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蕩漾的水麵般扭曲變形的街道,以及自腳底傳來的振動現象平息下來後——
莉姬身處於閃耀著青色光芒的洪水之中。由於光芒過度耀眼,使得莉姬一瞬間伸手遮住了眼睛。
「……伊歐……?亞許達……?」
對於映入眼簾的光線急驟變化感到困惑之餘,莉姬眨了眨眼,想要適應眼前的亮度。
(這是……?)
原本沉入地底的阿爾提娜斯之都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隻是頭上的幽暗空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陽光和天空。令人窒息的寂靜也被打破,周遭充滿了喧囂與生氣蓬勃的氣息。
容光煥發、昂首闊步的美麗居民們,又再度出現在莉姬的眼前。
(咦……?我回來了嗎……!?)
看樣子莉姬回到「追逐尤仙·麗斯提爾到一半突然被傳送到別處」之前的時空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莉姬陷入混亂。
這個變化無常的世界究竟是怎麽搞的——?
莉姬一臉茫然地四處張望著夢幻的水晶之都,以及居民們的行動。
先前所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夢嗎?還是說眼前的景象才是夢境呢……?
莉姬已經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兜了一大圈之後,自己又回到了原點。既不曉得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又找不到出口,無計可施之下,隻能獨自在街道上遊蕩——回到了這種極度不安定的狀況下。
(好不容易才見到伊歐的說……)
結果就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被切斷了。就在莉姬感到渾身無力,差點坐倒在地麵上的時候——
「公主殿下!莉姬!」
她聽到有人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聽到那個聲音後,莉姬立刻回過頭去。
隻見背上背著希露潘娜的裘特裏爾,正露出驚訝不已的表情跑向自己。
「裘特裏爾……!?」
「啊~~太好了!莉姬!你害我們著急得要命呢!」
「我害你們著急得要命……」
「因為莉姬突然跑了出去,又突然從我們眼前消失啊!」
「咦?」
「希露潘娜看到你不見了之後,馬上號啕大哭了起來……我本來想去找你的,可是她緊抱著我不放、硬是不讓我去,說是怕連我也消失不見……總之就是經過了一番折騰。」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不對!你說我從你們眼前消失是怎麽回事?應該是你們從我的眼前消失吧?」
「才不是!消失的是莉姬!」
裘特裏爾像是想要尋求支持一般,回頭望著背上的希露潘娜。
希露潘娜露出忿恨不平的表情用力點點頭。
「就是說呀!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要和我攜手合作,為什麽還擅自消失不見呢!?」
被希露潘娜的氣勢震懾,莉姬不由得退了一步。
「抱、抱歉……」
「一句抱歉就能了事嗎!你、你把我卷入這種地方來,自己卻消失得不見人影,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呃,真的很抱歉……」
莉姬隻能頻頻道歉。
即便她心裏想的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不過既然那兩個人都這麽說了,自己也隻能道歉。
雖然以莉姬的觀點來看,消失的是那兩個人,不過以那兩個人的觀點來看,消失的人卻是莉姬。去追究哪一方的說法正確,隻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畢竟目前莉姬等人所在的場所並不尋常。
如果相信剛才現身的伊歐所說的話,那麽這裏不但不是傑涅斯迪亞,甚至不是莉姬等人所知道的世界。
(怎麽會來到這麽莫名其妙的地方啊……)
莉姬恨恨地瞪著自己右手腕上的手鐲。
隨後把目光移回背著希露潘娜的裘特裏爾身上。
「話說回來,你們兩個人是怎麽搞的?」
莉姬最後一次看到這兩個人時,希露潘娜明明還很厭惡裘特裏爾,而裘特裏爾也對希露潘娜的態度感到無所適從。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了一會兒,希露潘娜卻溫順地讓裘特裏爾背在背上……
「她哪裏受傷了嗎?」
被莉姬這麽一問,裘特裏爾回答:
「不是的。因為希露潘娜說她走不動了,我才會背著她走。」
莉姬聽了之後,點了點頭。
「莫非你們已經言歸於好了嗎?」
此話一出,希露潘娜馬上大聲說道:「怎麽可能!」
「才沒這回事呢!!為什麽我要和這個人言歸於好啊!」
「不,可是……」
莉姬交互看著兩人。希露潘娜頓時滿臉通紅。她用力拉扯裘特裏爾的頭發,並惱怒地叫道:「你要背到什麽時候呀!?請快點放我下來!」
麵對態度突然出現大轉變的希露潘娜,裘特裏爾雖然不明就裏,但還是連忙遵照她的要求,把她放到地麵上。
希露潘娜露出一臉不悅的表情,拍了拍身上的洋裝,像是想要把身上的髒東西拍掉一般。
看到這一幕後,莉姬才了解到這兩個人的關係並沒有好轉。看樣子希露潘娜隻是因為莉姬突然消失了蹤影,在極度不安的情況下,才會暫時接納在身旁安撫她的裘特裏爾。
的確,被遺棄在這種世界中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剛才莉姬與兩人失散時,也一度因為恐懼而亂了方寸。周遭的熱鬧景象更襯托出自己的孤獨無助,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雖然把對方視為敵人……也總比一個人獨處好嗎……)
莉姬對裘特裏爾投以充滿憐憫的眼神。
對於這位被希露潘娜怱冷忽熱的態度搞得時喜時憂的青年,她不禁深感同情。
「不管怎麽說……能再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聽了這句話後,裘特裏爾卻神色不安地四處張望。
「可是莉姬,我們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我們剛才為了找你,調查過好多地方,結果發現這裏真的很不尋常。不隻是人類,連建築物都是幻影。不但能夠穿透牆壁,人們也對我們視而不見。」
看來裘特裏爾在與莉姬失散之後,也采取了相同的行動。
於是莉姬忍不住試探性地問道:
「這麽說來,你們也看到那些景象羅?」
「咦?什麽景象?」
「像是沉入地底的都市啦……或者意識進到小孩子的體內啦……」
「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
從裘特裏爾的反應,莉姬了解到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原來他們沒有看到嗎……)
換句話說,那場不可思議的體驗、以及尤仙·麗斯提爾所說的話,隻有莉姬一個人知道而已……
麵對陷入沉思的莉姬,裘特裏爾露出疑惑的表情窺視著她的臉。
「你怎麽了?莉姬……?」
裘特裏爾擔心地問道,但是莉姬卻不曉得如何回應才好。
(就算對他們說明,他們也無法理解吧。)
沒有古代都市的知識、而且喪失一部分記憶的裘特裏爾,以及對於這種事情漠不關心的希露潘娜。不管對他們說什麽,恐怕都隻是白費唇舌。
眼前最要緊的事,是思索如何打破現狀。
就在這時候——
「我受不了了!」
希露潘娜突然發起脾氣,連連跺腳。
「我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傑涅斯迪亞去!我想見伊歐殿下和傑洛法殿下!」
豆大的淚珠自希露潘娜的臉頰上滑落,裘特裏爾見狀,連忙上前安撫她。
「別擔心,有我在你身邊。」
「你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嘛!假如換成是伊歐殿下或傑洛法殿下在場的話,一定早就帶著我脫困了!我不需要你這種人的安慰!你走開!我討厭你!」
聽了這番話後,裘特裏爾顯得相當沮喪。看不下去的莉姬忍不住出言指責妹妹。
「你怎麽可以說這種話呢!至少也應該要顧慮到對方的心情……」
