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麵孔的灰姑娘


    1


    再怎麽樣,今天也逃不了了吧——男子漢柏木優在心裏做了覺悟。


    十月上旬的星期六,下午兩點五十分。


    是個秋高氣爽的舒適天氣。


    他抬頭仰望將校地圍了一圈的圍牆與堅固的門,發出感歎的歎息,畢竟這裏是寄養耶穌珍貴羔羊們的地方,這樣銅牆鐵壁似的守護也是必須的,雖然無論哪個地方都很古老,但因為別具風情所以並不壞。


    這裏是私立莉莉安女子學園,原本是一所為了貴族千金而設立、具有傳統的天主教女校,雖然兩所學校相鄰不遠,但與出入自由的花寺學園比起來處於正好相反的位置,男校與女校的差別很大,就算兩校之間有共通點,應該也隻有:「宗教」與「深具傳統」這兩項罷了。


    「差不多了。」


    他看著手表低喃,依照預定應該會在三點鍾過來接他。


    由於一般學生與大學學生需要進出,所以就算已經放學,校門依舊開著,就算沒有人來迎接似乎也可以進去,隻不過,即使憑著正當理由入內拜訪,男性單獨進入校地並在裏麵走動依舊會有很多不便,但因為這裏是女校所以也沒辦法,不過辦理手續很花時間,要是一直被叫住詢問問題也不是他本來希望的。雖然知道有點任性,不過約在這裏等候應該才是正確作法。


    今天優之所以會來這裏,是為了處理八天之後舉辦的莉莉安女子學固學園祭相關事宜,他受到請托,要在學生會主辦的話劇客串演出。


    對了,不知道誰會來接他。


    會是被稱為薔薇學姐的三位學生會會長其中一位嗎?不,聽說今天要認識演員、試穿服裝,還要梢微排練,既然不是正式演出,平常很忙碌、地位最高的三個人就不可能有人會過來,或許是之前來參加花寺學院高中學園祭的那位二年級學生,那是一位外表男性化,相對之下卻散發出細膩氣息的少女,沒錯,一定是她。


    (她是黃薔薇的妹妹……記得名字叫做……)


    居然忘記淑女的名字,實在太失禮了,麵對三位學生會會長,雖然隻要分別以紅薔薇學姐、黃薔薇學姐、白薔薇學姐來稱呼就好,但若說到她們的妹妹還要再加上花蕾,使得稱呼變得很長,稱呼對方的時候並不適用,看來有必要記住她們的本名。


    (花蕾啊……)


    紅薔薇花蕾——小笠原祥子。


    馬上就能見麵了,馬上就……必須見麵了、


    他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想見她或不想見她。仔細想想,當他知道與她的會麵是無法逃脫的命運之後,總覺得每天都會在「想見麵」、「不想見麵』之間不斷搖擺。


    這時有位長發少女從校門跑出來,他以為是她,所以心重重跳了一下,但隻有一瞬間,目睹對方的背影之後,他才發現那是個讓他訝異自己怎麽會認錯的陌生人。


    他重重歎了口氣。振作一點啊。都還沒見到麵,怎麽能這樣。


    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鍾,優硬是忍住想離開的心情。不管是誰都好,接他的人可以早點過來嗎?這樣的話,至少他不用再逃跑。


    (請問您去麵對之後打了勝仗,對嗎?)


    他不知為何在這時想起小麒。小麒一點都不認為優會輸,那雙強而有力的視線直直盯著他。


    當然,他也不是為了打敗仗才過來這裏,隻要將小麒那張臉當成依靠,他就覺得自己能夠振作起來。


    (順便讓小麒穿女裝再來玩一下吧。)


    嗬嗬嗬。優自己笑了起來,這就像不安時轉換心情的咒語,也可以說是一種儀式。


    會高高興興穿上女裝的愛莉絲不行,會厭惡地說「男人怎麽可以做這種打扮」的小麒就很適合。優在腦中將不情願的小麒身上穿的立領製服脫掉,再讓他穿上依照當時心情準備的女性衣物,裝扮完成的時候,優的心情已經完全變好了,造型最好帶有角色扮演要素,像護士、女仆、女警、兔女郎都不錯,結婚禮服則完全不在他的選項當中,這點意外倒是滿意外的。


    (那麽……)


    為了打氣,今天就讓小麒穿上莉莉安女子學園的製服吧——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名氣喘籲籲跑出校門的少女出現了。…—…「不好意思,請問您是柏木學長嚼?——… 「呃,是的跑出校門的少女出現了。


    還沒脫掉立領製服之前,小麒就已經穿著莉莉安女子學園的製服了。不,不對,眼前的人是真正的、活生生的女孩子?


    「您是山百合會的人嗎?我是柏木優,今天請多指教。」


    竟然把素昧平生的女學生看成學弟,症狀實在有點嚴重了。


    這種遊戲說不定也該結束了。


    2


    對了,這個女孩子叫什麽名字?——優走在從校門往內延伸,描繪著美麗弧線的銀杏步道,同時思考。


    總覺得她好像有自我介紹,但因為許多煩惱在他腦中翻騰,所以他沒有記起來,但再問一次很沒禮貌,於是他就先把這件事放到旁邊,之後如果有人呼喚這個女孩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她的名字了。在那之前就暫時稱她為麒子妹妹吧。麒子妹妹是最近開始擔任山百合會幫手的—年級學生,她似乎是個開朗的好孩子,所以大概是薔薇學姐中的某個人請她來幫忙。


    「啊,聖母像。」


    優在岔路前停下腳步。


    「莉莉安的學生隻要經過這裏的時候,一定會雙手合十對嗎?」


    「您真是清楚。」


    「嗯,因為我們家的人不知為何,男生都會念花寺,女生則是念莉莉安,我的母親、祖母、 叔母與表姐妹們都是念莉莉安。」


    他開口的同時,心裏也揪了一下。


    聖母像或許就如同佛像,是映照內心的鏡子。


    他抬頭仰望的聖母像看起來仿佛正微笑著說:「事到如今你還想挽回什麽?」


    那種事情他也知道,他並沒有開口要求救贖。


    隻不過,那座聖母像實在太潔淨純真,他才會想起那個人並雙手合十。


    3


    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學生會辦公室並不在校舍內,而是獨立蓋在中庭裏,就是那棟被稱為薔薇館的小小古老建築物。雖然優曾聽母親、阿姨等人提過,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第一次踏進去。


    「請往這邊。」


    麒子妹妹領頭走在樓梯上,看來相關人員都聚集在二樓。


    或許因為上樓梯發出的嘎吱聲傳了過去,所以二樓房間的門在他們還沒抵達之前就打開了,出現的是依舊十分美麗的紅、白、黃薔薇們。


    「柏木先生,歡迎您來。」


    「謝謝您今天特地來這裏。」


    「啊~~提包請放在這邊。」


    他被帶領進入的地方大約是教室一半的大小,地板與牆壁鋪著木板,窗戶也是木製窗框,是一間很有品味的房間。


    「謝謝各位邀請我來,這棟別館很不錯呢。」


    對方請他坐下,所以他坐到椅子上並若無其事地確認房裏的人,除了三位薔薇學姐之外,還有之前來過花寺的黃薔薇花蕾、有著褐色卷發的皮膚白皙少女、綁麻花辮的嬌小少女,然後是剛才帶他過來的麒子妹妹。


    (……不在這裏。)


    是剛好不在,或是在逃避他?雖然覺得在意,但若一到這裏就馬上問那種問題也有點顧慮,所以優決定先觀察一下狀況,或許等一下就會有人聊起來。


    「這是櫻亭特製咖哩,名稱是『冷掉也很好吃的咖哩』喔。」


    白薔薇學姐一邊說,一邊端來一盤咖哩飯,櫻亭是要在學園祭開店的模擬餐廳店名,咖哩則是她們的試作品。


    「您應該已經吃過午餐了,但您畢竟是男性,這點份量應該吃得下吧?」


    紅薔薇學姐與黃薔薇學姐都開口勸他吃,好像是希望他在排練之前先填飽肚子才準備的。


    如果肚子在女士麵前發出饑腸轆轆的叫聲會很不好意思,所以優先吃了一點學生餐廳裏賣的麵包,但是看到對方要他吃的咖哩,那倒也不是他吃不下的份量。


    「當然,謝謝招待。」


    他差點就要習慣性地說出:「感謝佛祖與各位讓我享用豐盛的一餐」,但考慮到場合之後踩了急煞車,隻是手掌來不及暫停,就這樣將湯匙夾在拇指與剩下四根指頭之間雙手合十,實在很不好意思。


    櫻亭的咖哩飯,是在盤子上以白飯當作堤防,兩邊裝著兩種咖哩醬料,盡管這是「冷掉也很好吃的咖哩」,但熱的應該比較好吃吧。雖然如此,口味依舊具有一定的水準。


    他一邊吃著咖哩,一邊思考。


    至今為止,他已有多少次做好覺悟麵對「那一刻」,卻被對方躲掉?


