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迎來被聖廳艾爾,梅黛召喚的勇者,艾力歐特·奧斯丁的遊行,帝都展現出與平時不同的熱鬧。


    由於可以親眼目睹傳聞中華麗的勇者,街上居民的興奮日益沸騰,而為了見勇者一麵,帝國內外皆不斷湧入觀光客。數量多到不僅街上的旅店承接不來,就連城門外的便宜旅店,在這段期間內也被訂滿了。


    另一方麵,和這份熱鬧相關的商業也十分興盛,沿路店鋪都加上了同樣的特別裝飾,讓帝都街道比平時更加燦爛奪目。街上人們的幹勁已經充足到一天不逛就會有不知名的店鋪建好的程度。


    忙著建造臨時店鋪的不隻木匠,當然還有矮人們。他們比平時還要活躍,裝飾店鋪的手工藝、木匠工作、由於召喚勇者而觸發的戰士們的武器製作等等,這幾天幾乎沒時間休息。


    甚至聲稱買賣是消遙、總是隨便工作的獸人們,也在這段期間內特別起勁。


    這樣的景象簡直如同忘了事件般。雖然最近沒有發生事件也是原因之一吧,這點先不提。


    這一天,蕾菲爾獨自走在人數大幅增加的帝都中。


    像小孩子一樣出門玩——當然不是這樣,她是外出采買。


    因為水明等人在廣場和葛萊茲艾拉發生糾紛,所以不便公然外出。為此,情報收集、食物采買等工作就落到她身上。


    即便在那之後沒有發布水明等人的通緝令,憲兵也沒有上門,但為了保險起見因此先這麽分配。


    蕾菲爾抱著裝有食物以及其他東西的袋子,撥開人潮前進。但因為擁擠而難以移動,於是她逃進小路喘口氣。


    「呼……」


    暫時放下東西,蕾菲爾動動肩膀和腰放鬆身體。確認在格蘭特市買的、輕飄飄而且很喜歡的洋裝沒有弄髒或綻開後,拉緊綁著紅色馬尾的蝴蝶結稍作整理。然後那雙湛藍雙眸,再度看向擁擠的人潮。


    最近遇到的狀況都因為變化急遠而令人感到瞬息萬變。女神的神諭、水明為了說服莉莉安娜而身負重傷歸來、帶傷與葛萊茲艾拉戰鬥,以及保護莉莉安娜。


    「水明也很令人困擾呢……」


    沒錯,就算阻止他逞強,但對方最後依舊不會保重。嘴裏說著不做不行,腳朝著辛苦的道路前進。但是,這也可以說很像他的作風。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自己才能走在這裏。


    明明應該歎氣,但察覺時自己卻是笑著的。


    「即便如此,人好多啊……」


    差不多該走了,蕾菲爾重新抱起東西看往大馬路的方向。雖然因為有點距離所以人看起來沒那麽多,但能聽見腳步聲。如果又進去裏麵感覺相當麻煩。


    然後,就在她想果然還是走小路而回頭時,撞上了誰。


    「——啊、抱歉。」


    「沒、沒關係喔,小妹妹。」


    立刻道歉後,上方傳來溫柔的聲音。聲音是男性。但是那道聲音帶著興奮、不對,好像哪裏冷靜不下來般的感覺。


    蕾菲爾抬起臉,正見那個男人無法抑製喜悅似地扭曲笑臉。看見對方那副模樣,她感到莫名寒氣而後退,下定決心開口。


    「……不好意思,你可以讓開嗎?」


    「對不起喔,不可以呢。」


    「什麽?什麽叫做不可以——!?你做什麽!?」


    她對眼前男人的行動發出帶著譴責的喊叫。站在眼前的男人雙手惡心蠢動著。如同扭動一般、令人不快的舉動。


    「嘿、嘿,要不要和大哥哥一起玩啊?」


    「大哥哥……?你哪裏是大哥哥了啊!明明是大叔!」


    「怎麽這樣、我才三十歲後半……」


    「已經完全是大叔的年齡了!」


    蕾菲爾往後一跳。


    「來啦,和大哥哥一起去那裏玩吧,嘿嘿嘿……」


    男人的眼神很不尋常。是最近傳聞中經常出沒的幼兒性愛者(蘿莉控)嗎?


    (唔……怎麽辦?這下糟了……)


    現在說不上如果是原本的自己能夠怎麽樣。逃出人群看來失策了,沒想到這種地方還有比人潮更危險的東西。要是大叫的話,會有人察覺而過來嗎?但是因為自己身處小路,考慮到叫聲被腳步聲蓋過的機率,來人的可能性很低。


    但總比束手就擒更好吧。就在蕾菲爾思考時,男人逐漸靠近。


    「——不要!別過來!」


    「嘿、嘿,不要這麽說啦……」


    既然如此就用東西砸過去,趁他頭暈目眩的時候逃跑。(錄入君教你女子防身術,變態在你前麵直接踹他jj,變態在你後麵用高跟鞋踩他腳然後肘擊他jj……不過看這種輕小說的怕都是男的……那就告誡大家不要當癡漢,要不會被打jj的)


    蕾菲爾一邊怨恨自己變小這件事,一邊擺好架式。


    「等等!」


    強悍的聲音正好響起。


    ◆ ◆ ◆


    瑞樹從如同周末或過上節日的某個主題樂園般的人潮中辛苦脫離後,用手撐著膝蓋,一邊擦汗一邊用厭煩的聲音說道。


    「好、好多人啊~」


    她身後是同樣遭到人潮推擠、因為悶熱而流了滿身汗的黎二等人。


    黎二無力地同意瑞樹的話,另一方麵蒂塔妮雅則坐在合適的木箱上,接過同行騎士遞上的毛巾擦汗。


    這一天,剛好到達帝都的黎二一行人,因為帝都令人窒息的洶湧人潮而感到奄奄一息、不停喘氣。觀光客和商人、救世教會信徒等等到處都是,連喘口氣的地方都找不到。大概是因為視野裏充滿五顏六色吧,感覺瑞樹的黑色長發能夠帶來平靜。


    黎二用手掌擋在眼睛上方,遮住雲端直射而下的陽光眯起眼睛看著前方。進入帝都之前還因為天氣好而開心,但現在感覺特別討厭。接著他突然發現,視野一端出現藍發。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的蒂塔妮雅,以和瑞樹相似的厭煩聲音開口。


    「這也是,受到聖廳召喚的勇者大人的遊行影響呢。」


    「我記得離遊行還有好幾天吧?到了當天究竟會變得怎樣……」


    聽見瑞樹的話,全員臉色為難。誰都不願意去考慮這件事。


    不過,人多雖然是一個問題,但更重要的問題已經擺在眼前。


    「結果,今天沒地方可住呢。」


    「我想也是呢。嗯~怎麽辦?」


    「既然這樣,向救世教會申請的話,就能受到鄭重的款待喔?畢竟我們當中有黎二大人這名勇者。」


    「是嗎!還有這招啊!蒂雅、好主意!」


    瑞樹豎起拇指表達喜悅,但黎二卻搖頭否定這個提案。


    「不要。」


    「欸?為、為啥?為什麽啊?黎二同學。」


    「搬出名字的話,我在帝國這件事就會眾所皆知,然後無法自由行動。」


    「確實無法否認救世教會信徒口耳相傳的可能性。走在街上人群就會聚集過來、也會像聖廳的勇者大人那樣,動員遊行之類的。畢竟有許多想要布施以及想被布施的人。」


    「雖然我不懂那些。」


    黎二點頭。他怕自己的存在人盡皆知後,就無法在帝國自由行動了。再加上他還公然打倒勒賈斯,因為這件事廣傳的關係,在格蘭特市時不得不窩在旅店裏閉門不出。一回想起這件事,就很清楚說了會變得怎樣。


    而且他們會來帝國是為了牽製葛萊茲艾拉。如果自己的存在人盡皆知就會有影響吧,姑且還是要照赫德裏珥士的指示裝裝樣子才行。


    雖然黎二個人也有點在意葛萊茲艾拉——


    「嗚嗚~那要露宿嗎?難得來到大街上了不想露宿啊~」


    一直不曾任性的瑞


    樹,少見地鬧別扭。旅途中露宿絕不稀罕,會這麽做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但來到這種大街上了還得露宿確實令人難以接受。