「什麽嘛!罪魁禍首明明是你!你還想怪我嗎!?」
「希露潘娜!」
希露潘娜一麵流著淚,一麵豎起眉毛瞪著莉姬。
「追根究柢,這全部都是你害的!和伊歐殿下的婚禮進行到一半就反悔逃走的人,有資格數落我的不是嗎?今天我會遭遇到這種事情,又不是我的錯!」
「那、那是……!」
「我走了一大段路,兩腳又酸又痛,肚子又餓……好想回去……」
「希露潘娜……」
莉姬拿這個鬧起別扭來的妹妹一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妹妹所說的話也頗有道理的,莉姬也明白所有的錯都在自己。
莉姬無力地垂下了目光,裘特裏爾則是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莉姬,總之我們先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在這個如同幻影一般的場所,到處都有地方可以落腳。
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休息一會兒,然後再來思考往後要怎麽做吧。裘特裏爾如此催促著兩人。
看著這樣的裘特裏爾,讓莉姬回想起一件事。
對於巾幗不讓須眉的莉姬來說,裘特裏爾是個很不可靠的未婚夫。就男人而言,他有著相當軟弱的一麵,使得年紀比較小的莉姬經常產生自己必須走在前頭領導他的錯覺。
即使如此,曾經是莉姬未婚夫的他,還是有令莉姬眷戀的部分。
雖然莉姬的內心深處還是有著被拋棄的失落感,以及不滿的情緒,但最後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原諒他,就是因為莉姬知道他的這一麵。
眼前的裘特裏爾以同樣溫柔的語氣安撫著邊哭邊耍脾氣的希露潘娜,並扶著她的肩膀邁開了腳步。
心中五味雜陳的莉姬,隨後朝兩人追了上去。
☆
從大街走進小巷,他們相中了一個人煙稀少的民家門口。
一行人在石階上坐了下來,裘特裏爾摟著仍然還在啜泣的希露潘娜的肩膀,並用指尖輕輕梳理著她那頭完全變色的秀發。
沒多久,哭累的希露潘娜就這麽睡著了。
不過裘特裏爾還是繼續撫摸著她那頭美麗的銀發。
過了一會兒之後,裘特裏爾突然開口說話了。
「欸,莉姬。」
停止思考、茫然地望著四周景象的莉姬,聽到裘特裏爾在叫自己後,倏地抬起頭來,隻見裘特裏爾的神情顯得有些憂鬱。
「我到底做了什麽事?」
被這麽沒來由地一問,莉姬頓時摸不著頭腦。
「什麽……」
「你曾經問過我,是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啊……那是……」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麽事,才會讓希露潘娜如此生氣。」
莉姬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才好,因為她完全沒料到裘特裏爾會去思考這種問題。
裘特裏爾的臉上浮現出悲傷的表情。
他垂下了視線,緩緩說道:
「當初我背叛了你、逃離多雷納王國的時候,曾經下定決心至少要讓希露潘娜得到幸福。我不認為那麽做就能獲得原諒,隻是我覺得那是我必須負起的基本責任。沒想到……我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到。」
「——」
「我會被討厭也是應該的,我想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因為你明明沒有半點過錯,我卻對你做了那麽過分的事。不過……」
裘特裏爾低頭望著熟睡的希露潘娜輕聲說道。即使她的性情大為改變,熟睡的臉龐還是像昔日一樣嬌美可愛。
「你們姐妹的關係會變得這麽差,一定也是因為我的緣故……」
莉姬連忙打斷裘特裏爾的話。
「你錯了,裘特裏爾。」
裘特裏爾一聽,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的確,我和希露潘娜的關係已經惡劣到無法修複的地步了,不過那不是你的錯,而是另有其他的因素。」
但是莉姬又不知道該怎麽對裘特裏爾說明才好。
畢竟希露潘娜之所以打從心底厭惡莉姬,也是她對裘特裏爾的用情太深所導致的結果。
希露潘娜的力量之核中,寄宿著和莉姬不同的異國神獸。那頭神獸與傑涅斯迪亞的神獸有著極大的差異。若是想得到寄宿在她體內的神獸,必須先獲得〈祭品〉的「心」。〈祭品〉打從心底所愛的對象,才能成為神獸的主人。而希露潘娜所愛的人是裘特裏爾,因此裘特裏爾才會被覬覦神獸的古代王國末裔們盯上。
為了守護裘特裏爾,希露潘娜才會扭曲了自己的心。
舍棄掉記憶的理由也是為了裘特裏爾。
而且——
(憎恨我的理由也是。)
無論再怎麽試著忘懷,希露潘娜的心都會不自主地飄向裘特裏爾。於是她選擇孕育比愛情更強烈的感情。
藉由對莉姬的憎恨,來扼殺對裘特裏爾的愛情。
也因為這樣,希露潘娜才會對伊歐和傑洛法三心二意的。
那種隨時都有可能移情別戀的不安定心靈,正是用來守護裘特裏爾的盾牌。
(這麽說來……)
莉姬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盯著裘特裏爾猛瞧。
(希露潘娜好像打從一開始就對裘特裏爾沒有好感呢……)
對所有外表英俊的年輕男子都會動心的希露潘娜,卻唯獨對裘特裏爾完全沒有好感。
即使裘特裏爾的已經沒有被可怕的人物附身,而是貨真價實的本人,現在的希露潘娜還是對他展露出極度不自然的厭惡感。
(我懂了……原來……她還是喜歡著他嗎……)
莉姬察覺到了這一點。
頑固的妹妹就是堅持要討厭裘特裏爾。
就算失去了記憶,仍然在無意識中貫徹著當初所做的決定。
無論裘特裏爾多麽溫柔相待,現在的希露潘娜也絕對不會接納他吧。
縱使往後解開了對裘特裏爾的誤會也一樣。
失去記憶的希露潘娜,未來恐怕再也不會接納裘特裏爾了。
一想到這裏,莉姬的心就感到隱隱作痛。
(而我也已經無法回到裘特裏爾身邊了……)
莉姬有伊歐了。
自己最終所選擇的對象是伊歐。
一想到往後的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莉姬就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曉得傑洛法·雷士特打算怎麽處置希露潘娜。
就在莉姬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四周的感覺突然為之一變。
美麗的街道和陽光依舊,但是周遭的行人卻突然消失了。
這股奇妙的寂靜,讓莉姬了解到異變發生了。
(這是……!)
看著空無一人的光景,一股緊張感流竄過莉姬全身。
(這次又怎麽了……!?)
莉姬慌張地轉頭看向裘特裏爾。
「喂,裘特裏爾!」
「咦?」
「快把希露潘娜叫醒!」
聽到莉姬的話後,裘特裏爾似乎有些
困惑。
「怎麽這麽突然……」
「別問那麽多了!」
莉姬索性推開不明就裏的裘特裏爾,朝著希露潘娜叫道:
「喂,希露潘娜!現在不是悠哉地睡覺的時候了!快點起來!」
被莉姬粗魯地搖晃著身體,希露潘娜露出一臉不高興的表情,並揉揉眼睛。
「……你做什麽啦?」
「別問了,快站起來……繼續待在這裏可不妙。」
當希露潘娜被半強迫性地拉起身,正想要發脾氣的時候——
她的身體頓時猛然一震。
看來她也察覺到了。
隻有裘特裏爾還搞不清楚狀況,一臉疑惑地佇立在原地。
(有誰在這裏……)
某種令人討厭的人物。
莉姬注意到自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第六感告訴她,此刻有某個存在正開始支配這個空間。
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後,莉姬移動視線。
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人影站在那裏。無人的街道上不知不覺間出現了一名年輕男子。
「你是……?」
莉姬忍不住問道。
身穿黑衣,有著褐色的頭發與眼眸的男人,是莉姬從未見過的人物。
但是不曉得為什麽,莉姬卻對這個男人感到有種強烈的厭惡感。至少從他身上所散發的氛圍,莉姬可以肯定他並不是來幫助己方三人的。
「你是什麽人?」
麵對一臉緊張地瞪視著自己的莉姬,男人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這是我首次以這種模樣與你見麵呢。」
聽了這句話後,莉姬睜大了眼睛。
首次以那種模樣與我見麵——?