    一開始是花寺的學園祭,當他看見事前寄來的信上寫著「學生會會長三人與二年級學生一人將會前去拜訪」,就毫無疑問認為「二年級學生一人」是小笠原祥子。現在回想起來不曉得當時有什麽證據讓他這麽想,或許是因為「二年級學生」等同花蕾,而那時說到花蕾他隻想起她。


    就算沒見到本人,傳聞依舊會傳進耳裏。


    聽說小笠原家的獨生女祥子小姐,是今年度的紅薔薇花蕾喔——親切告訴他這件事的人,用一隻手也數不完。


    今天他同樣在意著「那一刻」,隻是抵達校門口與別館之前,他至少已經做好了要麵帶笑容打招呼的心理準備,然而,「那一刻」卻被往後挪了。


    (她也吃了這道咖喱嗎?)


    優發現房間一角疊了好幾個與自己麵前盤子相同的容器,仔細數了數量之後,知道盤子一共有八枚。現在房裏的女性一共七個人,多了一人份,照道理來說的話,那應該就是目前不在房裏的紅薔薇花蕾的份,那也就是說,她直到剛剛都在這裏囉?


    「對了,灰姑娘在哪裏?」


    等了半天都沒有人聊,所以這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卻不禁主動提起,咖哩也已經吃完,時機算起來差不多。


    「不知道祥子為了什麽事情不高興,但她說要先去體育館。」


    黃薔薇學姐用歎氣為最後的話做結尾,其中也包含了「真傷腦筋」的意義。看來她平常有時候會按照自己的主張行動,讓學姐們不知如何應對。


    「我很期待見到她。」


    然而,他已經得到想要的資訊,灰姑娘這個角色毫無疑問由小笠原祥子扮演,她剛剛還在這裏,不過現在在體育館。


    「我吃飽了。」


    那麽,見麵的場所就是體育館了。優從塑膠提袋裏拿出室內運動鞋跟劇本。


    麒子妹妹過來收走空盤子,那個盤子接下來會以第九枚盤子的身分,就這樣在水槽裏被衝洗幹淨、放到八枚盤子上麵吧。


    那個盤子就是他自己,總覺得有股很難表達的奇妙心情。


    當他啪啦啪啦翻著劇本時,麒子妹妹突然朝出口的門跑過去。


    「小佑?」


    剛剛還並肩聊天的白薔薇學姐問她怎麽了。


    「對不起,我也要先過去。」


    說完之後,她沒有聽到回應就離開房間。


    她突然有這種念頭的理由是個謎,但這麽一來,優又獲得另一項資訊了。


    ——麒子妹妹似乎名叫小佑。


    4


    「啊~~柏木先生,真的很適合您喔。」


    黃薔薇學姐滿足地說道。


    「尺寸也剛好,隻要照這個樣子正式縫合就可以了。」


    一位戴著針插項鏈的手工藝社社員確認細節並喃喃念道。事前已經將身高、肩寬、胸圍、腰圍、肩膀至手腕的長度、腿長等詳細尺寸告知對方,所以他認為就算要重做也不會花太多功夫,但沒想到居然不用修改——優一邊照鏡子確認這件以蕾絲、天鵝絨與金色鈕扣完成的衣服穿起來的模樣,一邊對於衣服的完成度感到佩服。


    「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化身。」


    女學生們發出感歎的歎息。


    「謝謝。」


    優有自信能穿出味道,這類服裝他從小的時候就常常穿,所以知道自己適合這樣的衣服,而且也很習慣穿。


    在薔薇館享用咖哩之後,來到服裝室試穿半成品衣服,接下來還有在體育館練舞、排練戲劇等眾多行程等著他,或許因為優身為校外人士,為了排練造訪莉莉安的日子包括今天在內隻有兩次,所以行程能塞多滿就塞多滿。


    「鞋子怎麽辦?」


    再怎樣也不能穿這雙拖鞋,實在太不搭了。不,正式演出就是在體育館的舞台上,所以應該該會穿室內運動鞋吧,雖然比拖鞋來得強,但衣服的質感這麽好,似乎隻有雙腳會出現遺憾的結果。


    「啊~~忘記告訴您了。」


    黃薔薇學姐想起什麽事情似地拍了一下手。


    「可以向您借您平常上學穿的鞋子嗎?因為鞋子還要顧慮到尺寸,所以大家都要自己準備。」


    「這樣的話,我有鞋子能搭配這套衣服,我從家裏帶過來吧。」


    那是一雙有著金色裝飾的深藍亮麵皮鞋。去年優很喜歡所以買下來的,但因為鞋子太過搶眼所以需要挑衣服搭配,結果他隻穿了兩次。


    「真的嗎?謝謝您幫忙。」


    「不用客氣。」


    假如能讓許多觀眾欣賞,鞋子也會很高興。


    「那麽,柏木學長換裝完畢的話就請您前往體育館。」


    「好的。」


    終於要與灰姑娘見麵了。


    5


    「初次見麵,我是小笠原,請多指教。」


    一見到麵,小笠原祥子就這樣打招呼,她用那張黃薔薇學姐在薔薇館裏說的「不知道祥子為了什麽事情不高興」的臉硬是擠出類似笑臉的表情。


    優覺得疑惑。她一邊露出僵硬的笑臉,一邊問候「初次見麵」,他曾經思考過好幾種她在「那一刻」來臨時會有的態度,但卻沒想到「初次見麵」。


    「……您好。」


    如果不說話反而會被周圍覺得奇怪,總之先以普通的方式打招呼,之後再來思考。


    見麵的瞬間從她身上感受不到驚訝,看來她事前就知道花寺來的學生會會長是「柏木優」。


    不過,從她刻意說「初次見麵」,可以推斷出她沒有向同伴們說出與他之間的關係。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可能主動發表兩人的關係,正因為還沒決定要用什麽態度麵對,所以她清楚易懂的「別惹我」訊息反而讓優感謝。


    「柏木先生,請你跳右旋轉步。」


    「ok。」


    舞蹈排練沒多久之後展開,她的態度一樣沒有緩和下來,即使在本來應該非常快樂的舞會場景,她也照樣擺臭臉,這麽一來一定不會有人認為氣氛很差是因為兩人之間發生某些事,大家—定都會這麽想——灰姑娘今天似乎心情不佳。


    盡管如此,認真的灰姑娘並沒有偷懶不排練,就算不情願依舊牽起手,踏著正確的舞步,那羽毛般輕盈的動作,就算身處擔任臨時演員的舞蹈社社員裏也很突出。


    (還好事先在大學舞蹈社練習。)


    多虧有集中課程,跳舞的姿勢變得圓滑許多,如果該帶舞的男性跳得很差就太丟臉了。


    「請多指數。」


    王子出現的場景排演過一遍之後,以灰姑娘候補角色被介紹給優認識的人,是那位來校門接


    他的少女。


    (這個女孩子是麒子妹妹……不對,是小佑。)


