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城市,到處充斥著高科技產品,天上是飛來飛去的車輛,下麵是往來不絕的服務機器人


    在這座城市之外,坐落著這裏最為平困的小區,說是小區,其實也不小,那裏可是聚集了無數被當代科技拋棄的人類


    在一棟看起來破舊不堪的樓房下麵,單元門無力地搖擺在門框上,晃來晃去,一個少年坐在門框上,一隻腳不停地踢著那破舊的單元門,上麵爬滿的鏽斑一部分掉落了下來,有的落到了地上,有的灑在少年的腿上,像是一副古老斑駁的油畫


    少年目光注視著遠處的天空,那裏不時有人坐著能飛的電車而過,那都是富家小孩上學的工具,此時接送著回家的少年


    他的眼神泛著金光,反射著天空中撒下的最後一縷陽光,呆呆地,不知在思考什麽


    “張影,開飯了,快回來吧。”空曠潮濕的樓道裏回響起略顯蒼老的女音,但聽起來卻是那麽讓人溫暖


    “知道了,媽媽。”那個少年收回落在天邊的目光,朝著樓道喊了一聲,用已經發麻的雙腿朝地上狠狠踏了踏,抖落了一地鐵鏽,雙手在屁股上拍了拍,三個台階並作一個,一蹦一蹦地上了樓層


    張影的家就住在這座樓房的二層,此時房門就大開著,門外麵還貼著多年前就在上麵的對聯,紅色已經被時光磨去,隻剩下了片片白色,像是映襯著這一家的貧窮


    他看到屋內的母親已經將所有飯菜都擺上了飯桌,此時解開了腰間的圍裙,將它整齊擺放在飯桌的一角,來到門前迎接他回家


    他如往常一般拉開最外麵的一扇鐵門,走了進去,雙腳互相踩踏著,脫下了上麵繡著三條黑線的鞋子,那些鞋子的底部都顯出灰色,但那裏曾經是白色的


    張影還記得當初自己生日時,母親從她臥室的門後取出這一雙鞋子,輕托著放到自己腳下,嘴裏說著:“快把你那雙舊鞋脫下,試試這雙合不合腳。”一邊幫著張影脫下了曾經不知縫補了多少年的布鞋


    如今那雙布鞋不知被母親扔到了那裏,但這一雙皮鞋卻是開始慢慢變小,他的腳已經不能如往常一般自由地取出


    於是他轉身麵對門外,彎下腰拽下了那雙皮鞋,又將它輕輕放回鞋架,踩著門口自己那雙拖鞋,打算先去洗洗手,再去吃飯


    但還不等他邁開步子,他母親的一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在了原地,然後回去拿了一把掃帚,說道:“這次又在外麵亂坐了吧,雖然我們窮,但我們不能沒有自己的尊嚴,要時刻注意自己身上的衛生。”說著又將張影拉到了門外,在他身後拿掃帚掃了掃


    張影感受著母親給自己掃去灰塵,張開雙臂,嘴裏說著:“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


    他的媽媽又說:“你每次都說自己會注意,但哪一次不要我給你掃灰。”然後又狠狠拍了拍他身後,說道:“好了,去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張影回家前還不忘將裏麵那扇鐵門拉上,嘩啦嘩啦的響聲在樓道中回蕩,張影聽著著破舊的聲音,不自覺地在那裏站了一會


    “還愣著幹什麽,飯菜可不能等人啊。”後麵又響起了他媽媽的聲音


    張影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媽你每天就少說兩句吧。”


    “等你懂事了,我自然就不這麽催促你了,但現在你還是個孩子啊。”


    聽了這話,張影沒多說什麽,進去匆匆衝洗了兩隻還沒有粗糙的手,走到飯桌前,拉開了那裏自己平日坐的那把椅子,坐了上去


    飯桌上的飯菜並不算豐盛,甚至有的飯菜中看不到一滴油水,盛放食物的器具,有些還是古老的鐵盆,隻有一道青菜,一盆飯湯,還有一小碗肥肉,其實那碗肥肉中也隻是零星散落著點點肉末罷了


    張影的麵前是一碗沒有添加任何菜的白麵,下麵漫著一些白開水,這就是他們日常所吃的東西了


    張影拿起插在飯碗中的筷子,卷起一縷白麵,沾了沾下麵的白開水,一下子都吞到了肚子裏


    他媽媽看他很少吃菜,又提醒道:“別老是吃麵,多吃一些蔬菜,那樣才長得壯。”說著又將那放著肉的小碗推到了張影麵前,說道:“還有多吃些肉,看咱樓上的小虎,你過幾天就要和人家一起去上學了,要是你也能長那麽胖就好了。”


