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墜入深淵的意識開始浮上來的時候,莉姬聽到了某種聲音。
不——不對。
(那是歌聲。)
曾經在哪裏聽過的曲調——
那是在狂風呼嘯的夜晚所聽到的……不可思議的歌聲。
有如呢喃細語般,不可思議的旋律——近似歌聲的咒語。
莉姬睜開眼睛後,第一眼看見的是天花板。
天花板的高度頗高。從天花板的大小來看,室內的空間就傑涅斯迪亞宮殿的標準而言,並不算寬敞。
(莫非這裏就是上次經過的那座塔……?)
腦袋之所以會感到陣陣疼痛,多半是空間移動所產生的後遺症吧。照這樣看來,自己昏迷的時間應該沒有很久。
(怎麽搞的……這個地方令人感到窒息……)
莉姬拚命地深呼吸。不曉得為什麽,就連那麽簡單的動作,對現在的莉姬來說卻異常困難。即使如此,在這股令人快要昏過去的窒息感中,莉姬仍然努力地移動視線。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三位王子的身影。
他們看起來全都失去了意識。
就連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亞許達,現在也毫無動靜地倒在地板上。
三位王子完全失去了生氣,有如壞掉的人偶般被隨意棄置在地上。
他們的身體被青色的磷光所包圍。
磷光仿佛枷鎖一般,纏繞著脖子、捆綁著身體。
室內明明一點風也沒有,他們的頭發及衣服卻微微飄動著。
某種能量正從他們的體內釋放出來——不,應該說被抽取出來。
莉姬想起瑪莉蕾妮剛才所說的話。她曾經說過,她運用了母親所遺留下來的機關來奪取弟弟們的魔力。
莉姬忙著爬起身,想跑到倒在地上的伊歐等人身邊。
不過——
(身體無法動彈……)
莉姬感到有些困惑。
她垂下視線,打量著自己的身體。身體明明沒有像伊歐等人一樣被束縛著,可是卻動彈不得。
為什麽……?莉姬百思不解,並奮力嚐試著爬起身。
此時一個聲音傳來。
「不可以逞強喔。」
那個聲音讓莉姬嚇了一跳。她移動視線,發現瑪莉蕾妮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
「看樣子你體內的神獸和這個房間互相抵觸,所以給你的身體帶來超乎想像的負擔。」
(互相抵觸……?)
莉姬痛苦地顰起雙眉。她的身體確實變得像鉛一樣重。
肉眼所看不見的沉重壓力,仿佛要將莉姬的身體壓製在地上似的,令她喘不過氣來。
瑪莉蕾妮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魔石應該隻會對傑涅斯迪亞的王子們起反應才對……為什麽連你也會受到如此嚴重的影響呢?」
「魔石……?」
聽瑪莉蕾妮這麽一說,莉姬開始環視四周,隨後她發現了某樣東西。
在這個並不寬敞的房間一角,有一座以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祭壇。
石階的上方有個頗高的台座。而在台座上方的是——
(那就是魔石……?)
莉姬拚命集中逐漸模糊的意識,注視著祭壇上的石頭。
那顆石頭不曉得暗藏了什麽玄機,不斷閃爍著光芒,並且微微飄浮在台座之上。
莉姬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一顆普通的石頭。
那股光芒……雖然和青輝水晶非常相似,不過在顏色上卻有些許的不同。呈現淡淡的紫色。
像是察覺到莉姬的視線一般,瑪莉蕾妮開口說道:
「很不可思議的顏色對吧?其實那也是青輝水晶喔。隻不過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那副模樣。」
「——」
「如今這顆石頭已經變成和過去的眾神遺產截然不同的東西,即使如此,它所蘊含的力量應該也不在青輝水晶之下吧?」
那就是……瑪莉蕾妮的母親所遺留的東西。
遭到國王背叛的她,為了進行複仇,絞盡最後的力量完成的怨念聚合體。
從這顆石頭所散發出的不祥之氣,以及光用肉眼就能辨識的力量波動,不難得知瑪莉蕾妮的母親生前蘊藏了多麽強大的力量。
看來她確實具有被人稱為魔女、就連傑涅斯迪亞國王都渴望納為已有的力量。即使大部分的魔力都轉移到女兒的身上,還是能留下如此驚人的魔力聚合體。
宛如呢喃細語的咒語,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呢?那並非瑪莉蕾妮的聲音,多半是她母親的聲音吧。
當那股力量發動的時候,咒語聲便不斷地回蕩著。感覺就像永無止境地對魔石灌輸魔力與詛咒——
莉姬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阿爾提娜斯的魔女。)
明明已經不存在於世上了,遺留下來的魔力卻像是永不消散的怨念一般,支配著這個空間。
多麽不祥的力量啊。
莉姬以於心不忍的視線注視著三位王子。
最令莉姬注目的人是伊歐。
他和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判若兩人,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完全失去了生氣。
「伊歐……!」
聽到莉姬勉強擠出這兩個字,瑪莉蕾妮低聲說道:
「他果然很了不起。都用上那顆魔石了,竟然還耗費那麽多時間。不管再怎麽吸收,他的力量都像是取之不盡似的。經過一周了,仍然深不見底……真是遠超乎我的想像。」
(一周……?)
那和伊歐行蹤不明的時期正好吻合。瑪莉蕾妮這番出人意表的發言,讓莉姬頓時驚訝得喘不過氣來。伊歐不但被囚禁在這種地方好幾天,在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裏,還一直持續被剝奪力量嗎?
(怎麽會這樣……伊歐……)
為什麽自己沒能早一點注意到呢?為什麽自己沒有想到要早點去尋找他的下落呢……?
