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莉姬將侍者端來房間的餐點放在盤子上,然後悄悄溜出房間。
寬敞的走廊上沒有任何人行走,於是莉姬放心地想走出去。
這個時候——
「你要去哪裏?」
有人對她說話。
莉姬馬上停止動作。
那是現在的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她轉過頭去,看見伊歐雙手環胸站在那裏。
「莉姬,早安。」
「……早安。」
他的視線盯著莉姬手中的盤子。
(……為什麽這家夥會在這個時機出現啊?)
盡管如此,莉姬仍舊打起精神老實說道:
「其實……我答應要與裘特裏爾一起吃早餐。」
結果。
「不行喔,莉姬。」
伊歐用從未有過的強硬口氣回應。
莉姬以不滿的眼神看著他。
「……為什麽?隻不過一起吃飯啊。」
可是伊歐的表情沒有改變,還以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樣歪著頭。
莉姬對做出如此反應的伊歐說道:
「——那家夥……昨天晚餐連一口都沒吃,要是放他一個人不管,今天他一定也不會吃,所以……」
莉姬說話的時候,伊歐一直默默聆聽。
從他些微僵硬的表情當中,可以得知他正在擔心。
就像莉姬擔心裘特裏爾與希露潘娜一樣,伊歐也擔心著莉姬。
她最後終於投降並歎了口氣。
實話實說才能解決。莉姬發現一件事,若伊歐是因為懷疑裘特裏爾才不願意讓她到那個房間,那麽剔除這個原因才是解決的捷徑。
「噯,我跟你說,裘特裏爾沒有你想得這麽危險,他隻是被某個人封住了聲音,所以,我想就算待在他旁邊也沒問題的。」
伊歐仍然沒有回話。莉姬繼續說了下去:
「你想想看嘛,奇一整天待在那家夥身邊,卻一點都沒做出警告耶,反倒是悠哉地度過,這就表示裘特裏爾對奇來說並不危險吧?這樣的話……」
「不管你怎麽說,不行就是不行。」
情況與平時正好相反。平常在這種時候,會開口否決的人都是莉姬。
(可惡……怎麽隻有這次這麽難纏啊,這家夥……)
但莉姬不放棄,她繼續說道:
「隻不過一起吃飯而已耶,這樣有什麽關係?孤單一人待在陌生地方會讓人感到不安的,我也有經驗,所以我很清楚。」
莉姬一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一邊試著說服伊歐。
裘特裏爾不隻是來到陌生土地,還擅自侵入陌生宮殿的內部,這又該怎麽解釋?莉姬原本擔心伊歐會這麽質問,但看來她是杞人憂天了。
伊歐的意誌似乎被莉姬的話語動搖,他歪頭說道:
「如果那個人這麽寂寞的話……要不要找其他人陪他?」
他的態度好像開始軟化了。
(這家夥真的是個好人哪……)
想到這裏,莉姬的胸口就有點痛。但比起伊歐,她現在更在意裘特裏爾。
「就因為那樣沒有意義,我才會說這些啊。那家夥不是普通的敏感、懦弱,還很膽小,沒見過麵的陌生人待在他身邊,會讓他無法靜下心吧?」
接著伊歐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妥協似地用同意的表情點頭。
「那我來跟他一起吃吧。」
「……什麽?」
「我說我跟他一起吃。」
莉姬喪氣地垂下頭。
「你啊,稍微想想那家夥的心情吧。你覺得他跟傑涅斯迪亞的王子一起吃飯,會吃得下嗎?」
「……莉姬,你覺得我會欺負他嗎?我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喔。他是你的客人,所以我可以與他好好相處的。」
「話題為什麽會跳到那裏去?我沒有這個意思啊。我要說的是,那家夥多少也有點內疚,因為他與傑涅斯迪亞王子的新娘候選人私奔了嘛。」
莉姬說完後,伊歐不禁遲疑了起來。
他的雙眼突然露出有點佩服的眼神,總覺得他似乎將莉姬當成了值得讚許的人。
莉姬如此袒護背叛了自己、與人私奔的未婚夫,伊歐或許察覺她那顆少女心了吧。
(……呃,他知道可就麻煩了。)
盡管周圍的人好像有所誤解,但莉姬根本沒有那種少女心,有的隻是保護欲。
莉姬發現繼續這種對話也沒用,於是改變戰略。
「為什麽不行?你先說出理由。」
「……」
這次換伊歐閉上嘴,不過莉姬在得到回答之前,一直靜靜地盯著對方的臉。
但論起頑固,莉姬可是在伊歐之上。看來伊歐也想起了這點。
他放棄似地輕輕歎氣後,終於回道:
「因為很危險。」
「我不是說了,裘特裏爾他……」
「我指的不是他,是你妹妹。」
「咦……?」
莉姬被伊歐出人意料的話嚇了一跳。
「你說希露潘娜?」
伊歐無可奈何地說了下去:
「因為你十分擔心她、重視著她,所以我一直無法說出口……有一股奇妙的波動從她體內傳出來。」
