的右臉頰。


    「不說這些了,你的臉上還有手臂的印痕耶。」


    「咦?啊,喔喔。」


    「嘴邊還有口水。」


    我急忙用手背擦了擦嘴。


    「蘆屋,你真邋遢耶。不過算了,這也無所謂。」


    柳戶將書包背在肩上,一派輕鬆地說著。


    「吶,等等要不要去哪裏玩玩?」


    「咦?」


    「反正也沒別的事要做,沒差吧?」


    我沒參加社團,也沒有打工,行程表的確是空到不行。但一想到要陪不良少女柳戶去玩,我就覺得有再多條命都不夠賠。感覺隻會被卷入無止盡的暴力事件當中。


    「不了,我今天得回去照顧親戚家的小孩……」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試著逃脫──但沒想到……


    「……親戚?你在說什麽啊?蘆屋,你之前不是說自己沒有親戚,所以過年都領不到紅包,感覺虧很大嗎?」


    「嗚呃!」


    我居然連這種事都對柳戶說了喔!


    「抱、抱歉。是我打腫臉充胖子,不禁撒了謊。」


    如果再繼續拿其他謊言來圓謊的話,隻會更不自然。如此判斷後,我立刻就見風轉舵,承認自己的錯誤並道了歉。這樣一來就能將傷口控製在最小範圍內了。


    「那你一開始就老實說嘛。在我麵前,你不必裝模作樣啊。」


    「對不起……」


    「而且,你有時間的話,我也會比較高興。」


    「咦?為什麽?」


    「這樣我們就有更多時間在一起了嘛。你想,如果彼此都很忙,說不定想見麵也見不到麵呢。」


    聽她這麽一說,我不禁有點怦然心動。


    不不不!我可不能這麽輕易就上當!


    和柳戶一起走出教室後,我換了鞋子離開校舍。走在林蔭大道上時,她忽然往我靠近,接著抓過了我的手臂。


    「哇啊!等等……太近了!」


    「啊哈哈!隻是勾著手臂而已,你也太慌張了吧。」


    柳戶笑得合不攏嘴。


    「也是,你對女孩子好像還沒免疫嘛。你現在也對我在意得不得了對吧?」


    「那、那種事……」


    「你又在逞強了~~就老實說嘛。」


    「就說沒有了!」


    其實我真的非常在意。但我知道,如果老實承認的話,就會被柳戶調侃一番。所以我才想要逞強。


    「是嗎~~哦~~」柳戶露出了竊笑的神情。


    「怎、怎樣啦……」


    柳戶招招手,示意要我把臉湊過去。


    「??」


    我一臉狐疑,但還是聽她的話低下了頭。


    柳戶將嘴貼到我的耳邊,在隻有我的耳膜才會隨之震蕩的極近距離下,她宛如要吐露秘密一般,用輕柔的嗓音低喃道:


    「可是,你的耳朵都紅了耶。看來身體很老實嘛。」


    「──唔!」


    我的體溫瞬間飆升,全身的毛細孔都擴張開來。


    因為看不到,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但耳朵應該又變得更紅了。


    我被羞恥和難堪這兩種亂糟糟的心情折騰了一番,茫然地呆站在原地,結果被柳戶彈了一記額頭。


    「嗬嗬,笨蛋~~」


    我目瞪口呆地摀著額頭,柳戶對我這麽說完,就往林蔭大道的出口跑過去了。她提早一步跑到校門口後,又回過頭來看著我。


    她將手背在身後,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蘆屋~~給你十秒鍾,沒跑過來就要處罰你喔!」


    這、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我立刻朝著校門口狂奔而去。


    柳戶帶我來到車站前的一間可麗餅店。


    「──你要我陪你來的地方,就是這裏嗎?」


    我還以為會被帶到更奇怪──比如充滿血腥暴力氣息那種場所──沒想到居然這麽普通,讓我覺得有些掃興。


    「對啊,這間店的可麗餅很好吃喔。我常聽班上的女孩子在討論,所以一直很想過來看看,但一個人來總是有點怪嘛。」


    「所以就找我陪你一起來?」


    「沒錯。蘆屋,你也很想吃吃看好吃的可麗餅吧?」


    「呃,我是男生耶……」


    「吃甜食又不分男女。甜食麵前人人平等啦。不說這些了,你要吃什麽口味?」


    總而言之,我先看了眼寫在店麵招牌上的菜單,但配料實在太多種了,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選才好。總之我先點了安全的巧克力香蕉口味,接著在店門口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這是怎樣,有夠好吃耶。」


    坐我隔壁的柳戶吃了一口抹茶冰淇淋口味的可麗餅後,立刻發出這句讚歎。看樣子她很喜歡。


    「來,你也吃一口看看。」


    「咦!」


    這就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嗎……?


    「不用客氣啦。」


    如果表現出動搖的樣子,反倒像是我很在意似的。好、好吧……我裝得若如其事,往柳戶遞過來的可麗餅咬了一口。


    「啊!真是的!你在幹嘛啦!」


    「咦?」


    「你不要咬到湯圓啦!」


    「對、對不起!可是,因為你叫我吃一口……」


    「煩耶,糟透了。那你的也讓我咬一口,當成賠罪。」


    「喔,好啦。」


    我點點頭,遞出了手中的可麗餅。接著,柳戶用手撥開瀏海,閉上眼靜靜地咬了一口。怎麽感覺有點色色的。


    「嗬嗬。我把香蕉都吃掉嘍。」


    柳戶用一臉得逞的表情這麽說道。


    ……我沒有特別喜歡吃香蕉,所以沒什麽不甘心的感覺。但這樣一來,真的很像情侶在交往耶。


    是說──啊。


    「嗯?怎麽了?幹嘛一直盯著我的臉看?」


    這時,柳戶彷佛猜到什麽似的,輕聲笑道:


    「難道你看我看到入迷了?」


    「不是,你的臉上沾到鮮奶油了。」


    「……唔!」


    柳戶的臉頰瞬間飛上一抹紅暈,接著宛如要幫自己找台階下似的說道:


    「……是、是喔?那你幫我舔掉吧。」


    「啊?」


    「我們是情侶,這點小事沒什麽吧?」


    是這樣嗎?世上的情侶都會做這麽大膽的事喔?