    「請多指教。」


    這位少女,嗯,該怎麽說才好呢,是與主角差距很大的候補角色。


    「雖然應該沒問題,但也有可能因為演出前一天發生的事情變更演員,所以是否能請柏木先生您也與這位灰姑娘排練一次。」


    「演出前一天發生的事情?」


    這實在很不可思議。


    「我們這邊的因素很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實在很抱歉,不過,這位小佑演的灰姑娘別具一番風味,很不錯喔。」


    白薔薇學姐以「別具一番風味,很不錯」來介紹的灰姑娘,沒自信地垂下頭,最在意與小笠原祥子之間差異的人,或許就是她自己。


    「我知道了,總之就先搭一次吧。」


    這位—年級學生不是任何人的妹妹,卻被拔擢為主角的候補演員,或許她與外在不同,是個很出色的人吧。她在剛剛為止的排練之中飾演姐姐a還b之類的不起眼配角,所以優沒有確認她的演技與舞姿。


    不過。


    「啊,對不起,請再一次。」


    「對不起、對不起。」


    本以為很出色的這位少女,口中冒出的隻有道歉的話語。優知道理由,因為她說錯很多台詞,跳舞的時候還踩了他的腳兩次。


    「比起一直麵對晚娘麵孔,腳痛還比較好喔。」


    小佑似乎不相信,但這是真心話。


    或許因為最初將她誤認為小麒,所以一直很在意,不過優隻要看見她努力的表情,自己也不知為何跟著露出笑容,她是個散發著奇妙氣質的女孩,說她別具風味真是太貼切了。


    結果,後來沒有機會與小笠原祥子說話,訂好一周後再來拜訪的約定以後,優就離開莉莉安女子學園了。


    隻要在校門前的公車站等候,前往車站的公車就會開來,可是優沒有前往公車站,而是慢慢走上其他路,這不是因為有好幾個女高中生在等公車,就算是被稱為莉莉安公車的循環公車,隻要他有意願的話,就算早上尖峰時刻他也有辦法單獨搭乘。


    他隻是想要走一下,想要獨自思考。


    不過,他始終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沒多久之後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非得思考的事情是什麽 了。


    不知何時,他來到了花寺學院,男校與女校不同,沒有那種嚴格的進出檢查。


    校門雖然已經關上,但因為有學生參加社團留到很晚,所以並沒有鎖起來,就算校門鎖上,這所學校也有無數個大小可供一個人鑽過去的洞。


    當優走在平氏之路、眼前慢慢出現校舍的時候,他總算恢複冷靜,他的心情或許就像回到主場所以恢複了自我。


    那麽,身在莉莉安時的自己到底是誰?他這樣自問。可是,那個地方的自己也毫無疑問是柏木優才對。


    學生會辦公室裏當然沒有半個人。優今天下午從這間房間離開的時候,也沒想到還會回來,所以不可能有同伴留在這裏等候、迎接他。


    想當然,熱水瓶的插頭也已經從插座拔掉,他沒辦法隻好把水裝進茶碗喝光。


    無論身體或心靈,都殘留著微妙的疲勞。


    奇怪的魔法


    1


    「星期六下午到今天早上的這段時間裏,您是不是有來學生會辦公室?」


    星期一早上,安德烈學長迎接來上學的柏木學長,並在問候「早安」之後立刻發問。


    「……為什麽這樣問?」


    就算因為問題太突然而沒有心理準備,這句反問的話也跟承認沒兩樣。佑麒豎耳傾聽兩人的對話並想著,但是柏木學長原本就不打算隱瞞。


    「一個茶碗從我星期六回家之前放置的地方,往右偏離了大約五公分。」


    「你真計較,下次我會注意的。」


    「我的意思不是這樣,您本來沒有預定卻又回到學校,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這不是會讓人擔心嗎?我問的是這個。」


    高年級學生的對話就像乒乓球連續對打一樣,乒乒乓乓地來回展開,盡管佑麒身在現場卻無法插話,從幹剛開始就一直用掃把掃著地上相同的地方,其他成員偏偏隻有今天一直沒出現。


    「並沒有什麽事。」


    柏木學長說道。


    「去莉莉安女子學園之後,不止為何又回來學校了,隻是這樣。」


    隻是這樣,不知為何。就算這是本人毫無偽裝的心情,也實在太沒說服力。


    去了鄰近的女校之後,返家的路上不知為何走回學校,接著喝了水再回家,這樣就算不是安德烈學長,也很清楚看得出來或許發生什麽事情。


    「因為去了女校那種不習慣的場所,所以把心力使用在奇怪的地方讓我累了。」


    柏木學長說完之後就慢慢走出學生會辦公室,半路順便胡亂摸著佑麒的頭。


    被留下的安德烈學長與佑麒互相對看。


    「剛才他說什麽?」


    「……他說去了女校所以很累。」


    「那就不是我聽錯囉。」


    「是的。」


    兩人一邊確認,一邊並肩將視線投向柏木學長離開的那扇門。就算不看也知道,隔壁的人一定露出與自己相同的表情。


    (他才不是那種角色吧。)


    雖然講出來不好聽,但若已經標出對話框,就無法想出更適合的詞匯了。


    在佑麒眼中,如果柏木學長的自我診斷沒錯,那他口中的「女校疲勞」症狀還拖得真久。


    「學園祭明明已經結束,卻似乎沒有去任何一個社團。」


    星期四放學之後,高田與小林指著什麽也沒做、待在桌前發呆的學生會會長悄悄討論。


    話雖如此,他好像也不打算去上次那個大學舞蹈社。當然,根本不曉得大學舞蹈社事情的兩人,嘴裏連舞蹈社的舞字也不曾講出來。


    佑麒趴在桌上。他直到剛才為止是真的在睡覺,但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隻因為加入對話很麻煩,所以才沒有拾起頭。


    二年級學生與愛莉絲彷佛要將學園祭之前休息的份補回來,於是努力參與各自社團的活動、確認聯絡事項等等,佑麒他們因此留下來。


    沒有參加社團的三個一年級學生照平常的習慣聚在學生會辦公室裏,就在沒什麽特殊事情要做的狀況下悠哉度過。


    所以,即使柏木學長在發呆,也不會被任何人責怪,今天既不是學生會的例行開會日,也沒有什麽需要急著處理的工作。


    「如果是精力燃燒殆盡症侯群的話,不在上星期發作也太奇怪。」


    小林說道。這段在本人麵前進行的閑話似乎還持續著。


    「那會是什麽?」


    高田詢問。


    「若問我的話,我覺得是那個。」


    「那個是什麽?」


    「從花寺學園祭之前不就有征兆了嗎?就是開會的時候突然說出白己的幻想啦、以為在工作結果卻看著天花板發呆,這些症狀在上星期去了莉莉安女子學園之後更加惡化了。」


    「果然是因為在那裏見到了中意的女性嗎……」


    「沒錯,也就是戀愛的煩惱。」


    之前小林的假設沒獲得一年級同伴讚同,暫時因為「哪有可能」而半途熄火,現在迎向再度燃燒的時刻了。


    佑麒雖然沒有加入兩人的對話,但其實已經做出跟他們相同的結論。


    (不過……)


    從他開始,連高田與小林部有注意到,這下就表示柏木學長的相思病已經出現一定程度的症狀了嗎?