伊歐的話讓莉姬皺起眉頭。
「奇妙的波動……是指神獸嗎?」
「嗯。」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神獸在聖獸當中可說是最有力量的啊。既然神獸本身就是個特別的存在,那就算它待在那裏就會讓人感受到強大的力量,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莉姬,事情不是這樣的,她體內神獸的氣息相當怪。」
「怪……?」
莉姬一臉疑惑,伊歐轉向她,沉思般地歪著頭。
「我說不清楚,但我覺得那與我所知道的不一樣……」
她無法理解伊歐話中的意思,於是丟出疑問的視線。
接著伊歐露出想起某件事的表情。
「這種感覺跟那個很像。」
伊歐的口氣染上了確信的色彩。
「那應該是我第一次看到亞許達·薩多的神獸時的感覺。」
「亞許達·薩多的神獸?」
這句話讓莉姬睜大雙眼。
伊歐的視線在空中漂移,仿佛正在思考某些事情。
「她的神獸或許並不屬於傑涅斯迪亞喔。」
「難道是異國的神獸?」
「說不定。」
說起來,傑涅斯迪亞至今從不曾像這樣〈降臨〉了好幾隻神獸。
亞許達·薩多的神獸是個例外,如今又出現了另一隻神獸,所以伊歐會這麽想也是合乎道理的吧。
莉姬聽完之後也稍微思考了一下。
「可是……我最近常常見到亞許達,卻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那種奇妙的氣息啊?」
莉姬說完後,伊歐就搖頭否定她的發言。
「因為亞許達不是〈祭品〉。神獸並不是寄宿在他體內,所以你不會從亞許達身上感受到什麽氣息。」
「可是,你剛才說那是從希露潘娜體內……」
「對,因為神獸寄宿在希露潘娜的力量之核裏。」
她聽完之後總算接受。
這就是〈祭品〉與聖獸操縱者的差異。
話說回來,亞許達·薩多的神獸也確實散發出一股特殊的氣息,就連什麽都不懂的莉姬也有所感覺。
那是種前所未有的存在感與威脅的氣息。
不過……
莉姬想起
一件事並皺起眉頭。
「……我的確有從亞許達·薩多的神獸身上感覺到某種不尋常的氛圍……但我麵對希露潘娜卻什麽也沒感覺到啊。」
她第一次遇到亞許達·薩多的神獸時,感受到一股威脅,可是她並沒有從失去意識的希露潘娜身上感覺到相同氣息。
接著伊歐說道:
「就是這樣才奇怪呀,什麽都感覺不到——就像與她一起睡著似地安靜,但是……不時從她力量之核傳出來的波動,有著幾乎讓我全身發熱的強大力量喔。而且,那股力量還比昨天更強勁。」
「變得更強……?」
「就像是在她體內成長。」
他的話讓莉姬驚訝不已。
(成長……?)
「就連我都有這麽強烈的感受,你身體裏的神獸一定會更清楚地感覺到喔。待在她身邊說不定會有壞影響,我想避免這點。」
「我並沒有覺得不舒服啊……」
「那是現在,但不一定會一直沒影響。因為你不是聖獸操縱者,所以大概沒發現,不過這是種異常情況喔。跟她的神獸比起來,我覺得亞許達·薩多的神獸還比較正常。」
伊歐平常總是一派輕鬆,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這更讓莉姬陷入不安。
(怎麽會……有這種事……)
妹妹體內早就已經有神獸寄宿的情況已經讓她愕然,再聽到這些話更令她無法平靜。
莉姬一邊將視線移往手上的盤子,一邊思考。
(不過……異國的神獸啊……)
希露潘娜決心成為傑洛法·雷士特的新娘時,莉姬心裏就覺得很不舒服,但事情似乎變得更加棘手了。
盡管她不想被卷入凶惡兄弟間的爭吵,但比起這個,妹妹寄宿著來曆不明神獸這點令她感到更厭惡。
(異國神獸這種東西隻要有亞許達·薩多那隻就夠了。)
莉姬這時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忍不住在心中拍了一下手。
(對了,亞許達·薩多!)
如果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來自異國,那關於那種神獸的事情,隻要去問問同樣擁有異國神獸的他就好啦。
莉姬在心裏悄悄思索,不讓愛操心的伊歐察覺她的想法。
伊歐一臉奇妙地望著莉姬,仿佛覺得她的模樣很可疑。
她注意到伊歐的反應,於是一邊心想「糟糕」,一邊停止思考。
接著,她為了掩飾而將裝有食物的盤子塞給伊歐。
「我知道了,裘特裏爾就交給你吧,拜托你照顧他了。」
莉姬一邊說,一邊慌張地跑回房間。
★
(話雖如此……)
莉姬回到房間後,趴在桌上沉思。
因為剛才急著把裝著餐點的盤子塞給伊歐,所以她是以空腹狀態度過早晨,就連思考也模糊了起來。
(亞許達·薩多的房間究竟在哪裏啊?)