一想到這裏,莉姬就感到相當後悔。她恨不得狠狠訓斥一頓過去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自己。
莉姬的體內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做這種事……你就滿足了嗎?像這樣子……」
用這種方式,一點一滴地榨取無抵抗能力者的力量及生命……
「在吸盡他們的生命力之前——放他們出這個房間也是無妨。反正一旦去了力量,就沒有繼承王位的資格了。」
並不是不取他們的性命就沒問題了。
耗費了這麽多天的時間,用這種方式來折磨自己的親弟弟,以一般人的觀念根本無法理解。
(在這種狀態下,被囚禁在這裏好幾天……)
無人間津……形同被棄置的狀態…
此時莉姬突然驚覺到一件事。
她把視線投向傑洛法。
伊歐整整被囚禁了一周——不過傑洛法卻遠比他更早被囚禁。
傑洛法被關在這個場所的時間,是伊歐無法比擬的。
(傑洛法的力量又不及伊歐·艾爾巴司。)
即使他擁有不負傑涅斯迪亞王子盛名的力量,也終究比不上悖離常軌的伊歐·艾爾巴司。
然而就連與那個人共有力量的伊歐都成了那副德性——
(恐怕傑洛法的所有力量……)
早已被吸入那顆綻放著詭異光芒的魔石中。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麽力量被吸取殆盡、形同空殼的他,現在被吸取的或許是生命力也說不定。
(目前最具有力量的大概是剛被抓來的亞許達了。)
不過如今就連亞許達也成了魔石的糧食。
他看起來並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
於是莉姬在心中盤算著。
(我得想個法子,至少要讓亞許達蘇醒過來……)
這樣一來……搞不好其他兩人有機會得救。
莉姬使勁鞭策著不聽使喚的身體。她奮力伸出手,想要朝亞許達的方向爬過去。
瑪莉蕾妮見狀之後,開口說道:
「哎呀,你還真是活力充沛呢。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孩,意誌力真堅強。」
此話一出,莉姬立刻露出懊惱的表情瞪著瑪莉蕾妮。
「不過,你這是白費力氣,在石頭吸幹他們之前,他們是醒不過來的。換句話說,隻要那些孩子還在這座塔裏,就絕對無法睜開雙眼。」
聽了這句話之後,莉姬看向飄浮在台座上方的魔石。
(那就是一切的元凶。)
如果能夠……破壞那顆石頭的話……
(可是我又沒辦法動彈……)
就連呼吸都很困難的狀態下,又能做些什麽呢?
光是要動一根手指都得費一番功夫了。
莉姬努力地保持不讓意識遠去,此時她眼前的空間突然扭曲了起來,接著從中冒出了一個新的人影。
——裘特裏爾現身了。
他的懷裏正摟著希露潘娜。
被裘特裏爾摟在懷裏的妹妹,看到了呈現在眼前的光景,不由得目瞪口呆。
不過她並沒有發出悲鳴。不,應該是無法發出悲鳴吧。裘特裏爾多半是用某種力量封住了她的聲音。隻見她的眼眶中盈滿了淚水。臉上露出恐懼及不安的神情。
裘特裏爾先是注視著在自己懷裏的希露潘娜,接著又低頭看向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莉姬。
「這就是煩人的礙事者及可恨的背叛者應得的懲罰,你們就親眼見證傑涅斯迪亞王家的末路吧。」
這句話令莉姬緊咬著嘴唇。
「你認為做這種事情就能得到希露潘娜的心嗎?」
做這種蠢事,就能夠達成心願嗎?
「——反正這個女孩已經不記得『這個男人』的事了。不管我怎麽做,都無法改變這一點。既然她要的是『有實力的男人』,那麽我就成全她。首先將所有的礙事者都鏟除掉,等到最後隻剩下我的時候,她也隻能選擇我了。」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這個人根本什麽都不懂。希露潘娜之所以執著於有實力的男人,並不是因為她貪圖權力……
「有必要的話,我會重新構築她的記憶。」
男人低聲說道,他的話讓莉姬的心頭為之一震。
(重新構築記憶……?)
她都已經失去過去的記憶了,這個人還想奪去她現在的記憶,加以竄改嗎?
那麽做等於是從本質上改變希露潘娜了。
為了獲得神獸,這個人可以不擇手段。
即使要踐踏別人的心,這個人也不會有一絲猶豫吧。
莉姬氣得咬牙切齒。
身體不聽使喚,令她的內心焦急不已。
為什麽自己總是如此無力呢?