    我活了十六年,卻完全不知道這種事。畢竟我沒交過女朋友,也沒跟有女朋友的人當過朋友。俗話說物以類聚嘛。


    聽了柳戶的話,我覺得害羞極了。但要是拒絕,又會惹她不開心,被她揍得稀巴爛。我腦海中的天秤現在同時懸著這兩種心情。


    嗯,不管怎麽想,都是拋棄羞恥心比較好。


    「好、好吧。」


    我做好覺悟了。


    用手掌拍拍雙頰後,我抓住柳戶的肩頭。


    「咦?等等……你在幹嘛?」


    「那我失禮了。」


    我將嘴唇湊近柳戶的臉頰。就在我靠近到柳戶的雙眸中映滿我的身影的距離時,她馬上變得滿臉通紅。


    「快……快住手!」


    她用力往我的胸膛推了一把。


    我從長椅上摔下去,一屁股倒在柏油路上。


    呃,奇怪了,為什麽啊?


    「笨、笨蛋,想也知道是我在跟你開玩笑的嘛……!」


    柳戶的眼神飄移不定,還忸忸怩怩地撥弄著瀏海。在灑落的夕陽照射下,她的臉看起來更紅了。


    就、就算她這麽說……


    像我這種不常跟女孩子相處的人,根本分不清真心話跟玩笑話的區別啊。


    吃完可麗餅之後,太陽已經下山了。


    四周垂下了夏季特有的悶熱夜幕。


    我們打算回家,便走到車站前。此時傳來了一陣巨響,彷佛要穿越人群,直接鑽進心坎裏似的。


    「蘆屋,你看,有人在辦街頭演唱耶。」


    柳戶拉拉我的袖子,興致勃勃地這麽說。


    仔細一看,我發現站前廣場上有兩個拿著樂器的女孩子。主唱那個女孩子站在蒸騰的熱氣中,額頭沁出了耀眼的汗珠,一邊扭動著身子引吭高歌。


    「我沒聽過這首歌耶。是自創曲嗎?」


    「嗯~~我平常不聽音樂,所以也不太清楚耶。」


    因此我不懂最近流行哪些歌,也不懂她們的演奏技巧如何。


    不過,路上的行人都沒有為她們的表演停下腳步,可見技術應該不太好。


    現在走過我們身邊的女高中生還說:


    「喂喂,你看,有人在表演耶。」


    「真的耶。也太難聽了吧。」


    「還真敢出來


    丟人現眼,遜爆了。」


    她們發出鄙視的笑聲,快步地走了過去。


    明明不是在笑我,我卻覺得一肚子火。


    看到她們如此奮力在唱歌,卻沒辦法吸引任何人的目光,完全是在白費力氣的模樣,我渾身冒出了冷汗。接著,我突然全身發冷,彷佛體溫全被腳底下的柏油地板吸走了一般。


    怎麽會這樣呢?這個疑問立刻就得到了解答。


    一定是因為,那彷佛就是看到過去的自己一樣。


    她們明明用盡全力在唱歌,卻無法突破現實,最後漸漸失去力量,變得低迷不振。看到眼前這幅景象,我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我真的快看不下去了,還是趕快走吧。


    我正想離開現場時,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呃,奇怪?柳戶到哪裏去了?」


    她剛剛應該還在我身邊啊,什麽時候不見的?我環視四周,發現她的身影時,卻差點忍不住尖叫出聲。


    柳戶在表演中的那兩個女孩麵前蹲了下來。她用靠在大腿上的手撐著下顎,直盯著她們瞧。


    我慌慌張張地走過去,壓低聲音向柳戶喊道:


    「你、你在幹嘛啊……!」


    「嗯?我想說反正要看,就靠近一點看啊。」


    「可是……」


    我下意識地張望四周。


    ──我雖然說了「可是」,卻沒辦法繼續接話。


    最後,女孩們用吉他刷出一陣音效,結束了演奏。


    樂音消散後,她們也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剛開始明明還充滿熱情與魄力,如今卻完全消沉下來了。即使如此,她們也沒有掉下眼淚,隻是渾身無力地往觀眾的方向低下了頭。


    那個模樣簡直就像行屍走肉。


    「謝謝大家……」


    聽見她們氣若遊絲的顫抖嗓音,我的胸口一陣刺痛。


    啪啪啪啪……


    這時忽然響起了猛烈的鼓掌聲,完全不輸給熙來攘往的嘈雜群眾。


    兩個女孩猛然回過神,並抬起頭來。隻見柳戶就在她們眼前,帶著滿麵笑容為她們鼓掌。


    「超棒的。」柳戶這麽說。「你們真的太棒了。」


    這一定是她發自內心的讚歎吧。


    那兩個女孩先是困惑地對看了一眼,接著像是有點害羞般忸怩了起來。然後她們向柳戶鞠躬道謝,頭低得比剛才還要低。


    總覺得那個動作帶著某種豁然開朗的心情,也充滿了自信。


    「蘆屋,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嗯,好。」


    我踏出步伐,跟在柳戶身後。就在我們走過第二個街燈時──


    「其他人怎麽想的我是不知道啦,但我覺得那兩個女孩子很棒喔。」


    「咦……」


    雙手背在後頭走的柳戶轉過頭來。月光灑在她的側臉上。


    映著藍白色月光的雙眸,筆直地凝望著我。


    「我覺得努力打拚的人真的很帥氣。無論看起來再怎麽狼狽、滑稽,或是得不到回報,都很帥氣。」


    柳戶這麽說完,對我展露出笑容。


    「所以,比起嘲笑別人,我反而希望被人嘲笑。」


    「……」


    柳戶該不會已經發現了吧?