莉姬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到阻礙了。
就隻有這次她不能詢問伊歐,而且每次都帶著莉姬進行臨時移動的奇,也因為得監視裘特裏爾所以不能離開。
莉姬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亞許達·薩多在不久之前,才因為弟弟的計謀被趕出宮殿,所以他現在是在一個類似異空間的地方安頓住所。
不過,在他得到神獸、獲得繼承聖獸王之名的正當權利之後,就再度回到了這座宮殿。
但莉姬並不知道他的房間在哪裏。
要在這座寬廣的宮殿裏尋找,實在太累人了。要是隨便問人或在宮殿裏晃來晃去,就有可能被伊歐發現。
(虧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莉姬一臉喪氣。梨娜發現她沒有精神,於是擔心地出聲呼喚。
「公主殿下……您怎麽了?」
「喔,有點事啦。」
「如果您有煩惱的話,請務必與我商量……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盡力幫您。」
「我很感謝你的心意,不過我想這次你應該也沒辦法。」
不過,這位平常總是將莉姬放在第一順位的侍女並沒有退縮,而是握住她的手並說道:
「請別這麽說,不用擔心的,快告訴我吧。隻要能稍微幫上公主殿下您的忙,對我來說就是種幸福呢。」
莉姬聽了之後,就以說不說都一樣的表情開口。
「我有事找亞許達·薩多,但我不知道他的房間在哪裏。」
梨娜聞言睜大雙眼。
「唉呀,是這種問題嗎?」
梨娜的口氣聽起來就好像沒什麽大不了,莉姬不禁抬起頭。
「咦,你該不會知道吧。」
梨娜以手壓著嘴角,然後歪頭說道:
「我不知道亞許達殿下的房間在哪裏,不過他每天下午都會在中庭午睡喔。」
莉姬聽到這裏驚訝不已。
「真的嗎?」
「是的。」
「他、他大概什麽時候會在?」
「嗯~~我想那是用完午餐之後的午睡,所以應該是剛進入下午的時刻吧。」
莉姬不禁握住梨娜的手。
這名多雷納王國的侍女,不知何時確實掌握傑涅斯迪亞宮殿的內部構造了。
「謝謝,你幫了大忙,時間一到我馬上就過去。啊,可是這件事要對伊歐保密喔,他好像因為裘特裏爾跟希露潘娜的事情變得有點多疑。」
梨娜用力點頭。
「我知道了,公主殿下。」
★
莉姬根據梨娜給的消息,一吃完午餐就急忙趕往中庭,然後立刻開始尋找亞許達·薩多的身影。
雖然是個中庭,不過傑涅斯迪亞宮殿裏的庭園實在太大了。
莉姬連野獸雕像後方與樹叢裏麵都仔細尋找,但就是找不到想找的人。
(可惡……他到底在哪裏?)
莉姬最後終於停住腳步,以自暴自棄的心情呼叫對方的名字。
「喂~~亞許達!亞許達·薩多!你躲在哪裏?」
結果……
脫線的嗬欠聲從她頭上傳來。
「誰啊?我睡得正舒服耶。」
說話聲落了下來。
莉姬訝異地抬頭,就看見亞許達·薩多正在樹上一邊惺忪地揉著眼睛,一邊朝下望。
發現來的人是莉姬後,亞許達·薩多就輕巧地跳下樹,但依舊一臉愛困地坐在樹根旁。
莉姬也跟著他坐下,接著重新與這名少年麵對麵。
「你說異國的神獸?」
莉姬提出的問題似乎吹散了亞許達,薩多的困意,隻見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嗯,是啊。」
莉姬一點頭,他就抓了抓自己的頭。
「哼,要是異國的神獸沒事就出現的話,我的神獸不就失去稀少價值了嗎!是哪裏的家夥?是誰把那種誇張的東西帶進傑涅斯迪亞的?」
「那種事情無所謂啦,你快回答我,你是怎麽得到那種神獸的?」
「我哪有可能把這種事告訴你?況且要是再有人學我的話我可受不了。要是被傑洛法那家夥知道的話要怎麽辦,好不容易阻擋那家夥得到神獸,這樣不就回到原點了嗎!」
「不要這麽說嘛,拜托你了,事關我的妹妹啊,我不能這樣放她不管。」
「就隻有這件事不行,你放棄吧。」
看來沒有轉園的餘地了。莉姬本來就不認為他會這麽簡單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不過……沒想到他這麽頑固。
莉姬心想,從這點看來他和伊歐真不愧是兄弟。
可是
,亞許達·薩多望了一下莉姬垂頭喪氣的模樣之後,又突然露出改變心意的表情。
「嗯~~這樣好了,既然你這麽拜托我,我就幫你看看那隻神獸吧。我也很在意那與我的神獸是不是同一個種類。」
亞許達·薩多少見地擺出協助的態度,反倒讓莉姬心生疑惑。
「……怎麽突然說這種話?你怎麽了?」
「怎樣了啦?你那什麽表情?」
對方好不容易願意幫忙,這次卻變成莉姬開始躊躇,這種態度大概讓他感到不悅吧。他露出生氣的表情。
莉姬接著回道:
「沒事……」
她將視線移開,再也沒有說出否定的話語。
若要說她真正的想法,那她當然想一口拒絕,可是了解異國神獸的人隻有這少年。
雖然不願意,但莉姬現在也隻能仰賴亞許達·薩多了。
★
莉姬帶領著亞許達·薩多,來到保護、安置希露潘娜的房間。
傑涅斯迪亞的第一王子碰地一聲用力打開門,接著就在莉姬之前大步跨進房裏。
坐在希露潘娜枕邊的裘特裏爾一見到這名突然現身的無禮訪客,立刻露出訝異的神情。
亞許達·薩多對裘特裏爾沒有表現出半點興趣。
他直直走向體內寄宿著神獸的希露潘娜。
來到莉姬妹妹身旁後,亞許達·薩多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
莉姬一臉緊張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突然,他的手臂就在一陣奇妙的間隔同時做出莉姬看慣的動作。
那是她十分熟悉的動作。
莉姬嚇得屏住氣息。
亞許達·薩多的手毫不猶豫地拔出背後的大劍。
莉姬感受到異變,於是立刻有所行動,而她的動作與亞許達·薩多的大劍朝床鋪中央轟一聲砍下的時間完全相同。
床鋪完美地從中央折斷,碎片在地板四散崩壞。
莉姬抱著希露潘娜跳開現場,接著臉色發白地怒吼:
「你……!!你怎麽突然做出這種事!!」
要是莉姬的反應再遲一點,希露潘娜就會跟床鋪成為命運共同體了。
光用想的就讓人打冷顫。
「你、你這個家夥……說什麽『幫你看看』啊,你一開始就這麽打算嗎?真是個讓人不敢相信的家夥。」
不過,莉姬的怒吼似乎沒有傳達給對方。
「放開那家夥,不然我連你一起砍下去,」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怎麽可能讓你做這種事!」
「那家夥會喚來災禍。」
「什麽?」
亞許達·薩多的話讓莉姬全身僵硬。
亞許達·薩多的嘴角在她麵前揚起危險的笑容。
「我看一眼就知道了,那的確不是傑涅斯迪亞的神獸,可是也不隻這樣。」
莉姬根本不懂亞許達,薩多話裏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
亞許達·薩多沒有回答,隻是眯起眼睛望著沉睡般閉著雙眼的希露潘娜的臉。
他的表情說明了他確實察覺到某種莉姬不明白的事物。
接著亞許達,薩多清楚地說道:
「寄宿在你妹妹體內的神獸啊,說不定是侵略者。」
這句話讓莉姬瞪大雙眼。
(侵略者……嗎?)