保護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任何人。
在壓倒性的力量麵前,自己脆弱得有如風中殘燭一般……
魔石所釋放出的驚人壓力,現在仍然像是要將莉姬壓成肉醬似的。
另一方麵,那股力量也使得莉姬體內的神獸躁動不已,針對無法相容的力量發出了怒吼。
(也許是因為我的力量之核太小的緣故。)
所以神獸才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力量。
無論在任何時候,莉姬都隻會礙手礙腳。
(即使如此……)
現在的莉姬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神獸的存在。
一直保持沉默的神獸,因為魔石之力的緣故而蠢蠢欲動。
莉姬瞪著使不上力的右手。
這隻手上曾經掌握了無比的力量。
既然如此,可能性就不是零。
莉姬將意識集中在右手。
(頭好痛……)
神獸之力仿佛在抵抗著莉姬的意誌似的,不斷地暴動著。而莉姬就像是在安撫脫韁野馬般,拚命地將思考的碎片凝聚在一點……
接著,莉姬的手掌上綻放出藍色的光輝。
目前為止所感受到的壓迫感瞬間消失了。一直束縛著莉姬的壓倒性力量,頓時變得和緩了許多。
新鮮的空氣湧進了肺部,就連呼吸都變得容易多了。
『神獸的力量既能成為你的劍,也能成為你的盾——』
亞許達·薩多過去曾說過的話,此時浮現在莉姬的腦海裏。
神獸之力——如果能操縱和尤仙·麗斯提爾相同的力量,就如同全身穿戴了盔甲一般——他是這麽說的。
不但刀槍不入、而且水火不侵。即使是魔石的詛咒或青輝水晶的力量,也發揮不了作用。神獸的力量會排除一切外力來保護莉姬。
光是釋放出這把劍,就消耗了莉姬大半的體力,不過莉姬仍然使盡剩餘的力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看到這一幕之後,裘特裏爾的臉上露出相當感興趣的表情。他察覺到莉姬身上所產生的異變。
「哦……」
裘特裏爾一臉好奇地注視著莉姬。
「真沒想到神獸的新娘竟然有這種力量。」
「——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呢。」
並非所有的新娘都可以使用這股力量——而且能夠自在操縱這股力量的人,自古以來隻有一個人,就是第一位新娘,尤仙·麗斯提爾。
莉姬凝視著掌中尚未成型的光輝。
她知道自己手中有股力量正在膨脹。
不久之後——那股力量完全顯現出形狀了。
青白色的光芒迸射而出,發出霹哩啪啦的聲響。夾帶著排山倒海之勢的龐大力量聚合體,從莉姬的掌中向外延伸。
燦爛耀眼的鋒利刀刃——那是一把散發著湛藍光輝的劍。
濃縮了神獸之力的聚合物——
並不是神獸在測試莉姬,也不是發生了奇跡。
而是莉姬憑著自身的意誌拔出了這把劍,並且使其具體化——
當力量聚合體自莉姬的掌中出現的瞬間——一道伴隨著淒厲閃光的青色雷電便從她的頭頂劈下。
當莉姬手上的劍成型的瞬間,裘特裏爾又舉起單手,在頭上凝聚古代王國遺產的青輝水晶之力。
接著他毫不遲疑地將這股力量射向莉姬。
「——嗚……」
轟的一聲,驀地掀起一陣劇烈的衝擊。兩股性質相異、綻放著青色光輝的力量互相碰撞。
下一個瞬間,青輝水晶之力宛如霧氣般消散。
不過強大的衝擊力還是將莉姬彈飛了出去。
她的衣服被震破,烈風在她身上劃出無數道細小的傷痕。
全身像是遭到切割般的劇痛。
即使如此,莉姬還是活下來了。
青輝水晶的力量無法消滅莉姬。
「——區區一個新娘,竟然暗藏這種花招。」
莉姬也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就連傑洛法·雷士特的聖獸都在一瞬間被撕裂而消滅,隻是個普通人的莉姬竟然有辦法承受青輝水晶的攻擊。
「原來如此……那就是神獸之力嗎?」
即使是青輝水晶,也無法打穿神獸之盾。
正因如此,古代民族的末裔才想要得到神獸。
「不過,還稱不上是完美。」
看到莉姬身上無數的傷痕後,裘特裏爾眯起了眼睛。
(沒錯,稱不上是完美。)
那不是因為神獸的力量不足,而是因為莉姬不夠成熟。
對神獸而言,自己並非完美的〈祭品〉
即使如此——
現在隻要有這股力量就足夠了。
莉姬之所以想要力量,絕不是為了和眼前的男人戰鬥。
(我知道現在的自己隻有這點力量。)
對方可是連傑涅斯迪亞的王子們都對付不了的怪物,光憑莉姬又能做什麽呢?
莉姬隻是想——
(我要結束這一切……!)
隻是想斬斷支配著這座塔的災厄根源。
而目標就在裘特裏爾的身後。
眼前的裘特裏爾又再度於掌中凝聚起青輝水晶的光芒。
假如這次再挨上一記攻擊,恐怕連莉姬也承受不住了。即使如此,莉姬依舊緊握著手中的劍。
她為了壯大氣勢,故意模仿亞許達的動作,豪邁地揮舞著劍,接著像是要劈砍裘特裏爾似的,向裘特裏爾直奔而去。
當莉姬的劍即將碰觸到裘特裏爾的身體時,單手抱著希露潘娜的他便有如幻影般地消失了。
撲了個空的莉姬失去平衡,在前方的地麵打了一個滾。
此時莉姬馬上感受到青色之力的能量正朝著自己襲來。她假裝想要躲避攻擊似地逃竄,同時目測自己與祭壇間的距離。
(沒問題……!我到得了!)
莉姬將手撐在地麵,佯裝出重心不穩的樣子,接著整個人猶如彈簧般,朝著祭壇衝了出去。
接著她用力揮下散發著湛藍光輝的劍。
巨大的衝擊令大理石製的台座應聲而碎。由於衝得太快,莉姬的身體就這麽和牆壁撞個正著。
飛散的台座碎片不斷自莉姬的頭上落下。
同一時間,磅的一聲,魔石碎裂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碎裂的魔石所迸發出的驚人力量奔流,形成了一道龍卷風,貫穿了天花板,直衝天際。
這股波動猶如狂風一般,吹散了在場的所有事物。就連裘特裏爾的青輝水晶之力也被卷入,並消失在天空的彼端。
下個瞬間,一直回蕩在空氣中的歌聲停止了。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莉姬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消失了。)
在魔石碎裂的瞬間,莉姬手上的劍也隨之消失。再也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盾牌或甲胄了。
(果然沒辦法像尤仙·麗斯提爾一樣嗎?)