    難道她知道我剛才那句「可是」之後想說些什麽嗎?如果說出後續的台詞,我應該會丟臉到連站都站不住。


    我不知道。不過,柳戶不是不良少女嗎?


    她的個性為什麽能這麽耿直呢?


    而且,既然她喜歡努力向上的人,又怎麽會選擇我……


    雖然自己來說這些話有點奇怪,但我是那種絲毫不肯積極進取的人。我的生存法則,就是完全不努力,隻靠運氣和人脈悠悠哉哉地生活。


    我和她本該是兩條平行線,不可能產生交集啊。這空白的兩個月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躺在客廳沙發上,呆呆地看著電視。


    要這樣做,我才不會去想那些多餘的事情。


    無論是喪失這兩個月記憶的事,還是和柳戶交往的契機。


    我像隻飄到岸邊的水母般癱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亂轉頻道。此時,有陣擦過空氣的嗡嗡聲傳入耳中。


    嗡、嗡、嗡。宛如蜜蜂振翅似的,傳來有節奏感的聲音。


    聲音持續大約五分鍾,我才終於回過頭去察看。結果是千夏站在沙發後麵的地毯上,拿著金屬球棒用力揮舞的聲音。


    「千夏,你在做什麽?」


    難道進入叛逆期了嗎?


    「練習揮棒啊!因為明天星期六有比賽嘛!」


    「哦哦。你說壘球啊。」


    原來如此,這樣我就能理解了。


    千夏目前隸屬於當地的壘球隊,而明天好像有一場比賽。這件事本身也沒什麽好說的。


    「但你要練習揮棒的話去外麵練啦。萬一打到家具的話很麻煩耶。」


    「咦~~外麵很熱耶。在房間練還能吹冷氣。」


    「球場上也沒有冷氣吧。練習也要跟正式上場保持同樣的狀態吧。算了,我也沒資格講這種話就是了。」


    「喂,哥哥~~明天來幫千夏的比賽加油嘛!」


    「要我看電視轉播還可以,現場很熱耶……」


    「拜托嘛~~人家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問題不在那裏啦,我純粹隻是不想去而已。」


    「那樣更過分!」


    千夏丟下球棒,走向躺在沙發上的我並跨坐上來。


    「這是人家這輩子唯一的請求啦~~」她一邊大聲嚷嚷,一邊捶打我的胸膛。


    「你不要跨在我身上啦!是說,你早上已經用掉這輩子唯一的請求了!」


    「因為哥哥不來的話,人家會很寂寞嘛~~這樣會提不起精神~~」


    就在我們打打鬧鬧的時候,桌上的手機響起了提示音。


    這時間會是誰啊?


    我如此心想,並伸出右手拿取手機,看到畫麵上寫著「柳戶希美」這四個字時,我還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原來我和柳戶還交換了聯絡方式啊……不對,我們在交往,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不過,她找我有什麽事呢?


    我不假思索地察看了訊息,下一秒,內心的驚恐之情立刻膨脹了兩三倍。


    「咦!」


    訊息內容隻有一行字。


    『明天的約會啊,就定十點在車站前集合吧。不準遲到!』


    ……我看錯了嗎?


    但不管我重看多少次,上麵的確是寫著「約會」二字。


    「我們什麽時候說要約會了啊……」


    完全沒印象。


    話說回來,我還以為自己跟約會無緣,認定那是少部分上流階級的人才擁有的特權呢。


    而且偏偏還是跟那個柳戶約會……


    「哥哥?怎麽啦?」


    「喂,千夏,你可以打我一下嗎?」


    「咦?為什麽喵?」


    「我想確認自己現在是不是在作夢。」


    「唔?雖然聽不太懂,那好吧!」


    「麻煩你了──喂,等等!不準拿金屬球棒!拜托你直接用手打!」


    我連忙製止用力握緊球棒的千夏。任何事都全力以赴這點確實很棒,但唯獨這次不行!


    「……真、真危險。差點就要被打死了。」


    我鬆了一口氣後,接著說道:


    「不過,千夏,對不起啊。明天我不能去看球賽了。」


    「咦?為什麽?」


    「我跟別人說好要約會了。」


    「一定是騙人的!你要吞一千根針!」


    「……你也否定得太爽快了吧。是真的啦,你看。」


    我把手機畫麵拿給千夏看,以示證據。


    「哇,是真的耶。」


    「你終於肯相信我了吧。」


    「原來哥哥是要和希美姊姊約會啊~~」


    「……咦?希美姊姊?」


    我剛剛應該沒聽錯吧?


    「千夏,你知道柳戶這個人嗎?」


    「嗯。我們見過很多次啦。她人好好喔,我喜歡她!」


    「你們見過?是在哪裏……」


    「啊,已經這麽晚了啊。我要睡嘍!哥哥晚安!」


    「喂!等一下!不要賣關子啊!」


    千夏頭也不回地跑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門應聲關上後,徒留我一人呆站在客廳。


    ……千夏和柳戶見過麵?


    我完全沒想到她們居然會牽扯在一起。


    星期六早上。


    這可是值得紀念的初次約會的早晨。


    我揉揉依然惺忪的雙眼,將手伸向放在枕邊的智慧型手機。看到上頭時間顯示「九點四十五分」時,我的困意瞬間消失無蹤。


    是我看錯……了吧?我這麽心想並重看了一次,時間還是沒變。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死定啦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抱頭大吼。


    徹底睡過頭了。偏偏還是這種重要的日子!