莉姬凝視著亞許達·薩多,仿佛想要探查這句話真正的意義,他也用不同以往的認真視線投向莉姬。
「我先給你忠告,在你妹妹醒來之前,把她與神獸一起殺掉,不然就會發生無法想像的事態喔。」
「什……!」
亞許達對驚訝過頭而發不出聲音的莉姬說道:
「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由我來殺。」
「我哪有可能讓你做這種事!」
「現在不殺了她,或許會發生無可挽回的事。」
「什麽意思?」
「那女人,飼養著非同小可的瘟神。」
亞許達·薩多就這樣拿好大劍。
那雙瞄準了獵物的眼睛沒有任何迷惘。
他氣勢滿滿地舉起手臂,然後就這樣仿佛將風卷進來般地大力揮下。
莉姬抱著希露潘娜,就這麽動彈不得地看著速度快到連眼睛也追不上的大劍前端,從頭頂砍下。
(不行了,來不及躲……!)
若莉姬隻有一個人或許逃得掉,可是她懷裏還有個希露潘娜,她無法拋下妹妹逃跑。
莉姬隨即做好覺悟,然後緊緊閉上雙眼並將妹妹抱在胸前。
——不過,不管等再久,下一個衝擊都沒有造訪。
取而代之來到的是寂靜。
莉姬微微睜開眼後,閃爍不止的藍色光芒就躍入眼簾。
周圍相當昏暗——
莉姬跪在地上,她發覺地板的觸感變得不同。這片地板並不屬於那間藏匿希露潘娜、布置得十分美麗的房間。
這裏的地板有著老舊冰冷的石頭觸感,潮濕的氣味則說明了這裏位於地底。
到處都沒看見亞許達·薩多。
(這光芒是……?)
她曾在某處看過……莉姬將視線轉向微微發亮的磷光。
這片磷光輕輕包覆著一名青年,並朝周圍發散光亮。
莉姬知道這片光芒是什麽——
她不禁低語。
「青輝水晶……?」
她在那有如地底迷宮的古代都市裏,看過那種不可思議的石頭,而與那種石頭發出的光芒相同的光,正從人體當中散發出來。
莉姬發出僵硬的聲音。
「裘特裏爾……?」
她呼喚對方的名字後,青年便轉過身,眼中還帶著莉姬至今沒有看過的情感。
那道緊盯著莉姬的視線,她似乎在哪裏感受過。
這道視線是……
可用傲慢來形容——由高處俯看的視線。
希露潘娜決心要當新娘的時候,莉姬為了阻止而抓住她的手。
當時有幅景色像漩渦般流入她腦中,她還在同時感覺到一道視線。
相同的視線如今就在她眼前。
「你……是誰?」
莉姬不禁發出聲音。
★
仿佛對莉姬的聲音有所反應一般,藍色的光芒突然從裘特裏爾身上消失。
在此同時,裘特裏爾崩潰似地跪到地上。
「裘特裏爾……?」
莉姬馬上伸手想支撐他的身體,沉甸甸的重量就壓在莉姬的手臂上。
下一刻他抬起頭的時候,莉姬看到的是熟悉的裘特裏爾。
(這是……)
她盯著眼前這名青年的臉。
一股令人嫌惡的感覺爬上心頭。
裘特裏爾身上剛才突然出現的怪異模樣,與莉姬知道的某個事物非常類似。
(伊歐·艾爾巴斯。)
封印在伊歐體內的另一個人格。
但她明白那與伊歐·艾爾巴斯並非同類。
要說理由的話,就是因為每當『他』出現時,會讓人在瞬間感覺到一種類似寒氣、本能般的恐懼感。
出現在裘特裏爾身上的東西與『那個』不同。
可是——
莉姬忍不住想抱頭。
(怎麽會這樣……我本來覺得兩人很像,但居然連這種地方都一樣嗎?)
意外的衝擊讓她重重歎氣。
接著……
(不對……)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
不是這樣。」
莉姬從小就認識裘特裏爾。
他無論何時都維持著自己的風格。
他應該沒有其他人格,不可能將其隱藏起來。
莉姬待在他身邊將近十年,唯有這件事情她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又是什麽?
莉姬將目光移向跪在她麵前、一副失神狀態的裘特裏爾。
裘特裏爾似乎慢慢恢複了意識,表情回到了他的臉上。
他看起來痛苦萬分。
「這是怎麽回事?」
莉姬問道:
「你到底藏著什麽?」
聽到莉姬的問題後,裘特裏爾就看著她,雙眼又轉變成泫然欲泣的淚眼。
「裘特裏爾,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想知道。」
可是,被封住聲音的裘特裏爾,僅是輕輕地搖頭——
寬敞的走廊上沒有任何人行走,於是莉姬放心地想走出去。
這個時候——
「你要去哪裏?」
有人對她說話。
莉姬馬上停止動作。
那是現在的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她轉過頭去,看見伊歐雙手環胸站在那裏。
「莉姬,早安。」
「……早安。」
他的視線盯著莉姬手中的盤子。
(……為什麽這家夥會在這個時機出現啊?)