莉姬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她抬頭一望。
遭到破壞的塔頂開了一個可以看見天空的洞。剛才的衝擊搞不好已經驚動宮殿內的其他人了。
(被吸收到魔石內的力量……都消失了嗎……?)
魔石碎裂的瞬間,莉姬目睹從傑涅斯迪亞王子們身上吸取的力量衝向天際——看起來就像是受到解放而消散了一般。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莉姬大概會被他們恨死了吧。尤其是亞許達,他可能說什麽都不會原諒莉姬也不一定……
即使如此,也總比連生命都被魔石吸收而死去要來得好——
「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好事嗎?」
莉姬眼前的裘特裏爾看起來極為震怒。
他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剛才的一擊之下化成了一團泡影。
沒能獲得濃縮於魔石內的傑涅斯迪亞三位王子之力,眼看即將達成的傑涅斯迪亞滅亡戲碼就這麽被阻止了。
所有的心血付諸流水,裘特裏爾簡直要氣炸了。
他為了報複,再次於掌中凝聚力量。
裘特裏爾的青輝水晶之力是無窮無盡的。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疲憊,轉眼間又做出了一顆能量球。
莉姬仍然跪坐在地上。
她已經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筋疲力盡的她,隻能抬起頭來,默默望著準備取自己性命的男子。
就在此時——
莉姬的眼角餘光瞄到某樣東西動了起來。
微微飄動的是淡淡的金發。
莉姬訝異地轉過頭去後,赫然看見了那個人。
應該被魔石剝奪了一切、失去所有力量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
(傑洛法——……)
為什麽他遺站得起來呢……?
已經無力思考的莉姬,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個人的行動。
傑洛法看了莉姬一眼後,便無言地朝半空中伸出右手。
下個瞬間,一頭柔軟滑順的銀發在他的懷中蕩漾了開來。
一位失去意識、楚楚可憐的少女,突然出現在他的懷中。
原本被裘特裏爾抱在懷裏的希露潘娜,轉眼間卻被移動到傑洛法的身邊。
裘特裏爾注意到傑洛法之後,立刻轉過頭去。
「你這家夥……為什麽……?」
他的臉上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看著滿臉疑惑的裘特裏爾,眼神堅定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揚起了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可別小看傑涅斯迪亞王家的人喔。」
說了這句話之後,傑洛法把手伸向希露潘娜的胸口。接著他的手掌下產生了一團光圈。有如集結著光之粒子般,不斷膨脹著。
下個瞬間——有股光彩奪目的力量,自希露潘娜的體內解放出來,直衝天際。
★
天空中突然冒出一個龐然大物——
(什麽——)
莉姬愣愣地望著天空。
天上有個巨大的——奇特生物。
莉姬屏息凝神地注視的那個生物。
那是一隻散發著淡青色光輝、外型特異的——銀色天馬。頭上長著扭曲長角的天馬,有著優美的身形——背上所燃燒的青色火焰,宛如一對沒有實體的翅膀,大大地伸展開來。就連身上的鬃毛,都是由青色火焰所形成的。
閃耀著淡青光輝的銀色巨大身軀,籠罩了整片天空。
新誕生的神獸。
洋溢著無與倫比的年輕活力,自時代洪流中新誕生的神獸亞種就在那裏。
望著天空的裘特裏爾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接著他的視線緩緩轉向一位少女。
「這是怎麽回事?」
他向瑪莉蕾妮問道。
放任黑發及黑衣隨風飄蕩的瑪莉蕾妮,正出神地抬頭凝望剛誕生不久的神獸。
她的嘴角露出滿足的笑容。
裘特裏爾又再次問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隨後瑪莉蕾妮才像是大夢初醒般,把視線移回裘特裏爾身上。
「如你所見。就在前一刻,傑涅斯迪亞最後的神獸現身了。」
「你不是繼承了阿爾提娜斯魔女的遺誌嗎?」
瑪莉蕾妮聽了之後,莞爾一笑。
「我確實遵守了母親的遺言喔。我按照母親的意思,發動了魔石。所以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那為什麽應該早已失去力量的傑涅斯迪亞王子——能夠讓神獸〈降臨〉?」
此時裘特裏爾像是領悟了到什麽似的。
「你欺騙了我嗎?」
「魔石吸取了弟弟們的力量,這點是千真萬確的。因為無論是伊歐還是亞許達,對我來說都是極具魅力的力量泉源。」
但是瑪莉蕾妮的話中卻沒有提到傑洛法的名字。
「傑涅斯迪亞不需要三位聖獸王。偏偏三位王子都擁有充沛得不像話的力量。所以我本來想藉這個機會,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的……」
瑪莉蕾妮的臉上浮現出打從心底感到遺憾的表情。
「伊歐的新娘實在太活潑好動了。」
說到這裏,她用有些失望的眼神看著莉姬。
「因為你把魔石打碎的緣故,使得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貴重力量,全都回到原本的主人身上了。」
這句話讓莉姬睜大了雙眼。
(回到原本的主人身上……?)
這麽說來,他們沒有失去力量羅?
伊歐和亞許達仍然和過去一樣,具有繼承聖獸王稱號的資格嗎——?
莉姬總算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太好了。)
他們並沒有失去力量。
這件事竟然令自己感到如此高興,就連自己都覺得滑稽。
瑪莉蕾妮低聲說道:
「真可惜,假如傑洛法能得到兩位兄長的力量,史上最強的傑涅斯迪亞聖獸王就會誕生了。」
瑪莉蕾妮的話剛說完,頭上的巨大神獸突然有所行動了。
青色火焰所形成的翅膀,在天空中大大地振了一下。接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大力量開始緩緩降落。
下一秒鍾,裘特裏爾的身影便倏地消失了。
不——不對。
(那是歌聲。)
曾經在哪裏聽過的曲調——
那是在狂風呼嘯的夜晚所聽到的……不可思議的歌聲。
有如呢喃細語般,不可思議的旋律——近似歌聲的咒語。
莉姬睜開眼睛後,第一眼看見的是天花板。
天花板的高度頗高。從天花板的大小來看,室內的空間就傑涅斯迪亞宮殿的標準而言,並不算寬敞。
(莫非這裏就是上次經過的那座塔……?)