    如果再這樣下去該怎麽辦?有那種跟真正疾病一樣用來治


    療的藥嗎?即使想找人商量,但就算找遍學校,也沒有人能給學生舍裏看起來最有經驗的柏木學長建議。


    「想解決這個狀況有兩條路,一個是成功追到,一個是失戀,沒有其他辦法。」


    「但不管是哪個都會出現其他症狀不是嗎?害臊或沮喪之類的。」


    「比起來的話,發呆或許還比較好,但是那個狀態有辦法演話劇嗎?」


    小林與高田不時沉默下來,似乎在觀察柏木學長。


    「會不會連觀賞話劇的我們都很丟臉?」


    也就是說——「我們」果然理所當然要參加莉莉安女子學園的學園祭,並且觀賞柏木學長演出的話劇囉。佑麒在心裏思考。


    「就算光之君不出差錯,《灰姑娘》本來就讓人很丟臉了耶。」


    「就是說啊。」


    「如果會發生什麽事的話會在星期六。」


    「也就是下次與她見麵的日子對吧。」


    兩人繼續聊著不負責任的閑話,佑麒本來想在適當時機坐起來,卻讓機會跑掉了。


    不過,能讓柏木學長變成這副模樣的女性,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唯一能確定的,隻有她是個很不簡單的人。


    3


    與平常表現不太一樣的,還有另一個人。


    那個人不是在學校,而是在家裏出現。


    那是名為姐姐的女高中生。


    最近,她都很晚才回家,雖然是因為莉莉安女子學園的學園祭快要到了才留下來,但對話的時候總是覺得搭不上線,聊到一半就會不知道在聊什麽。


    佑巳沒有參加社團,在學園祭隻有協助班上的展覽,內容是名為《十字架的旅程》的畫作,描繪的是耶穌主動背起十字架前往刑場到被處刑為止,聽說從很早以前就在準備,但她卻一連好幾天留下來,簡直就像工作還沒完成。


    「好像很花時間嘛。」


    「咦,嗯,是啊,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


    「非做不可的事情足什麽?除了畫畫之外還要做什麽嗎?」


    「啊,對了,就是畫啦,要畫的量比想像中更多。」


    工作量到底有多大啊?佑麒很想問,不過他在開口之前忍了下來,最近他調查之後才知道,


    《十字架的旅程》是十四枚一組,如果以一個班級的人數來算的話,兩人分攤一張,人手就很足夠了,即便有同學因為社團或委員會太忙無法協助,一個人要負責的份量應該也沒那麽多。


    況且,佑巳最近就連佑麒在她身邊都沒發現,還會不停自言自語或擺出奇怪的動作。


    要說奇怪之處,就是她想辦法叫父母不要參觀學園祭。


    「看展覽一點也不有趣喔。」


    (喂,運動會的時候你希望他們去,學園祭卻不行?)


    佑麒完全不懂,才不過一個月左右,佑巳的標準怎麽就變了。


    整體看來有點奇怪,但因為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所以他沒有多問。佑麒自己不會把難以啟齒的事情說出來,所以兩人半斤八兩,而且如果強迫對方吐實卻使得感情破裂也不是上策。


    不過,那裏出現一個,這裏也出現一個。


    難不成,莉莉安女子學園被施了奇怪的魔法嗎?


    微暗中的燈火


    1


    莉莉安女子學園的銀杏路樹,從一周前就開始掉下許多銀杏果實。


    優走路的時候盡量留意不要踩到,然而,雖然有辦法避開相對比較硬的果實,若之前的人不小心踩破了軟的果實,果肉與汁液就會大範圍散開,再怎麽小心也逃不過沾上鞋底的命運。


    好好一雙幹淨的鞋子會開始散發出銀杏臭味。——優邊走邊歎氣。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今天要做正式排練,所以他穿著自備的亮麵皮鞋,不光是鞋子,他還穿著製作完成的衣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都是王子殿下。


    會以這樣的裝扮在銀杏路樹下散步,當然不是出自於他的嗜好。


    他看著走在前方數公尺的長發少女背影,心想她到底要去哪裏。


    星期六的課程結束之後他吃了點東西,抵達莉莉安女子學園的時候是下午兩點。隨後排練完主角版、候補主角版兩次內容之後,他看見換了衣服的她獨自離開體育館。


    她在瞬間回頭看了優一眼,看起來就像叫他跟著走。


    所以,優追了上去。雖然身上還穿著王子的服裝,不過要是拖拖拉拉就會跟丟了,幸好現場所有人都集中精神在候補角色變身場景的最後確認,誰也沒看見王子悄悄離開的那一幕。


    一開始他慢慢跟在後麵,因為要是用跑的追上去,對方可能就會逃走,雖然她發現優跟在後麵,卻什麽也沒說。什麽話也沒說,這應該可以解釋為理解優在後麵,所以,優慢慢縮兩人間的距離,從體育館走到校舍,然後再度來到戶外,現在則是像這樣走在銀杏路樹間。五十公尺、三十公尺、十公尺,他慢慢靠近,然後來到伸手可及的距離。


    她在聖母像前停下腳步,看著優。


    「多虧有你,《灰姑娘》看來會是一出很棒的戲。」


    「我沒做什麽……這都是因為山百合會與支持著你們的社團努力的成果。」


    自從一周前打招呼以來,這是第一次用台詞之外的話語交談嗎?


    「我不知道明天正式演出結束後有沒有時間跟你說話,所以……」


    她說出了想談話的理由。至今為止都一直無視他的存在,現在卻又這樣,到底是吹什麽風?優的臉上大概這麽寫著吧。


    「一年半之前,我比現在更像個小孩,所以才會無法承受你的話而逃跑,不過,這樣下去不行,我覺得我們必須好好談一下並往前走。」


    「必須好好談一下嗎……」


    的確,現在的兩人站在那個一年前的地方,彷彿累積在混濁水底的雜質那樣動也不動,而她正打算把水倒進那個地方,接著讓水開始流動、變成河川,但是,優無法預測河水會往何處流。


    「你以前說過我們很像,伹是我沒辦法理解你的想法。」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與你結婚。」


    優已經有一定程度的覺悟,覺得她或許會做這個決定。


    「你很清楚我家的事,所以大概覺得我可以容許男性在外麵擁有戀人,但你錯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我不及格啊。」


    他自嘲地笑了。她似乎對優的提案不感興趣。


    「那麽,小笠原集團該怎麽辦?」


    「不知道。」


    「唯獨擁有你的丈夫這個身分,我才能以你父親繼承人的立場出一份力。」


    「那也沒辦法。」


    她輕輕笑出來並轉過身,對於這個已經不再是她未來丈夫的男性,她已經看透了嗎?


    「你想要把我排除在外嗎?」


    優抓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來。


    「如果你想繼承我父親,那你就去呀,我無所謂。」


    她把優的手從肩上揮掉。


    「祖父不會同意那種事的。」


    「他會同意,隻要說出真相。」


    「真相?」


    有股不好的預感。


    「因為優表哥是同性戀,所以沒辦法結婚,不會有人聽了之後還逼你的。」


    「等等,這樣我很困擾。」


    優往前踏出一步。就算迫於無奈解除婚約,但身為同性戀這件事被傳出去在他的計算之外。


    「要是不說的話,之後就沒辦法順利解決。」


    隻要優一前進,她就往後退,她已經不願意讓優接近了嗎?


    「我


    知道了,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與祖父他們好好談一下,讓他們同意。」


    「不要,我已經決定了。」


    一看到她那張美麗的臉像鬼怪一樣扭曲,優就不禁用力抓住她的手。


    「你一點也不懂我的心情吧。」


    「好痛……我怎麽可能懂。」


    雖然她掙紮著想逃跑,但畢竟力氣不同所以逃不掉,要是鬆開她的手,她就會跑走,優下定決心不想讓她離開,於是抓著她的手將她推往聖母像庭園的門。


    「別這樣,放開我!」


    就在她發出類似尖叫的聲音時……


    「祥子學姐!」


    「祥子!」


    突然有兩個女孩跑過來。


    「——」


    萬事休矣。


    以客觀角度來看,要讓別人懷著善意理解這種狀態實在很難。


    2


    「可惡,柏木,原來你是雙性戀……!」


    出現的兩個人,在某些意義上來說完全相反。


    「請不要說出那種會讓人誤會的發言。」


    優邊想邊思考。有兩個人的話,他還有辦法勉強說服對方嗎?