盡管如此,莉姬仍舊打起精神老實說道:
「其實……我答應要與裘特裏爾一起吃早餐。」
結果。
「不行喔,莉姬。」
伊歐用從未有過的強硬口氣回應。
莉姬以不滿的眼神看著他。
「……為什麽?隻不過一起吃飯啊。」
可是伊歐的表情沒有改變,還以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樣歪著頭。
莉姬對做出如此反應的伊歐說道:
「——那家夥……昨天晚餐連一口都沒吃,要是放他一個人不管,今天他一定也不會吃,所以……」
莉姬說話的時候,伊歐一直默默聆聽。
從他些微僵硬的表情當中,可以得知他正在擔心。
就像莉姬擔心裘特裏爾與希露潘娜一樣,伊歐也擔心著莉姬。
她最後終於投降並歎了口氣。
實話實說才能解決。莉姬發現一件事,若伊歐是因為懷疑裘特裏爾才不願意讓她到那個房間,那麽剔除這個原因才是解決的捷徑。
「噯,我跟你說,裘特裏爾沒有你想得這麽危險,他隻是被某個人封住了聲音,所以,我想就算待在他旁邊也沒問題的。」
伊歐仍然沒有回話。莉姬繼續說了下去:
「你想想看嘛,奇一整天待在那家夥身邊,卻一點都沒做出警告耶,反倒是悠哉地度過,這就表示裘特裏爾對奇來說並不危險吧?這樣的話……」
「不管你怎麽說,不行就是不行。」
情況與平時正好相反。平常在這種時候,會開口否決的人都是莉姬。
(可惡……怎麽隻有這次這麽難纏啊,這家夥……)
但莉姬不放棄,她繼續說道:
「隻不過一起吃飯而已耶,這樣有什麽關係?孤單一人待在陌生地方會讓人感到不安的,我也有經驗,所以我很清楚。」
莉姬一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一邊試著說服伊歐。
裘特裏爾不隻是來到陌生土地,還擅自侵入陌生宮殿的內部,這又該怎麽解釋?莉姬原本擔心伊歐會這麽質問,但看來她是杞人憂天了。
伊歐的意誌似乎被莉姬的話語動搖,他歪頭說道:
「如果那個人這麽寂寞的話……要不要找其他人陪他?」
他的態度好像開始軟化了。
(這家夥真的是個好人哪……)
想到這裏,莉姬的胸口就有點痛。但比起伊歐,她現在更在意裘特裏爾。
「就因為那樣沒有意義,我才會說這些啊。那家夥不是普通的敏感、懦弱,還很膽小,沒見過麵的陌生人待在他身邊,會讓他無法靜下心吧?」
接著伊歐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妥協似地用同意的表情點頭。
「那我來跟他一起吃吧。」
「……什麽?」
「我說我跟他一起吃。」
莉姬喪氣地垂下頭。
「你啊,稍微想想那家夥的心情吧。你覺得他跟傑涅斯迪亞的王子一起吃飯,會吃得下嗎?」
「……莉姬,你覺得我會欺負他嗎?我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喔。他是你的客人,所以我可以與他好好相處的。」
「話題為什麽會跳到那裏去?我沒有這個意思啊。我要說的是,那家夥多少也有點內疚,因為他與傑涅斯迪亞王子的新娘候選人私奔了嘛。」
莉姬說完後,伊歐不禁遲疑了起來。
他的雙眼突然露出有點佩服的眼神,總覺得他似乎將莉姬當成了值得讚許的人。
莉姬如此袒護背叛了自己、與人私奔的未婚夫,伊歐或許察覺她那顆少女心了吧。
(……呃,他知道可就麻煩了。)
盡管周圍的人好像有所誤解,但莉姬根本沒有那種少女心,有的隻是保護欲。
莉姬發現繼續這種對話也沒用,於是改變戰略。
「為什麽不行?你先說出理由。」
「……」
這次換伊歐閉上嘴,不過莉姬在得到回答之前,一直靜靜地盯著對方的臉。
但論起頑固,莉姬可是在伊歐之上。看來伊歐也想起了這點。
他放棄似地輕輕歎氣後,終於回道:
「因為很危險。」
「我不是說了,裘特裏爾他……」
「我指的不是他,是你妹妹。」
「咦……?」
莉姬被伊歐出人意料的話嚇了一跳。
「你說希露潘娜?」
伊歐無可奈何地說了下去:
「因為你十分擔心她、重視著她,所以我一直無法說出口……有一股奇妙的波動從她體內傳出來。」
伊歐的話讓莉姬皺起眉頭。
「奇妙的波動……是指神獸嗎?」
「嗯。」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神獸在聖獸當中可說是最有力量的啊。既然神獸本身就是個特別的存在,那就算它待在那裏就會讓人感受到強大的力量,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莉姬,事情不是這樣的,她體內神獸的氣息相當怪。」