腦袋之所以會感到陣陣疼痛,多半是空間移動所產生的後遺症吧。照這樣看來,自己昏迷的時間應該沒有很久。
(怎麽搞的……這個地方令人感到窒息……)
莉姬拚命地深呼吸。不曉得為什麽,就連那麽簡單的動作,對現在的莉姬來說卻異常困難。即使如此,在這股令人快要昏過去的窒息感中,莉姬仍然努力地移動視線。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三位王子的身影。
他們看起來全都失去了意識。
就連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亞許達,現在也毫無動靜地倒在地板上。
三位王子完全失去了生氣,有如壞掉的人偶般被隨意棄置在地上。
他們的身體被青色的磷光所包圍。
磷光仿佛枷鎖一般,纏繞著脖子、捆綁著身體。
室內明明一點風也沒有,他們的頭發及衣服卻微微飄動著。
某種能量正從他們的體內釋放出來——不,應該說被抽取出來。
莉姬想起瑪莉蕾妮剛才所說的話。她曾經說過,她運用了母親所遺留下來的機關來奪取弟弟們的魔力。
莉姬忙著爬起身,想跑到倒在地上的伊歐等人身邊。
不過——
(身體無法動彈……)
莉姬感到有些困惑。
她垂下視線,打量著自己的身體。身體明明沒有像伊歐等人一樣被束縛著,可是卻動彈不得。
為什麽……?莉姬百思不解,並奮力嚐試著爬起身。
此時一個聲音傳來。
「不可以逞強喔。」
那個聲音讓莉姬嚇了一跳。她移動視線,發現瑪莉蕾妮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
「看樣子你體內的神獸和這個房間互相抵觸,所以給你的身體帶來超乎想像的負擔。」
(互相抵觸……?)
莉姬痛苦地顰起雙眉。她的身體確實變得像鉛一樣重。
肉眼所看不見的沉重壓力,仿佛要將莉姬的身體壓製在地上似的,令她喘不過氣來。
瑪莉蕾妮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魔石應該隻會對傑涅斯迪亞的王子們起反應才對……為什麽連你也會受到如此嚴重的影響呢?」
「魔石……?」
聽瑪莉蕾妮這麽一說,莉姬開始環視四周,隨後她發現了某樣東西。
在這個並不寬敞的房間一角,有一座以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祭壇。
石階的上方有個頗高的台座。而在台座上方的是——
(那就是魔石……?)
莉姬拚命集中逐漸模糊的意識,注視著祭壇上的石頭。
那顆石頭不曉得暗藏了什麽玄機,不斷閃爍著光芒,並且微微飄浮在台座之上。
莉姬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一顆普通的石頭。
那股光芒……雖然和青輝水晶非常相似,不過在顏色上卻有些許的不同。呈現淡淡的紫色。
像是察覺到莉姬的視線一般,瑪莉蕾妮開口說道:
「很不可思議的顏色對吧?其實那也是青輝水晶喔。隻不過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那副模樣。」
「——」
「如今這顆石頭已經變成和過去的眾神遺產截然不同的東西,即使如此,它所蘊含的力量應該也不在青輝水晶之下吧?」
那就是……瑪莉蕾妮的母親所遺留的東西。
遭到國王背叛的她,為了進行複仇,絞盡最後的力量完成的怨念聚合體。
從這顆石頭所散發出的不祥之氣,以及光用肉眼就能辨識的力量波動,不難得知瑪莉蕾妮的母親生前蘊藏了多麽強大的力量。
看來她確實具有被人稱為魔女、就連傑涅斯迪亞國王都渴望納為已有的力量。即使大部分的魔力都轉移到女兒的身上,還是能留下如此驚人的魔力聚合體。
宛如呢喃細語的咒語,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呢?那並非瑪莉蕾妮的聲音,多半是她母親的聲音吧。
當那股力量發動的時候,咒語聲便不斷地回蕩著。感覺就像永無止境地對魔石灌輸魔力與詛咒——
莉姬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阿爾提娜斯的魔女。)
明明已經不存在於世上了,遺留下來的魔力卻像是永不消散的怨念一般,支配著這個空間。
多麽不祥的力量啊。
莉姬以於心不忍的視線注視著三位王子。
最令莉姬注目的人是伊歐。
他和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判若兩人,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完全失去了生氣。
「伊歐……!」
聽到莉姬勉強擠出這兩個字,瑪莉蕾妮低聲說道:
「他果然很了不起。都用上那顆魔石了,竟然還耗費那麽多時間。不管再怎麽吸收,他的力量都像是取之不盡似的。經過一周了,仍然深不見底……真是遠超乎我的想像。」
(一周……?)
那和伊歐行蹤不明的時期正好吻合。瑪莉蕾妮這番出人意表的發言,讓莉姬頓時驚訝得喘不過氣來。伊歐不但被囚禁在這種地方好幾天,在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裏,還一直持續被剝奪力量嗎?
(怎麽會這樣……伊歐……)
為什麽自己沒能早一點注意到呢?為什麽自己沒有想到要早點去尋找他的下落呢……?