    呃,不對,這兩個對象不好惹。一個是臉上寫著「我是男女平權主義者」的白薔薇學姐,以及雖然一臉「這種狀況實在太難理解」,背後卻正大光明插著「小笠原祥子後援」旗幟的小佑。


    而且一開始就用「雙性戀」這個詞,這一招實在很厲害,想脫身看來很難。


    「給我放開祥子!」


    白薔薇學姐丟來粗魯的話語。等等,莉莉安不是千金小姐學校嗎?


    「要我放開也可以,但是這個人會逃跑。」


    如果她在這個時候跑掉,才真的完蛋了。為了解開誤會、得到無罪釋放,絕對少不了她的幫助。


    但是,時間拖得越久,客場的優勢就會變成劣勢。


    「必須逃跑的人是你吧,就算都是女孩子,但隻要聚集一定程度的人數,我也不認為你可以輕鬆跑掉。」


    紅薔薇學姐與黃薔薇花蕾,接著黃薔薇學姐與白蓄薇花蕾陸續抵達。就在優退縮的時候,身為紅薔薇花蕾的她使盡力氣甩開手,從束縛中逃開。


    「柏木先生,請你好好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解釋?求之不得。


    「怎麽會偏偏在聖母像麵前做出如此丟臉的舉動呢。」


    並不是優選了這裏,是因為她停下來的地方剛好有一座聖母像。


    「不用聽他解釋啦,這就是色狼的現行犯啊,交給警察就可以了。」


    不,請讓我解釋,我想解釋!


    「讚成,要辯解的話就去對警察說吧。」


    她們接連開口把話丟過來,讓人沒機會插嘴,而且女學生們不隻開口說話,還圍住優似地慢慢縮小包圍圈。


    好難受,一道汗水滑過太陽穴。


    「等一下,請你們也聽聽我的說法!」


    他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說出這句話,可是對方當然不願意聽。


    「不必多說。小佑,去叫警衛過來。」


    白薔薇學姐下命令。


    「是的!」


    小佑回答之後立刻轉身,本來以為她會衝出去,她卻站著不動,看起來好像在思考些什麽。


    「怎麽了?快點。」


    她回應卻不行動的理由,就算不是白薔薇學姐也感到在意。


    「我不能去。」


    小佑說出這個驚人的理由。


    「因為祥子學姐會困擾。」


    「什麽?」


    優感到原本射向自己的視線一齊移動,而她們視線前方,則是她——小佑指名說會困擾的祥子學姐 。


    「您不希望柏木學長被警察帶走,對嗎?」


    小佑走到她身邊詢問。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


    她不可思議地反問。


    「因為您的臉上這麽寫。」


    那種事情當然沒有寫在臉上,而且她一直低著頭,應該不可能看得見她的表情,可是,小佑卻發現了。小佑平常不太有自信,現在卻很肯定地表示:「我知道。」


    「是嗎。」


    小佑再次點頭,接著她下定決心似地將身體轉向眾人。


    「各位,很抱歉驚擾大家了,柏木先生是色狼的事情完全是誤解,請各位原諒他。」真不敢相信,讓祥子做出行動的不是別人,竟然是小佑。就這層意義來說,她可以稱得上是優的救世主,隻不過這並非本人的意願。


    「可是,我們都看見你被他抓住手,還想要逃跑啊!」


    當然,這種說明無法讓在場所有人接受,不過優暫時鬆了口氣,因為至少避免了無法說明就被交給警察這種最壞的狀況。


    「一開始我們心平氣和地談話,可是談到一半就開始爭吵,然後各位就出現了。」


    「談話?不,比起這個,你們為什麽一定要避人耳目在這種地方說話?你們到底……」


    紅薔薇學姐皺著眉逼近。真是可憐,雖然身為姐姐卻似乎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說出來吧。」


    優開口。


    「姑且不論談話談到最後起了紛爭,我確實抓住了你的手,如果這種行為被說是色狼似乎也沒錯,不過,請來警察的話,你跟我都會有困擾,我希望事情可以溫和地解決,為了這個目的,應該要做出能讓在場所有人服氣的說明,你不這麽認為嗎?」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可能用說謊或欺騙來解決,如果能夠說出兩人的關係然後讓大家理解就好了。


    「隻要你願意解開誤會,我就不會被警察帶走,也能愉快地幫忙明天的話劇表演。」


    「……是啊。」


    她看了優一眼,似乎認同了。


    「這樣或許對我們都好。」


    那道視線明明對著他,優卻覺得視線的焦點卻在更前麵的地方,他認為自己彷彿成了透明人。


    「他——柏木優先生,是我的表哥。」


    「表、表哥!」


    大家同時反問。也就是說,這是件令人震驚的事。


    「不隻這樣。」


    她說了下去


    「他也是我的未婚夫。」


    「——!」


    小姐們似乎因為太過驚訝而發不出聲音。優心想,再推一下吧,他認為時機差不多了,於是接著她的話繼續說道:


    「所以,請警察來有點困擾,我們是互許結婚諾言的伴侶,所以會牽手……」


    他照著說出的話牽起她的手,希望能表現出剛才被看見的場景並沒什麽大不了。


    「也會摟肩……」


    接著是肩膀。


    「還會親吻……」


    就在他把臉靠過去的瞬間……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銀杏路樹間回響。


    「不要太得寸進尺了!」


    意外的衝擊竄過左臉頰,優當場彎著身體蹲下來,總覺得有疼痛的感覺。而說到打人的那個人已經不在現場了,她的背影非常遙遠。


    「小祥!」


    雖然他急忙想追上去,可是因為踩到被壓扁的銀杏果實所以沒辦法跑很快,而且,阻擋他的不隻銀杏果實,有個人彷彿看準他滑倒的時機,從後麵壓了他的肩膀。


    「哇!」


    怎麽會這樣。虧他拚命把受災區域控製在腳底,要是往前倒的話,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保護衣服不沾上銀杏果實汁液,優當下伸出手,所以隻護住了臉,但是犠牲了雙手的手掌。


    「抱歉,可是柏木學長您是不行的!」


    小佑丟下這句話之後


    ,這次換她的背影逐漸變小。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讓他摔倒的人是誰。


    真傷腦筋。


    好人的角色被小佑搶走了。


    不對,這種講法簡直就像她沒有努力似的,這樣大概有點失禮。


    不是這樣的。小佑才是努力守護女主角的王子,證據就是聚光燈隻追著小佑而去,連要轉回來的跡象都沒有。


    反過來自己呢?優感到沮喪不已,穿著王子的服裝,卻扮演小醜的角色,連領口上華麗的蕾絲,看起來也隻像愚蠢的裝飾。


    他一邊站起來,一邊留戀地望著兩人消失的道路,結果紅薔薇學姐用力壓住他的肩膀。


    「真抱歉我學妹做了失禮的事。對了,您知道沾上這件衣服的銀杏果實汁液會變得很臭嗎?要趕快把髒淤清掉才行,請您過來薔薇館,而且也需要討論一下明天的事情。」


    或許是錯覺吧,他總覺得看到紅薔薇學姐臉上露出些許挫敗感。


    「您說得沒錯。」


    優點點頭。


    「這樣比較好。」


    3


    三位薔薇學姐在薔薇館裏對優提出了一項要求:


    「請您認真演出明天的話劇,當作我們不追究這場色狼騷動的代價。」


    結果,時間又回到在體育館結束完整排練時的狀態了。也就是說,那場騷動被當成沒發生過,但就算雙方都想這麽認為,優左臉的疼痛與雙手的擦傷也不會立刻消失,而且衣服沾到的汁液有沒有完全清理幹淨也很微妙——優吞下這些瑣碎的抱怨、接受對方的要求。正式演出就在明天,這絕對是最適合的一條路。


    優獨自離開薔薇館的時候,四周已經變暗了,因為時間已經很晚,所以他總覺得不想進入校舍,於是決定走校舍後方回去,這條他第一次走的路長了好幾棵高大的樹,比薔薇館所在的中庭帶有更多黑暗。


    就算以方向來說知道並沒有走錯,但在微暗之中走在稱不上道路的地方仍舊會讓人不安,即使抬頭仰望夜空也看不到星星的模樣,不曉得是被樹木遮掩,或者是因為天空多雲。


    優疑惑地走著,最後總算走到像樣的道路上,隻要筆直向前走,岔路很快就會出現,聖母像應該會迎接自己。戶外路燈已經點亮,這時他鬆了一口氣。


    他就這樣為了不踩到銀杏,謹慎地走著,莉莉安女子學園的門口就快到了。


    經過聖母像前麵的時候,他輕輕低下頭說了句:「抱歉驚動您了。」表示道歉。


    沐浴了女校風情之後,就會想回到男校重整一下心靈嗎?