    「不在能夠好好休息的地方休息,確實會對身體產生影響。我認為要確保旅店比較好。」


    「說得沒錯。怎麽辦呢……」


    休息、任務。哪邊都很重要。但在這個狀況下,沒有滿足雙方條件的解決之道。


    「那麽這條街外的旅店呢?那裏說不定……」


    聞言,同行的年長騎士克雷葛力的嚴厲臉龐擰出更深的皺紋。


    「不,瑞樹閣下。那是不行的。即便都市外的旅店尚有空房,那樣的便宜旅店隻會比露宿更加粗劣。對瑞樹閣下和公主殿下而言稍微不健全。」


    「這、這樣啊……」


    爸爸不允許。瑞樹因為克雷葛力那會讓人想起這種台詞的魄力而打退堂鼓。見狀,同行的年輕騎士洛費利開口。


    「在街上找找的話,我想應該有公主殿下、黎二閣下以及瑞樹閣下的房間喔。」


    「我們三個的房間什麽的,那你們要住哪裏……」


    「請不用介意我們。理應優先的是勇者閣下、公主殿下和瑞樹閣下。」


    露可說出和洛費利一樣的話,但黎二情感上不允許。


    「嗯~果然多少睜隻眼閉隻眼,到教會去比較好嗎——」


    就在一行人集體因為今後的行動該怎麽辦而傷腦筋時,突然聽見附近傳來少女的叫聲。


    「——不要!別過來!」


    「黎二大人。」


    「就在附近。去看看吧。」


    黎二帶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他全身籠罩著危險的氣息。轉過彎,他們看見散發著不尋常氣氛的男人,以及被對方逼到牆角的少女。


    「黎、黎二同學。那個。」


    「嗯。我知道。」


    黎二瞬間判斷狀況非比尋常——男人打算襲擊少女,於是走過去阻止。


    看見滿臉凜然跑過去的黎二,蒂塔妮雅臉紅了。


    「不愧是黎二大人。瑞樹,看見了嗎?那個不許作惡的凜然表情。」


    「我已經看習慣了喔~」


    蒂塔妮雅羨慕且怨恨地看著抬頭挺胸、一臉得意的瑞樹。


    「……瑞樹,好狡猾。」


    另一方麵,黎二很快介入男人和少女之間。


    「你、你幹什麽!?」


    「我幹什麽和你沒關係。現在馬上離這個女孩子遠一點。不然的話……」


    這麽說著的黎二眼光銳利地瞪過去施壓,並威脅似地慢慢抽出武器給發出哀號的男人看。


    「咿、咿哎哎哎哎哎!」


    在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路和魔族以及魔物麵對麵的黎二麵前,打算誘拐幼女的男人無法保有毅力。以連受不了都稱不上的速度一溜煙地跑了。


    「真是的,一個好好的大人居然做這種事……」


    黎二感歎似地歎氣後回過頭,看見少女鞠躬。


    「謝謝你幫了我。」


    「不,別介意。你沒事嗎?有被怎麽樣嗎?」


    「沒事。我叫了之後你馬上就來了。」


    黎二和少女如此交談。


    梳得適當的漂亮紅發,以及有著兩顆並排淚痣為特徵的少女。她有著能夠理解為什麽那個男人會想拐走的可愛外表,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對方舉動和眼睛都透出凜然。


    就在黎二這麽想的時候,少女突然看向男人逃跑的方向。


    「雖然感謝你救了我,但那種驅趕方式是不是有點粗暴?」


    「要是和他說些莫名其妙問答時,事態轉為奇怪的方向就不好了。就算有點粗暴,但那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是嗎,說得也是。」


    同意了嗎?不需要和那種家夥說太多。如果笨拙地試圖用和平方式解決,反倒會讓事情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來遲的瑞樹等人從後方走來。


    「那樣的人哪裏都有呢……」


    「那就是世間所說的幼兒性愛者呢。你們那邊也有嗎?」


    「嗯,偶爾被逮捕的時候會上新聞。」


    可以聽見瑞樹和蒂塔妮雅以生厭的聲音如此交談。


    另一方麵,眼前的少女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蕾菲爾·葛萊齊斯。再次向你道謝。不介意的話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隻是個無名小輩……但這麽說太裝模作樣了對吧。我的名字是黎二·遮那。」


    聽見黎二名字的少女、蕾菲爾微微皺起眉頭,然後開口。


    「黎二遮那……?——你該不會是水明認識的那個……」


    「欸?」


    「哈?」


    「你說水明……你認識水明嗎!?」


    蕾菲爾對黎二的提問頷首。而和黎二同樣聽見她發言的瑞樹等人,從黎二兩旁探出頭來。


    ◆ ◆ ◆


    遇到變態蒙黎二拯救的蕾菲爾,帶著他們來到據點附近。因為知道黎二等人和水明認識,所以正領路打算讓雙方會合。


    「——那麽,蕾菲爾妹妹是和水明一起來帝國的囉?」


    「姆……雖然加上妹妹令人不是很開心……算了。就是那樣。」


    「咦?但是蕾菲爾妹妹,那個時候附近應該還有魔族才對?」


    對於瑞樹提出的疑問,蕾菲爾不得不想辦法含糊帶過。


    「嗯、嗯哎總之,我剛好成功逃離魔族,到格蘭特市避難,然後抵達涅爾斐利亞帝國。」


    「這樣啊:說不定我們在哪裏錯過了呢。」


    「畢竟我們沒有確認入市名簿呢。因為一直以為水明還沒到達格蘭特市,結果變成盲點了。」


    在蒂塔妮雅貌似失策地懊惱時,身邊的瑞樹彷佛長時間抱持著的憂慮終於消散了般,以清爽表情呼出口放心的氣。


    「不過太好了,水明同學沒事。」


    「是啊、真的。該說是他依舊這麽倒楣呢,還是什麽……」


    「真是的,明明嘴裏說『我拒絕危險的地方!』但都做了些什麽啊。」


    「但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嗎?最初會抱怨、會念東念西但總是參與到最後。」


    「說得也是~」


    就在黎二和瑞樹由衷為水明的平安感到開心、並開始聊起他的為人時,蕾菲爾也彷佛能夠理解般露出微笑。


    「聽起來,感覺是推心置腹的友人們呢。和我所想的一樣。」


    「我認識水明同學大概四年左右,黎二同學五、六年了吧。」


    有一兩年的差距。盡管如此,兩人都能夠稱得上和水明青梅竹馬。幾個人聊著水明是個傲嬌、是個老好人、無法完全維持冷酷最後變成醜角等等話題,而後抵達目的地。


    「——到了喔。就是這裏。」


    轉過彎,蕾菲爾看見已經很熟悉的後巷與死路。以前充滿汙濁、經常飄著酸臭味的場所,在經過水明那難懂的清潔後恢複暢通。剛來時的髒汙以及淤水都無影無蹤、成為了乾淨的小巷,還放置了桌椅,成為某種休息場所。


    「你們住在這種地方啊。因為鑽進小巷裏,還以為會是更加陳腐的地方,真意外。」


    「好乾淨啊。平常這種地方總給人潮濕的印象。」


    蒂塔妮雅和瑞樹因為眼前景觀的落差而意外瞪大眼。這是由於從昏暗、髒亂的地方一口氣清爽起來導致的吧。全體看上去呈現白色,是因為水明用粉末狀的雪花石膏塗抹周圍的牆壁。畢竟要是家裏周圍太髒,總覺得心情就不會太好。


    放在外頭的桌椅,似乎也加上了不會發黴的魔術。水明有著不給自己的生活


    範圍徹底加工就不舒服的個性。


    走到家門前,蕾菲爾打開門。


    「我回來了。」


    聞言,穿著圍裙的翡露梅妮雅現身迎接。


    「蕾菲爾,歡迎回來——欸?」


    翡露梅妮雅露出意料之外的驚訝表情。她看著蕾菲爾身後的一行人,停下動作,而黎二等人也一樣。


    遲了幾秒,蒂塔妮雅提高聲音。


    「白炎閣下!?」


    「公、公主殿下和勇者閣下和瑞樹閣下!?為什麽會在這裏……?」


    察覺自己不小心將疑問脫口而出,翡露梅妮雅倏地回神,然後立刻將身上的圍裙脫下來扔開。她看也不看往後飛的圍裙,而是轉向設置於玄關口的全身鏡,快速確認頭發、垂在耳朵旁的辮子的位置、臉,以及其他種種都完美無缺後,以像是平常在凱美利亞登城般的認真冷靜表情低下頭。


    「……不對,各位,久疏問候。」


    片刻,對上司的行禮時間結束後,翡露梅妮雅抬起頭。然後,琥珀色的眼睛轉向蕾菲爾。


    「蕾菲爾。為什麽你會和公主殿下他們在一起?」


    「他們在我被奇怪的人纏上時救了我。問了名字感覺在哪聽過……就是這樣。」


    翡露梅妮雅因為這個名為偶然……的奇遇露出驚訝的表情。黎二滿臉不可思議地詢問她。


    「老師,為什麽你會在這裏?老師應該接下了阿瑪迪沃斯陛下的命令才對?」


    「那個……您說得沒錯。詳細情況進來裏麵再說吧。」


    就在她催促幾人進屋時,身後傳來傭懶的聲音。


    「喂~有客人嗎~?」


    接著玄關出現水明的身影。當終於發現翡露梅妮雅身前的黎二一行人時,他露出彷佛看見幽靈並混著鬼臉的皺眉表情。


    「啥……?」


    三人向從時間流逝中登出的他搭話。


    「好久不見,水明。」


    「哈囉~水明同學。」


    「久疏問候。水明。」


    聽見三人三種問候,水明的慘叫聲終於響起。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和黎二等人坎坷再會的水明,對這奇妙偶過震驚半晌後,直接帶著他們到客廳。