接著男人把視線移向莉姬身後。
「沒想到竟然會被你給逃脫,區區的雜碎還真把我瞧扁了。」
他的眼睛直直盯著裘特裏爾。
「逃脫……?這話是什麽意思?」
隨後男人又把視線移回莉姬身上。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那家夥從我們用來禁錮他的結界之牢獄中逃了出來。」
「結界之牢獄……?」
男人的回答讓莉姬顰起了眉頭。那番話聽起來就像是裘特裏爾之前一直被囚禁在某處似的。
莉姬偷偷瞄了裘特裏爾一眼,不過這位青梅竹馬的青年臉上仍然浮現著困惑的表情。
男人雙手環胸,以高傲的眼神看著裘特裏爾。
「大概是我的部分力量還殘留在那家夥的體內吧。本來還以為那家夥已經沒有餘力逃跑了呢。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自己使用了那股力量。」
聽到這裏,莉姬頓時睜大了眼睛。
她總算明白站在眼前的男人是誰了。
(這家夥,該不會是……)
曾經附在裘特裏爾身上的男人?——從剛才的那番話聽來,這一點幾乎是毋庸置疑的。
——第一次看到名為拉傑爾的男人的真麵目,莉姬不禁訝異不已。
另一方麵,裘特裏爾看起來像是對男人所說的話感到一頭霧水,隻是一臉不安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拉傑爾似乎也察覺裘特裏爾的樣子有異。他眯起眼睛,凝視著裘特裏爾。
「——你不記得了嗎?」
經對方這麽一問,裘特裏爾困惑地眨了眨眼。
「咦……?請問,你在說什麽?」
看著裘特裏爾的反應,拉傑爾沉思了一下後,說了一聲「原來如此」,接著又移回視線。
「普通人類要穿越那個不安定的異次元空間,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光是能夠活著通過那裏,已經算是走運了。」
他喃喃自語地說著。
「大概是靠著本能逃到內心尋求的場所吧。」
(靠著本能……?)
此話一出,感到困惑的人換成了莉姬。
不過,莉姬又回想起在和伊歐結婚的時候,裘特裏爾突然在自己麵前現身的光景。
那時候的莉姬並不明白為什麽裘特裏爾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在她的內心深處,甚至還懷疑過這會不會是個圈套。
然而——
(逃走……)
裘特裏爾是憑著自己的意誌逃到莉姬身邊的嗎?
拉傑爾說他把裘特裏爾囚禁在結界之牢獄中。
可是他又為什麽要把裘特裏爾囚禁在那種地方呢?
「你原本不是附身在裘特裏爾身上,支配了他的身體嗎?」
為了得到希露潘娜的心,對方才會利用了裘特裏爾的身體。
那又為什麽……?莉姬對拉傑爾投以猜忌的眼神。
「我又何必飼養一隻派不上用場的廢物?」
「派不上用場?」
「那個男人的價值隻在於他的外表。既然連他的外表都派不上用場,我也沒有必要讓他活著。」
莉姬聽了之後,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因為得不到希露潘娜的心,所以你要殺了他?」
這個事實令莉姬錯愕不已。
要不是僥幸逃脫,裘特裏爾現在早已經死了。
一想到裘特裏爾差點麵臨的下場,莉姬就感到不寒而栗。
同時也有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想取他的命……你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麽了?」
希露潘娜為了保護裘特裏爾,甚至連心都舍棄了。
為了確保意中人的安全,不惜選擇憎恨姐姐、把姐姐視為敵人。
即使和裘特裏爾再次重逢,她也堅持要排斥他、討厭他,說什麽都不肯接納他——
希露潘娜所做的一切努力,差點就化為一團泡影了。
「當初我也沒料到那個小丫頭會頑固到這個地步。我承認我判斷錯誤了。」
拉傑爾顯得有些不甘願地望向希露潘娜。
聽到這句話後,希露潘娜臉色鐵青,渾身發抖。她大概是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不祥氣息了吧。
莉姬生氣地向前踏出一步。
「開什麽玩笑……!!這次我說什麽都不會原諒你的!」
莉姬把裘特裏爾和希露潘娜推到自己背後,像是要保護他們似地擋在拉傑爾的麵前。
不過拉傑爾卻對莉姬的動作無動於衷。
「隨便你怎麽說都無所謂。」
他仍然保持雙手環胸的姿勢,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視線投向莉姬以及她背後的希露潘娜。
「本來隻是為了追殺雜碎而來的,結果卻被我發現了兩個意外的獵物。」
「這話是什麽意思?」
莉姬以剛毅不屈的眼神瞪著拉傑爾。
而名為拉傑爾的男人也目不轉睛地看著莉姬。
「你應該仔細想想自己的立場。」
不明其意的莉姬顰起了眉頭。
「如今我的眼前有兩位寄宿著神獸的〈祭品〉。而且能夠操縱神獸的聖獸操縱者都不在場。」
莉姬一聽,不由得睜大雙眼。
(聖獸操縱者都不在場……)
她反覆思考著這句話的意思。
(啊~~對了……這個男人……)
眼前的男人相當厲害。就連傑洛法的聖獸都不是他的對手。
能夠擊退這個男人的存在,世界上隻有兩個。
一個是聖獸之中最強的神獸。
另一個則是——被伊歐封印的另一個人格,伊歐·艾爾巴司。
不過,無論是哪一方,都救不了現在的莉姬等人。
能夠操縱神獸的王子們,目前還在傑涅斯迪亞。
而封印伊歐·艾爾巴司的人物,則是其中的一名王子。
莉姬不斷緩緩向後退。背後有一道牆。不過那多半是幻影,算不上是障礙物。假如全力奔跑的話,也許逃得掉吧?
(不……沒有障礙物反而不妙……)
因為完全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不具實體的幻影之都,是無法抵擋拉傑爾的攻擊的。不對,就算有實體也沒用。畢竟這個男人擁有可以破壞一切的力量。
不知不覺間,拉傑爾的手掌上產生出莉姬曾經看過的青色光芒。
「隻要殺掉〈祭品〉,神獸也會隨之消失。」
莉姬知道他的眼睛不隻鎖定著自己,同時也鎖定著希露潘娜。
同時莉姬也知道他的視線令背後的希露潘娜倒抽了一口氣。
男人一臉愉悅地看著希露潘娜。
「因為那個男的逃走的緣故,害得我受了不少罪——沒想到卻在最後派上了用場。」
此時莉姬偷偷瞄了躲在裘特裏爾背後的希露潘娜一眼。
臉色發青、不斷顫抖的希露潘娜似乎是理解自己麵臨絕境了,任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並緊緊抓著裘特裏爾的手臂不放。
(這家夥……不隻打算殺我,還打算殺了希露潘娜嗎?)
一想到這裏,莉姬不禁慌了手腳。
「等一下……你不是一直很渴望得到希露潘娜的神獸嗎?那為什麽現在卻想要連她一起殺掉?」
拉傑爾對莉姬投以冰冷的眼神。
「我之所以想得到神獸,是為了對抗傑涅斯迪亞的神獸。不過既然傑涅斯迪亞的〈祭品〉就在眼前,也就沒有那個必要了。我可以直接消滅掉兩個祭品。」
聽了這句話後,莉姬緊咬起嘴唇。
(這家夥打算把沒有用處的東西全都消滅掉嗎?)