    最後優沒有直接回家,再度順道前往花寺學院,而他也原諒了這樣的自己。


    當他把腳踏進學校之後,就為了沒有先在某處買罐咖啡感到後悔。現在都這個時間了,學生餐廳大概已經關門,雖然餐廳外麵有自動販賣機,可是隻有含糖的盒裝咖啡牛奶,他現在沒那個心情,雖然口渴,卻不想喝甜的飲料。


    要不要懷著會被安德烈猜測的覺悟,拿茶碗喝水呢?反正到了星期一才會被發現,那個時候他的心情應該會平靜一點。


    就在優這麽思考的時候,來到了學生會辦公室前麵,有亮光從門上的玻璃部分透出來。


    (有人留下來嗎?不,怎麽可能。)


    現在比他上個星期的今天過來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以上,學生會目前並沒有肩負著那種需要留到這個時候處理的工作,所以他認為是忘記關燈。


    (真是的,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是誰?〕


    他一邊在心中碎碎唸,一邊在口袋裏找鑰匙,不過依舊在插進鑰匙之前握住把手轉轉看,結果……


    (喀拉……)


    左手現在感受到的手感不是有鎖門的感覺,所以他就直接往前推,門就這樣簡單地打開了。或許就是有那種燈開著沒關、門也不鎖就回家的粗心家夥。可是,優認為裏麵有人,也許他心裏希望這樣。


    「啊。」


    大概他開門的動作太粗魯了,坐在桌邊的那個人身體一度僵直不動,但在確認優的臉之後就露出了笑容。


    「您回來啦。」


    是小麒。


    「你為什麽在這裏?」


    優驚訝地詢問。


    「因為安德烈學長把鑰匙借給我。」


    小麒回答的答案跟問題的意義不同,優問的並不是平常不負責保管鑰匙的小麒為什麽在這裏,他要問的不是這個。


    「你在等我嗎?」


    這次先端出答案來詢問,結果小麒有點訝異地睜大眼睛,然後表情慢慢恢複正常之後明確地回答:


    「是的。」


    如果小麒否認,那他可能會一蹶不振。


    「不過,要是到了七點我應該就會回家了。」


    「你為什麽等我?」


    「我也不知道,但是您上個星期好像也回來過,我在想今天您搞不好也會回來,而且我覺得,要是有人在的話您大概會覺得高興。」


    「是嗎。」


    雖然回答得不是很清楚,但他還想要追求什麽呢?總覺得這樣就足夠了,優慢慢走向桌子。


    「有什麽東西在發臭耶。」


    來到很近的地方之後,小麒從椅子上起身說道。


    「果然有味道啊。」


    優把手上的不透明塑膠袋輕輕舉起來,裏麵裝的是沾滿銀杏果實汁液、可憐的王子皮鞋。雖然衣服的清理交給山百合會處理,不過他認為自己的鞋子至少要自己清理,或許因為拎著袋子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已經習慣,所以優並沒有聞到什麽氣味。


    「是沾到大號了嗎?」


    「你的大號是這種氣味嗎?」


    他把塑膠袋拿到小麒鼻子前麵。


    「我不知道啦。哇,好臭~~!」


    「其實我踩到銀杏果實了。」


    「啊,銀杏,原來如此,是銀杏啊。」


    優打開塑膠袋讓小麒看裏麵的鞋子之後,他很明顯露出放心的表情。臭味明明就一樣,他該不會以為裏麵裝著髒內衣吧。


    「因為不能用水洗,所以拿濕布擦應該就是極限了。」


    明天就要正式上場,因此隻能先做讓狀況稍微變好的處置。


    「抹布會不會發出銀杏果實臭味?」


    「也對,就先拿舊報紙之類的東西沾水擦吧。」


    「那我拿水桶去裝水。」


    小麒正準備走向掃除用具櫃,優抓住了他的手。


    「呃?」


    優就這樣把他拉過來抱住。


    「小麒。」


    優並不打算做什麽不好的舉動,隻不過,他沒辦法獨自站立,希望有人可以支撐住他。


    「請問您怎麽了?」


    小麒默默接受了他,或許是因為了解他的心情,但因為兩人的體格有差別,小麒無法長時間支撐優的身體,於是兩人沒多久就癱倒似地跪在地上。


    「我今天做了紳士不該有的行為。」


    優說出心裏的話,或許因為看不見對方的臉,才有辦法講出來。


    「我為了保護自己,說不定傷害了一位女性的心。」


    優想起祥子的臉,不管是下定決心無視他的臉,或者震怒的時候,他都覺得有張哭泣的臉藏在那些表情的深處,向他訴說著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不懂我的心情?


    「請問,左臉也是在那個時候……?」


    小麒把身體拉開,盯著優的臉。


    「嗯。」


    他自己認為紅腫已經消退,但既然別人一看就知道的話,那應該相當紅吧,揮出巴掌的人絕對也很痛。


    「那麽,您已經受到報複了。」


    小麒點點頭,


    彷彿在說這樣就好了。


    「不管是誰都會犯錯,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聖人與君子,那就不需要宗教的存在了。」


    真是不可思議,仔細聽了之後明明是句很古板的鼓勵話語,但從小麒口中說出來卻宛如一篇嶄新的意見般傳進他心中。嗯,小麒你說得沒錯,就是這樣,優忍不住一直點頭。


    「我該對她做什麽才好?」


    「已經做出來的事情沒辦法抹去,所以誠心誠意向對方道歉如何?啊,可是萬一對方說不想見麵的話,暫時按兵不動或許比較好吧。」


    小麒不認識祥子,也不知道優對她做了什麽,隻顧著努力思考,他以前一定也沒有跟女孩子交往的經驗,卻還這樣,盡管如此,他或許比優更懂女性,去體驗或許很重要,但經驗越多並不一定就是好。


    「明天我要與她一起站上舞台。」


    「那就做一場最棒的表演吧。」


    「是啊。」


    優點點頭並站起來,就算沒有人幫忙支撐也沒關係了。


    他並不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收小麒當自己的烏帽子子,當時的衝動與第六感或許占了很大的因素。升上二年級的時候,他並沒有從小一學年的學生裏挑選烏帽子子,而就在他認為自己或許會就此畢業、不會培育任何人的時候,他遇見了小麒,雖然小麒是否有能力當上自己的繼承人還是未知數,可是他現在認為這個決定沒有做錯。


    優需要小麒這樣的一個人,但不是以學生會會長的身分,而是純粹以個人的立場這麽覺得。


    「啊,對了,學長,您會渴嗎?我來泡咖啡。」


    小麒唱歌般說道。


    「咖啡?」


    「如果去動茶葉的話,安德烈學長一定會說些什麽,藍波學長說如果是咖啡就可以自由去喝。」


    這麽說來,記得櫃子角落裏好像有類似裝咖啡的罐子跟用具,但因為沒有常常看到有人在喝,所以磨碎的豆子鮮度大概也變差了吧。可是,難得有這個機會。


    「我可以享用咖啡啊。」


    「是的,我現在把水煮開。」


    待在這個房間裏的幾個小時之間,他都沒有想要自己喝點東西嗎?小麒把水倒進煮水的熱水瓶裏,將插頭插進插座並打開電源,接著把濾紙放到濾杯上麵,然後倒進適量的咖啡粉。看來這是從藍波那裏學來的技術。