    因為人數眾多,所以無法全員都圍在桌邊。黎二、瑞樹、蒂塔妮雅三人坐到桌邊,而同行的騎士們則坐到後方準備的位置上。翡露梅妮雅因為蒂塔妮雅在場,所以沒坐到桌邊而是站在水明身後,蕾菲爾則陪著因為人多而感到不安的莉莉安娜坐在沙發上。


    依舊因為訪客感到意外且驚訝的水明,環顧他們之後開口。


    「哎呀~沒想到蕾菲會帶著黎二你們來……」


    「我也沒想到蕾菲爾妹妹會認識水明你呢。」


    「真的,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是不可思議。」


    就在瑞樹插嘴時,水明突然露出壞心眼的表情,並冷笑說道。


    「怎麽啦你,不說這也是經由星星的指引……之類的嗎?」


    「夠了!所以說水明同學為什麽剛來就要欺負我!」


    瑞樹氣呼呼地瞪著重提舊事的水明,而後者和黎二則微笑著看她。雖然其他人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意思而稍微感到奇怪。


    坐在黎二身邊的蒂塔妮雅,親密地朝站在水明身後的翡露梅妮雅搭話。


    「雖然也很惦記離開格蘭特市之後的事,不過白炎閣下的任務看來就是水明呢。」


    「是。在國王陛下的命令之下,向水明閣下獻上微薄之力。」


    「果然白炎閣下的責任感很強呢。」


    「欸?啊、不是,和這個沒有特別關係……」


    「你又在謙虛了。白炎閣下是為了負起將水明召喚過來的責任,所以才向父王提出助水明一臂之力的請求對吧?如果不是這樣,就沒有必要冒著危險來到帝國了。」


    黎二也附和一副通情達理模樣的蒂塔妮雅,「不愧是老師。」


    當然滿臉自豪的她過於深入解讀了。


    「那個時候,我還以為白炎閣下肯定是向毀滅魔族軍團之人身邊而去……這倒是意料之外。」


    沒那種事,無法如此反駁的水明等人,蕾菲爾和翡露梅妮雅都因為蒂塔妮雅優秀的直覺而浮現難以形容的表情。


    「水明你為什麽來帝國?」


    「我在找回去的方法,因此踏上旅程。」


    「原來如此,所以才出城啊。那麽,之後呢?」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我和蕾菲爾一起加入商隊。途中因為和商隊起糾紛而分道揚鑣,走出森林後就到格蘭特市了。」


    「那麽,魔族呢?」


    「哎,隻是剛好碰見而已。那之後發生許多事,於是現在一起生活——」


    像這樣,水明驅使著可疑笑容和莫名自信滿滿的表情,盡說些不正經的來龍去脈,但黎二等人似乎認為是真的。


    不過瑞樹沒有放過吐槽點。


    「……發生許多事所以和可愛的小女孩一起生活是什麽情況呢,水明同學?」


    「啊~然後梅妮雅就來了,而且教了我魔法。」


    「水明同學你不經意無視我了呢……」


    對瑞樹的不悅攻擊視而不見,水明繼續說。而在他身後的翡露梅妮雅和蕾菲爾則滿臉懷疑地說著悄悄話。


    (……居然能那麽坦然的說謊。)


    (……真是的,虧他說得出這麽分歧的話。雖然我不是在誇他。)


    當然這種評價並非佩服之意。兩人呆呆地看著臉色完全不變、說得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的水明悄悄交談。對知情人而言聽起來很明顯,但不知情者聽起來當然就是水明說的那回事。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魔術吧。


    大概說完後,黎二看向拘謹地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莉莉安娜。


    「話說回來,那個女孩子呢?」


    不介紹給我們嗎?聽見這種詢問的水明,困擾似地搔了搔後腦。


    「她是……哎~有苦衷的。」


    雖然難以啟齒,但不說又很為難。而莉莉安娜在多雙眼睛注視下站起身,冷靜地鞠躬。


    「我是莉莉安娜·讚德克。」


    「莉莉安娜妹妹、對吧……咦?我記得莉莉安娜·讚德克是……」


    聽見那個名字,黎二似乎有印象。他仰頭看著天花板,搜尋記憶漩渦裏符合的名字。


    議論紛紛的街道上,也交錯著通緝的話題。


    另一方麵,該說不愧是抓住了有名這點的蒂塔妮雅開口。


    「……帝國十二優傑其中一人,但現在受到通緝。」


    「是嗎!這麽說起來,的確聽說是什麽事件的犯人呢!?」


    「水明,你為什麽要保護這樣的人?」


    「……我剛剛說過了吧?有苦衷啦。」


    水明歎著氣大幅聳肩,開口告訴黎二等人緣由。


    ◆ ◆ ◆


    「原來是這樣……」


    「感覺很複雜呢。」


    聽水明說完事件概要以及莉莉安娜的事情後,黎二和瑞樹一起露出憐憫的表情,並且悶悶不樂地歎氣。


    水明看著靠在蕾菲爾身邊、後者因為擔心而撫摸著她的莉莉安娜靜靜點頭。大概是因為和羅格訣別,在那之後莉莉安娜一直沒什麽精神。雖然不想讓她增加心理負擔,但也不能不說明情況。


    見狀,黎二皺眉,以帶著認真的表情看向水明。


    「這樣一來,莉莉安娜妹妹要怎麽辦?」


    「嗯?啊啊,讓她留在這裏保護她。」


    「但是,隻有這樣無法解決事情吧?」


    「是啊,所以當前目的是搜索和逮捕真凶。抓到以後說明事情經過,然後把犯人交還給帝國。」


    「就算這樣,帝國的人應該會說把莉莉安娜也交出來吧?」


    「哎,十之八九會這麽說。」


    水明同意黎二的意見。就算是遭到教唆,但出手了這件事依舊不會改變。不難想像帝國會強迫自己交出人來。但既然已經收留她了,就不可能說「好的請吧」,然後把人交出去。


    「欸~如果事情變成那樣,大家就一起前往其他國家吧?」


    在這個世界隻要出國的話,追兵也就不會想辦法追了吧。如果事情變成那樣,在他國生活就好了。這麽說著的水明對蕾菲爾和翡露梅妮雅微笑,翡露梅妮雅靜靜點頭,蕾菲爾則在一瞬的驚訝後浮現無畏的笑容。


    「你真的很突然呢。」


    聞言,莉莉安娜臉色大變地站起來。


    「但、但是,那樣……」


    她臉色顯示出的是,那會太麻煩你們般的不安表情。但是水明在聽完她說的話之前就露出了爽朗笑容。


    「我無所謂啊。如果大家不願意的話就想別的方法吧。」


    「我是為了輔佐水明閣下才會在這裏,我遵從水明閣下的意願。」


    「我也是。雖然在帝國生活不錯,但水明要走我就跟他走。」


    「就~是這樣。」


    即便水明對莉莉安娜露出別介意的笑容,卻揮不散憂鬱氣氛。但他已經決定了。既然決定就得心甘情願,下定如此決心後,水明回過頭。


    「事情就這樣。」


    「是嗎?嗯,我懂了。」


    閉著眼睛、爽快點頭的黎二,以及露出近似於「友人帶給你們困擾了」般笑容的瑞樹。


    「水明同學也是不輸黎二同學的大好人呢。」


    「啊?瑞樹,不要拿我和那家夥相提並論。而且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哎~明明嘴裏說討厭危險卻總往不能去的地方跑,結果老是埋進危險地方的少年癡呆是誰啊~?」


    「是、是誰啊……?」


    就算試圖開玩笑蒙混過去,但當然所有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


    「是啦是啦是我啦是我!真是對不起喔!」


    大概是難為情和火大雙重情緒一起來襲吧,水明半是敷衍了事、半是掩飾丟臉地大聲說道。對瑞樹擊中自己要害隻能掀起小小的抵抗。


    水明如坐針氈片刻後,他清清喉嚨轉換心情詢問。


    「……不過,你們為什麽要來帝都?我記得你們說過要去自治州吧?」


    「……關於這點我也是有苦衷的。」


    黎二表情憂鬱,看上去除了懊惱還有鬱悶。


    此時蒂塔妮雅開口。


    「水明。你知道赫德裏珥士公爵嗎?」


    「啊啊,我有聽梅妮雅說過。」


    「畢竟是將我們當作誘餌的人。」


    蕾菲爾的尖銳聲音,以及藍眼都轉了過來。果然,盛怒火炎依舊在那小小的身體中旺盛燃燒嗎?她聲音中隱含的憤怒,無論何時都沒有絲毫的衰退跡象。


    水明伸手擋住打算道歉的蒂塔妮雅並搖搖頭。任何人都這麽想,關於這件事並非她的錯。


    「那個公爵閣下,要我們前往帝都牽製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


    從黎二嘴裏出現的名字,讓水明眉頭一挑。


    「喂,你說葛萊茲艾拉……那家夥嗎?」


    「水明同學,你知道她?」


    對於瑞樹的提問,水明露出極不痛快的表情。


    「稍微知道……先不管這個。你們為什麽要這麽聽話?身為勇者的你可以拒絕不是嗎?」


    在凱美利亞時,阿瑪狄沃斯抱持著敬意接待黎二,即便艾力歐特對帝國皇女葛萊茲艾拉采取不禮貌的態度,反而是葛萊茲艾拉的隨從臉色蒼白。因此勇者的待遇和權限應該比一介貴族更高才對。


