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郎正奮筆疾書完成功課,根本沒理謝十二小郎。


    謝十二小郎不以為意。乖乖坐在凳子上,小肉手放在桌上托著白嫩嫩小臉,水靈靈的眼睛黑葡萄也似,聲音稚嫩又自豪:“現在是七伯祖在教導我!”


    “七伯祖學識淵博!”


    “七伯祖氣度懾人!”


    “七伯祖給我們放假!”


    “七伯祖……”


    說了一大堆,也不見王六郎理他,謝十二小郎伸頭湊過去看看,眨眼:“上次見你,你就在學這個了,怎麽到現在還沒學完?七伯祖半天就和我們說完啦!”


    王六郎不似他兄長王百川那般腹黑跳脫,是個正經穩重的性子,於學業是在意非常。因而謝十二小郎前麵那樣多話都沒讓他分分神,最後一句卻正中紅心當即戳中了他:“謝七叔父教的很好?比我父如何?”


    謝十二小郎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無可相比!”比你爹強太多好嗎!


    王六郎領會到話裏意思,點點頭,也不再做功課,擱下筆和謝十二小郎聊了聊,而後發現,隻十數日不見,從前與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比自己略有不如的謝十二小郎,已有有趕超之勢。


    待送走了謝十二小郎,王六郎半點不耽擱就去找自家親爹兼先生,開門見山:“阿爹,我要換個先生!”


    大好春光,王三郎在桃花樹下擺了張紫檀木小幾,幾上置一壺酒,一酒杯,自斟自飲正得意趣,冷不防自家小兒子突然跑來說了這麽個事,也沒生氣,喝一口酒,笑道:“六郎想與誰做學生?”論學問論見識論身份,滿盛京的看,又有幾人比得過他?


    王六郎臉色嚴肅:“謝七叔父!”


    王三郎:“……”


    王六郎看看王三郎臉色,認真補充:“他教得比您好多了。”


    王三郎:“……”


    王三郎看看自己手中才喝了一半的酒,先前醇厚合口的酒液索然無味。


    謝清!拔劍吧!來決鬥!


    於是,謝清在假期結束之後,略意外地發現,自己班上多了個關係戶。


    沒經住自家好友王百川懇求、壯著膽子得寸進尺把王六郎塞進謝清院子的謝景行,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每次試圖借向自家叔父請安擠進屋子,都會被下仆委婉地攔在院門外。


    這日,謝景行不出意外地又被關在了門外,趕巧兒今天沒事,這邊又是府裏角落少有人來,不怕被人見著,他索性蹲在了謝清院子門口。


    正苦苦思索著怎麽能見叔父一麵,冷不防耳邊一聲輕靈:“還請兄長稍讓。”謝景行一回頭,女童抱書站在他身後,靜靜看他——門被他堵了個死。


    謝景行幹咳兩聲,起身往旁邊讓開,謝雲崖道謝後抬步往裏,謝景行看著自家堂妹——最受叔父喜愛或者說唯一一位讓叔父另眼相待的人——的背影,半開玩笑地歎氣:“十四娘啊,叔父怎麽就這樣氣?教幾個也是教,多一個也是教,他老人家怎麽就不見我了?”


    謝雲涯頓步,側身望謝景行一眼,眸光靈透,陽光下宛如玉琢冰雕。她道:“伯父喜歡聰明人。”話畢,矜持含蓄一笑,微一俯身,轉身進屋。


    謝景行:“……”等等十四娘你別走留下來把話說清楚!什麽叫“伯父喜歡聰明人”?你是說你聰明還是說我笨亦或者是王家六郎蠢?


    嗯大概……都有。


    放假回來以後,謝家小輩們遇上了一件讓他們悲痛不能自已的事情:先生您為何畫風突變?!


    讀書練字背誦之類本是進學常態,孩子們也早已習慣。但是經過之前半個月“被帶出去踏青作詩”、“聽先生講古說今”、“與同窗激辯駁論”……等等之後,再回到之前那個狀態,就分外痛苦了。


    講真書抄百遍其義自見,先生您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想法!


    先生您受什麽打擊了?是不是家主他對您之前的教學方式不滿!


    當然不是謝景行不滿。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不滿謝清。隻是有這麽個詞兒,叫因材施教。


    把孩子們帶在身邊,用教導親傳弟子的方法教半個月,足以確認他們天資。既無讓人驚豔者,確認之後謝清也就不再費心像教親傳弟子一般教導他們。倒不是說就不用心了,區別隻在原來是費心教弟子,現在是開班教學生。


    而開班教學……


    很不巧,之前某世,謝清曾出任太傅。


    對著皇家一大波作天作地不服管的小蘿卜頭,當初的謝清極有膽識地將“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改成了“書抄百遍,其義自見”,並相當實誠地將其貫徹到位。


    效果非凡。效果非凡到了一個什麽地步呢?