一想到這裏,莉姬就感到相當後悔。她恨不得狠狠訓斥一頓過去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自己。
莉姬的體內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做這種事……你就滿足了嗎?像這樣子……」
用這種方式,一點一滴地榨取無抵抗能力者的力量及生命……
「在吸盡他們的生命力之前——放他們出這個房間也是無妨。反正一旦去了力量,就沒有繼承王位的資格了。」
並不是不取他們的性命就沒問題了。
耗費了這麽多天的時間,用這種方式來折磨自己的親弟弟,以一般人的觀念根本無法理解。
(在這種狀態下,被囚禁在這裏好幾天……)
無人間津……形同被棄置的狀態…
此時莉姬突然驚覺到一件事。
她把視線投向傑洛法。
伊歐整整被囚禁了一周——不過傑洛法卻遠比他更早被囚禁。
傑洛法被關在這個場所的時間,是伊歐無法比擬的。
(傑洛法的力量又不及伊歐·艾爾巴司。)
即使他擁有不負傑涅斯迪亞王子盛名的力量,也終究比不上悖離常軌的伊歐·艾爾巴司。
然而就連與那個人共有力量的伊歐都成了那副德性——
(恐怕傑洛法的所有力量……)
早已被吸入那顆綻放著詭異光芒的魔石中。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麽力量被吸取殆盡、形同空殼的他,現在被吸取的或許是生命力也說不定。
(目前最具有力量的大概是剛被抓來的亞許達了。)
不過如今就連亞許達也成了魔石的糧食。
他看起來並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
於是莉姬在心中盤算著。
(我得想個法子,至少要讓亞許達蘇醒過來……)
這樣一來……搞不好其他兩人有機會得救。
莉姬使勁鞭策著不聽使喚的身體。她奮力伸出手,想要朝亞許達的方向爬過去。
瑪莉蕾妮見狀之後,開口說道:
「哎呀,你還真是活力充沛呢。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孩,意誌力真堅強。」
此話一出,莉姬立刻露出懊惱的表情瞪著瑪莉蕾妮。
「不過,你這是白費力氣,在石頭吸幹他們之前,他們是醒不過來的。換句話說,隻要那些孩子還在這座塔裏,就絕對無法睜開雙眼。」
聽了這句話之後,莉姬看向飄浮在台座上方的魔石。
(那就是一切的元凶。)
如果能夠……破壞那顆石頭的話……
(可是我又沒辦法動彈……)
就連呼吸都很困難的狀態下,又能做些什麽呢?
光是要動一根手指都得費一番功夫了。
莉姬努力地保持不讓意識遠去,此時她眼前的空間突然扭曲了起來,接著從中冒出了一個新的人影。
——裘特裏爾現身了。
他的懷裏正摟著希露潘娜。
被裘特裏爾摟在懷裏的妹妹,看到了呈現在眼前的光景,不由得目瞪口呆。
不過她並沒有發出悲鳴。不,應該是無法發出悲鳴吧。裘特裏爾多半是用某種力量封住了她的聲音。隻見她的眼眶中盈滿了淚水。臉上露出恐懼及不安的神情。
裘特裏爾先是注視著在自己懷裏的希露潘娜,接著又低頭看向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莉姬。
「這就是煩人的礙事者及可恨的背叛者應得的懲罰,你們就親眼見證傑涅斯迪亞王家的末路吧。」
這句話令莉姬緊咬著嘴唇。
「你認為做這種事情就能得到希露潘娜的心嗎?」
做這種蠢事,就能夠達成心願嗎?
「——反正這個女孩已經不記得『這個男人』的事了。不管我怎麽做,都無法改變這一點。既然她要的是『有實力的男人』,那麽我就成全她。首先將所有的礙事者都鏟除掉,等到最後隻剩下我的時候,她也隻能選擇我了。」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這個人根本什麽都不懂。希露潘娜之所以執著於有實力的男人,並不是因為她貪圖權力……
「有必要的話,我會重新構築她的記憶。」
男人低聲說道,他的話讓莉姬的心頭為之一震。
(重新構築記憶……?)
她都已經失去過去的記憶了,這個人還想奪去她現在的記憶,加以竄改嗎?
那麽做等於是從本質上改變希露潘娜了。
為了獲得神獸,這個人可以不擇手段。
即使要踐踏別人的心,這個人也不會有一絲猶豫吧。
莉姬氣得咬牙切齒。
身體不聽使喚,令她的內心焦急不已。
為什麽自己總是如此無力呢?