    「因為家人被當作人質,所以上鉤了。」


    「家人?」


    家人指的是誰?不可能在異世界對黎二的家人出手。就在水明露出詫異的表情並皺起眉頭時,坐在黎二等人後方的騎士之一、克雷葛力站起身,抱歉似地鞠躬。


    察覺這件事的水明,維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躲開,十分驚訝地說。


    「什麽啊那家夥就是個荒唐的渾蛋嘛……真是,得早點去揍他一頓才行。」


    再繼續從容下去的話,不知道自己還會被怎麽設計,有機會必須接觸看看。


    聽見水明的發言,黎二眉清目秀的臉龐帶上嚴厲。


    「水明,赫德裏珥士公爵很強。他擋下了我的拳頭。」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是很了解他哪裏厲害。」


    「那麽水明,你能擋住我現在的拳頭嗎?」


    黎二笑著握拳,似乎想打飛水明開的玩笑。


    而水明迅速舉起雙手對應。


    「在下是和平主義者反對暴力。」


    「……你還敢說。明明意外是個不留情的人。」


    黎二翻翻白眼,話裏帶刺攻擊水明讓人一清二楚的個性,然後浮現「你在說什麽啊」一般的表情聳肩,最後發出歎息。


    水明臉色一變,認真地眯起眼。


    「說起來葛萊茲艾拉啊……那個貴族大人讓你們做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麽意義?」


    「關於這個我也不太懂。」


    黎二搖頭,說出至今為止路途中的懊惱。水明聽完,接著突然開口提出疑問。


    「有一種,就是要你前往帝都的感覺。」


    「你說他要我前往帝都……但帝國應該沒有魔族喔?」


    「所以啊。明明是這種和勇者工作無關的事情,也不是要你來同盟國激勵民眾士氣,那就沒有特別讓勇者過來的必要了不是嗎?而且如果他這麽了不起,武官或者密探有多少就可以送多少,在意的話也已經送了吧。聽你說起來,那個叫赫德裏珥士的,好像從一開始就無論如何都要讓你來到這個國家。」


    「為什麽?」


    對於瑞樹的疑問,水明閉上眼睛。


    「姆……既然他不惜抓人質也要讓你來,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但是赫德裏珥士公爵隻要我牽製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也沒告訴我要做其他的事……」


    在越議論越感覺中計的情形下,水明表情逐漸險惡起來。如果黎二說得沒錯,赫德裏珥士真的隻是為了讓他試探葛萊茲艾拉,那麽水明對赫德裏珥士的評價就會掉到無藥可救的無能吧。隻是牽製的話,沒必要哪怕得罪黎二也非得讓他前往帝國。


    「確實如同赫德裏珥士公爵所書,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最近很活躍。她使用軍方權力,屢次對周邊國家采取強硬的政策。這對厄斯泰勒而言不是好狀況。」


    雖然蒂塔妮雅說不見得是搞錯了,但水明的擔心卻沒有消除。剛才的對話裏總有種吞吞吐吐的感覺。


    「雖然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入侵時,赫德裏珥士公爵並沒有特別說什麽呢。」


    「——是嗎?就是那個。」


    如同答案飄落一般,水明彈指。這就是從黎二感想中遍尋不著的最後片段。


    「水明,那個是哪個?」


    「你剛才說那個女人入侵時對吧?帝國的皇女怎麽來的?」


    瑞樹一頭霧水地反問水明。


    「怎麽來的?不是來的理由?」


    「沒錯。她是怎麽過來那裏的。」


    「那是……說是和部下一起強製突破過來的喔?」


    「你


    說輕鬆突破那個國境要塞過來的嗎?」


    翡露梅妮雅回答這個疑問。


    「恐怕就是這樣吧。因為我看見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和其麾下的部隊,幾乎沒受什麽損害。」


    翡露梅妮雅沉吟自己說出的話而後肯定。她說話時似乎再度回想起當時的狀況。聞言,蕾菲爾露出訝異表情。


    「——那樣的確很奇怪。雖然我也和水明一起通過了,但厄斯泰勒的國境要塞可非如此簡單就能突破的脆弱建設喔?」


    「這麽說起來確實如此……」


    蒂塔妮雅也是相同的意見,臉色因為先前沒發覺的事情而浮現焦慮。


    國境要塞構造堅固,警備也相當嚴格。峽穀之間設置了鋼鐵製成的門,開關時間早已預先決定,無法那麽簡單就能通過。以葛萊茲艾拉的力量確實可能強行突破,所以才想這種方式並非不可能,但如果對方用上魔法就無法避免引起相當的騷動。


    但截至目前為止,這麽重大的事情都沒有出現在談話之中。


    「而且她來的時間點太巧了。剛好是格蘭特市的軍隊打算攻打魔族的時候對吧?」


    「這麽說起來確實是那樣……但那是不可能的喔?」


    彷佛想否定自信產生動搖的黎二,水明搖頭。


    「知道魔族何時到來的人,就隻有厄斯泰勒的首腦以及掌握那個情報、將你們誘導到安全場所的克雷葛力先生。那個時候你們在聽他說明,而遇到魔族的隻有商隊和我們。厄斯泰勒的居民不知道魔族的存在,對厄斯泰勒國內的人而言,魔族所在地應該是空白地帶。明明是這樣,他國的人卻能輕易獲得情報嗎?」


    「抓住帝國領內的魔族逼他說之類的?」


    「不可能。魔族不是那樣的生物。」


    蕾菲爾刻不容緩地斷定。因為是出自現場最為了解魔族性質的她之口,所以不會有錯。水明也從以前的記憶中知道,那是就算拷問也不會泄漏情報的生物。如果是那種生物,在被抓到時馬上自爆也不奇怪。


    那麽,推測的結論就是。


    「我說,難不成那個叫赫德裏珥士的家夥。」


    該不會、這玩笑般的輪廓慢慢出現形狀。在那種答案開始浮出水麵、聽水明把話說完之前,最先察覺的是蒂塔妮雅。


    「……意思是他向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泄漏情報、並想辦法處理國境要塞的警備?水明你想這麽說?」


    水明一點頭,室內就因為緊張的氣氛而導致全體沉默。


    慢了一拍,瑞樹著急似地慌忙詢問。


    「但、但是做那種事能得到什麽好處?赫德裏珥士公爵是厄斯泰勒的貴族喔?和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私下有聯係?」


    「誰知道。是有聯係還是單純泄漏情報現在還不知道……不過要是變成那樣就會很容易引發戰爭吧。那個危險的女人沒有許可就穿越國境。光是這一項,就會容易讓厄斯泰勒的人對帝國懷有厭惡感,然後又馬上把黎二你們送過去的話。」


    「帝國也會認為是挑釁?」


    聽見黎二緊張地插嘴,水明點頭。


    「牽製什麽的隻不過是他自己在說。」


    葛萊茲艾拉入侵厄斯泰勒的行為,在非常時期說不定確實具有正當性。但厄斯泰勒的首腦當然會抱持危機感。那之後若是又立刻遇到黎二預定之外的來訪,雖然隻有首腦,但兩國的緊張程度會上升的吧。


    「但是水明,帝國現在向厄斯泰勒宣戰並沒有意義。」


    「說得沒錯。我目前也不懂這點。」


    那裏就是煩惱的地方。在魔族侵略人類領土期間,做出那種會引發分裂的行為根本沒有好處。


    翡露梅妮雅也同意蒂塔妮雅的話。


    「我也這麽想。赫德裏珥士公爵再怎麽樣也應該了解魔族的威脅。再者即便像那樣泄漏情報,也無法確定帝國會有所行動。」


    「確實如此,他要要手段有太多不確定要素了……」


    兩人交談時,黎二開口。


    「但是……」


    「你有什麽在意的地方嗎,黎二?」


    「不是,如果按水明的想法,我就能懂赫德裏珥士公爵那個時候的態度了。」


    「你剛剛什麽都沒說的部分?」


    「嗯。如果葛萊茲艾拉皇女殿下的登場是出自赫德裏珥士公爵的計畫,那就吻合他對入侵這件事什麽都沒表示這狀況。按他那個性格,在那種場麵下肯定會發幾句牢騷……但是,就算繼續談下去事情也無法解決。」


