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雙朝不遠處一指,示意紀雲汐看:“那就是吳冠山。”


    思緒被拉回,她下意識朝七哥指的方位看去。


    院子裏的梅亭中,或站或坐圍著一群人,邊等煮著的梅花酒,邊說笑。


    這些人大部分紀雲汐都認識。


    半數以上皆是上京城長大的世家子,同一個圈子混,不會麵生。


    唯獨有一個挺亮眼的男子,她沒見過。


    豐神俊秀,行為舉止透著一股武將之風。


    人看著挺自來熟,和這些今日剛結識的世家子們處的不錯。


    紀雲汐上輩子在投資界混了十年,期間經手無數項目,見了形形色色的人。


    經驗練就的直覺告訴她,這吳冠山不是她要找的那位穩坐三朝元老,受萬人敬仰的吳相爺。


    這孩子看著就熱心仗義,沒啥花花心腸。


    而能坐那個位子的人,心腸繞不成山路十八彎,是坐不穩的。


    紀明雙雙手環胸,朝一旁雕花的廊柱閑閑一靠:“怎麽樣,比那楊二好吧?”


    “嗯,不錯。”紀雲汐頷首。


    她心下有了判斷,便不再關注那吳冠山,重新看向先前看的地方。


    和小時候一樣。


    這人明顯比同齡人高一頭。


    身段頎長,像林中蒼翠挺拔的鬆柏。


    隻是可惜了這身段,這人長得很普通。


    單眼皮,平平常常的鼻子和嘴巴。


    就像粗茶淡飯,尋常樣子,不醜,但也說不上帥。


    皮膚倒是不錯,還挺白。


    他跟在一名男子身側,顯得非常謹小慎微。


    一臉生怕犯錯的樣子。


    紀雲汐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忽而輕輕笑了一下。


    紀明雙:“?”


    紀明雙:“不會吧,你這就看上了?雖然吳兄不錯,但也不是最好的選擇,你大可再多看幾個,多挑挑。”


    紀雲汐收了笑,抬手,保養得極好的指尖往那處點了點,問:“七哥,那是誰?”


    紀明雙一臉莫名的看過去。


    他辨認了一下,須臾,心中瞬間警鈴大作:“你又想如何?”


    紀雲汐:“就問問。”


    紀明雙一臉不信:“你到底看中的是哪個吳家?紀三,你莫不是故意誤導我和兄長,借想認識冠山兄的名義,騙我陪你來參加這雪宴?”


    紀雲汐挑眉,一雙眼因為生了興致熠熠生輝:“哦?那家也姓吳?”


    紀明雙雖然不想說,但他清楚自家妹妹想知道的事情一定會想辦法知道而且最後一定會知道的性子,還是開口給她介紹了:“這是剛上任的工部員外郎吳齊的二公子。”


    紀雲汐嗯了一聲:“我問的不是他,是旁邊比他高的那位。”


    紀明雙變靠為站,仔細看了一會兒:“沒見過也沒聽過。”


    他思忖了一下,猜測道:“不過很可能是吳家大公子,叫什麽吳惟安?這吳齊娶了兩位夫人,先頭那位在大公子出生時人便沒了,後來再娶了一位,便是現在這位。先頭那夫人隻留下了這麽個血脈,聽說從小體弱,腦子笨拙,幹什麽都不行。家裏不太看重他,就當養個閑人。”


    “吳、惟、安。”紀雲汐輕聲將名字念了一遍。


    她抬眸,看著那小心翼翼,跟在弟弟旁邊亦步亦趨的男子,發自內心的笑:“挺好,不錯。”


    紀明雙:“???????”


    “哎,明雙兄,快來嚐嚐這剛煮好的梅花酒!”


    “明雙兄,聽冠山兄說你們早年曾一起在泉州海域剿過海匪?”


    “明雙兄?這是發生何事了?”


    “明雙?”


    紀明雙經過梅亭,亭裏的世家子們熱情的召喚他同飲梅花酒。


    紀明雙這人,從小就愛遊曆四方,見識極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大家都愛與他結交。


    畢竟好看、有趣、會玩又懂得多的人,誰不喜歡呢?


    但現下,紀明雙臉色極冷,襯得那張神顏都泛著寒霜,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院子裏的公子小姐們不由噤言,都側目看了過去。


    隻見紀明雙走到一顆梅花樹下。


    那梅花樹下站著四五名男子,都是這次從地方調來的官家少爺。


    少爺們剛到上京城,人生地不熟,也沒啥出眾的才能,和世家子們混不到一起。


    也就自己紮堆湊個熱鬧。


    他們都知道紀明雙是誰。


    看見對方過來,忙作揖。


    “紀七公子。”


    “七公子好。”


    “……”


    紀明雙一雙星目直直射向角落裏那人。


    那人愣了愣,還有些瑟縮地往旁邊的弟弟靠了靠。


    紀明雙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


    長相身世他就不說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和他紀家差的十萬八千裏。


    但這品性這氣質,差到沒邊了!