「怪……?」
莉姬一臉疑惑,伊歐轉向她,沉思般地歪著頭。
「我說不清楚,但我覺得那與我所知道的不一樣……」
她無法理解伊歐話中的意思,於是丟出疑問的視線。
接著伊歐露出想起某件事的表情。
「這種感覺跟那個很像。」
伊歐的口氣染上了確信的色彩。
「那應該是我第一次看到亞許達·薩多的神獸時的感覺。」
「亞許達·薩多的神獸?」
這句話讓莉姬睜大雙眼。
伊歐的視線在空中漂移,仿佛正在思考某些事情。
「她的神獸或許並不屬於傑涅斯迪亞喔。」
「難道是異國的神獸?」
「說不定。」
說起來,傑涅斯迪亞至今從不曾像這樣〈降臨〉了好幾隻神獸。
亞許達·薩多的神獸是個例外,如今又出現了另一隻神獸,所以伊歐會這麽想也是合乎道理的吧。
莉姬聽完之後也稍微思考了一下。
「可是……我最近常常見到亞許達,卻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那種奇妙的氣息啊?」
莉姬說完後,伊歐就搖頭否定她的發言。
「因為亞許達不是〈祭品〉。神獸並不是寄宿在他體內,所以你不會從亞許達身上感受到什麽氣息。」
「可是,你剛才說那是從希露潘娜體內……」
「對,因為神獸寄宿在希露潘娜的力量之核裏。」
她聽完之後總算接受。
這就是〈祭品〉與聖獸操縱者的差異。
話說回來,亞許達·薩多的神獸也確實散發出一股特殊的氣息,就連什麽都不懂的莉姬也有所感覺。
那是種前所未有的存在感與威脅的氣息。
不過……
莉姬想起
一件事並皺起眉頭。
「……我的確有從亞許達·薩多的神獸身上感覺到某種不尋常的氛圍……但我麵對希露潘娜卻什麽也沒感覺到啊。」
她第一次遇到亞許達·薩多的神獸時,感受到一股威脅,可是她並沒有從失去意識的希露潘娜身上感覺到相同氣息。
接著伊歐說道:
「就是這樣才奇怪呀,什麽都感覺不到——就像與她一起睡著似地安靜,但是……不時從她力量之核傳出來的波動,有著幾乎讓我全身發熱的強大力量喔。而且,那股力量還比昨天更強勁。」
「變得更強……?」
「就像是在她體內成長。」
他的話讓莉姬驚訝不已。
(成長……?)
「就連我都有這麽強烈的感受,你身體裏的神獸一定會更清楚地感覺到喔。待在她身邊說不定會有壞影響,我想避免這點。」
「我並沒有覺得不舒服啊……」
「那是現在,但不一定會一直沒影響。因為你不是聖獸操縱者,所以大概沒發現,不過這是種異常情況喔。跟她的神獸比起來,我覺得亞許達·薩多的神獸還比較正常。」
伊歐平常總是一派輕鬆,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這更讓莉姬陷入不安。
(怎麽會……有這種事……)
妹妹體內早就已經有神獸寄宿的情況已經讓她愕然,再聽到這些話更令她無法平靜。
莉姬一邊將視線移往手上的盤子,一邊思考。
(不過……異國的神獸啊……)
希露潘娜決心成為傑洛法·雷士特的新娘時,莉姬心裏就覺得很不舒服,但事情似乎變得更加棘手了。
盡管她不想被卷入凶惡兄弟間的爭吵,但比起這個,妹妹寄宿著來曆不明神獸這點令她感到更厭惡。
(異國神獸這種東西隻要有亞許達·薩多那隻就夠了。)
莉姬這時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忍不住在心中拍了一下手。
(對了,亞許達·薩多!)
如果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來自異國,那關於那種神獸的事情,隻要去問問同樣擁有異國神獸的他就好啦。
莉姬在心裏悄悄思索,不讓愛操心的伊歐察覺她的想法。
伊歐一臉奇妙地望著莉姬,仿佛覺得她的模樣很可疑。
她注意到伊歐的反應,於是一邊心想「糟糕」,一邊停止思考。
接著,她為了掩飾而將裝有食物的盤子塞給伊歐。
「我知道了,裘特裏爾就交給你吧,拜托你照顧他了。」
莉姬一邊說,一邊慌張地跑回房間。
★
(話雖如此……)
莉姬回到房間後,趴在桌上沉思。
因為剛才急著把裝著餐點的盤子塞給伊歐,所以她是以空腹狀態度過早晨,就連思考也模糊了起來。
(亞許達·薩多的房間究竟在哪裏啊?)