之所以占據裘特裏爾的身體,又遲遲不肯解放他,以及無論受到多少次阻撓,都不願放棄希露潘娜,全都是因為他有個目的在。然而當他了解到目的不可能達成之後,便企圖把他們當成蟲子一般撲殺掉。
(不可原諒。)
就算心裏這麽想,現在的莉姬又能做什麽呢?由於太過不甘心,莉姬緊咬著的嘴唇幾乎快滲出血來。
莉姬的體內具有某種力量。
和昔日的尤仙·麗斯提爾一樣,莉姬也多少能使用神獸之力。不過那和聖獸操縱者所具有的力量不同,不足以擊退眼前這個可怕的敵人。莉姬能做的頂多隻有自保而已。
以有如甲胄般的神獸之力覆蓋全身的莉姬,可以防禦對方利用青輝水晶之力所製造的攻擊。
隻是過去的經驗告訴她,即便展開防禦,也無法化解所有的衝擊力。
並不是因為神獸之力不如拉傑爾的力量,而是莉姬目前的能力尚不足以引發更強的神獸之力。
(我隻能承受他的第一波攻擊,要是他連續釋放出第二波、第三波攻擊,肯定抵擋不了……)
更何況希露潘娜怎麽辦?存在於妹妹體內的異國神獸,是否也同樣具有守護〈祭品〉的『盾』呢?至少據莉姬所知,擁有和尤仙·麗斯提爾相同力量的新娘,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別人了。
而且裘特裏爾呢?隻是個普通人的裘特裏爾又要怎麽辦?
——大概一擊就要了他的命吧。
(我沒辦法同時保護兩個人。)
絕望感自莉姬心中油然而生。
拉傑爾所凝聚的青輝水晶之力在眼前逐漸脹大。莉姬曾經目睹過好幾次那股駭人的力量。
青色力量的波動像是和青色都市的幻影產生了共鳴似的,連空氣都振動了起來。
周圍流竄著有如電流般劈啪作響的細微光線,青輝水晶的聚合體仍然不斷成長當中。莉姬眼巴巴地望著這幕光景,卻又束手無策。
(要是我可以引出更多神獸之力的話,也許就能保護這兩個人了。)
對於不成熟的自己,莉姬感到自責不已。
即使如此,莉姬還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態看向自己的右手。
她將意識集中在右手。隨後手腕開始散發類似青輝水晶的青色磷光。
呼喚著神獸之力的莉姬,企圖以右手創造出和尤仙·麗斯提爾相同的劍。
像是回應了莉姬的呼喚一般,莉姬感覺到體內的神獸有了動靜。接著凝聚在她手中的力量開始有了形體。
淡淡的磷光逐漸形成劍的形狀。
一把美麗的湛藍之劍——
雖然不知道這把劍能夠發揮多少作用,但總比坐以待斃要好。
這段期間裏,拉傑爾所凝聚的青輝水晶之力又越脹越大了。
麵對駭人的太古魔力所帶來的壓迫感,莉姬幾乎快要窒息。
為了不被絕望擊倒,她拚命咬緊牙關。
至少要設法讓那兩人平安逃脫——
(假如我能像伊歐或亞許達一樣,施展空間移動的話……)
就可以逃離這個場所了……!想到這裏,莉姬不由得緊閉起眼睛。就在此時——
右腕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咦……?」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莉姬睜開了眼睛。
好熱……這不是莉姬體內的神獸之力……?
莉姬反射性地移過視線。神獸之力正凝聚於右手,並綻放著光芒——而右手的手腕上,戴著一隻黃金手鐲。
產生反應的正是那隻手鐲。每當莉姬陷入困境時,手鐲就會有所反應。
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不過,手鐲卻像是與莉姬所釋放的神獸之力相衝突似的,反應比前兩次微弱了許多。
注意到這點的莉姬忍不住嘖了一聲。她感覺到神獸之力和手鐲之力似乎水火不容,因而抑止了彼此的魔力。
莉姬連忙集中精神,想要撤回神獸之力。看樣子如果要發動手鐲的力量,神獸之力隻會形成阻礙——
但是她卻無法如願。
(為什麽——)
在手鐲之力的幹涉之下,如今莉姬甚至無法憑自己的意誌消除神獸之力。
即使如此,手鐲的光輝仍然逐漸在增強。現在放棄還嫌太早了。
眼前拉傑爾那大幅膨脹的古代魔力,正散發出雷霆萬鈞的氣勢,等待著解放的時刻到來。
看著那股力量,莉姬的內心不禁焦急萬分。
快一點……!快一點——如果這隻手鐲真的會對自己的危機有所反應,那就動作快一點……!莉姬拚命祈禱著。而手鐲仿佛回應了莉姬的心願一般,光輝不斷增強。莉姬的手腕熱得發燙。
隻可惜最後還是沒趕上。
在轉移到別的空間之前,拉傑爾的青輝水晶之力已經先朝著莉姬等人傾注而下了。
莉姬背後的希露潘娜頓時發出悲鳴。
下個瞬間,強烈的衝擊侵襲了莉姬全身。
身體有如快被高溫融化般,痛得莉姬無法呼吸。
思考一片空白。仿佛連腦子都被燒焦的疼痛感。
即使如此——
莉姬還是捱過了這波攻擊。神獸之盾勉強保住了莉姬一命。
但是莉姬已經站不起來了。她雙膝跪地,全身上下飽受前所未有的痛楚煎熬。
(啊~~……對了……)
由於莉姬使出了劍的力量,使得盾的力量比起以往更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奇跡了。
下個瞬間,莉姬聽到了希露潘娜的聲音。
(難道……希露潘娜還活著……?)
莉姬集中起朦朧的意識,朝妹妹的方向看了過
去。然而視野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清楚。
大概是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之力保護了她吧……莉姬如此猜想著。
不過——
「啊、啊、啊~~……」
斷斷續續的聲音,夾帶著一種異樣的音調。
就像是在哭泣似的。
莉姬奮力保持意識清醒,接著再度定睛一看。
「希露潘娜……?」
隻見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雙雙倒在地上。
希露潘娜仰躺在地麵上,而裘特裏爾則是趴在她身上。
渾身無力的希露潘娜掙紮著想要起身,然而裘特裏爾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隨後希露潘娜用顫抖的手緊抱住裘特裏爾的身體。
「裘特裏爾……啊~~裘特裏爾……!」
聽到她的聲音後,莉姬倒吸了一口氣。
「希露潘娜……你……」
她叫出了那個一直以來絕口不提的名字,而莉姬也明白這代表著什麽含意。
大概是剛才的衝擊讓她恢複記憶了吧。
不過,莉姬卻沒有第一時間趕往妹妹身邊,因為她感覺到背後再次傳來青輝水晶之力的波動。
在莉姬回頭的瞬間,第二波攻擊又再度襲來了。
這一次莉姬已經沒有任何抵擋的手段。
青色光球毫不留情地撲向沒有防備的獵物。
就在此時——像是遭到神獸之力壓製般、一直反應遲緩的手鐲,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反應。
金色的光輝一口氣爆發出來。
同時莉姬手上的神獸之力也隨之消失。不對——並非消失,而是在與手鐲的魔力激蕩衝突之下產生共鳴,形成了和以往不同型態的力量。
——下個瞬間,耀眼奪目的光之洪流覆蓋住莉姬的周圍。
自洪流中產生的,是阻隔一切攻擊的黃金結界。
☆
在莉姬眼前築起的光膜,硬生生地彈開了男人所釋放的所有攻擊。正當消散的青輝水晶之力化為一道道細針般的光線之時——
「真遺憾,看來你沒能消滅神獸呢。」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莉姬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一位少年不知何時站在那裏。
身穿黑色長袍的少年——
「修雷薩!」
是上次那個表麵上裝作要幫助莉姬,實際上卻設下圈套企圖陷害莉姬的少年。他和拉傑爾同樣是阿爾提娜斯的末裔。
「不可以擅自做這種事喔,拉傑爾。」
修雷薩的臉上露出顯得有些不高興的表情。
對此拉傑爾則是嗤之以鼻。
「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是來接你的。要是放任你繼續恣意妄為,我會很傷腦筋的。」
少年俏皮地歪著頭說道。
「我想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傑涅斯迪亞一共有三頭神獸喔。假如同時消滅了其中兩頭,不就會留下一頭神獸來嗎?」
說到這裏,少年彈了一下手指,開啟了通往異次元空間的洞穴。洞穴在兩人腳下擴張開來。
接著洞穴將兩人吸入之後,便隨即消失了。
莉姬身處於閃耀著青色光芒的洪水之中。由於光芒過度耀眼,使得莉姬一瞬間伸手遮住了眼睛。
「……伊歐……?亞許達……?」
對於映入眼簾的光線急驟變化感到困惑之餘,莉姬眨了眨眼,想要適應眼前的亮度。
(這是……?)