    「你說得沒錯。」


    能夠判斷的材料不足。可以的話盡快預測對方的企圖,就不會發生更嚴重的事情,但現在做不到。


    隻不過,有必要警戒赫德裏珥士此人已經達成共識。


    「——好,換個話題吧,你們再來有什麽打算?」


    「對對對這個這個!聽我說啊水明同學!我們訂不到旅店!」


    「因為有遊行啊。」


    當水明用「這是當然的」眼神看過去時,瑞樹回了個「那怎麽辦啊」的眼神過來。在來這裏以前就用盡對策了嗎?水明思考似地躺到椅背上。


    「……要住這裏嗎?雖然這個人數肯定會太窄。」


    「水明,可以嗎?」


    「因為沒有那麽多張床,所以男生們連我就在客廳(這裏)擠擠吧。」


    聽水明這麽說,黎二似乎沒有異議。就在水明狀似詢問地環顧眾人時,女性騎士露可開口。


    「既然如此我等再去尋找旅店吧。就算少但能夠有房間的話,就能將人分散在水明閣下的家和旅店裏了。」


    當黎二回答「那就麻煩你們了」後,隨侍的騎士們走向玄關。黎二和瑞樹大概是想再感謝一次他們的辛苦而前往送別。


    蒂塔妮雅也站起身,但她並非跟著黎二等人走,而是接近水明。


    「怎麽了?」


    就算水明這麽問,對方也沒有停下腳步。突然,柔和的香氣竄入鼻腔。蒂塔妮雅終於走到很近的距離,接著突然招了招手。水明回應對方指示接近後,她如同想說悄悄話般將嘴巴湊到他耳邊。


    「水明。明天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嗎?」


    「陪你是指?」


    「我有話要跟你說。很重要的話。」


    水明看向離開自己耳朵的蒂塔妮雅。那雙深藍色雙眼直直地看著這邊,表情雖然是與生俱來的認真,卻映出其認真的程度。或許是有什麽進退兩難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


    水明用一句話表達同意。


    ◆ ◆ ◆


    同行的騎士們努力有所收獲,找到三人份房間的黎二一行人,以分散在八鍵家和帝都旅店的形式,理所當然地籌措到暫時的住宿場所。


    至於人數分配,當然是黎二、瑞樹、蒂塔妮雅住水明家,騎士們住帝都的旅店,那一晚水明久違地和黎二進行了男人間的談話,而女孩子們也似乎熱衷於女生間的話題聊到很晚。雖然主要是瑞樹。


    翌日。


    「雖然我熟悉厄斯泰勒的空氣,但帝國也吹著很舒服的風呢。」


    「是啊。」


    這一天,水明接受蒂塔妮雅的外出提議,和她兩個人離開八鍵家,走到位於帝都西北方充滿自然的丘陵地。


    遠遠望去是道有著平穩波浪的綠色地平線,偶爾也有爽朗的風輕拂後頸。蒂塔妮雅站在有點高的地方,將頭發往後梳、閉起眼睛靜靜感受丘陵地的風。她身上的打扮不是在城裏看過的洋裝,而是容易活動的裝束,披在肩上的鬥篷隨風翻飛,因為是包覆到頭部的類型所以看不見嘴巴。如果是第一次看見她這閉著眼睛的模樣,想必無人能想像她


    的身分是公主。即便美得像幅畫這點不會變。


    雖然水明感受到這種印象,卻也在一瞬間被打破。蒂塔妮雅突然大大地伸展起來,雙手高舉到極限,開始用和剛才不同的方式享受帝國的空氣。是因為從帝都的人潮中解放了嗎?還是不掩飾自己的本性了嗎?這種舉動看起來非常爽快。


    是因為現場除了一匹馬之外,就隻有水明和蒂塔妮雅了嗎?他沒跟黎二或瑞樹提起這件事,沒想到就連騎士們都沒有同行。蒂塔妮雅告訴露可時,後者有提出同行申請,但似乎被拒絕了。水明也隻跟翡露梅妮雅和蕾菲爾說要出門就走了。


    心滿意足地享受了丘陵地的空氣半晌,蒂塔妮雅轉過頭開口。


    「非常感謝你出借房間,甚至為了讓我們有床睡,特地出借了自己的床。」


    「不,沒關係啦。男生隻要有足夠寬敞的地方就夠了。」


    「嗬嗬,是這樣嗎?托你的福,昨晚過得非常開心。」


    蒂塔妮雅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愉陝且無憂無慮。水明麵對朝自己微笑的蒂塔妮雅,隻聳肩回答「那就好」。


    然後,他擔心詢問。


    「我說,莉莉安娜是不是感覺很拘謹?」


    「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確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因為蕾菲爾的體貼,所以似乎沒有那麽不自在。而且,瑞樹也常常跟她說話。我想那樣一來很快就不會有隔閡了。」


    「是嗎……」


    水明現在暫時在擔心莉莉安娜。


    雖然隻是暫時,但同居人突然增加這件事好像嚇了她一跳。當然她因為暗魔法而不習慣人——簡單來說就是非常怕生,水明知道這點所以昨晚很擔心。不過,看來這杞人憂天可以結束了。


    雖然擔心莉莉安娜,但水明更多時候會托付給蕾菲爾和翡露梅妮雅。畢竟她們都是女孩子,藉由蕾菲爾的精靈之力排斥邪靈也是目的之一。雖然不用擔心,但身為把對方帶回來的人總是會多方留神。


    「黎二大人和瑞樹現在在做什麽呢?」


    「聽說跟蕾菲去逛帝都了。明明不一定要今天去,那可是場苦戰啊。」


    「說得沒錯呢。」


    蒂塔妮雅笑了。從她盡力不發出聲音的模樣,可以窺見其高雅。


    「——那麽,差不多可以告訴我重要的事情了吧?連隨從都不帶、就我們兩個,想必是有苦衷的吧?」


    「說得沒錯呢。在這裏就沒關係了吧。」


    蒂塔妮雅的笑容突然轉變,表情嚴肅的她彷佛不想漏看任何一處般四下張望。


    雖然感覺上不是在意他人目光,先不提這個。重新看向自己的她,是帶著冷漠的認真表情。


    「水明,我想拜托……不對,不是這樣。再來有件事要你做。」


    「真突然呢。」


    「我知道十分唐突。」


    「也就是,希望我做的事嗎?」


    「沒錯……比起希望,應該說我要強製你做,這種說法更加正確吧。」


    蒂塔妮雅維持著平靜的態度改口。非常煞有其事……或者該說是三思過後的說法。簡單來說就是——


    「不用這麽客氣。你直接說是命令吧。」


    「那麽——水明,你立刻回王國。」


    蒂塔妮雅這麽告訴他。雖然確實說過不用客氣,卻沒想到對方會用這麽嚴厲的詞語。而且,立刻回王國是指?


    「……真的很突然欸。」


    「確實很突然。但是,我必須這麽說的理由,很容易了解吧?」


    「姑且想聽蒂雅你親口說呢。」


    「關於赫德裏珥士公爵。」


    果然是這個嗎?雖然說多多少少預料到了。


    「繼續這樣下去,你會成為黎二大人的累贅。所以你立刻回王國,老實待在父王身邊。既然父王對你做了各種裁奪,回去也不會受到什麽糟糕對待,將一切告訴父王,隻要身在父王庇護之下,就是赫德裏珥士公爵也難以對你下手。」