莉姬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到阻礙了。
就隻有這次她不能詢問伊歐,而且每次都帶著莉姬進行臨時移動的奇,也因為得監視裘特裏爾所以不能離開。
莉姬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亞許達·薩多在不久之前,才因為弟弟的計謀被趕出宮殿,所以他現在是在一個類似異空間的地方安頓住所。
不過,在他得到神獸、獲得繼承聖獸王之名的正當權利之後,就再度回到了這座宮殿。
但莉姬並不知道他的房間在哪裏。
要在這座寬廣的宮殿裏尋找,實在太累人了。要是隨便問人或在宮殿裏晃來晃去,就有可能被伊歐發現。
(虧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莉姬一臉喪氣。梨娜發現她沒有精神,於是擔心地出聲呼喚。
「公主殿下……您怎麽了?」
「喔,有點事啦。」
「如果您有煩惱的話,請務必與我商量……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盡力幫您。」
「我很感謝你的心意,不過我想這次你應該也沒辦法。」
不過,這位平常總是將莉姬放在第一順位的侍女並沒有退縮,而是握住她的手並說道:
「請別這麽說,不用擔心的,快告訴我吧。隻要能稍微幫上公主殿下您的忙,對我來說就是種幸福呢。」
莉姬聽了之後,就以說不說都一樣的表情開口。
「我有事找亞許達·薩多,但我不知道他的房間在哪裏。」
梨娜聞言睜大雙眼。
「唉呀,是這種問題嗎?」
梨娜的口氣聽起來就好像沒什麽大不了,莉姬不禁抬起頭。
「咦,你該不會知道吧。」
梨娜以手壓著嘴角,然後歪頭說道:
「我不知道亞許達殿下的房間在哪裏,不過他每天下午都會在中庭午睡喔。」
莉姬聽到這裏驚訝不已。
「真的嗎?」
「是的。」
「他、他大概什麽時候會在?」
「嗯~~我想那是用完午餐之後的午睡,所以應該是剛進入下午的時刻吧。」
莉姬不禁握住梨娜的手。
這名多雷納王國的侍女,不知何時確實掌握傑涅斯迪亞宮殿的內部構造了。
「謝謝,你幫了大忙,時間一到我馬上就過去。啊,可是這件事要對伊歐保密喔,他好像因為裘特裏爾跟希露潘娜的事情變得有點多疑。」
梨娜用力點頭。
「我知道了,公主殿下。」
★
莉姬根據梨娜給的消息,一吃完午餐就急忙趕往中庭,然後立刻開始尋找亞許達·薩多的身影。
雖然是個中庭,不過傑涅斯迪亞宮殿裏的庭園實在太大了。
莉姬連野獸雕像後方與樹叢裏麵都仔細尋找,但就是找不到想找的人。
(可惡……他到底在哪裏?)
莉姬最後終於停住腳步,以自暴自棄的心情呼叫對方的名字。
「喂~~亞許達!亞許達·薩多!你躲在哪裏?」
結果……
脫線的嗬欠聲從她頭上傳來。
「誰啊?我睡得正舒服耶。」
說話聲落了下來。
莉姬訝異地抬頭,就看見亞許達·薩多正在樹上一邊惺忪地揉著眼睛,一邊朝下望。
發現來的人是莉姬後,亞許達·薩多就輕巧地跳下樹,但依舊一臉愛困地坐在樹根旁。
莉姬也跟著他坐下,接著重新與這名少年麵對麵。
「你說異國的神獸?」
莉姬提出的問題似乎吹散了亞許達,薩多的困意,隻見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嗯,是啊。」
莉姬一點頭,他就抓了抓自己的頭。
「哼,要是異國的神獸沒事就出現的話,我的神獸不就失去稀少價值了嗎!是哪裏的家夥?是誰把那種誇張的東西帶進傑涅斯迪亞的?」
「那種事情無所謂啦,你快回答我,你是怎麽得到那種神獸的?」
「我哪有可能把這種事告訴你?況且要是再有人學我的話我可受不了。要是被傑洛法那家夥知道的話要怎麽辦,好不容易阻擋那家夥得到神獸,這樣不就回到原點了嗎!」
「不要這麽說嘛,拜托你了,事關我的妹妹啊,我不能這樣放她不管。」
「就隻有這件事不行,你放棄吧。」
看來沒有轉園的餘地了。莉姬本來就不認為他會這麽簡單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不過……沒想到他這麽頑固。
莉姬心想,從這點看來他和伊歐真不愧是兄弟。
可是
,亞許達·薩多望了一下莉姬垂頭喪氣的模樣之後,又突然露出改變心意的表情。
「嗯~~這樣好了,既然你這麽拜托我,我就幫你看看那隻神獸吧。我也很在意那與我的神獸是不是同一個種類。」
亞許達·薩多少見地擺出協助的態度,反倒讓莉姬心生疑惑。
「……怎麽突然說這種話?你怎麽了?」
「怎樣了啦?你那什麽表情?」
對方好不容易願意幫忙,這次卻變成莉姬開始躊躇,這種態度大概讓他感到不悅吧。他露出生氣的表情。
莉姬接著回道:
「沒事……」
她將視線移開,再也沒有說出否定的話語。
若要說她真正的想法,那她當然想一口拒絕,可是了解異國神獸的人隻有這少年。
雖然不願意,但莉姬現在也隻能仰賴亞許達·薩多了。
★
莉姬帶領著亞許達·薩多,來到保護、安置希露潘娜的房間。
傑涅斯迪亞的第一王子碰地一聲用力打開門,接著就在莉姬之前大步跨進房裏。
坐在希露潘娜枕邊的裘特裏爾一見到這名突然現身的無禮訪客,立刻露出訝異的神情。
亞許達·薩多對裘特裏爾沒有表現出半點興趣。
他直直走向體內寄宿著神獸的希露潘娜。
來到莉姬妹妹身旁後,亞許達·薩多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
莉姬一臉緊張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突然,他的手臂就在一陣奇妙的間隔同時做出莉姬看慣的動作。
那是她十分熟悉的動作。
莉姬嚇得屏住氣息。
亞許達·薩多的手毫不猶豫地拔出背後的大劍。
莉姬感受到異變,於是立刻有所行動,而她的動作與亞許達·薩多的大劍朝床鋪中央轟一聲砍下的時間完全相同。
床鋪完美地從中央折斷,碎片在地板四散崩壞。
莉姬抱著希露潘娜跳開現場,接著臉色發白地怒吼:
「你……!!你怎麽突然做出這種事!!」
要是莉姬的反應再遲一點,希露潘娜就會跟床鋪成為命運共同體了。
光用想的就讓人打冷顫。
「你、你這個家夥……說什麽『幫你看看』啊,你一開始就這麽打算嗎?真是個讓人不敢相信的家夥。」
不過,莉姬的怒吼似乎沒有傳達給對方。
「放開那家夥,不然我連你一起砍下去,」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怎麽可能讓你做這種事!」
「那家夥會喚來災禍。」
「什麽?」
亞許達·薩多的話讓莉姬全身僵硬。
亞許達·薩多的嘴角在她麵前揚起危險的笑容。
「我看一眼就知道了,那的確不是傑涅斯迪亞的神獸,可是也不隻這樣。」
莉姬根本不懂亞許達,薩多話裏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
亞許達·薩多沒有回答,隻是眯起眼睛望著沉睡般閉著雙眼的希露潘娜的臉。
他的表情說明了他確實察覺到某種莉姬不明白的事物。
接著亞許達,薩多清楚地說道:
「寄宿在你妹妹體內的神獸啊,說不定是侵略者。」
這句話讓莉姬瞪大雙眼。
(侵略者……嗎?)