    「等待水煮開的時間裏,要不要想辦法處理一下鞋子?」


    小麒指著塑膠袋說道。


    「我在家裏弄就好,如果同時進行的話,就會泡出有銀杏果實臭味的咖啡了。」


    「也是啦。」


    小麒邊笑邊點頭,把正要伸進袋子裏的手收回來,接下來暫時無事可做,所以他就集中精神注意熱水瓶。


    熱水瓶傳出了微小的咕嘟咕嘟聲,看來還要再一段時間才會變成嘶嚕嘶嚕聲、冒出蒸氣。


    「很閑的話,要不要接吻?」


    優也很無聊,於是試著開他玩笑,可是……


    「我不要。」


    他拒絕得很果斷。


    「服務態度真差。」


    「您竟然對一個等您回來等到這麽晚,然後還泡咖啡給您喝的學弟說服務態度很差?」


    小麒把雙手往前攤,彷彿在說不敢相信。


    「抱歉、抱歉,我太得意忘形了。」


    如果在這裏讓小麒生悶氣就不有趣了。優立刻把話收回,接著小麒雙手抱胸思考著一些事,優瞄著他想看看他到底在專心思索什麽,結果……


    「可以喔。」


    他說道。


    「什麽?」


    優無法立刻明白「可以喔」是指什麽。


    「話雖如此,我說的並不是接吻。」


    看來他似乎要追加服務項目。


    「除了接吻之外,你要為我做什麽事嗎?」


    然後,他用快要消失的聲音……


    「……跳舞。」


    ——他這麽說道。


    「你說什麽?」


    優以為自己聽錯於是反問,結果他這次生氣地回答:


    「我說,我要陪您練習跳舞啦。」


    那為什麽要用吵架的口吻?


    「為了預防萬一,我先跟你確認一下,《灰姑娘》裏跳的不是『安來節』喔。」


    「我知道啊,是華爾滋嘛。」


    原來他知道啊。


    「隻不過,我跳得很差。」


    然後,明知道跳得很差還主動說要當練習對象?而且不知為何講話的時候還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樣。雖然搞不懂,但這也是很難得的要求。


    「那你就跟我跳一下吧。」


    優一伸出手,他就牽起那隻手並將身體靠過來,看樣子不是在開玩笑。


    「節奏呢?」


    他一問,小麒就敲著手。


    「一、二、三,一、二、三。」


    「ok,由我來數。」


    這是相當慢的節奏。隻不過,小麒堂堂正正地說自己跳得很差,所以這個速度對他來說大概已經是他的全力了。


    「一、二、三,一、二、三。」


    優試著在下一個第一拍伸出右腳,小麒就同時把左腳往後退,如同他說要當練習對象一樣,他以女性的舞步配合著優,雖然跳得有點笨拙,但他就這樣向右轉圈。


    一、二、三,一、二、三。


    跳舞的當下,優就摸清了小麒的習慣,但因為這不是小麒的舞蹈課,所以他沒有指正小麒的舞步,而是配合對方。


    「感覺不錯。」


    一、二、三,一、二、三。


    「把頭抬起來。」


    一、二、三,一、二、三。


    「你是怎麽學的?看書嗎?」


    「請不要跟我說話。」


    「抱歉」


    雖然知道他很努力,但這個舞伴也太我行我素了吧,舞蹈就是要開心去跳啊。


    (不對。)


    優很開心。


    小麒的動作很僵硬、也會差點踩到他的腳,為了不要撞到障礙物他還得負責帶舞,可是小麒卻會自己往桌子撞。盡管如此,包含這些在內都讓他覺得很開心。


    或許有點自戀吧,但優覺得小麒一定也很開心。


    「學長。」


    小麒的腳步突然停止。


    「水已經滾了,就跳到這裏吧。」


    「是嗎。」


    雖然覺得可惜,但也沒辦法,畢竟這是為了在水煮開之前消磨時間才開始跳的。


    兩人的手輕輕鬆開。在優眨了兩次眼睛的時間裏,小麒就已經將熱水倒進咖啡粉裏了。


    「您覺得我的服務如何?」


    熱氣從杯子裏冉冉升起,小麒站在水氣的另一頭詢問。


    「嗯,比想像中好喝。」


    優一口氣喝完黑咖啡並回答。


    「隻有這樣?」


    雖然小麒一臉不服氣,但優一反問:「那其他還有什麽?」他就嘟起嘴巴說道:「算了,我不問了。」


    優當然知道小麒是問跳舞的感想,他隻是稍微想惹小麒著急。


    就技術來說還差得很遠,所以沒辦法打很好的分數,不過,他讓優覺得明天想以這樣的心情上台跳舞,光就這點來說,他可以得到滿分。


    「小麒。」


    優放下杯子說道。


    「謝謝你做了這麽多。」


    或許沒預料到會獲得這種感謝,所以小麒思索著該如何回應的同時,決定先喝掉自己的咖啡,接著露出靦腆的笑容。


    壞心眼的姊姊與王子殿下


    1


    山百合會的話劇《灰姑娘》將於下午


    兩點上演。


    「所以,一點鍾在莉莉安女子學園校門口集合就可以了吧。」


    時間往回推。前一天星期六中午過後,在討論碰麵時間的時候,佑麒這麽提議。


    「你在說什麽?」


    「雖然決定兩點要看話劇,可是那之前當然要去逛模擬餐廳與展覽之類的啊。」


    「你以為學園祭門票是拿來做什麽的?這可不是《灰姑娘》的門票喔。」


    愛莉絲、高田、小林三人理所當然地反駁,使得佑麒計畫失敗,三對一讓他根本無計可施。


    「小麒你對其他學校的學園祭沒興趣嗎?」


    愛莉絲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的臉。雖然與高田、小林的理由完全不同,但愛莉絲對女校的學園祭也感到很興奮。


    「如果不是莉莉安的話。」


    佑麒心想,如果不是莉莉安,他應該能樂在其中,他並不討厭活動,反而很喜歡。


    「你該不會想瞞著姐姐去吧?」


    高田指了出來。


    「……是啊。」


    佑麒給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三人用很明顯一臉「什麽跟什麽?」的表情看著他。


    「有可能會在現場遇到呀。」


    「所以不要去其他地方晃,我想看完《灰姑娘》之後馬上走人。」


    「剛才不是已經說過這個提議否決嗎?」


    「沒錯。」


    三對一的強行表決。


    「可是啊,就算是《灰姑娘》也不能保證一定安全,不是嗎?你姐姐也有可能來看話劇。」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點。」


    可是,既然都坐在觀眾席裏,見麵的機會也就沒那麽大吧,至少機會比走進佑巳所屬的一年桃班展示『十字架的旅程』的教室來得低。


    「唉喲~~有夠麻煩,你自己一個人去啦!」


    「唯獨這件事別這樣對我。」


    他雖然不想偶遇佑巳,但他更不想一個人去女校的學園祭。


    花寺學院高中學生會成員們,為了不讓柏木學長分散注意力,決定各自前往,如果央求其中一組學長「拜托請讓我一起」的話,或許學長會願意帶他去,可是若他們的集合時間很早,那還不是一樣。