保護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任何人。
在壓倒性的力量麵前,自己脆弱得有如風中殘燭一般……
魔石所釋放出的驚人壓力,現在仍然像是要將莉姬壓成肉醬似的。
另一方麵,那股力量也使得莉姬體內的神獸躁動不已,針對無法相容的力量發出了怒吼。
(也許是因為我的力量之核太小的緣故。)
所以神獸才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力量。
無論在任何時候,莉姬都隻會礙手礙腳。
(即使如此……)
現在的莉姬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神獸的存在。
一直保持沉默的神獸,因為魔石之力的緣故而蠢蠢欲動。
莉姬瞪著使不上力的右手。
這隻手上曾經掌握了無比的力量。
既然如此,可能性就不是零。
莉姬將意識集中在右手。
(頭好痛……)
神獸之力仿佛在抵抗著莉姬的意誌似的,不斷地暴動著。而莉姬就像是在安撫脫韁野馬般,拚命地將思考的碎片凝聚在一點……
接著,莉姬的手掌上綻放出藍色的光輝。
目前為止所感受到的壓迫感瞬間消失了。一直束縛著莉姬的壓倒性力量,頓時變得和緩了許多。
新鮮的空氣湧進了肺部,就連呼吸都變得容易多了。
『神獸的力量既能成為你的劍,也能成為你的盾——』
亞許達·薩多過去曾說過的話,此時浮現在莉姬的腦海裏。
神獸之力——如果能操縱和尤仙·麗斯提爾相同的力量,就如同全身穿戴了盔甲一般——他是這麽說的。
不但刀槍不入、而且水火不侵。即使是魔石的詛咒或青輝水晶的力量,也發揮不了作用。神獸的力量會排除一切外力來保護莉姬。
光是釋放出這把劍,就消耗了莉姬大半的體力,不過莉姬仍然使盡剩餘的力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看到這一幕之後,裘特裏爾的臉上露出相當感興趣的表情。他察覺到莉姬身上所產生的異變。
「哦……」
裘特裏爾一臉好奇地注視著莉姬。
「真沒想到神獸的新娘竟然有這種力量。」
「——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呢。」
並非所有的新娘都可以使用這股力量——而且能夠自在操縱這股力量的人,自古以來隻有一個人,就是第一位新娘,尤仙·麗斯提爾。
莉姬凝視著掌中尚未成型的光輝。
她知道自己手中有股力量正在膨脹。
不久之後——那股力量完全顯現出形狀了。
青白色的光芒迸射而出,發出霹哩啪啦的聲響。夾帶著排山倒海之勢的龐大力量聚合體,從莉姬的掌中向外延伸。
燦爛耀眼的鋒利刀刃——那是一把散發著湛藍光輝的劍。
濃縮了神獸之力的聚合物——
並不是神獸在測試莉姬,也不是發生了奇跡。
而是莉姬憑著自身的意誌拔出了這把劍,並且使其具體化——
當力量聚合體自莉姬的掌中出現的瞬間——一道伴隨著淒厲閃光的青色雷電便從她的頭頂劈下。
當莉姬手上的劍成型的瞬間,裘特裏爾又舉起單手,在頭上凝聚古代王國遺產的青輝水晶之力。
接著他毫不遲疑地將這股力量射向莉姬。
「——嗚……」
轟的一聲,驀地掀起一陣劇烈的衝擊。兩股性質相異、綻放著青色光輝的力量互相碰撞。
下一個瞬間,青輝水晶之力宛如霧氣般消散。
不過強大的衝擊力還是將莉姬彈飛了出去。
她的衣服被震破,烈風在她身上劃出無數道細小的傷痕。
全身像是遭到切割般的劇痛。
即使如此,莉姬還是活下來了。
青輝水晶的力量無法消滅莉姬。
「——區區一個新娘,竟然暗藏這種花招。」
莉姬也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就連傑洛法·雷士特的聖獸都在一瞬間被撕裂而消滅,隻是個普通人的莉姬竟然有辦法承受青輝水晶的攻擊。
「原來如此……那就是神獸之力嗎?」
即使是青輝水晶,也無法打穿神獸之盾。
正因如此,古代民族的末裔才想要得到神獸。
「不過,還稱不上是完美。」
看到莉姬身上無數的傷痕後,裘特裏爾眯起了眼睛。
(沒錯,稱不上是完美。)
那不是因為神獸的力量不足,而是因為莉姬不夠成熟。
對神獸而言,自己並非完美的〈祭品〉
即使如此——
現在隻要有這股力量就足夠了。
莉姬之所以想要力量,絕不是為了和眼前的男人戰鬥。
(我知道現在的自己隻有這點力量。)
對方可是連傑涅斯迪亞的王子們都對付不了的怪物,光憑莉姬又能做什麽呢?
莉姬隻是想——
(我要結束這一切……!)
隻是想斬斷支配著這座塔的災厄根源。
而目標就在裘特裏爾的身後。
眼前的裘特裏爾又再度於掌中凝聚起青輝水晶的光芒。
假如這次再挨上一記攻擊,恐怕連莉姬也承受不住了。即使如此,莉姬依舊緊握著手中的劍。
她為了壯大氣勢,故意模仿亞許達的動作,豪邁地揮舞著劍,接著像是要劈砍裘特裏爾似的,向裘特裏爾直奔而去。
當莉姬的劍即將碰觸到裘特裏爾的身體時,單手抱著希露潘娜的他便有如幻影般地消失了。
撲了個空的莉姬失去平衡,在前方的地麵打了一個滾。
此時莉姬馬上感受到青色之力的能量正朝著自己襲來。她假裝想要躲避攻擊似地逃竄,同時目測自己與祭壇間的距離。
(沒問題……!我到得了!)
莉姬將手撐在地麵,佯裝出重心不穩的樣子,接著整個人猶如彈簧般,朝著祭壇衝了出去。
接著她用力揮下散發著湛藍光輝的劍。
巨大的衝擊令大理石製的台座應聲而碎。由於衝得太快,莉姬的身體就這麽和牆壁撞個正著。
飛散的台座碎片不斷自莉姬的頭上落下。
同一時間,磅的一聲,魔石碎裂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碎裂的魔石所迸發出的驚人力量奔流,形成了一道龍卷風,貫穿了天花板,直衝天際。
這股波動猶如狂風一般,吹散了在場的所有事物。就連裘特裏爾的青輝水晶之力也被卷入,並消失在天空的彼端。
下個瞬間,一直回蕩在空氣中的歌聲停止了。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莉姬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消失了。)
在魔石碎裂的瞬間,莉姬手上的劍也隨之消失。再也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盾牌或甲胄了。
(果然沒辦法像尤仙·麗斯提爾一樣嗎?)