莉姬凝視著亞許達·薩多,仿佛想要探查這句話真正的意義,他也用不同以往的認真視線投向莉姬。
「我先給你忠告,在你妹妹醒來之前,把她與神獸一起殺掉,不然就會發生無法想像的事態喔。」
「什……!」
亞許達對驚訝過頭而發不出聲音的莉姬說道:
「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由我來殺。」
「我哪有可能讓你做這種事!」
「現在不殺了她,或許會發生無可挽回的事。」
「什麽意思?」
「那女人,飼養著非同小可的瘟神。」
亞許達·薩多就這樣拿好大劍。
那雙瞄準了獵物的眼睛沒有任何迷惘。
他氣勢滿滿地舉起手臂,然後就這樣仿佛將風卷進來般地大力揮下。
莉姬抱著希露潘娜,就這麽動彈不得地看著速度快到連眼睛也追不上的大劍前端,從頭頂砍下。
(不行了,來不及躲……!)
若莉姬隻有一個人或許逃得掉,可是她懷裏還有個希露潘娜,她無法拋下妹妹逃跑。
莉姬隨即做好覺悟,然後緊緊閉上雙眼並將妹妹抱在胸前。
——不過,不管等再久,下一個衝擊都沒有造訪。
取而代之來到的是寂靜。
莉姬微微睜開眼後,閃爍不止的藍色光芒就躍入眼簾。
周圍相當昏暗——
莉姬跪在地上,她發覺地板的觸感變得不同。這片地板並不屬於那間藏匿希露潘娜、布置得十分美麗的房間。
這裏的地板有著老舊冰冷的石頭觸感,潮濕的氣味則說明了這裏位於地底。
到處都沒看見亞許達·薩多。
(這光芒是……?)
她曾在某處看過……莉姬將視線轉向微微發亮的磷光。
這片磷光輕輕包覆著一名青年,並朝周圍發散光亮。
莉姬知道這片光芒是什麽——
她不禁低語。
「青輝水晶……?」
她在那有如地底迷宮的古代都市裏,看過那種不可思議的石頭,而與那種石頭發出的光芒相同的光,正從人體當中散發出來。
莉姬發出僵硬的聲音。
「裘特裏爾……?」
她呼喚對方的名字後,青年便轉過身,眼中還帶著莉姬至今沒有看過的情感。
那道緊盯著莉姬的視線,她似乎在哪裏感受過。
這道視線是……
可用傲慢來形容——由高處俯看的視線。
希露潘娜決心要當新娘的時候,莉姬為了阻止而抓住她的手。
當時有幅景色像漩渦般流入她腦中,她還在同時感覺到一道視線。
相同的視線如今就在她眼前。
「你……是誰?」
莉姬不禁發出聲音。
★
仿佛對莉姬的聲音有所反應一般,藍色的光芒突然從裘特裏爾身上消失。
在此同時,裘特裏爾崩潰似地跪到地上。
「裘特裏爾……?」
莉姬馬上伸手想支撐他的身體,沉甸甸的重量就壓在莉姬的手臂上。
下一刻他抬起頭的時候,莉姬看到的是熟悉的裘特裏爾。
(這是……)
她盯著眼前這名青年的臉。
一股令人嫌惡的感覺爬上心頭。
裘特裏爾身上剛才突然出現的怪異模樣,與莉姬知道的某個事物非常類似。
(伊歐·艾爾巴斯。)
封印在伊歐體內的另一個人格。
但她明白那與伊歐·艾爾巴斯並非同類。
要說理由的話,就是因為每當『他』出現時,會讓人在瞬間感覺到一種類似寒氣、本能般的恐懼感。
出現在裘特裏爾身上的東西與『那個』不同。
可是——
莉姬忍不住想抱頭。
(怎麽會這樣……我本來覺得兩人很像,但居然連這種地方都一樣嗎?)
意外的衝擊讓她重重歎氣。
接著……
(不對……)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
不是這樣。」
莉姬從小就認識裘特裏爾。
他無論何時都維持著自己的風格。
他應該沒有其他人格,不可能將其隱藏起來。
莉姬待在他身邊將近十年,唯有這件事情她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又是什麽?
莉姬將目光移向跪在她麵前、一副失神狀態的裘特裏爾。
裘特裏爾似乎慢慢恢複了意識,表情回到了他的臉上。
他看起來痛苦萬分。
「這是怎麽回事?」
莉姬問道:
「你到底藏著什麽?」
聽到莉姬的問題後,裘特裏爾就看著她,雙眼又轉變成泫然欲泣的淚眼。
「裘特裏爾,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想知道。」
可是,被封住聲音的裘特裏爾,僅是輕輕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