原本沉入地底的阿爾提娜斯之都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隻是頭上的幽暗空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陽光和天空。令人窒息的寂靜也被打破,周遭充滿了喧囂與生氣蓬勃的氣息。
容光煥發、昂首闊步的美麗居民們,又再度出現在莉姬的眼前。
(咦……?我回來了嗎……!?)
看樣子莉姬回到「追逐尤仙·麗斯提爾到一半突然被傳送到別處」之前的時空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莉姬陷入混亂。
這個變化無常的世界究竟是怎麽搞的——?
莉姬一臉茫然地四處張望著夢幻的水晶之都,以及居民們的行動。
先前所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夢嗎?還是說眼前的景象才是夢境呢……?
莉姬已經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兜了一大圈之後,自己又回到了原點。既不曉得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又找不到出口,無計可施之下,隻能獨自在街道上遊蕩——回到了這種極度不安定的狀況下。
(好不容易才見到伊歐的說……)
結果就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被切斷了。就在莉姬感到渾身無力,差點坐倒在地麵上的時候——
「公主殿下!莉姬!」
她聽到有人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聽到那個聲音後,莉姬立刻回過頭去。
隻見背上背著希露潘娜的裘特裏爾,正露出驚訝不已的表情跑向自己。
「裘特裏爾……!?」
「啊~~太好了!莉姬!你害我們著急得要命呢!」
「我害你們著急得要命……」
「因為莉姬突然跑了出去,又突然從我們眼前消失啊!」
「咦?」
「希露潘娜看到你不見了之後,馬上號啕大哭了起來……我本來想去找你的,可是她緊抱著我不放、硬是不讓我去,說是怕連我也消失不見……總之就是經過了一番折騰。」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不對!你說我從你們眼前消失是怎麽回事?應該是你們從我的眼前消失吧?」
「才不是!消失的是莉姬!」
裘特裏爾像是想要尋求支持一般,回頭望著背上的希露潘娜。
希露潘娜露出忿恨不平的表情用力點點頭。
「就是說呀!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要和我攜手合作,為什麽還擅自消失不見呢!?」
被希露潘娜的氣勢震懾,莉姬不由得退了一步。
「抱、抱歉……」
「一句抱歉就能了事嗎!你、你把我卷入這種地方來,自己卻消失得不見人影,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呃,真的很抱歉……」
莉姬隻能頻頻道歉。
即便她心裏想的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不過既然那兩個人都這麽說了,自己也隻能道歉。
雖然以莉姬的觀點來看,消失的是那兩個人,不過以那兩個人的觀點來看,消失的人卻是莉姬。去追究哪一方的說法正確,隻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畢竟目前莉姬等人所在的場所並不尋常。
如果相信剛才現身的伊歐所說的話,那麽這裏不但不是傑涅斯迪亞,甚至不是莉姬等人所知道的世界。
(怎麽會來到這麽莫名其妙的地方啊……)
莉姬恨恨地瞪著自己右手腕上的手鐲。
隨後把目光移回背著希露潘娜的裘特裏爾身上。
「話說回來,你們兩個人是怎麽搞的?」
莉姬最後一次看到這兩個人時,希露潘娜明明還很厭惡裘特裏爾,而裘特裏爾也對希露潘娜的態度感到無所適從。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了一會兒,希露潘娜卻溫順地讓裘特裏爾背在背上……
「她哪裏受傷了嗎?」
被莉姬這麽一問,裘特裏爾回答:
「不是的。因為希露潘娜說她走不動了,我才會背著她走。」
莉姬聽了之後,點了點頭。
「莫非你們已經言歸於好了嗎?」
此話一出,希露潘娜馬上大聲說道:「怎麽可能!」
「才沒這回事呢!!為什麽我要和這個人言歸於好啊!」
「不,可是……」
莉姬交互看著兩人。希露潘娜頓時滿臉通紅。她用力拉扯裘特裏爾的頭發,並惱怒地叫道:「你要背到什麽時候呀!?請快點放我下來!」
麵對態度突然出現大轉變的希露潘娜,裘特裏爾雖然不明就裏,但還是連忙遵照她的要求,把她放到地麵上。
希露潘娜露出一臉不悅的表情,拍了拍身上的洋裝,像是想要把身上的髒東西拍掉一般。
看到這一幕後,莉姬才了解到這兩個人的關係並沒有好轉。看樣子希露潘娜隻是因為莉姬突然消失了蹤影,在極度不安的情況下,才會暫時接納在身旁安撫她的裘特裏爾。
的確,被遺棄在這種世界中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剛才莉姬與兩人失散時,也一度因為恐懼而亂了方寸。周遭的熱鬧景象更襯托出自己的孤獨無助,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雖然把對方視為敵人……也總比一個人獨處好嗎……)
莉姬對裘特裏爾投以充滿憐憫的眼神。
對於這位被希露潘娜怱冷忽熱的態度搞得時喜時憂的青年,她不禁深感同情。
「不管怎麽說……能再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聽了這句話後,裘特裏爾卻神色不安地四處張望。
「可是莉姬,我們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我們剛才為了找你,調查過好多地方,結果發現這裏真的很不尋常。不隻是人類,連建築物都是幻影。不但能夠穿透牆壁,人們也對我們視而不見。」
看來裘特裏爾在與莉姬失散之後,也采取了相同的行動。
於是莉姬忍不住試探性地問道:
「這麽說來,你們也看到那些景象羅?」
「咦?什麽景象?」
「像是沉入地底的都市啦……或者意識進到小孩子的體內啦……」
「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
從裘特裏爾的反應,莉姬了解到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原來他們沒有看到嗎……)
換句話說,那場不可思議的體驗、以及尤仙·麗斯提爾所說的話,隻有莉姬一個人知道而已……
麵對陷入沉思的莉姬,裘特裏爾露出疑惑的表情窺視著她的臉。
「你怎麽了?莉姬……?」
裘特裏爾擔心地問道,但是莉姬卻不曉得如何回應才好。
(就算對他們說明,他們也無法理解吧。)
沒有古代都市的知識、而且喪失一部分記憶的裘特裏爾,以及對於這種事情漠不關心的希露潘娜。不管對他們說什麽,恐怕都隻是白費唇舌。
眼前最要緊的事,是思索如何打破現狀。
就在這時候——
「我受不了了!」
希露潘娜突然發起脾氣,連連跺腳。
「我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傑涅斯迪亞去!我想見伊歐殿下和傑洛法殿下!」
豆大的淚珠自希露潘娜的臉頰上滑落,裘特裏爾見狀,連忙上前安撫她。
「別擔心,有我在你身邊。」
「你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嘛!假如換成是伊歐殿下或傑洛法殿下在場的話,一定早就帶著我脫困了!我不需要你這種人的安慰!你走開!我討厭你!」
聽了這番話後,裘特裏爾顯得相當沮喪。看不下去的莉姬忍不住出言指責妹妹。
「你怎麽可以說這種話呢!至少也應該要顧慮到對方的心情……」
「什麽嘛!罪魁禍首明明是你!你還想怪我嗎!?」
「希露潘娜!」
希露潘娜一麵流著淚,一麵豎起眉毛瞪著莉姬。
「追根究柢,這全部都是你害的!和伊歐殿下的婚禮進行到一半就反悔逃走的人,有資格數落我的不是嗎?今天我會遭遇到這種事情,又不是我的錯!」