    約好十點在車站前集合,然後我睡到九點四十五分。


    一想到柳戶在訊息裏那句「不準遲到!」,我的心就涼了一大截。


    ……不,先不要放棄!從現在開始全力狂奔的話,搞不好還趕得上!


    我立刻從床上彈起來,連滾帶爬地衝下樓梯,在一分鍾之內超高速換完裝後,便立刻奪門而出。


    在火災現場時,人類或許會展現出超常之力──在柏油路上全力奔馳的我,成功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抵達了車站前。


    「對了!現在幾點──」我有在最後一秒前趕上嗎?


    就在這時,我的視線忽然被遮蔽起來,眼前一片黑暗。


    咦?發生什麽事了?就在我一頭霧水的瞬間──


    「猜猜我是誰~~?」


    「哇啊啊啊啊啊啊!」


    耳邊傳來了銀鈴般的嗓音。


    我嚇得放聲大叫,忍不住腿軟。


    是、是柳戶站在我身後嗎?因為我遲到,把她氣個半死,所以她才把我的雙眼摀住,暗示我的人生從此也是一片黑暗嗎?


    總、總之,要先為遲到的事情道歉才行!


    「真的很抱歉,我遲到了!我願意做牛做馬,所以求求你饒我一命!」


    我馬上下跪磕頭,用全身展現出我的誠意。


    路過行人的視線雖然刺得我渾身發疼,但寶貴的性命無可取代。


    結果好一陣子柳戶都沒有反應。我這樣做是不是讓她更火大了?正當我心生惶恐之際,頭頂上卻傳來了嘻嘻嘻的笑聲。


    「嗬嗬。你怎麽突然下跪磕頭啊?」


    我現在才察覺到一件事。


    ──奇怪?這不是柳戶的聲音?


    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發現眼前的人確實不是柳戶。身穿充滿飄逸感的時髦衣裝,宛如妖精般的那個女孩是──


    「哇、哇啊!……花、花宮?」


    「好久不見了,優太先生?」


    我絕對不可能忘記。


    她就是兩個月前我在電子遊樂場遇到的花宮由利。被她設局陷害,還被她男朋友追殺的痛苦回憶,現在也依舊曆曆在目。


    「嗬嗬,我都聽到嘍。優太先生願意做牛做馬對吧?那我要讓你做什麽好呢……」


    「你、你又想設局整我嗎!」


    「嗯?這話是什麽意思?」


    「仙人跳啊!你之前跟男朋友聯手設計我對吧!害我現在被卷入莫名其妙的狀況裏!」


    仔細想想,要是沒有被他們設局,我就不會穿越時間,現在和柳戶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一切都是從這件事引爆的。


    「你說的『之前』,是指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花宮用可愛的動作歪著頭問。


    「……啊,對喔,時間快轉了嘛。我說的是兩個月前啦。那天我在電子遊樂場第一次跟你見麵,回家路上就被襲擊了!」


    「被我的男朋友嗎?」


    「沒錯!」


    花宮用手指抵著唇,好似有些困惑地說:


    「優太先生,你搞錯了吧。我沒有男朋友啊。」


    「咦?不,可是那個頭上剃了花紋的人……」


    「啊,你說他啊,那隻是他單方麵亂講而已。他一直糾纏著我,我也覺得很困擾呢。」


    「一直糾纏著你……」


    「那種像是跟蹤狂的人還滿多的……不說這些了,你還不過去嗎?否則會趕不上和希美約好的時間喔。」


    「對喔──等等,咦?」


    我吃驚地看向花宮的臉問:「你怎麽會知道柳戶……」


    「我沒說過嗎?我們是朋友啊。」


    這段友情還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柳戶像個愛玩的辣妹,而花宮是清純美少女,兩個人的形象完全相反,根本沒道理會變成好朋友啊。


    「希美很可愛吧。我最喜歡她了。喏,你看。」


    花宮指向前方如此說道。我循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身穿便服的柳戶站在噴水池前麵。她穿著露肩款式的白色針織洋裝,可能是對自己很有自信吧,她大方展現出大腿到靴子中間那段閃閃動人的曲線。


    我是第一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跟柳戶見麵,但她也太美了吧……


    害我都不禁看到入迷了。


    「每個經過希美身邊的人,都會抬起頭看她一眼呢。她一直在等你什麽時候會出現,完全是個小少女喔。」


    「因為我遲到了,她大概是在找我吧。」


    在我和花宮閑聊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十點五分。徹底遲到了。


    「真是的,優太先生真的很不懂少女心耶。」


    「明明遲到在先,卻心想『那家夥還在癡癡地等著我啊,真可愛』,這樣難道不會很自戀嗎?」


    「你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才不是!」


    我還沒自戀到那種地步。


    「哇啊,我一定會惹她生氣啦……」


    「那你這樣做試試看。」


    花宮豎起手指,笑容滿麵地說道:


    「女孩子對驚喜最沒轍了。所以你就繞到希美後麵,像我剛剛對你做過的那樣,也對希美做做看吧。」


    「你是說……猜猜我是誰嗎?」


    「對啊。這樣一來,就算再怎麽生氣,希美也會覺得拿你沒辦法,就這樣不了了之。」


    「有辦法這麽順利嗎?」


    「哎呀,就當作被我騙一次嘛。」


    「……」


    也是,即使現在和她碰頭,遲到就是遲到了。反正不管怎麽樣都會被罵,說不定還能抱著最後這絲希望。


    「……好,我知道了。我會試試看。」


    「嗬嗬。我已經能預見開心的表情嘍~~」


    於是我偷偷繞到柳戶身後。


    三公尺、兩公尺、一公尺……雖然我慢慢靠近,但柳戶沒有察覺。就在我覺得隻差臨門一腳時,我伸出去的手猛然被緊緊抓住。


    我還來不及驚訝,身體就已經飛向天際了。是過肩摔啊──我的身體從柳戶身後被拋向前方的柏油地板,重重地從背後著地。


    「咕惡!」一陣慘


    叫伴隨著空氣噴出我的肺部。


    柳戶就這麽跨坐在我身上,用袒露在外的兩隻大腿緊緊鎖住我的頭,讓我無法掙脫。她笑盈盈地說道:


