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野回房間點?上燈時, 一抬眼便?看見房間裏有個黑衣身影端坐在椅子上看著?他?,他?的手頓了頓便?把燈挪遠些,不讓來人的影子落在窗上。


    “怎麽一點?兒也?不驚訝?”段胥一身輕便?的夜行衣墨黑發帶, 撐著?頭問道。


    方先野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道:“今日?侍衛說?府裏好像進了賊,搜了好幾遍也?沒有搜到,我便?猜到是你來了。”


    “你這些新請的侍衛倒還算機敏。”


    “他?們再機敏也?機敏不過聞聲閣的殺手, 是你失手了。”


    段胥摩挲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他?輕笑道:“這兩日?反應有些遲鈍,過幾天就能恢複。兵部那邊裴國公怎麽安排?”


    “孫自安被斬首, 秦煥達失了實權, 鬱妃巫蠱案讓他?們元氣?大傷,杜相那邊盯得也?緊。裴國公這邊希望兵部尚書一職暫時出缺,由侍郎代理, 待風頭過去再做安排。杜相這邊,是你還是孟喬岩?”方先野問道。


    孟喬岩正是孟晚的父親,曾參與西南平叛有功,統領南都禁軍,在段胥領軍職之前是杜相在軍中最強的勢力。


    “應該是孟喬岩,父親的意思杜相會讓我繼續留在軍中,以取代秦煥達的地位。但?若是孟喬岩做了兵部尚書,杜相和?孟喬岩肯定要借我的手往軍中插人, 到時候軍隊是我的還是杜相的,就不一定了。”


    方先野點?點?頭,道:“孟喬岩此?人謹言慎行,但?他?的兒子們沒什麽出息, 都是在軍中掛職吃閑飯的。他?三兒子尤其暴躁,讓他?兒子在軍中惹個大禍,孟喬岩的升遷之路就沒那麽容易了。不過若兵部尚書位置出缺,事後裴國公終歸能安排上自己的人,你在軍中又會多有掣肘。”


    “對於裴國公來說?,這個位置隻?要不是杜相的人得到就是贏了。這樣的話各退一步,推一個沒有明顯立場的人也?不失為好選擇。我看曹若霖就不錯,他?也?參與過西南平叛,如今在刑部幹得不錯,沒有什麽根基背景,但?是挺有能力,脾氣?剛硬。我聽?說?他?十分崇拜你的詩詞文章,若是別人要推薦他?他?不一定會領情,但?若是你,他?一定會很感激。他?感激你,而你又是裴國公的門客,從裴國公的角度來說?他?便?是你們裴黨的人了。隻?要你注意,就能悄無聲息地把他?變成你自己的人。”


    方先野與段胥對視片刻,兩人會心一笑。


    “最近皇上要大建雲州馬場,要任命雲洛兩州巡邊使,統領雲洛軍政要務。這個差事我想去。”方先野道。


    他?在戶部待了這麽些日?子,深感戰事燒錢如流水,不僅是糧草,軍械和?戰馬上損耗也?巨大。雲洛的馬場和?礦場是以後收複失地的關鍵物資來源,交給別人經營他?不能放心。


    那畢竟也?是段胥拿命打下?來的土地。


    更何況這是個極為重要的差事,做出功績回朝之後必能高升。


    在戰時皇上曾派鄭案去往前線,這個巡邊使很可能落在鄭案頭上,鄭案資曆老根基深厚,且一定會選自己的心腹同去,方先野便?隻?能被排除在外。


    段胥想了片刻,打個響指說?道:“再過一段時間便?是祭天大典,照例要準備青詞向上天宣讀。聖上十分看重青詞,當年杜相就是因為擅寫青詞而被聖上賞識,你若能準備一份讓聖上驚豔的青詞,再求任命應當大有勝算。”


    青詞是獻給上蒼的奏章祝文,以形式工整文字華麗為要義,很考驗文字功底,滿朝文武沒有幾個能寫得出來。段胥靠近方先野,小聲道:“其實杜相也?不會寫青詞,他?每年的青詞都是我爹替他?寫的。”


    方先野挑挑眉毛。


    段成章因病賦閑這麽久,卻?仍然能在杜黨中占有一席之地,不就是因為他?和?聞聲閣的關係掌握天下?許多情報,以及他?這精妙的筆杆子。


    <a href="http://m.yqxsw.org" id="wzsy">yqxsw.org</a>


    “我知道他?已經寫好了,改日?我去偷看然後默出來給你。”


    “你叫我抄他?的?”


    “自然不是,文采斐然的方大才子怎麽會需要抄他?的。不過你先看看他?是怎麽寫的,心中有個底,知己自己百戰不殆。”段胥笑盈盈地說?道。


    方先野沉默一陣,觀察著?他?的神情,悠悠道:“外麵的人都說?,段家三公子婚禮突遭變故,重金搜尋新婦,身心俱損閉門不出。但?段三公子看起?來似乎非常開心。”


    從一開始段胥說?什麽都帶著?笑意,雖然平時他?就很愛笑,但?是今日?他?笑得格外春風得意。


    段胥摸了摸他?的唇角,笑得更燦爛了,說?道:“在外麵裝得愁雲慘淡實在太憋屈,這不是到你麵前便?不想再偽裝。說?起?來我得早點?走?,我們家那位昨日?洗完頭濕著?頭發在院子裏畫畫吹風,結果生?病傷風了,我要回去照顧她。”


    方先野聞言大為驚訝,他?端著?茶的手僵在半空,道:“你不會是說?……上次那個……”


    “是她,鬼王殿下?。”


    “鬼還會生?病?”