莉姬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她抬頭一望。
遭到破壞的塔頂開了一個可以看見天空的洞。剛才的衝擊搞不好已經驚動宮殿內的其他人了。
(被吸收到魔石內的力量……都消失了嗎……?)
魔石碎裂的瞬間,莉姬目睹從傑涅斯迪亞王子們身上吸取的力量衝向天際——看起來就像是受到解放而消散了一般。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莉姬大概會被他們恨死了吧。尤其是亞許達,他可能說什麽都不會原諒莉姬也不一定……
即使如此,也總比連生命都被魔石吸收而死去要來得好——
「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好事嗎?」
莉姬眼前的裘特裏爾看起來極為震怒。
他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剛才的一擊之下化成了一團泡影。
沒能獲得濃縮於魔石內的傑涅斯迪亞三位王子之力,眼看即將達成的傑涅斯迪亞滅亡戲碼就這麽被阻止了。
所有的心血付諸流水,裘特裏爾簡直要氣炸了。
他為了報複,再次於掌中凝聚力量。
裘特裏爾的青輝水晶之力是無窮無盡的。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疲憊,轉眼間又做出了一顆能量球。
莉姬仍然跪坐在地上。
她已經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筋疲力盡的她,隻能抬起頭來,默默望著準備取自己性命的男子。
就在此時——
莉姬的眼角餘光瞄到某樣東西動了起來。
微微飄動的是淡淡的金發。
莉姬訝異地轉過頭去後,赫然看見了那個人。
應該被魔石剝奪了一切、失去所有力量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
(傑洛法——……)
為什麽他遺站得起來呢……?
已經無力思考的莉姬,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個人的行動。
傑洛法看了莉姬一眼後,便無言地朝半空中伸出右手。
下個瞬間,一頭柔軟滑順的銀發在他的懷中蕩漾了開來。
一位失去意識、楚楚可憐的少女,突然出現在他的懷中。
原本被裘特裏爾抱在懷裏的希露潘娜,轉眼間卻被移動到傑洛法的身邊。
裘特裏爾注意到傑洛法之後,立刻轉過頭去。
「你這家夥……為什麽……?」
他的臉上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看著滿臉疑惑的裘特裏爾,眼神堅定的傑涅斯迪亞第三王子揚起了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可別小看傑涅斯迪亞王家的人喔。」
說了這句話之後,傑洛法把手伸向希露潘娜的胸口。接著他的手掌下產生了一團光圈。有如集結著光之粒子般,不斷膨脹著。
下個瞬間——有股光彩奪目的力量,自希露潘娜的體內解放出來,直衝天際。
★
天空中突然冒出一個龐然大物——
(什麽——)
莉姬愣愣地望著天空。
天上有個巨大的——奇特生物。
莉姬屏息凝神地注視的那個生物。
那是一隻散發著淡青色光輝、外型特異的——銀色天馬。頭上長著扭曲長角的天馬,有著優美的身形——背上所燃燒的青色火焰,宛如一對沒有實體的翅膀,大大地伸展開來。就連身上的鬃毛,都是由青色火焰所形成的。
閃耀著淡青光輝的銀色巨大身軀,籠罩了整片天空。
新誕生的神獸。
洋溢著無與倫比的年輕活力,自時代洪流中新誕生的神獸亞種就在那裏。
望著天空的裘特裏爾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接著他的視線緩緩轉向一位少女。
「這是怎麽回事?」
他向瑪莉蕾妮問道。
放任黑發及黑衣隨風飄蕩的瑪莉蕾妮,正出神地抬頭凝望剛誕生不久的神獸。
她的嘴角露出滿足的笑容。
裘特裏爾又再次問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隨後瑪莉蕾妮才像是大夢初醒般,把視線移回裘特裏爾身上。
「如你所見。就在前一刻,傑涅斯迪亞最後的神獸現身了。」
「你不是繼承了阿爾提娜斯魔女的遺誌嗎?」
瑪莉蕾妮聽了之後,莞爾一笑。
「我確實遵守了母親的遺言喔。我按照母親的意思,發動了魔石。所以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那為什麽應該早已失去力量的傑涅斯迪亞王子——能夠讓神獸〈降臨〉?」
此時裘特裏爾像是領悟了到什麽似的。
「你欺騙了我嗎?」
「魔石吸取了弟弟們的力量,這點是千真萬確的。因為無論是伊歐還是亞許達,對我來說都是極具魅力的力量泉源。」
但是瑪莉蕾妮的話中卻沒有提到傑洛法的名字。
「傑涅斯迪亞不需要三位聖獸王。偏偏三位王子都擁有充沛得不像話的力量。所以我本來想藉這個機會,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的……」
瑪莉蕾妮的臉上浮現出打從心底感到遺憾的表情。
「伊歐的新娘實在太活潑好動了。」
說到這裏,她用有些失望的眼神看著莉姬。
「因為你把魔石打碎的緣故,使得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貴重力量,全都回到原本的主人身上了。」
這句話讓莉姬睜大了雙眼。
(回到原本的主人身上……?)
這麽說來,他們沒有失去力量羅?
伊歐和亞許達仍然和過去一樣,具有繼承聖獸王稱號的資格嗎——?
莉姬總算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太好了。)
他們並沒有失去力量。
這件事竟然令自己感到如此高興,就連自己都覺得滑稽。
瑪莉蕾妮低聲說道:
「真可惜,假如傑洛法能得到兩位兄長的力量,史上最強的傑涅斯迪亞聖獸王就會誕生了。」
瑪莉蕾妮的話剛說完,頭上的巨大神獸突然有所行動了。
青色火焰所形成的翅膀,在天空中大大地振了一下。接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大力量開始緩緩降落。
下一秒鍾,裘特裏爾的身影便倏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