    「早安呀,蘆屋。你想從背後偷襲我,還早了一百年呢。我告訴你,你繞到我後麵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了。」


    「嗯~~!嗯~~!」


    我死命地用力捶打柏油地板。快、快不能呼吸了……


    「好可惜喔,失敗了呢。」


    我朝不停竊笑的花宮投以責難的眼神。


    「根、根本行不通嘛……」


    「我不是說過了嗎?就當作被我騙一次啊。」


    「你還說能預見開心的表情了!」


    「是『我』一臉開心的樣子啊。我可沒有說謊喔。」


    花宮笑容滿麵,臉上寫滿了淘氣的神情。


    這、這家夥……雖然很不甘心,但她還真可愛。


    「──呃,由利?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柳戶認出花宮後,不禁睜大了眼。


    「人家很擔心希美嘛。因為你是第一次約會,我怕你會不會太緊張而搞砸了,才會過來看看。」


    「你真雞婆耶。我看起來很緊張嗎?」


    完全看不出來。


    根本一副超級大玩咖的樣子。


    「是說,蘆屋和由利你們認識嗎?剛剛看你們在聊天耶。」


    「對呀。我們關係好到交疊了身體無數次呢?」


    「……咦?」


    柳戶惡狠狠地瞪了過來。「……蘆屋,現在是怎樣?」


    「不、不是啦!花宮,你不要講那種會讓人誤會的話!我們隻是在電子遊樂場一起玩過格鬥遊戲而已!」


    「什麽嘛。那你沒有劈腿嘍?」


    「怎麽可能啊!」


    我的女朋友是柳戶耶,哪敢劈腿。


    「……我才想問吧。原來你跟花宮是朋友喔?我之前都不曉得。」


    「我講過啦。由利是我國中學妹。該說是朋友還是孽緣呢……我說不上來啦,但我們就是那種交情。不過,你要小心由利這個人喔。她之前對各式各樣的男人出手過,還搶其他人的男朋友,所以到處樹敵。要是不小心跟她走得太近,搞不好會被卷進紛爭喔。」


    「啊啊,這麽說來,我早就被牽扯過了……」


    差點被自稱是男友的剃頭男殺死的那件事,我還記憶猶新。


    「希美,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才沒有搶別人的男朋友呢,都是他們自己倒貼耶~~」


    「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好嗎?以前為了保護你,我還被三十幾個人在學校裏圍剿呢。」


    「那時候真是多謝你的關照了。」


    花宮彬彬有禮地低頭道謝。這家夥根本沒在反省嘛。


    「……話說回來,我之前就很想問了。你引誘一大堆男生過來,到底是想做什麽啊?」


    「嗯~~這個嘛,未來我想創造出一個公主王國嘛?」


    花宮笑容滿麵地這麽說。


    咦?花宮這家夥是不是很不妙啊?小孩子也就算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國中三年級還夢想當公主的女孩子。


    「……你愛怎樣就怎樣。不說這些了,我們現在要去約會了。」


    「好喔?」


    「……好什麽好啊。正常來說,你這時候就該走人了吧?」


    「咦~~可是你昨天不是還對我哭哭啼啼的嗎?說你第一次跟男生約會,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呀。所以我才說,那我就跟你一起去,才能直接給你建議啊。」


    「等等──!由、由利!現在在蘆屋麵前耶!不要這樣說啦!」


    柳戶慌張地大吼大叫起來。


    「……我、我是有說過這種話!但沒必要現在說出來吧!而且還在蘆屋麵前說我沒有約會經驗……我本來想讓蘆屋以為我是情場高手的說……哇啊啊……討厭……好丟臉……」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都被我看穿了啦。」


    花宮麵帶微笑地這麽說。明明比我們還小,卻是個虐待狂。


    不過,柳戶居然沒跟男生約會過,這讓我滿訝異的。難道她之前從來沒有認真交往過,都隻是玩玩而已嗎?


    「所以嘍,今天就由我來協助兩位順利約會吧。經過我的指點,到了隔天早上,你們就能進展到在床上情話綿綿的關係了。」


    「不,這個進展也太神速了吧。」


    「好啦好啦。這樣也不錯啊。當你們找不到聊天話題的時候,我保證自己就會派上用場喔。話不多說,馬上出發吧。」


    「……我們現在要去哪裏啊?」


    「第一次約會就去遊樂園的話,風險太高了。總之先到安全一點的地方適應一下吧。」


    花宮一邊哼著歌,一邊踏著輕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她後頭。


    在我身旁的柳戶則喃喃說道:


    「……討厭,留我跟蘆屋兩個人獨處就好了嘛……」


    蓋在車站附近的購物商場,不知道是不是星期六的關係,被大批民眾像洪水一樣絡繹不絕地湧入。


    「天啊,人潮也太恐怖了……」


    我不由得被眼前洶湧的人群嚇了一大跳。


    「感覺一不小心就會走散耶。」


    「那就和我手牽手吧?這樣就不會走散嘍。」


    花宮像是提出了什麽妙計似的,豎起手指這麽說完後,便往我這裏走近。就在她準備牽起我的手時──柳戶馬上抓住她的手腕製止。


    「不,這很奇怪吧?為什麽你要牽他的手啊?」


    「不行嗎?」


    「當然不行啊!蘆屋是我的男朋友耶。」


    「有什麽關係,優太先生有兩隻手嘛。你用右手牽我,用非慣用手牽著希美吧。」


    「不行~~由利你不準碰蘆屋。」


    花宮看著我吐了吐舌頭。


    「人家被罵了。」


    「對啊。」


    「別看希美這樣,她其實占有欲很強喔。」


    「是因為由利動不動就會對別人的男朋友出手,我才有所警戒好嗎?算了,我就跟你牽手吧,把你牽著走才不會走散。」


    柳戶這麽說道,並將手伸向我。


    把我牽著走?難道我是狗之類的嗎?