    赫德裏珥士的挑釁。要是黎二每次都在意的話,當然會影響今後的行動。這點從他曾經為了水明回到厄斯泰勒領內就能明白吧。


    「你這麽說是沒錯啦。」


    「有鑒於莉莉安娜的事情,我認為這不是亂來喔?」


    蒂塔妮雅表示出其正當性與合理性,但水明搖頭。


    「但這樣我會很困擾。」


    「為什麽?」


    「昨天也爽快告訴過黎二了,我在找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


    水明聳肩,再次告訴對方自己的目的。


    「這樣你就懂了吧?如果聽蒂雅你的話,我就不能找回去的方法了。」


    「說得沒錯。但那不是現在必須馬上做的事對吧?黎二大人再來會打倒魔王。這樣一來,赫德裏珥士公爵就不會對你下手,你也可以盡情去找回原本世界的方法。」


    「那麽,我這麽說吧。你要我等到那個時候?要我等到黎二打倒魔王解除世界的威脅之後?那要一年?還是兩年?搞不好花個五年十年也不無可能喔?那樣就太遲了。」


    「水明,我能夠體諒你的狀況。但這是帶給這個世界穩固和平所必要的事。」


    「這個世界這個世界。聽過多少次了啊,特別最近老是聽人這麽說。」


    對於蒂塔妮雅的訴求,水明歎著氣一吐為快。但對方沒有給他斟酌的餘地,而是毫不考慮地催促他回答。


    「那麽,你的答案是?」


    「——我拒絕。我可是因為你們擅自召喚才遇到這種事,沒道理不讓我做想做的事。」


    「我先前說過了,你這樣會造成黎二大人的麻煩喔?」


    「你指的是那個叫赫德裏珥士的家夥?我自己能處理。如果黎二會在意沒必要的事,蒂雅你就親口叫他別管我啊。」


    「你要我這樣告訴溫柔的黎二大人?」


    「我沒打算連那家夥的多管閑事都加以考慮。」


    水明以嚴肅的語調拒絕後,蒂塔妮雅煩惱似地歎氣。


    「……這樣下去沒有交集呢。」


    「這麽說起來,你很冷靜呢。」


    「因為我多少預料到會變成這種情況。」


    「那麽,你還準備了下一招對吧?要用什麽打動我?」


    既然已經預測到他的回答和雙方爭辯方向,那就應該準備了其他說服方式才對。不可能說到這樣了卻沒有對策。


    聽見水明詢問,蒂塔妮雅以決然的雙眼看向他。


    「若你不聽從我的命令,那我便憑力量讓你屈服。」


    「啥?喂喂……」


    就連水明都沒預料到對方會說這種話。他還以為肯定是「我們替你找」,或者「派部下去找」之類的話,結果居然不是。


    「如果水明你要找回原本世界的方法,雖然程度不比黎二大人,但也會困難重重吧。不僅魔族和魔物,還有赫德裏珥士公爵。既然如此,如果連我都打不倒的話,就不能繼續找尋回原本世界的方法。有道理吧?」


    「確實是那樣沒錯……」


    「因此,水明你再來和我戰鬥,向我證明你的力量。當然,如果你獲勝了,我就認同你的行動。」


    「這就是憑力量嗎?真蠻橫呢。」


    「蠻橫也沒關係。如何?」


    「我拒絕。」


    聽見水明一句話就拒絕,蒂塔妮雅嘴角浮現不適合她的嘲笑。


    「那我就認為你是膽小鬼囉?這樣也沒關係嗎?」


    「對你來說嗎?我不管被怎麽說都無所謂啦……但沒辦法這樣就收場對吧?」


    「當然。」


    聽見蒂塔妮雅的斷言,水明皺眉低聲哼哼。


    「……那,怎樣?憑力量是指用魔法嗎?」


    「不,是這個。」


    蒂塔妮雅這麽說著,從捆在馬身上的包裹中取出一把劍。


    「哈?居然用劍?蒂雅你會用這種東西嗎?」


    「多少有些經驗。」


    「你有聽黎二說過我會用劍對吧?這樣當然是我比較有利喔?這樣不算狡猾吧?」


    「沒關係。那麽,你的回答是?」


    蒂塔妮雅質問般重複詢問。她到底有什麽打算。她的嘴角藏在大衣領內,也因為那張冷淡且強硬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心情,所以無法讀取其意圖。明明身為魔法師使用劍應該會屈於下風才對。這個計畫如同重重迷霧般看不清楚目的。


    ……好了,該怎麽做呢?雖然不想和她決勝,但她不會就此罷休的吧。如果使用魔術對她施加催眠暗示,應該能夠輕易擺脫——


    ——是的。這下我們四個人就是朋友了呢。


    ……蒂塔妮雅曾說的話浮現在水明腦海。他幾乎沒怎麽和對方相處過,也沒怎麽交談過。但那時她所說的話發自內心這點絕對不假。這麽想的話,果然不好意思對她使用迷惑類的魔術。


    受不了蒂塔妮雅視線的水明,困擾似地歎氣。


    「……雖然我想拒絕,但我覺得你會直接砍過來。」


    「你明白的話,答案就隻有一個了對吧。」


    蒂塔妮雅這麽說著,然後聲調突然下沉。


    「……我也不想這麽對待水明你。但我也有應該做的事,與相應的責任。」


    她會如同懺悔自己束手無策般低下頭,是因為無法忽視的內心譴責嗎?


    「沒關係啦。這件事我也很隨心所欲。不過,就算是被你們召喚過來的,蒂雅也沒道理不能隨心所欲。」


    「你在奇怪的地方很溫柔呢。」


    「奇怪是多餘的。」


    「這就是瑞樹說的,傲嬌對吧。」


    「喂不要再說了真的。」


    水明苦著臉看著因為感到不可思議而瞪大眼的蒂塔妮雅,然後臉色一變,重新取回認真模樣。


    「——最後問一下。這場戰鬥不會有後續問題吧?」


    「是的。以女神愛爾修娜的名譽起誓。若是我輸了,今後再也不會插口或插手水明你的一切行動。」


    「我知道了。那麽,我的劍呢?」


    當水明這麽說著伸出手時,蒂塔妮雅便鬆開手上的劍。


    另外準備了自己的武器嗎?水明撿起對方投過來的劍。即便對方認為有勝算,但自己的劍術從小時候學到現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輸。


    接著,水明看見蒂塔妮雅從另一個包裹中取出兩把長劍。


    「——啊?」


    「這是我的武器。」


    蒂塔妮雅這麽說著,將兩把武器出鞘。材質為銀,與黎二的武器不同。雖然在這種時候看見有點意外,但恐怕是由腐食銀打造。拔出兩把刀也就是二刀流吧,卻違反劍的常理雙刀都是長刀。通常其中一把會為了易於防守而比較短,但蒂塔妮雅的刀卻一樣長。不,透過魔術師的眼睛來看,確實有點不同,左手的刀看起來稍微長了一些。


    然後,在水明吃驚的視線中,蒂塔妮雅擺好戰鬥架式。


    「什——!?」


    當蒂塔妮雅用大衣掩住嘴角、讓劍交錯的瞬間,水明全身毛骨悚然。


    「——不愧是鑽研劍技之身,隻藉由架式就能夠知道力量了呢。」


    是捕捉到自己的動搖了嗎?對方現在發出的稱讚有如惡魔之聲般響在耳畔。剛才撿起劍時認為自己不可能輸的想法,究竟有多麽愚蠢啊。


    在對方隨著猙獰笑容發出名為虛妄之風的威壓下,水明藏起焦慮露出笑容。


    「唉——我現在真想詛咒自己那不看見你就不懂的不成熟啊。怎麽啦公主殿下?你不是魔法師啊?」


    「我確實也能使用魔法,但那並非我的戰鬥基礎。因為我從幼少之際起,就是舞劍之人。」


    「真的假的啊……」


    「這樣就懂了吧?水明你並不狡猾。因為我的劍術比你更加優秀。」


    「……哎呀哎呀也就是我巧妙地上鉤了嗎?真是不好惹的王女殿下啊。」


    「你的稱讚我就收下了。」


    蒂塔妮雅這麽說著,將雙手的劍如同球棒般回轉。她身邊傳來長劍劃破空氣的嗡鳴,最終就像剛剛一樣將雙劍交叉於身前。然後,隨著一陣強烈的武威解放,宛如春日疾風般的強烈力量波動以她為中心向周圍發散。


    讓人錯覺是武威的虛妄之風吹過後,四周產生安靜的緊張感。對方高聲自報姓名的聲音終於在陷入寂然的丘陵地響起。


    「七劍之一、薄明的蒂塔妮雅·路特·厄斯泰勒,在此參上。」


    和她相對之下,水明背部冒出被武威波及時的雞皮疙瘩。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正站在搖搖欲墜的懸崖邊,於是嘴邊浮現虛張聲勢的笑容。


    「欸,太過爐火純青真的好恐怖啊……」


    就這樣,雖然晚了點但長籲短歎的水明依舊擺好戰鬥姿態。


    壓製全身的武威強大且銳利,可和魔族戰鬥時的蕾菲爾匹敵。眼前那擺出雙劍交錯姿勢的少女,即便用魔術師之眼來看,也沒有像樣的破綻。


    如果要舉例二刀流有名的備戰姿勢,那就是高舉兩把太刀、威壓對手的兩上段姿勢,也有兼顧攻防的十字戰姿。像蒂塔妮雅將手腕擺在身前、雙刀交叉呈現字樣的姿勢就是十字戰姿,同時也能反覆使出劍擊,她現在大幅沉下身體,是最下段的體勢。宛如獵豹是嗎?那麽需要警戒的就是其速度和突擊力了吧。


    但是,那個長劍二刀。沒有一把較短的話應該會難以使用才對。這也是平常會被人揶揄為菜鳥劍法的部分……


    不對,無論是突擊力或速度都超出自己預料。腦中描繪的起始藍圖不但靠不住還遭到背叛,對方以遠遠超乎預測的速度來到自己麵前。


    不隻這樣,對方揮出的劍的軌道彎出曲線。


    「等——!?」


    水明慌張後退並以劍進行防禦。


    對方揮出的銀鈐光芒消逝同時,水明大步退到攻擊範圍之外。然後再度看向自己的劍並懷疑起眼睛。打算擋下攻擊而立刻揮出的刀身已經少了上半部。而且缺口猶如以湯匙舀起布丁般,留下了圓弧狀的斷麵。