    「那麽,明天早上十點在莉莉安校門口集合囉。」


    小林為了寫備注取出學生手冊。


    「等、等一下。」


    佑麒在小林以原子筆把內容寫下來之前抓住他的手。


    「十二點如何?」


    「開什麽玩笑,我為什麽要為了你家的問題,讓快樂的女校學園祭時間浪費兩個小時啊!」


    小林粗魯地甩開手,看來他相當期待女校的學園祭。


    「哎呀,少年你也冷靜下來。」


    最後,高田與愛莉絲介入協調,決定約十一點。


    「隻不過,不管你姊姊在不在,我們都會去想去的地方逛,就算你胸前的危險計時器開始大叫,我們也不會管你,你想辦法自己保護自己。」


    佑麒被嚴厲地告知。


    2


    因為這樣所以來到隔天,也就是莉莉安女子學園學園祭當天的上午十一點。


    四個人集合之後,看到自己以外三個人的模樣都說不出話。


    「這是怎麽回事?」


    假如要用一句話來說明,那就是大家的服裝風格都不一樣,甚至讓人不覺得他們是同一掛的朋友。


    已經秋天了,高田卻穿著一件貼身的白色背心搭配一條很緊的牛仔褲。


    小林的衣服感覺是從某個人衣櫃裏借來的名牌(大概)西裝,但因為是借的,所以尺寸多少有點不合,袖子是卷起來的,褲子則是直接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領帶好像也沒有係好,就這樣垂在似乎穿錯地方的襯衫上麵。


    愛莉絲的打扮乍看之下沒有怪異之處,不過認識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了。他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可愛連身洋裝,搭上一件領口有串珠花朵圖案的紫色開襟針織衫,雖然很可愛,但完全無視於性別。


    然後是佑麒。


    他穿著牛仔褲、長袖襯衫與棉外套,這副裝扮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但是……


    「老實說,你最引人注目耶。」


    又是三對一,而且差距相當大。


    「首先是那副全黑的圓形太陽眼鏡。」


    「還有壓很低的棒球帽。」


    「大口罩也很不妙。」


    也就是說——


    「三樣東西全部穿戴上去之後,感覺就像現在要去便利商店或銀行裏麵說:『把錢交出來』耶。」


    想遮住臉所以用了一些小工具,結果好像都是白做工,一直被同伴說:「反而很顯眼」、「姊姊本來沒發現,都會特地過來看了」,最後全都白費了,這樣要是遇到佑巳也沒辦法,他已經做好向姊姊說「對不起我瞞著你過來了」的覺悟。


    3


    三人就像之前宣告的一樣逛遍每一間教室,完全不在意佑麒。


    他本來擔心的『十字架的旅程』展示場裏沒看到佑巳,或許不是她負責顧展覽,所以她去其他地方逛了,也就是說,當然有可能在某個地方碰麵。


    他與佑巳在一個意外的地方再會。


    「——」


    攝影社的展示場裏掛著一幅兩名學生麵對麵的特大照片板,標題是『教養』。


    這個比較嬌小的人,怎麽看都是……


    「這是不是你姊姊……?」


    佑麒呆呆凝視著照片,小林在旁邊插嘴,不管怎麽看這都絕對是佑巳,就連隻在車站跟她稍微站著說了幾句話的小林都如此確定。


    「小麒的姊姊?真的耶,超像的。」


    「喂,她在學校該不會是超級名人吧?」


    高田與愛莉絲一臉興奮地拍著佑麒的肩膀。


    「……沒聽說過。」


    他隻有從其他照片的標題得知,跟佑巳一起入鏡的人(是個美女)是紅薔薇花蕾。說到紅薔薇花蕾,記得丹羽給他的那份山百合會情報上麵畫了她的臉,但她沒有來花寺的學園祭。


    一瞬間,佑麒腦中閃過柏木學長的臉。


    4


    一方麵大概也是因為活動由學生會主辦,所以體育館入口從開場之前就排了長長的人龍。


    一點二十分左右先去會場看了一下,那時就已經有人在排隊了。本來的計畫是想再去一次先前客滿的咖哩店看看,如果有空位的話就先吃飽再看話劇,但後來決定變更預定排到隊伍最後麵,因為原本就是為了來看話劇,要是因為食物而沒辦法進場,那就欲哭無淚了。


    隊伍稍微前方出現了藍波學長與安德烈學長的身影,他們好像都以不顯眼為概念選擇穿了歌舞伎當中黑子的那種黑色衣服,雖然他們應該沒有事先講好,但兩人卻都穿著黑漆漆的西裝,反而造成了很引人注目的不幸結果。排在佑麒前麵的莉莉安學生三人組還一臉認真地用手指著說:「那是男公關嗎?」這也沒辦法,在學弟們眼裏看來,學長們正是完美到讓人無法否定的「男公關」。


    體育館在開場的同時湧入大批人潮,四人坐在正中間附近相較之下比較好的位子。


    藍波學長與安德烈學長坐在稍微前麵幾排左邊的位子。


    雖然位子還空著,但日光·月光學長一開始就決定站著看,所以並肩靠在後麵的牆邊,身材高大的他們大概怕坐下來的時候上半身擋住後麵的觀眾,才會這樣顧慮,真是紳士啊。順帶一提,兩人雖然穿著木頭紋路的t恤,但因為跟莉莉安女子學園體育館的牆壁顏色不同,所以沒辦法像忍者那樣融入背景裏。


    佑麒不時環視周圍,但沒有在觀眾席裏見到佑巳。


    「你一直張望,這樣不會被對方看見嗎?」


    「是沒錯啦。」


    但隻要能確認佑巳的座位也會比較安心啊,再來就隻要盡量不往那邊看就好了,感覺心情上會比較輕鬆。


    「還有十分鍾就要開始,她該不會不來了?」


    「不會的。」


    如果直到開演之前她都要負責顧班上的展費,那也很有可能在前一刻才衝進來。佑麒確定佑巳絕對會來這裏。


    是攝影社那張照片板這麽告訴他的。


    如果是紅薔薇花蕾主演的話劇,佑巳無論如何都會趕來。


    但是,開幕之後佑巳也沒有出現在觀眾席,不,她就算想在觀眾席上欣賞也沒辦法。


    為什麽?因為她就站在舞台上。


    『灰姑娘,你是不是覺得如果自己去舞會一定能玩得很開心?』


    她並不是為了看紅薔薇花蕾演的話劇而趕來體育館,她本人就在舞台上一臉嫌惡地欺負著紅蓄薇花蕾。


    「奇怪……」


    同伴們也發現了。


    「嗯。」


    沒錯,那毫無疑問是我姊姊,但是,拜托別要求我解釋這是怎麽一回事啊。佑麒在心裏叫喊,他自己都已經陷入一片混亂、搞不清楚狀況的狀態了,就算被問也回答不出來。


    柏木學長出場了。觀眾席裏發出讚歎聲,而且主要都是莉莉安的學生們發出的,幸好那些因為王子殿下登場而神魂顛倒的女學生們,不知道他的鞋子散發著銀杏果實臭味。


    表演裏也有佑巳與柏木學長的對手戲。


    (為什麽都不跟我說啊。)


    佑巳跟學長都太過分了吧。雖然佑麒心裏很怨恨,可是佑麒本來就沒有對他們說過雙方的存在,所以也怨不得別人。或許,他們都還不知道對方與佑麒有關係呢。


    (可是啊……)


    老實說,看到親姐姐與學校的烏帽子親跳舞、對話,他有點不好意思,這股從背後延伸到臀部的雞皮疙瘩感該怎麽解決才好。


    話雖如此,舞會的跳舞場景簡直風靡了所有人,動作不但優雅,而且色彩繽紛的禮服會在旋轉的時候像花朵一樣綻放,實在很美麗。


    雖然舞步與他昨晚跟柏木學長跳的舞很像,卻又差很多,節奏不但很快,舞步的弧度也比較大,讓佑麒不得不承認昨天的練習根本算不上練習。


    (啊……)


    明明應該把精神集中在舞台上,卻一直思考不必要的事情。


    這齣有如拷問般的話劇還有多久才會結束?


    就這樣,壞心的姊姊與王子殿下正在舞台上發揮生動的演技,完全沒發現佑麒在觀眾席裏坐立難安地扭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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