    張影心想,媽媽又開始嘮叨了,但看到他媽媽此時麵前那碗飯仍像是沒有動過,回應道:“媽,你也別說了,你的飯也快涼了。”


    但他的媽媽這次還是沒有止住,聽了張影的話,說道:“還是你快吃吧,媽不餓,等你吃完不夠,就連這碗也都吃了吧。”然後把自己那碗麵也推到了張影麵前


    張影這時候已經將又一筷子麵夾到了嘴邊,聽到母親的話,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再將那些食物吞下,還沒能下咽的青菜翻滾在嘴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哽在了喉嚨裏,眼睛看到的東西漸漸模糊


    他的母親看到此幕,趕緊出言安慰道:“怎麽了孩子,哪裏不舒服嗎,還是媽做的飯不好吃。”語氣中顯得很是焦急


    “沒什麽媽媽,你快吃飯吧。”張影勉強張開梗塞的嘴,哽咽著說了一句,又把他母親剛剛推來的那碗白麵,還有那一丁點的肉末,都推到了母親麵前


    他的母親此時也忍不住了,眼中漫起點點星光,說道:“咱家窮,你知道,但媽還是能養得起咱倆的,咱不能沒有誌氣,別哭。”但她嘴中說著“別哭”,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一部分滴落到麵前的的飯碗中,她又感緊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然而更多的淚水還是不停地從眼中湧出


    張影這時候再也吃不下去了,回想起自己曾經見識到的“外麵的世界”,咬緊自己的牙關,艱難的吐出了這樣一句話:“憑什麽我們要比那些製造出來的人差勁。”


    他的母親聽到此話,又感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流著淚說道:“是媽不爭氣,別想那麽多了孩子,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在媽心中就是最好的。”


    張影還想說什麽,嘴中湧出了無數想說的話,但麵對母親懇求的目光,終於還是將那想要說出的言辭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能力,若是被外麵的人聽到,不僅害了自己,還要連累他的媽媽


    但他腦海中仍然沒有停止,此時像是激揚著海浪的礁石,無數言語翻滾著,咆哮著,衝擊著他曾經想要淡忘的事實


    ..................


    他沒有父親,甚至可以說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早在他出生之前,他的父親就被外麵的人類帶走了,但到底去做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因為所有離開這裏去到外麵的人,都再也沒能回來


    他是他的媽媽一手帶大的,從小就居住在這座古老的單元樓中,據說數千年前,這裏還是一座繁華的都市,這座小區在當時還是所有人都向往的豪宅


    但世事變遷,命運無常,在那之後不久,當時的科學家終於突破了基因工程中的一道難題,從此,人類之中發生了分化,富人開始賄賂著那些懷有貪念的科學家,想盡一切辦法,將世界上最優秀的基因附加到了自己後代身上


    而窮人隻能堅持著一天天繁重的工作,吃菜市場淘下的菜,喝便宜的自來水,甚至忘掉了自己人生的意義


    但有的人意識到了墮落,開始追求奮進,可是當他們站到金字塔的頂尖時,還是不能遏製地用起那些違背道德的基因改造


    就那樣數百年過去了,富人中的貪婪者越來越富有,甚至越來越強大,英俊貌美是他們的代名詞,而那些不願泯滅道德的君子,則逐漸被貪婪者所碾壓,開始變得越來越窮,再也沒能力追逐高尚的生活


    而張影的家族,正是那批君子中的一員,他們一直堅持到了如今,卻隻能過著黑暗,落後的日子,麵對外麵世界中的人類,他們就像是原始而來的古人


    所以外麵的人類若是找上他們,多半是視他們如同畜生一般,讓他們幹一些外麵的人類不願參加的勞作


    ..................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張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到了床上,又是如何睡到了晚上,那碗白麵他還沒有吃完,也不知道母親到底有沒有吃掉她的晚飯


    他房間裏的窗簾沒有被拉上,但外麵卻看不到任何月光,遠處閃爍的,不過是那些先進的人類製造的激光,一束一束的揮舞在天上,像是對他們這些人的示威


    張影沒有悲傷,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隻是呆呆的望著窗外,看著原本空曠的天空被科技所覆蓋,看著曾經幸福的世界,失去應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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