    ——後來這成為了曆代皇子讀書的硬性要求。


    於是此次對謝家小輩們,謝清繼續采用了這個教學方法。


    由此可見,謝清有時候,其實非常欣賞簡單粗暴的做法。


    謝家小輩叫苦不迭,王六郎卻毫無不滿:就是這個節奏,就是這個強度!謝家叔父教的好極!


    小輩們不敢不滿,一屋子孩子抿著小嘴認命地讀書抄書,屋內一時安靜。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例外。


    謝雲崖先時與謝景行說,謝清喜歡聰明人,這話其實半點不假。謝清他的的確確,偏愛聰明人。


    其他人抄書手腕發酸時,謝雲崖在聽謝清點評她策論;其他人背書口幹舌燥時,謝雲崖在小口小口品著謝清讓人準備的茶點;其他人對景描了一張又一張畫的時候,謝雲崖和謝清坐在湖中亭賞景……


    時日久了,難免有人不服。


    謝十二小郎也是自小被家人寵縱的,這日一個沒忍住,小聲說了句:“憑甚十四姑姑便什麽都不用做。”


    他說這話時,謝清剛陪謝雲崖下完一局棋,正端著茶看謝雲崖凝眉複盤,聞言神色不動,正等謝雲崖回謝十二,就聽王小六出言製止:“十二。”怕謝十二的話惹得謝清不悅,他有心打圓場,“十四娘是女子,自然無需如男兒一般要求。”


    就這麽一句話,先前還微微含著笑意,打算和謝十二說些什麽的謝雲崖,“唰”的冷下了臉。


    謝雲崖一向心高氣傲。


    現今時代,女子地位低於男子不錯,可謝雲崖卻從不覺得自己比之男子有哪裏不如。


    學什麽會什麽,做什麽像什麽,論才華論天賦,相識者無一可與她相比。認識伯父之前謝雲崖甚至一度覺得世上英傑無人可讓自己敬服。


    ——她是有這個傲氣的資本。


    王六郎此時雖是好心打圓場,可此話於謝雲崖而言,卻著實無異當場挑釁。


    她看向謝清,謝清如何不知她意思?微微頷首算是允了。謝雲崖此方起身,對王六郎疏冷開口:“世兄此言差矣。”


    王六郎詫異。


    謝雲崖看住他:“伯父豈會厚此薄彼?”她淡淡道,“不過是諸位所習之書,雲崖前些年已盡皆讀過。”


    說罷,謝雲崖起身過去王六郎身邊,掃一眼王六郎在抄的書,取筆鋪紙,不假思索挽袖落筆。


    謝十二開始沒看明白,伸頭看了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倒著默!


    一篇文賦默完,無一字錯漏。屋內一時安靜。


    謝雲崖擱下筆,仍是如先前一般清清淡淡:“王世兄,還請慎言。”


    經此一事,再沒人對謝雲崖享受的特殊待遇提出質疑。再被吊打幾次,謝家小輩,無論年齡大小,均極是敬服謝雲崖,學舍之中,再無二話。


    謝清教了幾年孩子,因效果著實非凡,先是姻親,後是合作夥伴,一個賽一個地想把孩子往他這兒塞,終於教他失了耐性,辦個書院,親手教出幾個書院先生,又由謝景行出麵邀了數位各有所長的名士來書院坐鎮,世家子弟便都往這兒送。


    書院建成以後,謝清名之“衡水書院”。他轉手把一群孩子全塞裏頭,再不管教學之事,還能留在他身邊的受他教導的,也就一個得了他認可,算他弟子的謝雲崖。


    書院建成之時,早幾年開始研究現代物品也初見成效。除了黑.火.藥之類的戰略物資皇家那邊把持得太緊,謝家這邊實在拿不到樣本以外,其他東西已然全部研究出來。謝清未曾多看一眼,隻命人把配方送往各家,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物以稀為貴。


    皇室那邊把所有東西壟斷的時候,自然是暴利血賺。現在大家都有了製造方法,東西便不稀奇了。謝家曆經數朝,家底豐厚,本就沒指望這個賺錢,自然是無所謂。剛建國幾十年的皇家,這些年為懟世家做準備,花銷巨大,可全靠這個撐著。失了這個經濟來源,自己險沒內鬥掐起來。


    原主把身體糟蹋得太厲害,此方世界又是靈氣稀薄的沒法兒說,謝清日日用靈氣溫養著,效果也不大,幾年過去,身體機能便越發衰敗,極容易覺得困乏。


    這日,謝清午時打算休息片刻。他的性子,說好聽了是嚴謹,說難聽了就是龜毛,小憩一會兒也要脫了衣服散了頭發,正正經經地上床。這邊剛解了外罩,那邊仆從便報謝景行求見。


    謝清沒大在意,打算聽謝景行把事情說完了再睡,將外罩整好,讓謝景行進來。


    然後這一進來,他就沒能再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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