「那、那是……!」
「我走了一大段路,兩腳又酸又痛,肚子又餓……好想回去……」
「希露潘娜……」
莉姬拿這個鬧起別扭來的妹妹一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妹妹所說的話也頗有道理的,莉姬也明白所有的錯都在自己。
莉姬無力地垂下了目光,裘特裏爾則是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莉姬,總之我們先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在這個如同幻影一般的場所,到處都有地方可以落腳。
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休息一會兒,然後再來思考往後要怎麽做吧。裘特裏爾如此催促著兩人。
看著這樣的裘特裏爾,讓莉姬回想起一件事。
對於巾幗不讓須眉的莉姬來說,裘特裏爾是個很不可靠的未婚夫。就男人而言,他有著相當軟弱的一麵,使得年紀比較小的莉姬經常產生自己必須走在前頭領導他的錯覺。
即使如此,曾經是莉姬未婚夫的他,還是有令莉姬眷戀的部分。
雖然莉姬的內心深處還是有著被拋棄的失落感,以及不滿的情緒,但最後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原諒他,就是因為莉姬知道他的這一麵。
眼前的裘特裏爾以同樣溫柔的語氣安撫著邊哭邊耍脾氣的希露潘娜,並扶著她的肩膀邁開了腳步。
心中五味雜陳的莉姬,隨後朝兩人追了上去。
☆
從大街走進小巷,他們相中了一個人煙稀少的民家門口。
一行人在石階上坐了下來,裘特裏爾摟著仍然還在啜泣的希露潘娜的肩膀,並用指尖輕輕梳理著她那頭完全變色的秀發。
沒多久,哭累的希露潘娜就這麽睡著了。
不過裘特裏爾還是繼續撫摸著她那頭美麗的銀發。
過了一會兒之後,裘特裏爾突然開口說話了。
「欸,莉姬。」
停止思考、茫然地望著四周景象的莉姬,聽到裘特裏爾在叫自己後,倏地抬起頭來,隻見裘特裏爾的神情顯得有些憂鬱。
「我到底做了什麽事?」
被這麽沒來由地一問,莉姬頓時摸不著頭腦。
「什麽……」
「你曾經問過我,是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啊……那是……」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麽事,才會讓希露潘娜如此生氣。」
莉姬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才好,因為她完全沒料到裘特裏爾會去思考這種問題。
裘特裏爾的臉上浮現出悲傷的表情。
他垂下了視線,緩緩說道:
「當初我背叛了你、逃離多雷納王國的時候,曾經下定決心至少要讓希露潘娜得到幸福。我不認為那麽做就能獲得原諒,隻是我覺得那是我必須負起的基本責任。沒想到……我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到。」
「——」
「我會被討厭也是應該的,我想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因為你明明沒有半點過錯,我卻對你做了那麽過分的事。不過……」
裘特裏爾低頭望著熟睡的希露潘娜輕聲說道。即使她的性情大為改變,熟睡的臉龐還是像昔日一樣嬌美可愛。
「你們姐妹的關係會變得這麽差,一定也是因為我的緣故……」
莉姬連忙打斷裘特裏爾的話。
「你錯了,裘特裏爾。」
裘特裏爾一聽,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的確,我和希露潘娜的關係已經惡劣到無法修複的地步了,不過那不是你的錯,而是另有其他的因素。」
但是莉姬又不知道該怎麽對裘特裏爾說明才好。
畢竟希露潘娜之所以打從心底厭惡莉姬,也是她對裘特裏爾的用情太深所導致的結果。
希露潘娜的力量之核中,寄宿著和莉姬不同的異國神獸。那頭神獸與傑涅斯迪亞的神獸有著極大的差異。若是想得到寄宿在她體內的神獸,必須先獲得〈祭品〉的「心」。〈祭品〉打從心底所愛的對象,才能成為神獸的主人。而希露潘娜所愛的人是裘特裏爾,因此裘特裏爾才會被覬覦神獸的古代王國末裔們盯上。
為了守護裘特裏爾,希露潘娜才會扭曲了自己的心。
舍棄掉記憶的理由也是為了裘特裏爾。
而且——
(憎恨我的理由也是。)
無論再怎麽試著忘懷,希露潘娜的心都會不自主地飄向裘特裏爾。於是她選擇孕育比愛情更強烈的感情。
藉由對莉姬的憎恨,來扼殺對裘特裏爾的愛情。
也因為這樣,希露潘娜才會對伊歐和傑洛法三心二意的。
那種隨時都有可能移情別戀的不安定心靈,正是用來守護裘特裏爾的盾牌。
(這麽說來……)
莉姬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盯著裘特裏爾猛瞧。
(希露潘娜好像打從一開始就對裘特裏爾沒有好感呢……)
對所有外表英俊的年輕男子都會動心的希露潘娜,卻唯獨對裘特裏爾完全沒有好感。
即使裘特裏爾的已經沒有被可怕的人物附身,而是貨真價實的本人,現在的希露潘娜還是對他展露出極度不自然的厭惡感。
(我懂了……原來……她還是喜歡著他嗎……)
莉姬察覺到了這一點。
頑固的妹妹就是堅持要討厭裘特裏爾。
就算失去了記憶,仍然在無意識中貫徹著當初所做的決定。
無論裘特裏爾多麽溫柔相待,現在的希露潘娜也絕對不會接納他吧。
縱使往後解開了對裘特裏爾的誤會也一樣。
失去記憶的希露潘娜,未來恐怕再也不會接納裘特裏爾了。
一想到這裏,莉姬的心就感到隱隱作痛。
(而我也已經無法回到裘特裏爾身邊了……)
莉姬有伊歐了。
自己最終所選擇的對象是伊歐。
一想到往後的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莉姬就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曉得傑洛法·雷士特打算怎麽處置希露潘娜。
就在莉姬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四周的感覺突然為之一變。
美麗的街道和陽光依舊,但是周遭的行人卻突然消失了。
這股奇妙的寂靜,讓莉姬了解到異變發生了。
(這是……!)
看著空無一人的光景,一股緊張感流竄過莉姬全身。
(這次又怎麽了……!?)
莉姬慌張地轉頭看向裘特裏爾。
「喂,裘特裏爾!」
「咦?」
「快把希露潘娜叫醒!」
聽到莉姬的話後,裘特裏爾似乎有些
困惑。
「怎麽這麽突然……」
「別問那麽多了!」
莉姬索性推開不明就裏的裘特裏爾,朝著希露潘娜叫道:
「喂,希露潘娜!現在不是悠哉地睡覺的時候了!快點起來!」
被莉姬粗魯地搖晃著身體,希露潘娜露出一臉不高興的表情,並揉揉眼睛。
「……你做什麽啦?」
「別問了,快站起來……繼續待在這裏可不妙。」
當希露潘娜被半強迫性地拉起身,正想要發脾氣的時候——
她的身體頓時猛然一震。
看來她也察覺到了。
隻有裘特裏爾還搞不清楚狀況,一臉疑惑地佇立在原地。
(有誰在這裏……)
某種令人討厭的人物。
莉姬注意到自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第六感告訴她,此刻有某個存在正開始支配這個空間。
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後,莉姬移動視線。
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人影站在那裏。無人的街道上不知不覺間出現了一名年輕男子。
「你是……?」
莉姬忍不住問道。
身穿黑衣,有著褐色的頭發與眼眸的男人,是莉姬從未見過的人物。
但是不曉得為什麽,莉姬卻對這個男人感到有種強烈的厭惡感。至少從他身上所散發的氛圍,莉姬可以肯定他並不是來幫助己方三人的。
「你是什麽人?」
麵對一臉緊張地瞪視著自己的莉姬,男人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這是我首次以這種模樣與你見麵呢。」
聽了這句話後,莉姬睜大了眼睛。
首次以那種模樣與我見麵——?