    「喂!?先等一下,這是什麽技術啊!?」


    「不值一提的技術。我的劍擊與其他劍士不同是邪門歪道。普通情況下,若非直線刀法絕對無法切斷物體,但我的劍擊就算劍閃是弧形依舊能夠成功。」


    在揮刀時帶起的嗡鳴聲中,蒂塔妮雅泰然自若地放聲說道。水明滿身雞皮疙瘩再次出來報到。


    通常這是物理做不到的事情,但確實有例外存在。原本世界也有各種被稱之為劍豪的『登峰造極者』,到達那個程度後,就能使用普通劍理範疇外的劍術了。


    恐怕這位被稱為公主殿下的少女,也是到達那個程度之人。


    然後,水明的思考大約花了不到兩秒吧。但在這點時間中,蒂塔妮雅已經逼近。


    「好快!」


    水明如此抱怨,斷然向旁退開。但因為這是基於常理的回避方式,所以一秒都沒能逃出蒂塔妮雅的視線,她立刻欺身而上並同時橫砍。雖然能用變短的劍側麵格擋,但當然處於劣勢。不管怎麽掙紮都無法避免漸趨下風。


    在突如其來的緩慢速度下,蒂塔妮雅高舉右手的劍。領悟到對方想用上段擊入且藉由平時狀態反應過來的水明,配合對手放緩的軌道,像是想由上方把劍打掉般往下揮。


    「這招,太天真


    囉。」


    預告刃光閃現般的冷淡嗓音如此指出。對,剛才那招在目不暇給的攻防中,是冷不防加上、使人容易反應的絕妙招數。完全上當的水明立刻快速配合上另一把劍的軌道。


    雖然水明來得及擋下,卻突然無法維持平衡。


    「什麽——!」


    對方掃倒了自己的腳,領悟到這點時已經太遲。水明無法保持平衡,難堪地一屁股摔倒在地。然後,刺到眼前的是長劍反射出的銀色光輝。即便反應過來了,但姿勢實在很糟。銀光就抵在脖子旁。


    「……連奮鬥都稱不上呢。好了,這樣就決定了。水明,你宣告認輸吧。」


    對方落下的果然是冷淡的言語。以敏銳武威咄咄逼人、毫不留情地逼迫自己接受條件。但是—


    「……不好意思我不同意。」


    「已經分出勝負了喔?」


    蒂塔妮雅再次告知,但水明不認同。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堅持己見?」


    「因為我有個必須回到原本世界實現的約定。而且,在這邊也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水明仰頭看著蒂塔妮雅這麽說。沒錯,自己必須回去。而且還有蕾菲爾和莉莉安娜的問題要解決。不能這麽輕易認輸。


    「是嗎……真是遺憾,那我得稍微教訓你了。」


    「教訓?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如果受傷就沒辦法繼續搜索了。剩下的就讓白炎閣下酌情處理。」


    「真的很蠻橫呢……」


    「我不會賠罪的。因為這是我應該承受的罪孽。」


    蒂塔妮雅眼底光芒轉為冷淡。但在那雙眼睛產生變化的瞬間,就在那個不滿一秒的時間內,水明忽然從她眼前消失了。


    「什——!?在哪裏!?」


    為了尋找因自己鬆懈而瞬間消失的水明,蒂塔妮雅左右張望。但是無論何處都沒有看見人,隻聽得見聲音。


    「我錯估你了呢公主殿下,要判斷結果還言之過早喔?」


    「在哪裏!?」


    「這裏啊。」


    比剛才更加充滿決心、也更加颯爽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蒂塔妮雅周圍地麵因為多次的強烈爆炸而翻動。她維持著備戰姿勢飛快退開,便發現水明就在剛才的所在位置後麵。身上穿著她不曾見過的黑色西裝,右手如同剛彈完指般舉起。


    凝視著滿是驚愕的蒂塔妮雅,水明微微吐出口放棄的氣息。


    ……對並非魔術師的朋友使用魔術的餘味之壞,現在依舊殘留心底難以忘懷。要不是狀況如此,他早已決定不到緊要關頭絕不使用。但是,他也有解決背負之物的義務。不能在這種地方止步不前。


    水明身後的衣襬不住翻飛。


    「——那好吧。我也報上名字吧公主殿下。我是結社魔術之輩,魔術師、八鍵水明。」


    剎那,強大的魔力隨著宛如雷霆的轟然巨響吞噬四周。


    ◆ ◆ ◆


    ——現在想想,這名少年的行動充滿不可思議。


    因為英傑召喚儀式的事故、成為被卷進召喚的其中一人,卻反對並拒絕與身為勇者的黎二同行的男子。說出自己想遠離爭端這種自私自利的任性發言,動不動就擅自行動。明明一般來說,這種舉動若被同伴責罵也不奇怪,但意外地似乎深受黎二和瑞樹信任,一次都沒說過他的壞話。


    這部分還可以了解。就算忘恩負義,但因為他們深知水明的為人,所以才原諒他的行動吧。


    但是,就連關係那麽緊張的翡露梅妮雅都在不知不覺間與之相處融洽,還暫時獲得曾遭他頂撞的父親阿瑪狄沃斯信任。離開安全的王城和梅特爾,途中掉入赫德裏珥士所設的陷阱卻大難不死。在異世界、而且還是異國這種不了解風土民情的土地擅自設置據點,藏匿被追捕的帝國軍少女。聽說的行動與伴隨的結果全都無法理解,但也全都與某人的信任有關。


    恐怕自己被引導到答案的其中一個線索,就是眼前發生的事吧。


    帝國丘陵地原本有著充滿整片綠色丘陵與藍天的清爽空氣,但現在墮入了濃密的魔力風暴中。而且,那是至今為止不曾見過的、不合常理的力量具現。幹涉周圍的力量強大到令人恐懼,隻能用世界為之改變來表現這個狀況,原先清爽的風現在發出女子尖叫般的聲音,與因為魔力而喪失整合性的氣流相互碰撞。


    大概是察覺現場的危險吧,停在不遠林木間稍作休息的鳥兒們一起振翅起飛、昆蟲或小動物也紛紛不顧形象地逃竄。


    引起這些的,就是站在眼前的少年,水明·八鍵。雖然不像劍士或戰士般發出武威,但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徹骨的戰栗,以及超越常理的魔力。至今為止過過的魔法師的力量,不,即便他們全部相乘也遠不及眼前此人吧。這根本不可能是剛學會魔法的人能夠發出的力量。


    「……昨天,你說剛從白炎閣下那邊學會魔法,那是謊言嗎?」


    「不,我沒說謊喔?因為梅妮雅經常教我這個世界的術。我隻不過沒說自己原本就會使用魔術而已。」


    「我聽說你們的世界沒有魔法?」


    「在黎二他們所知的範圍內沒有。隻是因為科學發達而被埋沒,無法浮上台麵罷了。魔術師還是存在著的。像我這樣。」


    水明這麽說著,淡淡地坦白自己隱瞞的事。


    但他的自稱並非魔法師,他所說的魔術師究竟是——


    「……魔術師?——難不成是勒賈斯說過的黑衣男子!?」


    「這麽說起來,我聽梅妮雅說過那個大家夥最後這麽說了呢——是啊沒錯,我將他們全部打倒了。」


    「全、全部……水明你一個人、將一萬名軍隊。」


    「好像是這樣。因為我沒空在意那些,之後聽說時也嚇了一跳。」


    眼前的男子如此唏噓著,發出「嗬嗬嗬……」的笑聲。不是打垮蝦兵蟹將時那種目中無人的笑,而是簡直像是在嘲笑自己糊塗般那種自嘲的笑。


    「……既然擁有這種程度的力量,為何拒絕與黎二大人同行?」


    「這句話也套用在你身上吧?我認為你都這麽強了根本不需要勇者啊?」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聽見蒂塔妮雅倨傲地斷定,水明不感興趣似地哼了聲。


    「剛才也說過了吧?我想回原本的世界。而達成那個目的,和在這個世界打倒魔王的目的背道而馳。沒錯吧?那麽就隻能分頭行動了。」


    「黎二大人和你是朋友吧?」


    「你說得沒錯。但是,就算是朋友也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就像你們期盼黎二,也有人對我懷抱希望。我有必須守護的東西。至於這次,就隻是在我將自己的願望與黎二的願望放上天秤時,朝我這邊傾斜罷了。」


    「那是——」


    蒂塔妮雅話還沒說完,卻見對方露出鋼鐵刀鋒般的銳利眼神。


    「——你可不能說這樣於情於理都不成立喔?黎二聽你們說明後決定去打倒魔王。雖然我不知道他對內容是怎麽想的,但那全是他的選擇。當時那家夥不考慮我的意見,所以他當然沒有把我納入計畫之中。既然如此,要我照顧他也是多管閑事吧?」