    「那我就……呃,麻煩你了……」


    我一臉困惑地將手放在柳戶的手上。哦哦!


    我第一次握柳戶的手,感覺既光滑又柔嫩,跟男生粗糙又硬梆梆的手完全不一樣。


    「哦~~蘆屋,沒想到你的手滿大的耶。」


    「是、是嗎?」


    「我有點驚訝呢。再怎麽說你都是男孩子嘛。」


    「我反而想問你之前都是怎麽看我的。」


    柳戶輕輕一笑,往我這裏看了過來。「怎麽?你現在覺得小鹿亂撞嗎?」


    「咦?不、不是……我哪有……」


    「蘆屋,你真的很好懂耶。但這一點我也不討厭啦。」


    柳戶看著我發紅的耳朵,嘴角揚起了微微一笑。然後──


    「……我的心好像也跳得很快呢。」


    她壓低嗓音,在我耳邊如此低語。


    「咦?」


    「才怪,我騙你的。」


    原、原來是在騙我啊。嚇死我了……


    「不說了,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就、就是說啊……」


    我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如此喃喃道。


    「不然去逛服飾店吧?」這時花宮從旁給了意見。「我覺得,總之就先幫優太先生改變一下造型吧。」


    「我的造


    型?為什麽?」


    「今天是你們第一次約會吧?你居然隻穿卡其褲跟格紋襯衫,不僅毫無品味,也一點都不吸引人。」


    「真的,我也這麽覺得。」柳戶也這麽開口附和。


    「……話說回來,你這身衣服是在哪裏買的啊?」


    「不知道耶。隻是我媽買什麽,我就穿什麽。是說,衣服這種東西隻要能穿就好啦,穿什麽都無所謂吧?」


    「…………」


    聽我這麽說,花宮忍不住啞口無言。


    「蘆屋就是這種人啦。」柳戶也傻眼地笑著說。


    怪了?難道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因為我覺得特地去買衣服很麻煩嘛。而且穿老媽買給我的衣服,還可以節省開銷。怎麽想都是好處多多。


    「……優太先生,注重自己的外表,也是對女朋友的一種禮貌喔。請你看看希美身上的衣服。希望至少能讓優太先生覺得自己很可愛──為此,她可是費了一番苦心打扮才來的。看了優太先生今天的穿著,總覺得你沒有把希美當成異性來看待呢。」


    「是、是這樣嗎……」


    我之前從來沒想過這種事。這也難怪,因為我沒交過女朋友啊。


    「等、等一下啦!你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我很在意蘆屋一樣。」


    「我有說錯嗎?」


    「呃。哎……是沒錯啦……但也沒必要特別提出來講吧……」


    柳戶滿臉通紅地低下頭,用手指纏繞著瀏海。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被年紀比較小的花宮打亂自己的步調。說是這樣說,她們的感情還是很好,不像是真的很排斥的樣子。由此看來,兩人應該一直以來都是好朋友吧。


    正當我想著這些事情時,花宮突然看著我的雙眼問道:


    「優太先生,你喜歡希美嗎?」


    突然被這樣逼問,我瞬間沒辦法開口回應。


    我喜歡柳戶嗎?呃,我跟柳戶正在交往,所以我當然喜歡她啊。


    可是,我卻連開始交往的契機都一無所知。


    「由利,別說了。當麵問這種事很丟臉,而且在這裏問也不太好。實在太沒情調了。」


    「那要在哪裏問才好?」


    「這……像是摩天輪最頂端,或是滿天星空之下啊。」


    「希美,你真的是浪漫主義者耶。」


    「你、你少囉嗦!討厭!那又怎麽樣!」


    花宮輕聲笑了笑,接著重新轉向我問道:


    「總而言之,就先去買衣服吧。我們會讓優太先生脫胎換骨的。」


    「喔……喔喔……」


    脫胎換骨……意思是我現在簡直可以去死嗎?


    不過,幸好柳戶有出言阻止花宮。如果繼續追問下去,我們之間絕對會出現令人窒息的沉默。


    於是我們幾個來到了服飾店。


    我大概在國小之後,就沒有特地到服飾店買衣服了。


    店裏充斥了時尚的氣息,與之完全相反,超級不起眼的我待在這種地方,難怪會覺得很不舒服。


    「試穿不用錢,就來瘋狂試穿吧。」


    花宮笑嘻嘻地這麽說,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


    「啊,不然這樣吧?你們互相選適合對方的衣服,然後再去試穿如何?我覺得一定很好玩?」


    「感覺很有趣,不錯耶。我要玩!」


    柳戶彈了個響指,興致勃勃地看向我,接著說:


    「那就來比賽誰選的衣服好看吧,由利來當裁判。輸的人要接受懲罰,必須無條件聽從贏家的一個要求,ok?」


    「不,這樣太亂來了吧!我哪贏得了柳戶啊!」


    說穿了,我們的經驗值可是有著天壤之別。


    雖然還不到班門弄斧的程度,但柳戶已經超級時尚了,我怎麽可能選出讓她也忍不住嘖嘖稱奇的衣服呢?這場比賽根本就是未戰先輸了嘛。


    「可是,優太先生,這是個好機會喔。」


    「咦?」


    「贏家能要求輸家無條件服從一件事。也就是說,你可以合法逼希美這樣又那樣呢。」


    「……那、那樣確實不錯──呃,你在說什麽啦!」


    我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不,等一下喔。如果我贏了,不就可以問出我和柳戶交往的契機了嗎?這樣一來,目前為止的所有謎團或許就能迎刃而解──比如柳戶這種萬眾矚目的美少女,到底為什麽會和我這種人交往這個問題。


    「……好、好啊,我知道了。我接受這個比賽。」


    「嗬嗬,這樣才對嘛。」


    柳戶愉悅地露出了笑容後,繼續說道:


    「那三十分鍾後在試衣間前麵集合吧。反正蘆屋一定在想一些下流的事情,但我可沒打算輸給你喔。」


    看來我好像被誤會了耶。不過照剛才的對話聽起來,也難怪她會產生誤解。


    也是,如果我說想弄清楚我們交往的契機是什麽,應該很可疑吧。保密到最後一刻可能比較好。


    我們分開後,便各自走向賣場挑選衣服。站在一字排開的各式衣裝前麵,我忍不住目瞪口呆。


    ──這、這些是什麽?我完全搞不懂……


    一般人會怎麽搭配,還是流行的花色等等,我全都不曉得,所以我根本不知該從何下手。而且說到底,我最近才終於發現「pants」的意思不是內褲而是褲子……以我這種幼稚園等級的時尚品味,哪可能和柳戶拚勝負呢?


    我明明無論如何都要贏得這場比賽才行啊……可惡!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平時就該多看看《anan》這種流行雜誌。


    「優太先生,難道你很頭痛嗎?」


    正當我呆立現場時,一旁傳來了聲音。


    我轉頭一看,發現花宮帶著宛如鮮奶油般輕盈可愛的笑容,雙手背在身後盯著我瞧。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搭配才好……我隻分得出顏色不同,但其他看起來都一樣,所以很困擾。」


    「不用太擔心。因為這場比賽注定是優太先生會贏喔。」


    「咦?什麽意思?」


    「剛剛希美不是說了嗎?裁判是我呀。也就是說,隻要我說是白色,就連烏鴉也會是白色的喔。」


    「呃……你的意思是……要黑箱嗎?」


    「也可以這麽說。優太先生,我會幫你喔?就讓我們一起拿下勝利,強迫希美這樣又那樣吧。」


    「……花宮,你不是柳戶的朋友嗎?」


    「當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正因為我最喜歡她,所以才想看看因為懲罰遊戲而被欺負的希美是什麽樣子嘛。」


    花宮將手托在臉頰上,一臉恍惚地喃喃說道:


    「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希美,卻因為我的背叛,被迫接受本來沒必要接受的處罰,到時候她的表情該有多絕望呀。然後她會帶著因為羞恥而通紅的臉龐,被優太先生的毒爪蹂躪一番。光是想到這裏……唔呼呼,我好興奮呀。」


    就算你做出這種理所當然的假設……


    話說回來,什麽毒爪啊。就算我真的贏了比賽,我也完全不想對柳戶亂來好嗎。畢竟現在的確能仗著「懲罰遊戲」這個防護罩為所欲為,但事後我肯定會被柳戶殺得片甲不留,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不過,如果花宮願意幫我,我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好吧,花宮。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拜托你幫忙了。」


    「優太先生,汝也真是壞透了呢……是這樣說的吧?」


    「不不不,哪比得上大人您呢?」


    我們看向彼此笑了起來。


    花宮轉過身,丟下一句「總而言之就交給我吧」


    ,比出了ok手勢後,就揮揮手離開了現場。


    ……好耶,能把裁判花宮拉入陣營,真是天助我也。這樣一來,勝利女神肯定會對我微笑。


    放下心中大石後,我利用剩餘的時間,姑且隨意找幾件柳戶的衣服,接著回到試衣間前。柳戶和花宮早就回到集合地點了,看來我好像是最後一名。


    「兩位都選完了吧?」


    花宮這麽說完,往柳戶瞥了一眼。


    「那就先試穿希美選的衣服吧。」


    「ok~~我選的在這邊。」


    柳戶舉起來讓我們鑒定的衣服,看上去相當清爽。是由短版外套(上半身穿的)、長版襯衫,以及黑色長褲(雖然她說是緊身款,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組成的套裝。


    「哦哦……感覺很像帥氣高中生休假時會穿的衣服呢。可是這身衣服,如果沒有那個假人模特兒的身材,可能撐不起來耶……」


    「沒這回事。隻要用短版外套搭配長版上衣,就能藏住腰的位置,身材比例看起來也會變好喔。」


    「??你剛剛是在念什麽咒語嗎……?」


    「好啦好啦,總之你就去試穿看看嘛。這套衣服一定很適合你!」


    柳戶推著我的背,將我推進試衣間。沒問題嗎……我懷著不安的心情展開了折疊過的衣服,急急忙忙地穿上。換上柳戶交給我的衣服後,我看了眼倒映在試衣間全身鏡中的自己,結果嚇了一大跳。