接著男人把視線移向莉姬身後。
「沒想到竟然會被你給逃脫,區區的雜碎還真把我瞧扁了。」
他的眼睛直直盯著裘特裏爾。
「逃脫……?這話是什麽意思?」
隨後男人又把視線移回莉姬身上。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那家夥從我們用來禁錮他的結界之牢獄中逃了出來。」
「結界之牢獄……?」
男人的回答讓莉姬顰起了眉頭。那番話聽起來就像是裘特裏爾之前一直被囚禁在某處似的。
莉姬偷偷瞄了裘特裏爾一眼,不過這位青梅竹馬的青年臉上仍然浮現著困惑的表情。
男人雙手環胸,以高傲的眼神看著裘特裏爾。
「大概是我的部分力量還殘留在那家夥的體內吧。本來還以為那家夥已經沒有餘力逃跑了呢。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自己使用了那股力量。」
聽到這裏,莉姬頓時睜大了眼睛。
她總算明白站在眼前的男人是誰了。
(這家夥,該不會是……)
曾經附在裘特裏爾身上的男人?——從剛才的那番話聽來,這一點幾乎是毋庸置疑的。
——第一次看到名為拉傑爾的男人的真麵目,莉姬不禁訝異不已。
另一方麵,裘特裏爾看起來像是對男人所說的話感到一頭霧水,隻是一臉不安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拉傑爾似乎也察覺裘特裏爾的樣子有異。他眯起眼睛,凝視著裘特裏爾。
「——你不記得了嗎?」
經對方這麽一問,裘特裏爾困惑地眨了眨眼。
「咦……?請問,你在說什麽?」
看著裘特裏爾的反應,拉傑爾沉思了一下後,說了一聲「原來如此」,接著又移回視線。
「普通人類要穿越那個不安定的異次元空間,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光是能夠活著通過那裏,已經算是走運了。」
他喃喃自語地說著。
「大概是靠著本能逃到內心尋求的場所吧。」
(靠著本能……?)
此話一出,感到困惑的人換成了莉姬。
不過,莉姬又回想起在和伊歐結婚的時候,裘特裏爾突然在自己麵前現身的光景。
那時候的莉姬並不明白為什麽裘特裏爾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在她的內心深處,甚至還懷疑過這會不會是個圈套。
然而——
(逃走……)
裘特裏爾是憑著自己的意誌逃到莉姬身邊的嗎?
拉傑爾說他把裘特裏爾囚禁在結界之牢獄中。
可是他又為什麽要把裘特裏爾囚禁在那種地方呢?
「你原本不是附身在裘特裏爾身上,支配了他的身體嗎?」
為了得到希露潘娜的心,對方才會利用了裘特裏爾的身體。
那又為什麽……?莉姬對拉傑爾投以猜忌的眼神。
「我又何必飼養一隻派不上用場的廢物?」
「派不上用場?」
「那個男人的價值隻在於他的外表。既然連他的外表都派不上用場,我也沒有必要讓他活著。」
莉姬聽了之後,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因為得不到希露潘娜的心,所以你要殺了他?」
這個事實令莉姬錯愕不已。
要不是僥幸逃脫,裘特裏爾現在早已經死了。
一想到裘特裏爾差點麵臨的下場,莉姬就感到不寒而栗。
同時也有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想取他的命……你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麽了?」
希露潘娜為了保護裘特裏爾,甚至連心都舍棄了。
為了確保意中人的安全,不惜選擇憎恨姐姐、把姐姐視為敵人。
即使和裘特裏爾再次重逢,她也堅持要排斥他、討厭他,說什麽都不肯接納他——
希露潘娜所做的一切努力,差點就化為一團泡影了。
「當初我也沒料到那個小丫頭會頑固到這個地步。我承認我判斷錯誤了。」
拉傑爾顯得有些不甘願地望向希露潘娜。
聽到這句話後,希露潘娜臉色鐵青,渾身發抖。她大概是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不祥氣息了吧。
莉姬生氣地向前踏出一步。
「開什麽玩笑……!!這次我說什麽都不會原諒你的!」
莉姬把裘特裏爾和希露潘娜推到自己背後,像是要保護他們似地擋在拉傑爾的麵前。
不過拉傑爾卻對莉姬的動作無動於衷。
「隨便你怎麽說都無所謂。」
他仍然保持雙手環胸的姿勢,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視線投向莉姬以及她背後的希露潘娜。
「本來隻是為了追殺雜碎而來的,結果卻被我發現了兩個意外的獵物。」
「這話是什麽意思?」
莉姬以剛毅不屈的眼神瞪著拉傑爾。
而名為拉傑爾的男人也目不轉睛地看著莉姬。
「你應該仔細想想自己的立場。」
不明其意的莉姬顰起了眉頭。
「如今我的眼前有兩位寄宿著神獸的〈祭品〉。而且能夠操縱神獸的聖獸操縱者都不在場。」
莉姬一聽,不由得睜大雙眼。
(聖獸操縱者都不在場……)
她反覆思考著這句話的意思。
(啊~~對了……這個男人……)
眼前的男人相當厲害。就連傑洛法的聖獸都不是他的對手。
能夠擊退這個男人的存在,世界上隻有兩個。
一個是聖獸之中最強的神獸。
另一個則是——被伊歐封印的另一個人格,伊歐·艾爾巴司。
不過,無論是哪一方,都救不了現在的莉姬等人。
能夠操縱神獸的王子們,目前還在傑涅斯迪亞。
而封印伊歐·艾爾巴司的人物,則是其中的一名王子。
莉姬不斷緩緩向後退。背後有一道牆。不過那多半是幻影,算不上是障礙物。假如全力奔跑的話,也許逃得掉吧?
(不……沒有障礙物反而不妙……)
因為完全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不具實體的幻影之都,是無法抵擋拉傑爾的攻擊的。不對,就算有實體也沒用。畢竟這個男人擁有可以破壞一切的力量。
不知不覺間,拉傑爾的手掌上產生出莉姬曾經看過的青色光芒。
「隻要殺掉〈祭品〉,神獸也會隨之消失。」
莉姬知道他的眼睛不隻鎖定著自己,同時也鎖定著希露潘娜。
同時莉姬也知道他的視線令背後的希露潘娜倒抽了一口氣。
男人一臉愉悅地看著希露潘娜。
「因為那個男的逃走的緣故,害得我受了不少罪——沒想到卻在最後派上了用場。」
此時莉姬偷偷瞄了躲在裘特裏爾背後的希露潘娜一眼。
臉色發青、不斷顫抖的希露潘娜似乎是理解自己麵臨絕境了,任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並緊緊抓著裘特裏爾的手臂不放。
(這家夥……不隻打算殺我,還打算殺了希露潘娜嗎?)
一想到這裏,莉姬不禁慌了手腳。
「等一下……你不是一直很渴望得到希露潘娜的神獸嗎?那為什麽現在卻想要連她一起殺掉?」
拉傑爾對莉姬投以冰冷的眼神。
「我之所以想得到神獸,是為了對抗傑涅斯迪亞的神獸。不過既然傑涅斯迪亞的〈祭品〉就在眼前,也就沒有那個必要了。我可以直接消滅掉兩個祭品。」
聽了這句話後,莉姬緊咬起嘴唇。
(這家夥打算把沒有用處的東西全都消滅掉嗎?)