    確實如此。當時,黎二不聽水明的意見、一意孤行決定討伐魔王。要說是誰先背信忘義的話是黎二,而做出那種決定的他也沒有強製徵求水明的幫助。


    那麽他們會分道揚鑣,也是情理之內的事吧。


    水明抓住上衣下襬整理儀容。確定穿起來舒服後,他腳上的漂亮黑鞋開始踩上草地。


    「重新開始。如果蒂雅你要用劍(憑力量),那這次也讓我用魔術(憑力量


    )吧。」


    在這句話說完之後,對方的魔力爆發。四周突然產生強烈的風,空氣彷佛成為看不見的牆壁般逐漸逼近。


    ——來了。


    就在這個預感閃過腦海的瞬間,回過神時自己已經開始動了。抵抗阻礙行動的風、斜線前進,目標是水明的側麵,速度是全速。在她決定繞到對方背後的剎那,便轉為反手持劍並踩著草坪一躍而起。就在蒂塔妮雅將雙劍置於身前、於空中維持十字交叉衝向毫無防備站在那裏的水明時,對方大方伸出包著繃帶的左手。


    「第一城壁(primum)、局所展開(ecipio)!」


    水明詠唱咒文的瞬間,他左手前方憑空描繪出金色魔法陣。


    緊接著就是雙劍刀鋒和魔法陣產生衝突。但是,劍如同砍到盾牌般受阻,冒出摩擦似的火花。那個憑空描繪出的魔力光陣是防禦魔法嗎?明明應該什麽都沒有,但劍鋒卻前進不了一分一毫。


    「咕!」


    ……因為飛撲過去,所以蒂塔妮雅現在整個人擱淺在魔法陣上。在這個狀態下她無法改變姿勢,如果就這麽受地心引力影響,就難免著地時將會產生破綻。


    雖然有重整姿勢的可能,但水明舉起的右手也不會允許吧。


    「變質(permutatio)、凝固(coagtio)、成就力量(vismina)!」


    水明的詠唱幾乎和蒂塔妮雅落地同時。右手中燒瓶流出的銀色液體轉化為劍,而預料到其變化而揮出的右手則正好握住武器。魔法陣消失同時,揮劍導致的風壓從身邊襲來。


    沒想到會轉移為劍擊。然而這個預想終究成真。


    ——啪。


    就在水明左手手指發出清脆聲音時,自己和水明之間的地麵炸了開來。最初吹飛地麵的就是這招嗎?不存在詠唱的凶惡魔法。雖然間不容發地後退逃過一劫,但隨著沙塵散去——


    「光輝術式最大稼動。爆裝由第一到一百連續展開、絨毯爆擊!(ad ium transcription. augoeides maimum trigger)」


    「——!?」


    水明的聲音與自己的驚訝,被他接著準備好的預定行動全部吹飛。水明頭上憑空鋪滿嚴陣以待的魔法陣。順著煙霧流動的方向、逐漸浮現出蘊含魔力的圓形。


    水明身後的藍色背景全被魔法陣的光輝遮擋。隻能如此形容。那種因為戰栗而毛骨悚然的光景,讓自己無法說話甚至呼吸。


    並沒有逃到攻擊範圍外的選項。無論哪裏都在射程範圍內,無論能多快都快不過魔法擊出的速度,所以無法進行大規模的躲避行動。沒錯,到處都鋪滿了魔法陣。其總數恐怕上百。就是想從旁離開,數秒內也做不到。


    要說現在能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從預告光即將飛來般的輝煌,以及魔力的動靜進行預測,並當場采取回避行動。


    ……在傾盆而下的魔力光輝細雨中,會是多麽強製性的舞蹈呢?回神時,奏著暴力音樂的魔法與其音樂一同停止了。


    「——哎呀真有本事。你用的步法很正確。能夠看透並躲開什麽的,已經不是人類會有的技術了。老實說我完全不懂為什麽要把黎二叫過來。」


    說著大話的男子表情非常不討喜而且虛偽。雖然是打算誇獎自己全部躲過了,但隻要想到前後那致命的破綻就讓人開心不起來。


    ——不妙。以至今為止的經驗為基礎累積起來的戰鬥感正發出警鍾。魔法的力量、就連水明使用的魔法都不是這個世界能相比的。不光威力,甚至行使速度、通用性全都更加優秀。


    看見自己想著這些的臉色,水明多管閑事地給予忠告。


    「我也告訴過梅妮雅,我們世界的魔術和這個世界的魔法目標不同。不要混為一談比較好喔?」


    自稱魔術師的男子閉起眼,如此大放厥詞。


    而後,他睜開雙眸。那雙充滿灼熱意誌的堅強雙眼裏映出的,就是他所說的希望嗎?


    昨天聊天時,蕾菲爾說過受了他的幫助。莉莉安娜也這麽說。翡露梅妮雅則說她憧憬著對方。那麽,這個擁有不講理魔力以及讓萬象服從的男子,不得不回原本世界的理由、等著他的究竟是什麽?


    蒂塔妮雅再度看向眼前的男子。總是嘲諷似地扮演著醜角、不起眼的外貌,現在卻變化成才華洋溢的模樣。


    如果他是以這種氣場出現在召喚陣當中,自己肯定會對他就是勇者這點深信不疑吧。現在的水明有著讓人這麽認為的資格。


    「……我們召喚出了即將成為勇者的人,以及已經是勇者的人了呢。」


    這句交織著無從查知焦躁的低喃傳到對方耳裏了嗎?隻見不悅似地冷哼的水明·八鍵,露出不打算成為那種人物般、到哪都滿是不高興的臉色。看上去一如毫不迷惘將信念貫徹到底之人。


    「我就是我。隻不過是個隨處可見的魔術師罷了。」


    代替第三戰開戰槍聲的言語,聽起來感覺非常無趣。


    ◆ ◆ ◆


    擊出魔術後,因為水明沒有繼續追擊,所以雙方戰鬥得以再度展開。


    眼前少女重整態勢,釋放出與戰鬥最初同樣的武威。即便看過自己的威壓與魔術行使,眼底鬥誌也不曾衰減。


    劍的材質大概就是剛才猜測的腐食銀(秘銀)吧?仿效煉金術作業,將銀進行腐敗、淨化、升華的狀態遷移——也就是,一旦還原用萬能藥溶解的物質,分子排列就會產生變化、轉化為擁有更加堅固結合力的物質。這個世界似乎也存在煉金術,但是否具有原本世界程度的技術以及萬能藥的有無還是個謎。但從魔力的流通狀態和堅固度看上去毫不遜色,十之八九符合預測吧。


    不過,她的恐怖之處不在武器。而是使用那個反覆出擊的劍術。


    雖然自在操縱長劍兩刀的技術也很恐怖,但更值得驚歎的是那不合常理的刀法,劍的軌道如同不可能般劃出曲線。即便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技術,卻能輕鬆斬斷地麵和石頭,可怕也該有個限度。


    不,如果隻是能斬斷東西倒還好。總之這個劍擊最為恐怖的地方就是難以阻擋。哪怕覺得擋下時能夠彈開對方武器,但因為蒂塔妮雅的劍擊必定會斜切過來所以擋不住。擋不住又彈不開,隻能任其從刀身上滑過。


    一旦用劍對應後的處置發生失誤,就是自己輸了。


    雖然要是全用城壁抵擋那就另當別論,但以現在的身體狀態難以執行。時間上不允許全方位展開城壁,且抵擋一個方向後,對方立刻會抓住魔法陣邊緣與地麵間隙、或繞到側麵砍過來。速度型的劍士對任何魔術師而言都是天敵。隻要攻擊和防禦一停後果便不堪設想。


    隻不過,自己也有不能輸的理由。既然身體狀態不完美,那就隻能以不惜一切的意誌麵對了。


    蒂塔妮雅靈活地回轉著劍柄、隱藏,立刻找出空隙反覆放出劍擊。那個連呼氣都無法察覺的技量之高,經常伴隨著破風之聲而來。


    水明以彈指魔術迎擊。蒂塔妮雅揮劍途中,眼前空氣突然彈開,但沒有擊中她。是因為感覺到爆炸發生前那瞬間的空間扭曲嗎?她利用衝擊跳起,再次放出劍擊。


    「看招!」


    嗡一聲,她從空中揮出左劍。隻要後退就能躲過的距離。不,不對,她的長劍是左邊比較長。考慮極限回避的話,就和麵臨危險是同個意思吧。就算無法維持平衡,也不能將身體寄予大地。


    「嘖。」


    就在水明咂舌、千鈞一發躲過以眼皮為目標的白刃摔倒在地時,蒂塔妮雅已經結束一次回轉、準備好進行下次攻擊了。她臉上閃過不滿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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