    一個大男人,怯懦得和姑娘家一樣!


    他後院養的烏龜都比這吳家大公子有氣勢!!


    還不如那楊二楊衛添呢!!!!


    紀明雙很想走人。


    但紀雲汐那家夥,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主。


    哥哥們不幫忙,她自己也有的是辦法,而且都是更驚天地泣鬼神的辦法。


    能怎麽辦啊?


    紀明雙氣到極致,反而平和了。


    他和其他幾位點頭致意,然後看向也許可能是未來妹夫的妹夫:“惟安兄?”


    吳惟安聲音很小,幾乎都要聽不見:“紀七公子,您有何事?”


    紀明雙開始想念楊衛添:“能否借一步說話?”


    吳惟安看一眼旁邊有些傻眼的弟弟,有些躊躇:“這、這……”


    吳二忙站了出來:“紀七公子,您找家兄可是有什麽事?兄長不太善於與人交談,有事您可和在下說。”


    紀明雙閉了閉眼,懶得多說,拉上人就走。


    吳二一驚,就欲出來阻攔。


    吳惟安輕輕掃了對方一眼,而後蒼白著一張臉,敢怒不敢言地順著紀明雙的力道,離開了庭院,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眾人一下子就炸了,仿佛一滴水濺進了油鍋,臥槽聲此起彼伏。


    “噫籲嚱!噫籲嚱!”


    “噫籲嚱!噫籲嚱!”


    “噫籲嚱!噫籲嚱!”


    “……”


    吳冠山一臉茫然:“你們都在噫籲嚱什麽?到底發生了何事?這人是誰?為何惹得明雙兄不快?”


    “冠山兄,你剛來上京城,所以你不知道。”


    “你剛剛瞧見了明雙陪著的女子了嗎?”


    吳冠山點頭,還怪不好意思的:“瞧見了,應是明雙兄的妹妹,紀家三姑娘吧。”


    “沒錯!三姑娘已不在廊下,明雙兄來請了那家公子。那說明,那家公子,是三姑娘想見。”


    “噫籲嚱!噫籲嚱!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依稀記得三年前的荷花宴,那楊二也是被紀七請走的。”


    “而後不過幾日,兩家便結了親事。”


    “紀家三姑娘真的,挑夫婿的眼光,不太……”


    “紀家幾位兄長就不管管?”


    “你又不是不知道,紀家那些兄長把三姑娘寵得和什麽似的。”


    “唉,家父所言果真不假,寵之則害之啊。”


    “你這話別在明雙兄跟前說。”


    “我知道,我心裏有數。”


    紀明雙把吳惟安帶到偏房後,便被請了出去。


    他坐不遠處的階前,寒風呼嘯而過,雪花落滿肩頭。


    紀明雙輕歎一聲。


    那楊衛添吧,真的挺好的。


    失去才知道珍惜。


    這吳惟安,他定然不能讓他當紀家的女婿。


    否則,任由妹妹這般胡鬧下去。


    紀明雙幾乎可以預見妹妹此後悲涼又淒慘的一生。


    他得想想辦法。


    房外,紀明雙在想辦法。


    房內,紀雲汐在煮茶。


    偏房裏生著火爐,暖意十足。


    紀雲汐坐在案幾之後,珠圍翠繞,國色天香。


    吳惟安低著頭縮在門邊,棉衣布帶,惴惴不安。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說話。


    煮茶用的水是丫鬟們采的梅間雪水,剛沸,咕嚕咕嚕的響。


    紀雲汐伸手,將沸水倒入上好的紫砂壺中。


    須臾間,茶香便溢了出來。


    紀雲汐斟好茶,抬頭,看向門邊那人,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吳惟安不安的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疑惑與迷茫。


    紀雲汐端起杯盞,抿了一口,品了品對方的微表情。


    還真不錯,在現代,可以當個實力派影帝了。


    紀雲汐:“九年過去,吳公子的戲唱得越發好了。”


    聞言,吳惟安看向紀雲汐。


    紀雲汐一臉平靜的回望。


    半晌,吳惟安笑了笑。


    而後儀態從容地在案幾一邊坐下,語氣非常真誠:“難得,三姑娘還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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