之所以占據裘特裏爾的身體,又遲遲不肯解放他,以及無論受到多少次阻撓,都不願放棄希露潘娜,全都是因為他有個目的在。然而當他了解到目的不可能達成之後,便企圖把他們當成蟲子一般撲殺掉。
(不可原諒。)
就算心裏這麽想,現在的莉姬又能做什麽呢?由於太過不甘心,莉姬緊咬著的嘴唇幾乎快滲出血來。
莉姬的體內具有某種力量。
和昔日的尤仙·麗斯提爾一樣,莉姬也多少能使用神獸之力。不過那和聖獸操縱者所具有的力量不同,不足以擊退眼前這個可怕的敵人。莉姬能做的頂多隻有自保而已。
以有如甲胄般的神獸之力覆蓋全身的莉姬,可以防禦對方利用青輝水晶之力所製造的攻擊。
隻是過去的經驗告訴她,即便展開防禦,也無法化解所有的衝擊力。
並不是因為神獸之力不如拉傑爾的力量,而是莉姬目前的能力尚不足以引發更強的神獸之力。
(我隻能承受他的第一波攻擊,要是他連續釋放出第二波、第三波攻擊,肯定抵擋不了……)
更何況希露潘娜怎麽辦?存在於妹妹體內的異國神獸,是否也同樣具有守護〈祭品〉的『盾』呢?至少據莉姬所知,擁有和尤仙·麗斯提爾相同力量的新娘,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別人了。
而且裘特裏爾呢?隻是個普通人的裘特裏爾又要怎麽辦?
——大概一擊就要了他的命吧。
(我沒辦法同時保護兩個人。)
絕望感自莉姬心中油然而生。
拉傑爾所凝聚的青輝水晶之力在眼前逐漸脹大。莉姬曾經目睹過好幾次那股駭人的力量。
青色力量的波動像是和青色都市的幻影產生了共鳴似的,連空氣都振動了起來。
周圍流竄著有如電流般劈啪作響的細微光線,青輝水晶的聚合體仍然不斷成長當中。莉姬眼巴巴地望著這幕光景,卻又束手無策。
(要是我可以引出更多神獸之力的話,也許就能保護這兩個人了。)
對於不成熟的自己,莉姬感到自責不已。
即使如此,莉姬還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態看向自己的右手。
她將意識集中在右手。隨後手腕開始散發類似青輝水晶的青色磷光。
呼喚著神獸之力的莉姬,企圖以右手創造出和尤仙·麗斯提爾相同的劍。
像是回應了莉姬的呼喚一般,莉姬感覺到體內的神獸有了動靜。接著凝聚在她手中的力量開始有了形體。
淡淡的磷光逐漸形成劍的形狀。
一把美麗的湛藍之劍——
雖然不知道這把劍能夠發揮多少作用,但總比坐以待斃要好。
這段期間裏,拉傑爾所凝聚的青輝水晶之力又越脹越大了。
麵對駭人的太古魔力所帶來的壓迫感,莉姬幾乎快要窒息。
為了不被絕望擊倒,她拚命咬緊牙關。
至少要設法讓那兩人平安逃脫——
(假如我能像伊歐或亞許達一樣,施展空間移動的話……)
就可以逃離這個場所了……!想到這裏,莉姬不由得緊閉起眼睛。就在此時——
右腕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咦……?」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莉姬睜開了眼睛。
好熱……這不是莉姬體內的神獸之力……?
莉姬反射性地移過視線。神獸之力正凝聚於右手,並綻放著光芒——而右手的手腕上,戴著一隻黃金手鐲。
產生反應的正是那隻手鐲。每當莉姬陷入困境時,手鐲就會有所反應。
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不過,手鐲卻像是與莉姬所釋放的神獸之力相衝突似的,反應比前兩次微弱了許多。
注意到這點的莉姬忍不住嘖了一聲。她感覺到神獸之力和手鐲之力似乎水火不容,因而抑止了彼此的魔力。
莉姬連忙集中精神,想要撤回神獸之力。看樣子如果要發動手鐲的力量,神獸之力隻會形成阻礙——
但是她卻無法如願。
(為什麽——)
在手鐲之力的幹涉之下,如今莉姬甚至無法憑自己的意誌消除神獸之力。
即使如此,手鐲的光輝仍然逐漸在增強。現在放棄還嫌太早了。
眼前拉傑爾那大幅膨脹的古代魔力,正散發出雷霆萬鈞的氣勢,等待著解放的時刻到來。
看著那股力量,莉姬的內心不禁焦急萬分。
快一點……!快一點——如果這隻手鐲真的會對自己的危機有所反應,那就動作快一點……!莉姬拚命祈禱著。而手鐲仿佛回應了莉姬的心願一般,光輝不斷增強。莉姬的手腕熱得發燙。
隻可惜最後還是沒趕上。
在轉移到別的空間之前,拉傑爾的青輝水晶之力已經先朝著莉姬等人傾注而下了。
莉姬背後的希露潘娜頓時發出悲鳴。
下個瞬間,強烈的衝擊侵襲了莉姬全身。
身體有如快被高溫融化般,痛得莉姬無法呼吸。
思考一片空白。仿佛連腦子都被燒焦的疼痛感。
即使如此——
莉姬還是捱過了這波攻擊。神獸之盾勉強保住了莉姬一命。
但是莉姬已經站不起來了。她雙膝跪地,全身上下飽受前所未有的痛楚煎熬。
(啊~~……對了……)
由於莉姬使出了劍的力量,使得盾的力量比起以往更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奇跡了。
下個瞬間,莉姬聽到了希露潘娜的聲音。
(難道……希露潘娜還活著……?)
莉姬集中起朦朧的意識,朝妹妹的方向看了過
去。然而視野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清楚。
大概是希露潘娜體內的神獸之力保護了她吧……莉姬如此猜想著。
不過——
「啊、啊、啊~~……」
斷斷續續的聲音,夾帶著一種異樣的音調。
就像是在哭泣似的。
莉姬奮力保持意識清醒,接著再度定睛一看。
「希露潘娜……?」
隻見希露潘娜和裘特裏爾雙雙倒在地上。
希露潘娜仰躺在地麵上,而裘特裏爾則是趴在她身上。
渾身無力的希露潘娜掙紮著想要起身,然而裘特裏爾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隨後希露潘娜用顫抖的手緊抱住裘特裏爾的身體。
「裘特裏爾……啊~~裘特裏爾……!」
聽到她的聲音後,莉姬倒吸了一口氣。
「希露潘娜……你……」
她叫出了那個一直以來絕口不提的名字,而莉姬也明白這代表著什麽含意。
大概是剛才的衝擊讓她恢複記憶了吧。
不過,莉姬卻沒有第一時間趕往妹妹身邊,因為她感覺到背後再次傳來青輝水晶之力的波動。
在莉姬回頭的瞬間,第二波攻擊又再度襲來了。
這一次莉姬已經沒有任何抵擋的手段。
青色光球毫不留情地撲向沒有防備的獵物。
就在此時——像是遭到神獸之力壓製般、一直反應遲緩的手鐲,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反應。
金色的光輝一口氣爆發出來。
同時莉姬手上的神獸之力也隨之消失。不對——並非消失,而是在與手鐲的魔力激蕩衝突之下產生共鳴,形成了和以往不同型態的力量。
——下個瞬間,耀眼奪目的光之洪流覆蓋住莉姬的周圍。
自洪流中產生的,是阻隔一切攻擊的黃金結界。
☆
在莉姬眼前築起的光膜,硬生生地彈開了男人所釋放的所有攻擊。正當消散的青輝水晶之力化為一道道細針般的光線之時——
「真遺憾,看來你沒能消滅神獸呢。」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莉姬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一位少年不知何時站在那裏。
身穿黑色長袍的少年——
「修雷薩!」
是上次那個表麵上裝作要幫助莉姬,實際上卻設下圈套企圖陷害莉姬的少年。他和拉傑爾同樣是阿爾提娜斯的末裔。
「不可以擅自做這種事喔,拉傑爾。」
修雷薩的臉上露出顯得有些不高興的表情。
對此拉傑爾則是嗤之以鼻。
「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是來接你的。要是放任你繼續恣意妄為,我會很傷腦筋的。」
少年俏皮地歪著頭說道。
「我想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傑涅斯迪亞一共有三頭神獸喔。假如同時消滅了其中兩頭,不就會留下一頭神獸來嗎?」
說到這裏,少年彈了一下手指,開啟了通往異次元空間的洞穴。洞穴在兩人腳下擴張開來。
接著洞穴將兩人吸入之後,便隨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