    “她比較特殊嘛。”段胥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我畢生?心願又多了一條,收複關河以北十七州後,我要去做他?們賀家的上門女婿了。”


    方先野看著?段胥,瞪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段胥拍拍他?的肩膀,笑起?來:“當初說?好了,我為將軍執劍策馬打天下?,你為宰執執象牙笏板治天下?,我不介意飛鳥盡良弓藏,到時候我退隱你好好治理天下?就成。”


    說?罷段胥帶上麵巾一個閃身從窗戶翻了出去,這次他?的身手比來的時候敏捷了些,沒有再驚動府裏的侍衛。段胥走?後良久,方先野才端起?茶杯繼續喝完那口茶,搖著?頭道:“這人究竟是不是個瘋子?”


    段胥端著?藥回到他?的皓月居時,賀思慕正抱著?腿靠在床邊昏昏欲睡。她的一頭長發披散落在床上,烏黑發亮,襯著?她臉色蒼白,身上最豔麗的就是那件紅色單衣,便?如她在他?身上畫的畫作一樣。


    烏枝紅梅白雪,賀思慕。


    沉英趴在床邊愁眉苦臉地看著?賀思慕,見段胥來了便?驚喜地去推賀思慕的肩膀:“小小姐姐,藥來了,喝藥。”


    段胥坐在賀思慕身邊,她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然後拿過藥碗準備一飲而盡,段胥立刻移開藥碗道:“不行,太燙了。”


    賀思慕總算清醒了些,她揉著?眼睛憤憤地看著?段胥,聲音沙啞道:“做人也?忒麻煩,吹個風都能生?病。”


    每次和?段胥換五感之後她總會遇到點?什麽倒黴事,比如坐牢被捅成篩子,比如被鬾鬼殿主襲擊,比如傷風生?病。她現在是頭暈眼花,渾渾噩噩,喘不過氣?來,總之就是一個字——慘。明明是她自己吹風吹生?了病,她卻?將這一失誤怪在段胥頭上。


    段胥笑著?舀起?一勺藥在嘴邊吹了吹,遞到她麵前:“機會難得,體驗一下?生?病不也?算圓滿?”


    賀思慕側過頭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喝下?段胥喂的藥,說?道:“這種事情還是少體驗好。”


    她喝下?藥,嘴裏又被段胥塞了個蜜棗,賀思慕含糊道:“我又吃不出來味道,也?不怕苦,你給我吃蜜餞幹什麽?給沉英吃得了。”


    段胥給沉英嘴裏也?塞了個蜜棗,俯下?身去在賀思慕耳邊低聲說?:“可是我怕苦。”


    “所以呢?”


    “一會兒我要吻你的。”


    “……”賀思慕偷眼看了一下?旁邊眨巴著?大眼睛的沉英,將段胥推開道:“你收斂點?,難道也?想生?病啊?”


    雖然話這麽說?,但?是段胥給賀思慕塞蜜棗的時候她還是吃了。她便?這樣一口藥一個蜜棗,將這一整碗藥喝完,考慮到這也?是段胥平時的喝藥方式,她無法想象這家夥有多怕苦,他?居然是這麽嬌氣?的?


    沉英也?沒被虧待,他?嘴裏含著?蜜棗舉著?手去貼賀思慕的額頭,認真感受一陣後跟段胥匯報道:“小小姐姐的額頭不燙啦。”


    段胥笑道:“那就好,她這是退燒了。”


    沉英的目光在賀思慕和?段胥的臉上轉了轉,他?興奮地試探道:“三哥,你和?小小姐姐你們兩個,是不是……私定終身啦!”


    賀思慕想,幾個月不見這小家夥的成語倒是進步不少。還不待她回答,沉英又開始說?道:“小小姐姐,三哥可喜歡你了,你喜歡三哥嗎?”


    沉英的大眼睛看著?她,段胥的眼睛也?看著?她,賀思慕安靜片刻後親切地撫摸著?他?的後腦道:“許久不見,姐姐來考考你的功課罷。”


    沉英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


    他?最近同段以期一起?聽?學習武,段以期早就開蒙,和?他?差不多的年歲樣樣都比他?強,先生?問的問題他?還雲裏霧裏呢,段以期立馬就能回答。他?深感挫敗,最怕段胥問他?功課。


    如今小小姐姐來了,先生?知道他?姐姐過來給他?放了幾天假,沒想到小小姐姐也?問他?功課。


    沉英耷拉著?腦袋支支吾吾,段胥便?替他?答了他?的學習近況。賀思慕搖著?頭,甕著?聲音道:“我把沉英托付給你,你可不能就把沉英丟給先生?啊,至少武藝你要教他?罷?”


    段胥思考了一瞬,轉頭看向沉英道:“跟我學武藝非常辛苦,比現在師傅教你的還要苦百倍,你要跟我學麽?”


    沉英看看段胥又看看賀思慕,欲哭無淚地點?點?頭,說?道:“……好,我要。”


    屋子裏除了沉英之外的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沉英想他?不就是問了個問題麽,怎麽會有這麽悲慘的下?場?


    待沉英離開房間去皓月居的客房歇息後,段胥攬著?昏昏欲睡的賀思慕的肩,不輕不重地拍著?,笑道:“你什麽時候能病好呢?”


    “幹什麽?”賀思慕含含糊糊地問。


    “閉門了許多日?,也?該出門轉轉了。過兩天有場馬球賽,你想不想看我打馬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日提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黎青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黎青燃並收藏白日提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