    我本來覺得自己絕對撐不起這身衣服,沒想到看起來滿自然的。


    應該說,還挺適合我的。


    「不會吧……這是我嗎?乍看之下滿正常的嘛。」


    我有些疑惑地拉開簾幕後,在外麵等待的柳戶看見換完衣服的我,就露出一抹微笑。


    「看吧,果然很適合你嘛。很帥喔。」


    「優太先生,這身衣服很清爽,感覺很棒呢?」


    我原本以為她們會取笑我,結果並沒有。不僅如此,她們甚至還大大稱讚了一番。


    「哈哈……」


    我忍不住有點害羞地笑了出來。


    活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人這樣稱讚過我。


    「那麽,接下來輪到蘆屋選的衣服嘍。」


    「咦?啊……對喔……」


    我們姑且是在比賽呢,我都忘了。


    我從放在一旁的購物籃中拿出了選好的衣服。接過衣服的柳戶瞪大了雙眼,彷佛很驚訝似的。


    「哦~~我本來想說會出現爛到極點的搭配,想不到還滿普通的嘛。我還以為你會拿男裝給我穿呢。」


    呃,她是覺得我多沒品味啊。


    「不過,這是蘆屋幫我選的衣服對吧?謝謝你。」


    當柳戶對我微微一笑的瞬間,我不經轉開臉……我實在說不出這身衣服是直接從假人模特兒身上拿的。回過頭一瞥,我就看見全裸的假人模特兒擺出姿勢的模樣。真的非常抱歉。


    ……總、總而言之,不論柳戶感想如何,隻要花宮站在我這邊,我肯定是不戰而勝。完全不用擔心。


    「等等喔,我去試穿。」


    柳戶留下這句話後,便走進試衣間。過了一會兒,白色的簾幕便打開了。眼前的柳戶穿著我為她挑選的服裝。


    「鏘鏘~~怎麽樣?適合我嗎?」


    她在下顎下方比了個勝利手勢,並這麽問道。


    「哦哦……」


    整體來說,超級適合她。


    假人模特兒的身材雖然也不錯,但柳戶卻更勝一籌。這身衣服穿在柳戶身上,彷佛是錦上添花。


    「有夠可愛……」


    「啊哈哈,謝謝你。不過當麵被你稱讚,我覺得好害羞喔。」


    柳戶心花怒放地微微笑道。


    「那麽,差不多該做出判定嘍。店員,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想問問我們兩個人的穿搭哪一個比較好看。」


    「──咦?」


    這時花宮突然拔高了音量。


    「希、希美,等一下!你剛剛不是說交給我來判定嗎!」


    「與其讓朋友判定,讓店員來決定比較公平吧……我總覺得由利搞不好會有什麽奇怪的企圖。你這種手段早就被我看穿了啦。」


    「咕、咕唔唔……」


    詭計被揭穿後,花宮難得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


    「嘿嘿~~」相對的,柳戶則是一副勝利者的驕傲神情。


    如果讓店員這種時尚專家判定的話,我就一點勝算也沒有了。想當然爾,柳戶挑選的穿搭奪下勝利。


    「好啦,是我贏嘍。耶~~」


    柳戶比出勝利手勢,像是要故意秀給我看似的。


    可、可惡,結果還是沒能打聽到交往的契機。不僅如此,我還得服從贏家柳戶提出的一個要求。


    之後,我花錢買下了柳戶幫我挑選的那套衣服,在試衣間換上後,打算今天一整天就穿著這套衣服。


    「也好……這樣我的穿著也好看多了,就算了吧。」


    我喃喃說道,彷佛這話是說給自己聽一般。


    「嗬嗬。現在的蘆屋看起來很不錯呢……不過把價格吊牌拔下來就更好嘍。」


    這時,柳戶在我身後如此低語。我這才大吃一驚,並將手搭上後頸,發現上麵寫著「2980圓」的價格吊牌還掛在衣服上。


    「……咕啊啊……」


    我覺得自己漲紅了臉,並急忙將價格吊牌摘掉。


    看來就算外表變得正式許多,本性也沒辦法說變就變。


    時間來到中午,於是我們到美食街吃午餐。各自到各個店家點了喜歡的食物後,便將食物放在托盤上拿了回來。


    三人圍著有些廉價的桌子吃著午餐。


    我點了蛋包飯,坐在我對麵的柳戶點了薯條跟漢堡,而坐在她旁邊的花宮,托盤上隻放著一碗沙拉。我本來以為花宮吃素,結果一問之下,好像是為了養顏美容才吃的。真不愧是花宮。


    「希美,結果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用手抓起幾根薯條的柳戶抬起頭問。


    「我是問剛剛的懲罰遊戲啊,懲罰遊戲!剛剛不是說好了,贏家可以強迫輸家服從一個要求嗎?」


    「嗬嗬,這、是、秘、密。」


    柳戶抿嘴一笑,接著用吸管吸了一口冰咖啡。柳戶到底會對我下達什麽命令呢?一想到這裏,我就害怕得坐立難安。


    用叉子吃著沙拉的花宮,喝了一口水後問道:


    「話說回來,你們兩個做過了沒啊?」


    「──噗!」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提問,柳戶將含在口中的冰咖啡全噴了出來。坐在她對麵的我,臉上受到了黑色水柱的洗禮。


    「咳咳……咳咳……」柳戶眼眶含淚地咳了幾下,接著說:


    「──什、什麽!由利,你突然問這個幹嘛啊!」


    「不是已經交往一個月了嗎?既然如此,也差不多該進展到那方麵了吧?」


    「才、才沒有!應該說,我們都還沒接過吻耶!」


    「咦?這樣啊?你們明明是情侶耶……」


    花宮將手放在嘴邊,好像真的對此感到很驚訝。我雖然身為男友兼當事者,卻也忍不住和她一樣詫異。


    ──是、是喔?原來我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啊。


    「是說,這跟由利沒關係吧!……啊啊,煩耶,糟透了。衣服都髒掉了啦,我去廁所整理一下。」


    柳戶滿臉通紅地站起身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


    「別看希美這樣,她其實非常純情喔。」


    花宮將手交疊在桌上,並將下顎靠在手背,輕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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